伊莉討論區

標題: 蛛於 -【在各個世界當鹹魚二代】《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標題: 蛛於 -【在各個世界當鹹魚二代】《連載中》

【書名】:在各個世界當鹹魚二代

【作者】:蛛於

【內容簡介】:

  余千綁定了一個攻略系統。

  系統:你要攻略各個世界的主角,得到他們的愛。

  余千抽取新手大禮包,抽出來一個血緣關係藥。她當即捏了個三歲的新身體,把血緣關係藥用在了自己身上,原地成為攻略對象的親女兒。

  系統:你在做什麼!!!!

  ——

  第一個世界:校霸帶孩子

  在野是二中聞名的校霸,父母離異,只給他留下空蕩的房子。他桀驁不羈,放縱自己,飆車打架什麼都做,這一天他遇見一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兩歲孩子。

  在野揚唇冷笑:「我爸的私生女?」

  血緣鑑定結果出來後,冷笑的校霸裂開:「她是,我的,女兒?」

  看著難得再聚首的父母拿起掃把拖鞋,校霸崩潰:「我沒有!我還是處男!」

  開家長會,臭臉校霸抱著個玉雪可愛的小孩來到學校,小弟們叼著煙笑道:「野哥,你妹妹?」

  校霸:「煙吐了,我女兒。」

  小弟們:「???」

  第二個世界:西幻龍爸帶孩子

  寒冰龍拉西亞在人類帝國生活了許多年,博學的他是中央魔法學院的老師,以教學嚴厲聞名,讓學生們聞風喪膽。

  這一日他感應到自己血脈,將找到的龍蛋帶回來孵化,孵出來的是一隻和自己原型截然不同的龍,長條條的似乎變異了。

  余千:是中國龍噠!

  ……

  第三個世界:內捲魔尊帶孩子

  第四個世界:雙性人影帝帶孩子

  第五個世界:恐怖世界女鬼帶孩子

  第六個世界:無心佛子帶孩子

  第七個世界:某點女主帶孩子

  一句話簡介:在異世界當大佬的鹹魚女兒

  立意:親情可貴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一章 校霸(一)

  寧水市新橋路派出所,晚上八點半。

  余千坐在民警辦公室裡吸著一盒牛奶,眼睛透過玻璃看向外面的大廳。玻璃上映出一個孩子小小的臉蛋子以及圓圓的黑眼睛。

  外面正熱鬧,剛從附近送來兩個喝醉酒鬧事的男人,他們醉得不清,其中一個嘴裡吆喝著意味不明的狠話,另一個則像團流動的泥巴,一下子從光滑的排椅上流下來,倒在地上蠕動兩下,又在另一個人突發羊癲瘋般的動靜裡鑽進椅子下面。

  手裡的牛奶盒子被吸空,發出咕嚕嚕的聲響。余千從椅子上跳下來,將牛奶盒子扔進垃圾桶。

  走進來的民警姐姐笑起來:「哎呀,好乖啊!」

  她把余千抱到沙發上,蹲在她面前問:「小千,想起來爸爸媽媽叫什麼了嗎?」

  余千不吭聲,只用黑黝黝的眼睛盯著她。

  沒在資料庫找出信息,沒有人報小孩走失,小孩自己這裡也問不出來。民警姐姐心中無奈,摸摸這孩子的小腦袋安慰她:「不要怕,叔叔阿姨一定會幫小千找到爸爸媽媽的,你先在這裡等一等好不好?」

  民警姐姐給余千送來從同事那裡搜刮來的健康小零食,又囑咐留在辦公室的同事關照著點小孩。

  對於新橋路派出所的民警們來說,這個走失後被人送來的小孩除了長得好看了點,並沒有特殊之處。

  但對於這個「和親人走失的兩歲小女孩」自己來說,她其實有著格外特殊的身份。

  她是個穿越者,並且是個帶著系統,背負著攻略任務的穿越者。

  在她的身邊漂浮著一個幽藍的光點,這就是她的系統,據它自己所說,它的代號叫65。

  從余千降臨這個世界,系統65沒吱過一聲,好像已經死去很久。此刻那柔和的藍光突然閃爍,系統65的聲音傳來。

  [宿主,趁還沒有和主角相遇,你真的不考慮換一個攻略路線嗎?我這邊可以免費提供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們重來一次,好嗎?]

  後面的問句顯得那麼卑微。

  余千看著小光點,歪歪腦袋,伸手撈它。

  系統65閃了閃,聲音中帶著人性化的哽咽:[完了,你被這個身體影響,和真的小孩差不多,肯定不會配合我了。]

  作為一個攻略系統,它的任務是輔助綁定的宿主去各個世界裡攻略任務對象,得到攻略對象的愛,等到感情值到達「愛逾生命」,就算任務成功。

  但是,這一次它綁定的宿主卻是這麼不走尋常路。

  當它綁定這個剛意外死亡不久的宿主余千,告知她任務時,宿主沒有露出可以復活穿越的狂喜,反而好像得到了領導的加班通知一樣,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喃喃著:「為什麼死了還要繼續工作。」

  再三詢問得到無法解綁的事實後,她死心地接受了這不得不做的任務,但接下來,她就開始了讓系統65震驚的操作。

  首先,她在新手大禮包中抽中了血緣關係藥。

  這種藥品解釋是【當你給任務對象戴上了綠帽,卻不想被發現,這個藥劑可以幫助您將肚子裡屬於其他人的孩子變成任務對象的孩子】——是一款用來緊急避險,避免翻車的產品。

  但它的宿主余千,無神的雙眼盯著血緣關係藥三秒,突然給自己捏了一個小孩的身體,然後直接將藥用在了那具身體上。

  宿主登陸任務世界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進入世界裡某個放棄生命的人身上,第二種就是捏造一個不屬於那個世界的身體。

  第二種不方便之處是,在一些法制社會裡變成黑戶會比較麻煩,而且捏新身體比較考驗經驗,有可能會捏出奇怪的身體,對穿越後的生活造成影響。如果捏的是孩子的身體,那麼還不可避免會被身體的年紀所影響,真的變成小孩思維。

  像宿主余千這樣捏人這麼熟練,並將血緣關係藥和自捏的新身體配合起來,系統65也是第一次見。

  在它發出[不要!!]的吶喊時,那具被捏的很像模樣的小女孩身體已經在血緣關係藥的影響下,擁有了和本次攻略對象高達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

  「竟然成功了,太好了。」宿主滿足的笑容是那麼刺眼。

  [宿主!你在做什麼!]

  當時系統的崩潰也是那麼真實。

  [你這樣不就變成攻略對象的女兒了嗎!]

  「愛情是愛,親情也是愛,愛一個陌生人需要理由,但愛自己的孩子不需要理由。我不想攻略,太累了只想休息,當攻略對象的孩子直接就能躺贏了,這樣不好嗎?」

  然後事情就變成了這樣。系統不確定這樣的「感情值」有沒有用,它只能跟著這個毫無鬥志和幹勁的宿主,投放到這個世界裡。

  兩歲的余千不理會系統,玩起桌上的小零食包裝,時不時看一眼外面的大廳。

  曾經作為成年打工人的余千,確實被身體年齡影響,但她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麼,她要等這個世界的任務對象來。在系統提供的信息裡,任務對象在野,會在今天晚上出現在這個派出所。

  小孩的身體特別容易睏倦,余千靠著沙發昏昏欲睡時,外面大廳烏泱泱進來二十幾個年輕人。

  都是十七八九歲的年輕男孩,按年紀來說應該是些學生,但瞧著更像是社會閒散人員。

  「都在這站著,站成一排。」有民警嚴肅地指揮這群吊兒郎當的年輕人靠牆站著。

  余千揉揉眼睛看過去,幾秒之內就在一群年輕人裡準確找到了任務對象。

  太顯眼了。

  他很高,比其他人平均高出半個頭。且帥得鶴立雞群,短短的黑色清爽碎髮在黃色綠色的髮色裡格外出眾。

  是一個讓人第一眼看到,就會聯想起各種偶像劇以及言情小說中經典的酷帥校霸角色。

  這群人是因為在附近的小吃街打起來了,才被帶來最近的派出所批評教育,民警挨個查看身份證,要求未成年人出列聯繫家長接人。

  在小吃攤上喝了幾罐啤酒就壯了膽聚眾打架的小年輕們,這個時候已經被嚇得醒酒,不少人摸著後頸的白毛汗磨蹭。

  在這吵吵嚷嚷裡,站在後排的幾個人小聲討論:「怎麼辦啊,明天還上課呢,不會真要家長來接吧!」

  「靠!那幫孫子就是故意找茬,看我下次……!」

  「我身份證上已經成年了,應該不用家長來接。咱們幾個就我和野哥逃過一劫。」

  「你這孫子!是不是兄弟啊,還幸災樂禍!」

  年輕男生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用手肘攻擊起好兄弟,幅度很小地打鬧起來。

  在野沒參與談話,他就站在幾個人中間,無聊地瞧著前方貼著的各種標語規則,耳朵裡聽著各種嘈雜的聲音,實際上神遊天外。

  他並不怕這樣的場面,打架被逮住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從小他就沒少因為這被找家長。但是他並不在意,因為他的家長們總有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不管是他把別人打進醫院,還是他被別人打進醫院,他們出面的次數少之又少。

  好煩,什麼時候結束。

  待會兒要去哪?回家?不回家也行,找個地方玩……在野腦子裡各種細碎隨意的念頭,忽然感覺身邊安靜下來,自己的褲子被人拉扯著。

  他回神,低頭看去,對上一個矮小的孩子。

  好小。

  有三歲嗎?還沒有鄰居家養的狗高,手也小得不像話。

  這些念頭閃過後,在野才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個孩子長得和他很像。

  「咦,這誰家孩子,我怎麼覺得,她和野哥長得那麼像呢?」身邊的刺蝟頭年輕男生咋咋呼呼說。

  「真的誒,仔細看,好像啊,野哥,這你家孩子啊,怎麼跑這來了?」

  「小朋友,你叫什麼,來接你在野哥哥嗎?」

  幾個年輕男生圍住悄悄出現的余千。

  這動靜立馬引起了民警的注意,他才看到那個走失的小孩跑了過來,目光在小孩以及小孩拉著的年輕人臉上轉了兩個來回,暫時結束和幾個未成年男孩的糾纏,叫上另一邊登記的女警過來詢問情況。

  「你看看,那個男孩子和走失的孩子是不是長得很像?估計是親戚,你問問看。」

  在野以及一直拉著他褲子的余千,被一齊叫進了辦公室。

  「這是在附近走失送到我們這裡的孩子,你是她家親戚嗎?」女警問。

  在野動動腿,插著兜無所謂道:「不認識。」

  女警不大相信的樣子,畢竟這一大一小站在一起,完全就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她轉而問余千,語氣柔和了許多:「小千,你認識這個大哥哥嗎?」

  余千扯著在野的褲腿,咬字清晰:「爸爸!」

  在野:「……」

  女警:「……?」

  在野:「別亂叫。」

  他嗤笑一聲,在女警懷疑的目光下說道:「我才滿十八歲,能有這麼大個女兒?」

  做警察這麼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女警覺得也不是不可能,又問余千:「小千,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是不是爸爸和這個哥哥長得很像啊?」

  余千搖頭,字正腔圓:「爸爸!在野!」飯票!冤大頭!

  頓時女警看在野這個帥氣大男孩的目光就從懷疑變成了譴責,大約包含了「年紀小小就讓女孩子生孩子太不負責任」「生了孩子不想要態度還這麼冷淡裝不認識真是個垃圾」「這種人也配當爸爸」。

  在野無語住,他氣得發笑,本想再解釋一句,但看著余千,他突然有了個猜測。

  他長得像他爸,這小孩又長得這麼像他,莫不是他爸的私生女?

  他冷笑,忽然改口說道:「好吧,這是我妹妹,同父異母的那種妹妹。」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二章 校霸(二)

  在野最後一個離開派出所。

  他那幾個講義氣的朋友早就灰溜溜地被表哥堂姐們各自領回家去,只有他,還因為一個突然冒出來疑似老爸私生女的小孩,在派出所被教育了半天。

  小孩強烈要求「和爸爸一起回家」,於是登記了各種信息的在野得以將她領走。

  時間已經有些晚,小孩睏得東倒西歪,在野不得不在熱心女警的指導下將小孩抱起來。

  十八歲的大男孩一臉古怪,姿勢奇怪地抱著小小的孩子走出派出所。

  等到轉過一條街,離開了派出所的視線範圍,在野忽然停下腳步,拎著那個小孩的後衣領,單手將她從懷裡拎起來,放在了路邊的花壇上。

  花壇邊緣雖然有高度,但孩子太矮,站在上面仍然只到在野的腰部上方一點。

  突然被放下的余千搖搖晃晃地站穩,睏得有點懵地看著眼前突然變臉的大男生,本能地張開雙臂。

  在野橫著胳膊攔住她的動作,神情譏誚地打量她,居高臨下地問:「你叫千?我爸的哪個情婦生的?你是在延的女兒吧?連自己的爸爸都認不出來?」

  余千用死機一般的表情看著他。小孩子睏起來真是不講道理,腦子也不會轉,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更別提理解意思,現在就只想睡覺。

  在野看著小孩蠢蠢的表情,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拿出手機想要翻找在延的照片給這個小女孩認一認,但是翻了半天,他才發覺自己手機裡根本沒有自己親爸的照片。

  他們的父子感情淺薄到已經快半年沒聯繫了,他就算臨時想要去微信翻一翻在延的朋友圈找個照片,都一時分不清哪個是親爸的微信。

  好不容易找到,他點開圖片,懟到余千的眼前:「看看,這個是不是你爸?」

  余千只看了一眼,對這個有些走形的中年男子照片不感興趣,轉向在野,又向他伸出手,毫無感情地喊道:「爸,抱。」

  「嘖,你是不是有點傻,會不會說點其他的話?」在野有點後悔自己把她帶出來了。

  要不還是直接聯繫他爸的秘書過來接好了。

  剛這麼想,睏到懶得站直的余千已經做了個起跳的下蹲預備式。

  拿著手機翻找聯繫人的在野眼皮一跳:「你幹什麼?!」

  「跳!」余千往前一蹦。

  在野「操」了一聲,眼疾手快地將她撈住,結果就是他為了接到人,手機不幸脫手摔在花壇邊上,又砸進了旁邊的小水窪,發出令人心碎的聲音。

  而余千,已經在被他接住的瞬間,腦袋一歪,睡死過去。

  在野一手攬著小孩,很不爽地搖晃她:「喂!喂!」但睡著的小孩像豬一樣,再怎麼晃動她,對方軟軟的小腦袋轉上幾圈,仍然不醒。

  「操!」忍不住在嘴裡罵了幾句,在野撿起自己的手機甩了甩水,不出意外地看到碎裂的屏幕。還能開機,但看不清了。

  在野閉了閉眼:「……」

  差點沒把這倒黴孩子就地扔下。

  翱翔玩吧,李岫正和兩個朋友一起打桌球,他拄著自己的球桿正和表弟講八卦,笑得前仰後合,忽然聽到前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誰在敲門?」李岫抬起桿子敲了敲自己的後頸,起身去開門,表情有些不爽,「誰啊,沒看見門上掛著不營業……喲!是小野,今天怎麼有空來這?」

  李岫看著在野的臭臉樂了,邊開門邊問:「怎麼著,又和你爸吵架了,來找哥哥們玩呢?剛好,你表哥今天也在這玩。」

  在野:「開門。」

  李岫將大門完全拉開,這才發現在野懷裡還抱著個孩子,小小的孩子坐在他的手臂上,兩手下垂,腦袋鑽在在野的肩膀上,只能看到一個圓圓的後腦勺。

  「你這是在哪撿到的小孩?」

  李岫覺得這場面萬年難得一見,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感,下意識就摸出手機拍了一張,嘴裡還說著:「撿到小孩可不能往我這裡送啊,要送警察局知道吧?」

  在野揮手擋住他的鏡頭,臉色更加難看,抱著小孩走進了大廳,嘴裡說著:「是我爸的私生女。」

  「嘶!」李岫重新關好門,聞言咋舌,「弟弟啊,你是又和你爸鬧了什麼矛盾,不至於偷他的私生女出來折磨吧,還這麼小,真不大好,犯法的事咱可不興做。」

  在裡面打球的青年聽到聲音,也放下球桿出來看。

  李岫立刻招呼他過來:「溫承你快來看看你的小表弟,咱們的在野弟弟,他把他爸的私生女偷來了!」

  溫承湊過來:「什麼情況。」

  在野糟心地找了個沙發,把懷裡這團軟軟熱熱又黏糊的小孩放下去,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對上兩雙八卦的眼睛,無語道:「在路邊撿的,把我當在延了,喊我爸……嗤。」

  李岫溫承這才看清小孩的正臉,兩人都怔了,稀罕地圍過去。

  「這個也太像你了吧?」

  「像,特別像。」

  在野另找了個沙發坐下,催促:「給我拿個備用機,我的手機摔壞了。」

  「等等等等,別吵。」李岫摸著下巴,不停感嘆,「太像了,就算在野弟弟你親自生都不一定能生出來這麼像的孩子。」

  溫承看了很久,突然轉頭對在野說:「你確定這是你爸的私生女?」

  在野面無表情靠在沙發上:「不然呢,長成這樣,不是他的女兒難道是我的。」

  「問題就是長得太像你了。」溫承的表情費解,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孩的臉,將她埋進沙發的臉蛋子側對著在野,「你仔細看看,她的這個嘴巴,難道不像我小姨?」

  溫承的小姨,也就是在野的媽媽。

  在野那張煩躁的帥臉愣了下,再次仔細地看向余千。

  他六歲時爸媽離婚,媽媽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那幾年大部分時間在國外,後來她再婚定居國外,身體不好很少回來,在野上次見她還是幾個月前和她視頻,因為她現在的孩子吵鬧,很快就掛斷了。

  說起來好笑,他都有點記不清自己的媽媽具體長什麼樣了。

  他長得更像爸爸,他爸又是個有前科的混帳,所以看到和他長得像的直接就認定是他爸的私生女。

  空氣沉默片刻。

  在野移開眼神,語氣淡漠:「我媽和他現在的丈夫感情好得很,不可能和在延再弄出個二胎。」

  李岫:「咱們就是說,有沒有可能,你爸對你媽其實餘情未了,所以找了個和她很像的情婦,然後生了這個孩子?我看我妹她們,看的那個什麼替身小說就是這種套路,渣男都愛替身。」

  在野露出被噁心到的表情。

  「不如去做個血緣關係鑑定,省得你們在這猜。」另一個在這玩的李岫表弟,站在門邊上轉著球桿建議。

  「對啊,我哥那個鑑定中心就可以做,我讓他給你保密加急,一天就能出結果。」李岫大包大攬,他實在也是好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野默認了。

  本來他是準備拿到手機馬上聯繫他爸的秘書把人帶走,現在……看看鑑定結果也行。

  翱翔玩吧是一個公認玩咖的二代閒著無聊開的,基本上不營業,只招待一些認識的朋友一起玩,李岫是合伙人,也是常駐在這裡的二老板。

  這裡除了可以打撞球,還有各種跳舞機、動感摩托、籃球機以及VR體驗室和小型影院等等,但是沒有床,來這裡玩的朋友們累了都直接倒在沙發上休息。

  後半夜,李岫幾人要走了。

  「你就在這沒事吧?」

  在野不想說話,揮揮手示意他們趕緊走。

  沙發當然沒有床好睡,但是,看看那個窩在沙發角落睡得正香的小孩,想到如果要回家,就要把她抱起來,說不定她還會吵鬧,在野毫不猶豫選擇就在這裡睡一晚。

  大廳裡的燈熄滅了,只剩下一盞昏黃的小燈。在野靠坐在小沙發上睡覺,睡著了眉頭還是緊緊鎖著。

  夜深人靜,佔據了大沙發的余千忽然醒了,她按著軟軟的沙發爬起來,覺得有些冷。才十八歲沒帶過孩子的校霸,並不知道要給沙發上睡覺的孩子蓋上毯子。

  余千的目光在周圍巡視了一圈,看見旁邊睡著的在野。

  年齡縮小,心智也不成熟的余千,只牢牢記著有什麼事就找生物上的爸爸解決。她爬下沙發,走到在野的腳邊,拉著他的褲腿搖晃。

  「冷。」

  「爸爸,我冷。」

  在野沒醒,他仍在睡著,因為耳邊的噪音,眉頭蹙得更厲害了。

  叫不醒他,余千看到他隨意搭在腿上的外套,拽著外套袖子,努力了半天,終於把外套從他手臂下扯了出來,然後她就拖著這外套重新回到沙發上,給自己蓋好,再次暖和地睡了過去。

  被黑心棉襖搶走外套的校霸,只穿著一件短袖,活生生在凌晨被冷醒了。

  他一臉冷峻地揉著頭髮以及酸痛的後頸坐起來,罵了句髒話。

  一轉眼看到沙發上蓋著自己外套的小孩,她實在太小,他的外套對她來說就像條小被子。

  在野:「……」

  所以,他的外套是怎麼蓋在這小孩身上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三章 校霸(三)

  李岫一大早帶著早餐來到翱翔玩吧。

  「野啊,岫哥給你帶早餐來了,快來吃……咦,人呢?」沒看到在野,連小孩也不在,他拿出電話。

  「喂,小野啊,你帶著孩子去哪了?」

  「附近超市。」

  在野嘴裡回答著,從貨架上隨便拿了支牙刷,又拿了條毛巾。余千跟在他腳邊,兩個規整的小揪揪經過一晚上,已經變形散開大半,亂糟糟的細軟頭髮支楞在腦袋上。

  在野講電話沒看到的瞬間,余千抱起一瓶可樂吃力地放進了購物推車。

  結帳時在野才發現多出的這瓶可樂,他看看腳邊的小孩,什麼都沒說掃碼付款,然後提著一堆東西回到翱翔玩吧。

  「自己洗臉,刷牙。」他把毛巾牙刷拆出來遞給余千。

  李岫在旁邊問:「這孩子才兩歲吧,會自己刷牙洗臉?」

  但是一大一小都沒理他,小的那個抱著自己的新牙刷毛巾,已經顛顛地走進了浴室。浴室裡做了乾濕分離,洗臉台是按照成人標準做的,小孩連台面都搆不到。

  李岫好奇地跟過來看,見狀說道:「小妹妹,你搆不到呀,怎麼辦呢?要不叫哥哥幫忙呀!」

  余千走過他身邊,從外面拖了把椅子進去,她爬上椅子,動作還算熟練地開始刷牙洗臉。

  只是在野買的牙刷是成年人款,有些大,塗了牙膏後,塞進嘴裡,刷起來很費力。

  哪怕變成小孩,曾經成年人的思想也多少在影響著余千,讓她比正常兩歲小孩聰明淡定許多。遇到小小的困難,她沒有求助別人,而是自力更生,自己雙手握著牙刷,費力地刷刷刷。

  李岫看著她一系列的動作,對著外面的在野感嘆:「這小孩好聰明啊,又好乖。」

  真是可愛,他都想結婚生個乖女兒了。不行,這念頭太危險了,他還這麼年輕,還沒玩夠呢,怎麼能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在野在外面拆開李岫帶來的早餐,聞言哼了聲。

  小孩真是麻煩,他早上起來刷牙洗臉,根本沒有準備管這個小孩,結果從他刷牙開始這小孩就站在他背後,後來還抱著他的腿,甩又甩不掉,搞得在野想要上廁所都沒辦法。

  最後憋了十幾分鐘,臉都青了,終於還是妥協,答應去給她買新牙刷毛巾讓她洗臉,這才把她從腿上扒拉下來,得以解決生理問題。

  毛巾擰不乾,余千就用濕乎乎的毛巾往臉上一陣塗抹。於是洗完臉之後,她的袖子衣服濕了好幾塊,腦門上的劉海一綹綹貼在腦門上。

  李岫笑眯眯地看著,又跟在她身後來到大廳,看著她坐到在野身邊。

  「唉,你怎麼不給她梳頭,這樣看著亂糟糟的。」

  「不會。」在野敷衍道。

  余千將桌上香噴噴的粥拉到自己面前,用勺子舀著吃。

  李岫驚奇:「她還會自己吃東西誒!」

  在野皺眉:「你別像個變態一樣行嗎?」

  李岫坐到他身邊,攬著他的肩:「別暴躁嘛,也就今天一天要你管了。我一大早就把樣本送到我哥的鑑定中心去了,加急,八小時出結果,晚上就知道了。」

  在野沒說話,三兩口吃掉了一隻包子。他這個年紀格外能吃,李岫買了三人份的早餐,他這麼一會兒就吃了一大半。

  余千呼嚕嚕喝著粥,看他吃包子的樣子,覺得那包子好像特別好吃,也伸手拿了個包子。在野手裡小小的包子,被她拿在手裡變得老大一個,她一口咬下去,離裡面的餡還有長長的距離。

  小孩吃不了太多東西,余千最後果然沒有吃完。她吃飽了就放下勺子,自己拿紙巾擦了擦手和嘴。接著,她就盯上了桌子上放著的那瓶可樂。

  是她在超市費力放進購物車的,在野吃飯前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剛才她吃早餐,不管從桌上拿什麼在野都沒管她,可現在余千趴在桌面上,伸手去搆那瓶可樂時,在野忽然搶先將那瓶可樂拿到手裡。

  他手長,動作又快,余千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擰開瓶蓋,一口氣喝了小半瓶可樂,並給了她一個嘲笑的眼神。

  余千爬下椅子,走到他面前,捶了捶他的膝蓋,表達自己的不滿。

  在野:「嗤。」

  又喝了一大口,附贈挑釁的目光。

  看他仰頭快把一瓶可樂喝完了,余千忽然一頭撞在在野的肚子上。沒防備的在野突然被這麼一撞,嘴裡沒來得及咽的可樂噗地噴了出來,全都噴在了小孩的腦袋上。

  在野身上,余千腦袋上,都是可樂。

  在野:「……」

  余千:「……」

  在旁邊看著他們一系列互動的李岫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能生氣,余千告訴自己,但是沒忍住,畢竟她現在真的是個小孩,沒有很強的克制力。於是她握緊自己的小拳頭,感覺著自己腦袋上的黏糊糊,慢慢張開嘴巴。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小孩要哭的前兆,在野感覺不妙,阻止道:「等等!」

  「別……!」

  「哇啊啊啊啊!」驚天動地的哭聲幾乎和他的聲音同時響起。

  半個小時後,李岫提著童裝購物袋回來,看到站在浴室外面的在野臉色又黑又臭。

  「洗完了沒?她還這麼小,一個人真的可以?」

  「不然呢,難道我幫她洗?」在野硬邦邦地說。

  好不容易讓小孩不哭了,他要放水讓小孩洗澡,可他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沒換。

  李岫抱怨:「太不方便了,店裡應該請個女店員的,像遇到這種事也好幫忙。都怪荊逸嘉,說什麼店裡招女店員容易讓他老婆誤會,會對他的家庭和諧產生不安定因素,至於這麼怕老婆嗎?」

  荊逸嘉就是店裡的大老板,李岫的好友,從前的二代玩咖,但是自從遇到真愛結婚後,他就從風流浪子直接變成了良家婦男,都不愛出來玩了,店裡也不管,全交給李岫。

  「對了,說起荊逸嘉,他剛得了個兒子,寶貝得和什麼似的,朋友圈全都是孩子照片,我都想給他屏蔽了,他現在就是個兒奴。」李岫翻出好友的朋友圈。

  在野看了眼,不感興趣地移開,冷漠地說:「小孩有什麼可愛,煩人,拿遠點。」

  李岫:「倒也不能這麼說,如果是個可愛女兒,也不是不行,等你以後當爸爸了就知道了。」

  「呵。」在野不屑,「我不會要孩子,也不會當爸爸。」

  他懶得再討論這個問題,砰砰敲浴室門:「你洗好了沒有?」

  「衣服在這,我選了很久的。」李岫把自己手裡的袋子遞過去。

  在野接過,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李岫:「公主裙啊,你看。」

  他把亮閃閃的小裙子從袋子裡拿出來給在野展示,粉色紫色漸變的花苞小裙子,上面縫著花朵和小珍珠做的花蕊,背後還帶著兩片小翅膀。

  「你看,還帶著裝飾品呢,花苞夾子,蝴蝶小髮箍!」

  在野看著這堆東西的嫌棄溢於言表。

  等到余千好不容易穿好小裙子出來,李岫立即拿起手機對著她拍了好幾張,邊拍邊說:「笑一笑笑一笑,別板著和在野哥哥一樣的表情嘛,這樣不可愛咯!小翅膀怎麼不背起來呀,那個多可愛!」

  裙子上的縫著的花和珍珠坐下去很硌人,而且穿起來又麻煩,余千不喜歡,她的小臉幾乎有在野二分之一臭。

  李岫拍著拍著突然笑起來:「哈哈哈真的好像是在野穿小裙子!我要分享給溫承看看!」

  在野這才明白他的險惡用心,抄起桌子上的紙巾盒子砸他。

  除了早上的小小波折,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還算風平浪靜,在野一直窩在玩吧的沙發上玩手機。中途收到幾個小弟輪番發來的信息,訴說今天被班主任訓斥,並且對他今天的逃課表示羨慕。

  「野哥,你今天怎麼不來學校啊?下午打籃球來不來?」

  「有事,不去。」

  在野簡單回復,繼續玩遊戲。余千靠在沙發邊上看他玩,偶爾自己在旁邊轉轉。

  中午是在野帶著她在附近的店裡吃,吃完她還睡了個午覺,非常隨遇而安。

  到了下午,李岫從外面回來。

  「剛和老四他們在魚味莊吃飯,今天有新鮮的芙蓉魚,特地給你們打包了。」李岫是圈子裡出了名的講義氣脾氣好,在野和他的關係比和表哥溫承還要好一些。

  在這窩了一天,在野早就待不住,催促:「鑑定結果出來了沒有?」

  李岫:「急什麼,剛給我發消息,我這就去拿,等你們吃完飯我就回來了。」

  飯後在野又玩了幾盤遊戲,才看到李岫甩著鑰匙走進來,手裡拿著個袋子。他揮揮袋子:「你看還是我幫你看?」

  在野語氣隨意:「你看吧,直接告訴我結果就行。」

  李岫嘿嘿笑:「你還真不把哥哥當外人,好,那我就看了?」

  在野冷哼:「反正丟人的不是我,圈子裡誰不知道我爸那些破事,萬一真的是,也就是知道我爸多了個私生女。」

  李岫拆開袋子看,他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奇怪。

  久久沒聽到他說話,在野皺眉:「說啊,她跟我有血緣關係嗎?」

  李岫:「……有。」

  「呵,果然。」在野冷笑。

  李岫:「但是有個小問題。」

  在野:「什麼問題?」

  李岫:「這孩子和你的血緣關係,比她和你爸的血緣關係,好像更近一點。」

  他將報告翻轉,直接給在野看結果:「上面顯示,你是這孩子的親爸爸。」

  在野:「…………?」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四章 校霸(四)

  在野懷疑自己沒聽清:「什麼?」

  李岫也用一種微妙的語氣重復:「鑑定報告上說,你是這孩子的親爸爸。」

  這次聽得清清楚楚,在野想都沒想直接否認:「不可能!」

  他說完,大約覺得自己是被耍了:「別跟我開玩笑!」

  「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自己看看。」李岫將鑑定報告遞過去。

  在野抓過報告,直接看向後面的結果。

  「一定是搞錯了,我自己有沒有女兒我會不清楚嗎,我都沒有……總之不可能。」

  李岫表情微妙地拍著他的肩:「我還說你是我們之中最純情的,沒想到,這孩子都兩歲了吧,那你不就是……嘖嘖嘖,現在的男高中生真可怕啊。這孩子的媽媽是誰?」

  「我怎麼知道她媽媽是誰,不管是誰都跟我沒關係,你說,這是不是你在跟我開玩笑?」在野懷疑這個鑑定報告是李岫做來耍他玩的。

  看在野已經認定了的表情,李岫簡直奇冤,雖說他前幾年年紀還小的時候曾經和在野這些小弟弟們開過些玩笑,但現在這不是成熟了嗎,早就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我發誓,我拿我的豪車遊艇發誓,我絕對沒對這個報告動過手腳。」李岫喊冤,「而且看到這個報告我才驚訝好吧,剛才你沒見到我下巴都快驚掉了!」

  確實,他的表情不像是演出來的,他的演技沒這麼好,騙人一半就忍不住笑場了,不像現在,滿臉還寫著驚嘆和好奇。

  在野丟開那份報告,肯定道:「那就是搞錯了。」

  「要不你再去做一次鑑定?」

  「去。」

  在野看向對面沙發上的余千。

  從剛才起,這邊兩個大人對著鑑定報告迷茫震驚,她就躺靠在沙發上晃著自己的一條腿,甚至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在她事不關己的神情之下,在野總覺得自己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嘲諷。

  他嚯地站起來,蹲在余千面前:「你父母究竟是誰?」

  余千吃飽了正犯睏,她現在是無法體會一個十八歲花季少年突然喜當爹的心情,腦袋微微一歪,又給了在野一擊。

  「爸爸。」她指著在野的鼻子。變小後,其他事她不大記得,這事倒是記得牢牢的。

  在野:「……」

  在野轉頭看李岫,聲音咬牙加重:「現在就去,去其他的鑑定中心!」

  對於在野來說,沒什麼比這次等待的時間更難熬了。

  他另找了一家鑑定中心,花錢加急,還找了關係,才在凌晨時分得到了第二份鑑定報告。

  「怎麼樣,這次是什麼結果?之前那次是不是搞錯了?」李岫在旁邊問。

  「見鬼了。」在野面無表情地將報告揉碎,「再找一家。」

  李岫:得,也不用問了,肯定是。

  「來。」李岫把自己懷裡睡著的小孩遞給在野,等他下意識接住,便拍拍他的肩,充滿憐憫地說,「你先習慣一下帶孩子的感覺吧。」

  清晨的光透過窗戶,照在這一大一小臉上,小孩不知做了什麼美夢,正在笑著,而大的那個帥臉上滿是慘澹的色彩。

  清晨的光本該是充滿希望的,怎麼會這樣?

  「你都一晚上沒睡了,哥哥我也陪了你這麼久,實在熬不住,要不先回去休息?」

  「不!」在野拒絕。他現在怎麼可能睡得著。

  李岫已經習慣他的倔強性格:「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我叫溫承來陪你?」

  倔強少年堅定:「不用,我自己帶她去。」

  這一天,是花季少年在野十八年的人生中最灰暗迷惑的一天。第三次的報告結果擺在面前,仍和前兩次一模一樣。他多了個親生女兒這件事,已經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了。

  他坐在鑑定中心外的椅子上,兩條大長腿分開,手肘撐在膝蓋,兩手捂住額頭,眼神直直地看著地面。

  他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過去的記憶,難道說,他真的和人做過那種事嗎?可為什麼他毫無印象?

  余千坐在他旁邊,一手拿著麥勞勞套餐贈送的兒童玩具,一手握著一個做成甜筒形狀的糖,時不時舔一口。她的目光從旁邊蔫蔫的在野,轉到不遠處牆上貼著的廣告海報。

  海報上是個滿臉苦惱滄桑的中年男人,以一種同樣失意的佝僂姿勢坐著,旁邊的廣告詞很大,余千認了半天,從自己不太能理解的二十多年記憶中翻找出來這幾個字——「找回青春的感覺,煥發男人的活力。」

  天快黑了,她看在野一動不動許久,便拉著他的袖子:「餓了,爸爸!」

  這一聲爸爸,叫得在野虎軀一震。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已經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畢竟之前在他心裡,這孩子是他那個渣爹做的孽,但現在,變成他造的孽了。

  他抬頭,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向余千。她還穿著李岫買的那件小裙子,頭髮是鑑定中心一個阿姨看不過去給她重新扎的,大眼睛裡滿是無憂無慮的光。

  在野眼神之復雜,現在的余千完全無法解讀。

  唯有他看不見的系統65,在余千耳邊瘋狂閃爍,聲音裡充滿了憐憫:[他一定是懷疑人生了吧,真可憐嗚嗚]。

  余千才不管眼前的大個子和身旁的小光點是什麼心情,小孩子餓了就是要吃東西的!

  「爸爸!還要吃麥勞勞!」余千舉起雙手高呼。

  在野:「……去吃,你不要叫了。」

  余千照樣吃得很開心,但在野食不知味,吃完晚飯,他又帶著余千去了一趟翱翔玩吧。余千懷裡抱著大瓶可樂,滿足地靠在在野僵硬的懷裡。

  李岫果然在玩吧等他。

  「怎麼樣?」

  在野抿唇,好半天才開口:「岫哥,這件事,你先不要告訴別人。」

  李岫一下子就明白了:「難得聽你叫我一聲岫哥,行,哥肯定幫你保密,不過你現在要怎麼辦?」

  在野又沉默了,好半天別扭地問了句:「她的衣服……衣服要在哪裡買?」

  心不在焉地帶著孩子去買了些東西,在野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買了些什麼,遊魂般帶著余千回到了他的住所。

  這套房子距離他的學校比較近,步行十分鐘能到,他上初中就搬了進來,除了一個每周來搞衛生的阿姨,一直只有他一個人住。

  近三百坪的房子一個人住顯得空蕩蕩的,在野常活動的區域也只有臥室和客廳而已。回到家,將孩子放下,看她跳上了沙發,在野沉默地進了主臥浴室,沖了個冷水澡。

  浴室裡嘩啦啦,余千很自在地擰開自己喝了幾口的大瓶可樂,對著瓶嘴咕嘟咕嘟喝。

  洗完澡後的在野顯得更加疲憊了,畢竟洗澡的時刻更加容易開始思考人生。

  他換了寬鬆的睡衣,走到沙發前。把那只剩下一半的大瓶可樂拿開放到茶几,又把余千提起來,用那種鉗著孩子兩條胳膊的方式,將她提到了浴室,指給她看放好的一小盆水。

  「水給你放好了,你自己洗。」

  他出去在那條購物袋裡翻找,才發現自己忘記給她買睡衣,只有兩套裙擺蓬起來,帶著亮片的公主裙。他只好拿了自己的一件T恤,讓小孩湊合穿著。

  在主衛的門外地上坐下,在野撐著自己的額頭。

  小孩與其說洗澡,不如說是玩水。

  浴室裡面毫不意外地滿地狼藉,玩水的小孩光著腳踩著他的T恤邊邊出來了,這衣服對她來說還是太大,一不小心就會絆倒。

  在野將她抱到臥室,放在床上。

  他這裡只有這張床,客臥裡都沒收拾過。好在床大,孩子又小,不怎麼佔地方。

  「睡覺。」在野躺在床上,感覺自己異常疲憊。

  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把孩子丟在客臥,但是他想起李岫的叮囑。他說這麼小的孩子,需要大人就近盯著,不能丟開不管。

  明明思緒混亂,可是聽著旁邊小孩子飛快打起的小呼嚕,在野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睡到半夜,他被一陣小聲的哭聲吵醒,皺著眉睜開眼一看,見到黑暗中一團小小的身影坐在床上,肩膀一聳一聳。

  「啪嗒。」他開了燈從床上坐起來,「怎麼了?你哭什麼?」

  小孩不說話,只小聲哭著。在野不明所以,掀開被子,整個人忽然一僵。

  他在被子裡看到一團濕潤的地圖。

  「你……尿床了?」

  不說還好,一說,本來只是小聲哭的孩子哭得更大聲了。

  雖然心智身體都變得幼稚了許多,但余千還是被莫大的羞恥感給打擊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並且死活不願意抬頭看在野。

  在野拿起手機,翻看了片刻,指著上面的搜索答案棒讀:「上面說了,五歲以前的孩子偶爾尿床都是正常的,你睡前喝太多可樂了。」

  余千:「嗚嗚嗚嗚嗚嗚!」

  在野:「別哭了。」

  看她都快哭得喘不上氣了,在野試探著要把她抱起來,結果剛碰到她,就感覺這孩子顫抖得更加厲害。

  在野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盡量低聲說:「別哭了,就是尿床而已,我又沒怪你,小孩子都會尿床的。」

  他說一次尿床,孩子哭聲就抬高一下,在野生無可戀地把這嗚個不停的小家伙提到衛生間,用濕毛巾在她臉上呼啦呼啦揉搓,生生將她的哭聲揉了回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五章 校霸(五)

  後半夜,一大一小捲著被子在客廳沙發上睡。

  這沙發比較硬,睡起來沒有翱翔玩吧的軟沙發舒服,更沒有床上舒服,兩人都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新出爐的父女倆再次來到翱翔玩吧。

  「岫哥,今天把她放在你這裡照顧一天,我要去學校。」

  李岫故意咦了一聲:「稀奇,你平時又不是沒逃過課,這次怎麼主動去上學?」

  在野:「……班主任給我打電話罵人了,我得去一趟。下午就來接她。」

  李岫看他一臉睡眠不足的表情,也不再和他開玩笑,答應下來:「行,幫你照看一天。」

  在野轉身就走,腳下生風。

  李岫牽著身旁啃包子的余千,捏了捏她腦袋上一高一低的辮子,對她說:「你的爸爸還是個孩子呢,突然遇到這樣的事他還沒想清楚,所以我們就給他一天時間好好想想吧,今天一天你就跟著哥哥……嗯,叔叔……嘶還是應該叫伯伯?算了,就叫叔叔吧,今天你就跟著叔叔玩!」

  余千啃著包子,聽著他自說自話,口齒不清地喊了聲叔叔。

  「呀,真可愛,你這個小辮子是爸爸給你扎的?可真醜啊!」

  李岫剛說完,在野又出現在門口,用毫無感情的神情語調說:「你記得,不要給她喝太多可樂。」

  李岫:「哈?」

  乖乖吃包子的小孩突然想起羞恥的事情:「啊啊啊啊!」

  李岫嚇了一跳,而門口折回來特地叮囑的在野已經早有預料地快速消失,只剩下李岫一臉懵逼地面對小孩的大叫。

  把孩子托付出去的在野一身輕鬆來到學校。來來往往都是穿著校服的學生,朝氣蓬勃。這場景分明是早已習慣的,可是在野卻覺得恍如隔世。

  只要一想到自己已經當爸爸,他看著教室裡打鬧的同學們,就覺得有一些微妙,自己和他們已經不一樣了,遠比他們成熟太多。

  「野哥!你終於來了!」打鬧的男生見他出現在門口,馬上笑著打招呼。

  「野哥,你昨天幹嘛去了?該不會因為打架那事被家裡人知道了?」

  「昨天的籃球賽,你不在,咱們班輸給了四班的那群人,太卑鄙了他們還找外援!」

  「野哥,昨天發了試卷,你的給你收到抽屜裡了。」

  在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幾個人聚到他旁邊說話。幾個男生發覺今天老大狀態不對勁,和他說什麼他的反應都慢一拍,便趁著在野趴著休息時湊到一邊小聲討論起來。

  「野哥今天怎麼看上去沒什麼精神?」

  「對啊,心不在焉的。」

  這份心不在焉持續了一天,中午幾個男生還看見在野拿著手機看了很久的信息,幾人不由猜測:「難道咱們野哥終於找到女朋友了?」

  「為情所困!」

  「不行,我太好奇了,咱們想個辦法套出來細節,到底是誰把我們野哥迷住了!」

  實際上,在野看的是李岫發來的小視頻。視頻中是余千踩著小凳子在玩一個抓娃娃機,異常認真。

  點開語音,李岫說:「帶小千去吃飯,在商場玩了一會兒抓娃娃機,她不肯走,我就買了個娃娃機放在翱翔玩吧,看她玩得多認真,完全不用我管。」

  有了「新玩具」的余千確實玩得連「爸爸」都不記得了。反正「爸爸」又跑不了。

  下午,一節難得的自習,教室裡亂成了一鍋粥,幾個大男生湊到一起,對了個眼神,將神遊了一天的在野拉到他們的遊戲之中。

  「野哥,咱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一個男生熟練地從抽屜裡摸出一副牌。

  「你們自己玩。」在野拒絕。

  「野哥!今天是我的生日,又不能出去,就是想熱鬧一下,你就滿足我這麼一個渺小的心願吧!」一個男生合起手掌,做出祈求的姿勢。

  在野:「……」

  遊戲開始,在幾個男生的互相配合之下,在野很快拿到了被指定的牌。

  「真心話。」在野將手裡的牌丟下。如果選大冒險,這群畜生一定會讓他出門找人告白或者是不穿上衣去走廊奔跑一圈。

  幾個男生遺憾地嘆了一聲,接著有人發問:「那野哥回答,你是不是處男!」

  在野沒說話,其餘人已經怒了:「還用說嗎,肯定是呀!」

  「操誰讓你問這種問題的……問女朋友啊!」

  在野沉默地思索了片刻:「不是。」

  應該不是,否則他的女兒怎麼來的。處男不可能有親生女兒,所以他不是處男,這個推理沒有問題。

  「不是!!!竟然不是!!!」幾個男生亂糟糟地怪叫起來,還有人激動地問,「靠啊!那對方是誰啊!」

  這個問題,在野也想知道。

  幾人還在狂嚎的時候,在野忽然站起來:「晚自習我不上了,先走了。」

  「誒?野哥就走了?」

  「他是不是生氣了?」

  「沒吧……感覺野哥這兩天怪神秘的。」

  在野在思考一個問題:該怎麼做一個爸爸?

  這是一個太復雜的問題。

  他去翱翔玩吧接余千,李岫問他:「以後你準備怎麼辦?你自己還在上學呢,孩子還這麼小,沒人帶不行的。我先說好,我就幫你帶這麼一天,你可不能一直指望我。」

  「我吧,是勸你找個保姆幫忙帶著,你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在野沒吭聲。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因為他自己小時候的經歷,導致他有些排斥。

  他六歲爸媽感情不和鬧離婚,持續了一年多才徹底離了,那時候家裡除了爭吵就是哭泣,從那時起他就沒人管了。家裡照顧他的年輕保姆趁著家裡沒人的時候打罵他,還在他的飯裡下安眠藥,導致他進了醫院。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保姆早就和他爸發生了關係,因為他媽發現丈夫外面的情婦,要求離婚,他爸焦頭爛額,沒時間理會這個保姆,保姆心中嫉妒,產生了報復的想法,就對他動了手。

  因為這事,在野對親爸更加厭惡,同時也不願意再用保姆。

  今天在學校,在野搜索過托兒所,兩歲也可以進去,只是有一個問題擺在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並沒有身份證明。

  如果要辦理這些證件,就一定會驚動他的爸媽,到時候……想到這在野就煩躁。

  回到家,已經有保潔阿姨來清理過,到處都乾淨整潔。

  「過來,給你洗頭。」

  這幾天小孩自己洗澡洗得不太乾淨,頭髮根本沒洗過,在野總覺得好像有點味道。

  他放了水,拿了之前買的洗髮露,看著小孩有點束手無策,就好像第一次給貓洗澡的鏟屎官。哪怕這貓看上去很乖,他還是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還是余千看他一眼,扶著水盆自己一腦袋栽了進去。

  在野:「!」他一手按住小孩的後腦勺把她抓起來。

  余千掙扎:「噗,啊,眼睛!」

  在野一邊給她腦袋上淋水,一邊給她擦眼睛,因為她只要眼睛一濕就會開始喊,如果他不擦,她就會直接把水蹭到他膝蓋上。

  好不容易進行到塗抹洗髮露的環節,因為倒了太多,余千整個腦袋幾乎被泡沫淹沒。她又叫起來:「眼睛痛!」

  在野:「不要睜開!」

  余千:「唔嗯!頭髮痛!」

  在野用的力氣太大了,就他那大手和手勁,抓一下余千感覺自己腦袋都要變形了,她一痛就掙扎,還狂甩腦袋,大片泡沫飛出去,甩上在野的臉。

  在野最後只能把她夾在胳膊底下,整個翻轉過來,用一種倒夾著的姿勢給她洗完了頭。

  洗完頭還沒完,還要吹乾,還要梳,想到明天早上又要經歷那種給小孩扎頭髮的地獄,在野當即決定,明天帶著她去把頭髮剪了。

  洗過後變得香噴噴的小孩蹦著上床了,經過一天她好像已經忘了昨天尿床的事,在床上蹦躂。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洗完小孩,自己卻全身濕透,頭髮上還沾著泡沫的十八歲少年關上浴室門,準備洗澡,剛脫下身上黑色的T恤,門突然被推開。

  在野迅速扯過毛巾往身上一披,對著門口冒出的小孩腦袋皺眉:「幹什麼,不能看!」

  余千眨眨眼:「我要喝酸奶!」

  在野想到昨晚的體驗:「不行,會尿床。」

  誰知道小孩篤定地說:「不會尿床,不喝可樂,喝酸奶!」

  在野:「可樂和酸奶都是一樣的,都是水,喝多了都會尿床。」

  但是,一個兩歲的孩子,認定什麼事後,是很難改變的,在野和她繞了十分鐘,最後還是讓她喝了一瓶。

  因為這,晚上在野沒能睡熟,當感覺到身邊小孩動了一下,他立刻醒來,迅速掀開被子,將哼哼唧唧的小孩從床上提起來火速運達廁所。

  解決完這件心事後,在野這才能睡熟。

  只是,剛湧起睡意,手機響起信息提示,他摸起來一看。

  來自李岫的信息。

  「野啊,我跟你說個事,就是說我上次不是給你表哥分享了小千的照片嗎,都怪這家伙不靠譜,喝醉了不小心發到家族群裡去了,聆姨也在裡面,她看到了。」

  「剛溫承給我發消息,說聆姨給他打電話問了,估計你的事瞞不住,我給你提個醒。」

  溫聆,在野的媽媽。

  「對了我最近不在翱翔玩吧,你千萬別來找我!」

  在野操一聲給他打電話,提示關機。打給表哥溫承,還是關機。

  在野:「……」滿肚子的髒話想說。

  這時旁邊的小孩不知道夢見什麼,突然笑出了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六章 校霸(六)

  沒找到能幫忙帶孩子的人,在野暫時只能自己來。因為昨晚聽到的噩耗,他直接設置了拒絕所有電話,然後一大早帶著余千出門——去剪頭髮。

  這才是真正迫在眉睫的事情,早上他又因為給孩子扎頭髮,在浴室浪費了半個小時。

  他稍微用力,余千就抱著腦袋哼唧喊疼,但如果他不用力,那些細軟又滑的頭髮就攏不起來,好不容易全部握在手裡,最後扎起來不是這裡拱起就是那裡拱起,小孩還要使勁揉自己的腦袋說頭皮扯著疼。

  最後就讓她散著頭髮找了個理髮店。

  「好可愛的小妹妹,哥哥帶著你來剪頭髮嗎?」理髮店的老師笑眯眯的。

  在野看余千嘴巴一動,爸爸兩個字就快脫口而出,迅速捏住了她的嘴,對理髮店老師說:「給她把頭髮剪短,越短越好。」

  「這麼漂亮的小女孩,頭髮剪太短不好看,不然我給她稍微修一修,做個造型?」

  「不用,剪短。」

  「剪短就不能扎漂亮的小辮子嘍!要不在髮尾做個小卷……」托老師極力遊說。

  「能不能剪?不能剪我換一家。」才坐下的在野起身要走。

  托老師拿起剪刀微笑:「好的,請問是剪到耳朵下還是耳朵上呢?」

  最後托老師給剪了個剛過耳的波波頭,這樣的髮型讓小孩看上去更像個可愛娃娃,臉都更小一號。

  理著碎髮,托老師說:「孩子的髮質很好誒,不過很容易長長的,隔段時間就要修剪,不然就得扎起來,最近我們店裡在搞充值五百送五十活動,來剪頭髮還送一次免費洗頭,要不要了解一下?」

  在野的耳朵動了動。雖然他從來不會被這些商家的辦卡充值活動給打動,但是這次,想到孩子的頭髮變長真的很麻煩,而且免費給她洗頭……

  「歡迎下次光臨哦寶貝!」托老師熱情送客。

  余千捏著理髮店貴賓卡,晃著自己耳側的頭髮。

  「再搖晃你就自己下來走。」在野威脅。

  余千才不想自己走路,腦袋一歪靠在他肩上。

  才短短幾天,在野發現自己抱孩子的姿勢已經熟練了不少。

  他叫了車,抱著余千去了最近的一家托兒所諮詢情況。來之前,在野已經用手機搜索了一些資料,但是真正來到這裡看了,他不由得皺眉。

  這種地方,真的合適?地方不大,孩子很多,老師明顯人手不夠,忙不過來,設施不夠新,在野還看到兩個孩子因為搶玩具打了起來,互相抓對方的臉,雖然被老師很快制止了。

  在野看看在自己懷裡都懶得動彈的小孩。這個家伙這麼懶,說話都不太會說,如果別人欺負她,她肯定只會哭,放在這種地方,在野想一想就要皺眉。

  身份證明還沒處理好,在野已經帶著余千先去了三家托兒所看過。

  另外兩家設施比較好,但總有這裡那裡讓在野不滿的地方。

  他在商店買了水和煙,蹲在路邊的樹蔭下愁眉緊鎖:「你怎麼這麼麻煩?」

  他菸癮不重,這幾天忙得都想不起來,這會兒心裡實在是煩躁,點了根煙狠狠抽了兩口。

  煙味讓余千臉皺成一團,她喊起來:「臭!臭!臭!臭臭臭!」

  在野雙眼放空,沒理會她。

  余千突然一頭撞到他肩上,在野一手舉起煙,一手按住她的腦門。

  小孩在他虎口猛撞,像隻小野豬,在野無語,匆匆將煙滅了,丟到一邊的垃圾箱。

  「行了行了。」

  小孩子怎麼會這麼麻煩呢?

  更大的麻煩在等著他。

  帶著余千回到家,走過玄關,把孩子放下。

  余千仰頭:「喝酸奶!」

  在野:「只能喝一瓶。」

  說著一大一小走到客廳,在野突然和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對上眼。

  在野:「!!!」

  為了不被他發現,這兩位竟然都沒把鞋子脫在玄關,而是靜悄悄埋伏在這。在野眉頭一跳,迅速俯身抱起余千,扭頭就要奪門而出。

  啪!

  一隻拖鞋越過他的腦袋,砸在玄關鞋櫃上,成功止住了在野逃跑的行為。

  「小野,你過來。」他許久未見的媽媽手裡還拿著另一隻拖鞋,如此說道。

  在她身後,還有個穿著西裝好像剛從某個會議離開的中年男人,無疑就是他爸了。

  他爸在延先生和他媽溫聆女士,自從離婚後,已經好幾年沒見過。

  當初離婚時鬧得不可開交,撕破臉皮,彼此都擺出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沒想到多年不見,這次能平和地坐在一間房裡,是因為他們才成年的兒子搞出了個女兒。

  長沙發上,神情凝重的中年男女一左一右坐著,對面是在野和小孩,中間的茶几上擺著三份結果一樣的鑑定報告,其中一份還被揉得滿是褶皺。

  在延先生和溫聆女士,看著小孩好一會兒,終於將復雜的目光移向在野。

  在延先生首先出聲:「我對你的管教是太少了,你才十八歲,就有個兩歲的女兒了。」

  在野聽到他說話就習慣性反感,面無表情頂了上去:「是遺傳。」

  三個字,嘲諷感拉滿。

  所以在延不喜歡和這個兒子相處,他但凡和這個兒子說話,就容易被氣得腦充血,就沒從他嘴裡聽過一句好話。

  「你這是什麼話?是我教你未成年就睡女人,還讓人懷孕的?」

  「言傳身教,怎麼不算教,上樑不正下樑歪。」

  兩句話,讓在商場上縱橫多年的在延先生氣得直喘粗氣。他差點就把放在旁邊的掃把提起來揍兒子,只是礙於旁邊還有個小孫女在看著,強忍了下來。

  這個時候,溫聆女士也開口了,她的語氣不像在延那麼激烈,反而帶著沉痛:「我這些年,對你的關心也太少了。小野,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孩子,可是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事情呢?」

  可以梗著脖子和在延頂嘴的少年,這個時候卻一聲不吭,只用沉默對抗著母親的失望。

  「這孩子的媽媽是誰?既然孩子都生了,先補辦個婚禮吧?」溫聆沒有過多責罵,而是提出了這個問題。

  在野沒什麼表情:「我不知道她媽媽是誰。」

  溫聆、在延:「?」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你睡了誰你都不知道?」在延聲音提高。

  溫聆不知道腦補了什麼,捂著胸口捶著沙發扶手:「怎麼會這樣!」

  反正說都說了,在野乾脆補充完:「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我說我覺得自己還是處男你們信嗎?」

  「說什麼屁話,處男你怎麼有的女兒!」在延大聲。

  「嘁,我不知道她怎麼來的,也不知道她媽是誰,更不知道這兩年她在哪,我是前幾天在警察局把她撿回來的,當時還以為是我爸的私生女。」

  說完這還不夠,在野又對溫聆說:「我都成年了,我自己生活的時間比你教導我的時間都要長,長成垃圾也不關你的事,你還是回去好好教育你第二個兒子,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了。」

  在延暴怒:「你說什麼東西!你這個畜生玩意兒!」

  他拿起手裡的塑料掃把就朝著在野砸過去。

  溫聆也氣得眼神一變,脫了腳上的拖鞋:「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一氣點了兩個炮仗的在野躲開老爸丟來的掃把,一手按著沙發靠背,整個人從靠背上躍了過去,並迅速撈著一臉無辜茫然的余千,抱著她在屋內逃竄。

  「你還想跑,小兔崽子你有本事別跑!」在延一看他竟然跑,下意識撿起掃把追了上去。

  溫聆也著急地追過去,大叫:「你把孩子放下,別嚇到她了!在野!」

  一對人過中年的前任夫妻,在外面也是體面人,這會兒一人握著掃把,一人提著拖鞋在後面追,還追不上。畢竟在前面領跑的是個十八歲男高中生,體力充沛。

  在野一路跑到臥室,反鎖,將兩人擋在外面。

  不理會外面的敲門和怒罵,在野抱著余千將她放在床上,抖開被子將小孩包裹在裡面,又摸出耳機給她戴上,雙手連耳機一起捂住她的耳朵。

  他還是滿臉挑釁過後的戾氣,卻低聲對余千說:「不要聽。」

  余千看著他片刻,慢慢腦袋前傾。

  在野:「幹什麼?睏了?」

  他不得不空出一隻手來控制她往前倒的趨勢。余千就著這個姿勢,將下巴磕在他的手心裡,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在野:「……」

  這樣都能睡,在外面走了一天而已,有這麼累嗎?

  但是,真奇怪,手心裡的腦袋沉甸甸,靠在身上的小孩軟乎乎,她的心跳像懷裡揣著隻小兔子,非常有存在感,連外面的砸門聲都沒那麼令人在意了。

  外面漸漸沒了動靜,在野將熟睡的孩子塞進被子堆裡,自己開門走了出去。

  他爸媽看上去已經冷靜下來,坐在沙發上沉默,低聲交談著什麼。見到在野出現,兩人的聲音停下。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再說什麼都沒用,但是這個孩子,你要怎麼辦?」在延語氣威嚴。

  「你自己才十八歲,還在上學,怎麼能照顧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溫聆語氣裡更多擔憂。

  在野:「我不是諷刺,只是陳述事實。我未成年的時候你們都不怎麼管我,現在我成年了,就更不用管了,我的女兒我自己會照顧。」

  「口氣真大,你會照顧孩子?」在延哼聲。

  在野想到自己半夜起來洗被孩子尿過的T恤,想到自己給孩子洗頭紮頭髮,給她買吃的,抱著她去考察托兒所一走就是一天等等,莫名的腰桿挺直:「比你會。」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七章 校霸(七)

  「還自己照顧孩子,不用我們管?你自己都是我在養,你有本事就別用我的錢試試看,你連自己都養不活!」在延畢竟也和兒子爭鋒相對了這麼多年,清楚說什麼會讓他憤怒。

  然而在野沒有被激怒,而是看一眼他媽,突然說道:「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個兒子,很想把自己的遺產都交給私生子,但是這麼光明正大的當著我媽的面說,看來你是已經決定好了。」

  原本勉強和在延站在同一陣線的溫聆女士眼神一變,瞬間看著在延的目光就不一樣了。

  「在延,當初我們離婚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和我爭小野的撫養權時又是怎麼說的!我告訴你,該給小野的東西不能少一分一毫,否則我跟你沒完!」溫聆雙眼幾乎要冒出火光。

  那沖天的憤怒與戰鬥欲望讓在野默默往旁邊挪了挪。

  在延沒想到自己沒能打擊到兒子,反而被兒子一腳踢進了坑裡,看著前妻好像要殺人的神情,他有些氣弱地解釋道:「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嚇唬一下在野,他畢竟是我兒子,我怎麼可能不管……」

  「你還知道他是你兒子,這些年你養他是怎麼養的!他做出這種事,你要負百分之八十的責任!你還有臉在這裡說這種話!」

  新仇舊恨同時湧了上來,溫聆已經完全顧不上自己平時的形象,怒吼著:「我離得遠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孩子怎麼來的不知道,兩歲了才找回來,你有時間找情婦,怎麼沒時間關心孩子!」

  在延被她說得難堪:「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你又翻出來說,怎麼,你是要一輩子跟我吵這個嗎啊?我就是受不了你這樣歇斯底里!」

  溫聆:「你有多少情婦都和我無關,但是小野是你唯一的繼承人,你休想把他的東西分給別人!」

  在延:「我都說了我剛才就是一時口不擇言。」

  溫聆:「既然脫口而出,你敢說你沒動過這個念頭?!」

  成功轉移了目標,造成內訌的在野已經離開戰鬥中心,來到冰箱前找水喝。打開冰箱,發現礦泉水喝完沒來得及補,只剩下半瓶可樂還擺在冰箱裡,那是余千的可樂。

  他看了片刻,拿出可樂擰開。

  「嗤——」可樂的噴氣聲讓還在爭吵的前任夫妻同時轉頭。

  在野剛準備喝,見狀道:「你們繼續說,不用管我。」

  溫聆、在延:「……」

  最後在延先離開,他在門邊穿鞋,一張臉比來時拉得更長:「我會去查查孩子的媽媽是什麼情況,孩子的身份證明我也會幫忙處理,還有養孩子花費大,我會在卡裡打一筆錢,專門給我孫女用。」

  在野:「哦,雖然我不覺得你是個好爸爸,但是多打點錢給你孫女,可能她以後會覺得你算個好爺爺。」

  在延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他好像還想再說點什麼,又實在懶得說,最後看了一眼客廳的方向,開門走了。

  在野回到客廳,那裡只剩下母親溫聆一個人。在野特地看了眼,她的拖鞋已經好好穿回了腳上。

  沒有在延在場,再加上剛才和在延發的一通脾氣已經把她本就稀少的火氣消耗完了,她現在看上去又和平時一樣溫柔。

  「小野,你長大了,剛才他那麼說,我以為你要生氣的。」

  確實,如果是以前的他,可能會和在延吵起來。可現在的他成熟了,那天在學校裡看著同學們為了作業、談戀愛這些煩惱,而他搜索著各個托兒所,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成熟了。

  「小野,我要跟你說件事。我準備全家搬回國內了。」溫聆又說。

  在野坐下的動作一頓,然後淡淡嗯了一聲。

  他沒問為什麼,溫聆繼續說道:「落葉歸根,終究還是要回來的,以後住得近了,你如果願意,可以帶那孩子去我那裡住段時間,平時也可以帶她過去玩。」

  在野沒說可不可以,只是說:「她叫小千。」

  「小千嗎?」溫聆笑了下,「好,是個可愛的孩子。但是小野,你知道,帶個孩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以後你還會遇到很多的麻煩和困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她對他是愧疚的,在野知道。在她的上一場婚姻裡,她是個受害者,那時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也顧不上他。

  「……少操心我,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話裡的意思雖然和之前差不多,但語氣格外輕緩。

  在野聽到輕輕的啜泣。

  他沒抬頭,提起那瓶可樂,給媽媽倒了一杯。

  溫聆聲音哽咽,提醒:「別給孩子喝太多可樂,碳酸飲料對牙齒不好,你也別喝太多。」

  在野:「……」早已經知道可樂的危害了。

  送走媽媽,在野去房間裡看了眼,小孩還在睡。之前是裹在被子裡睡的,現在她自己不知道怎麼的改變了姿勢,整個人變成了趴著睡,腦袋露出被子外,雙手壓在身體底下,屁股拱起。

  這是什麼睡姿?

  突然一陣音樂聲炸響,在野迅速按了手機靜音,看一眼睡著的小孩,見她沒動,這才起身拿著手機去廁所裡接電話。

  「喂!在野,花雲山山道,晚上來不來!」

  第一次覺得這家伙的嗓門這麼大,在野把聲音調小。打來電話的是他的朋友寧則益,一個摩托車賽車手。

  兩人因為賽車認識,在野雖然不像寧則益那樣將賽車當夢想,但這也是他的愛好,每當他心情不好,或是覺得無聊,只要騎著車沿著山道飛馳,就能將一切糟糕的心情拋開。

  今天和父母的談話,他看著冷靜,可還是有受到影響。此刻,他格外想在路上吹著冷風疾馳。

  「來不來呀,你好幾天沒出來玩了,在忙什麼呢,你的車都要生鏽了吧,快來快來!」

  「……馬上。」在野掛了電話,輕輕擰開浴室門。

  小孩睡得沉,現在應該不會醒,他就騎兩個小時回來,應該沒事。

  門一打開,在野被浴室門外站著的小孩給嚇得一瞬間心跳加速。

  「……你怎麼醒了?」在野把她提起來,重新塞回被子裡,「已經晚上了,你要睡覺了。」

  「唔嗯……我沒洗澡。」

  想到她洗個澡要花多久,在野敷衍:「今天可以不洗,明天再洗。」

  誰知小孩盯了他一陣,突然語出驚人:「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去玩。」

  在野:「!」

  余千:「我也要玩。」

  在野:「不行。」

  余千死死拽著他的褲子,開始走流程練嗓子。

  在野不明白,小孩子為什麼能一下子哭出開水壺的聲音,又一下子哭出防空警報的聲音。

  半個小時後,在野抱著孩子離開家,去車庫把自己的車開出來。車很炫酷,給人既笨重又輕巧的矛盾感,線條流暢,配色是紅黑色。在野跨上去,顯得腿長逆天。

  但這個長腿帥小夥胸口掛著個小孩,他撐在車上,檢查了一遍身上用來綁孩子的綁帶,又把她的帽子整理了一下。

  「不要張嘴說話,風大,不要亂動,知道嗎?」

  小孩興奮地貼著他的胸口,用腦門猛撞他的胸膛表示知道。

  引擎聲低沉,車子發動了,開上馬路。

  這大約是在野這車子買來後,開得最慢的一次。他維持著這種車子都快睡著的速度,來到花雲山山道下。

  那裡已經停滿了各色摩托車。寧則益的賽車俱樂部今天把這裡包下,他們要練車,還要比賽,所以特別熱鬧,來的不只是賽車手,還有很多湊熱鬧的朋友。

  寧則益穿著帥氣的賽車服和人說話,見他來了,過來打招呼。

  「在野你來了,怎麼樣今天要不要參加我們的練習賽……你胸前掛的是個什麼,怎麼還會動?!臥槽你帶個孩子來幹什麼,不對,這誰家孩子啊!」

  在野從妥協答應帶著余千出門起,就一直板著一張無語至極的臉,這會兒也不多解釋,只對大驚小怪的朋友說:「我今天不參加,騎兩圈就回去,不用管我。」

  被綁帶牢牢掛在他胸前的小孩扭頭看一眼寧則益,那雙好奇的黑葡萄眼把寧則益看得一愣。

  「在野你特麼怎麼回事,人家載人都是帶女朋友來耍帥,你帶個孩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因為帶孩子沒有了自由夜生活的在野聞言心情異常不爽:「管好你自己。」

  說罷帽子一戴,遮住自己冷酷的表情,發動車子,順著停靠在一邊的車子外圍,轉上了山道。

  這是他熟悉的山道,他已經在這裡開過無數次,最快時,路邊的燈和樹影會變成一條條彩色的線,那時他不是在和其他人塞車,更像是在與時間賽跑。

  當他的速度越來越快,感覺腰上被踢了一腳,在野一怔,周圍流動的彩色逐漸慢成了樹木清晰的輪廓。

  小孩背對著前方被綁在他胸口,她看著側面掠過的景物,莫名激動地直蹬腿,仔細一聽,嘴裡還在咕嘟咕嘟地叫。

  瞎激動什麼,不是說好不出聲的嗎。

  但在野的速度不自覺就慢了下來。

  晚風灌過他的衣服,吹過他的頭髮。空無一人的夜晚山道旁,有樹在開花,細碎花瓣落了一地,被車輪碾過,風裡也帶著一股香味。

  抽空往下瞥了一眼,在野發現小孩嘴裡咬著他的衣服一角,像隻小狗。

  在野的嘴角忽然彎起。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八章 校霸(八)

  在山道上開了一半,後面有呼嘯的車隊追了上來,是寧則益那些賽車隊的人,他們大多認識在野,就算不認識在野,也熟悉他那輛車,火焰幽靈——一個中二十足的名字。

  在往常,這輛車在山道上疾馳,車身上的紋路就像是燃燒的火焰般耀眼,漆黑的車身加上漆黑的騎手,又像是獨行山道,游離於眾人之外的幽靈。

  但今天,這個火焰似乎有點燒不起來。一輛又一輛花裡胡哨的車越過他,認識的騎手故意放慢速度起哄,吹起口哨,發出怪聲。

  在野戴著頭盔看不清神情,只隱約看到他的下巴有些緊繃,對這些家伙的嘲笑感到不太愉快。

  這個時候,從他懷裡也發出了怪聲,像是在學那些人的口哨和喊叫。不過這聲音稚嫩得如同雛鳥,而且很怪。聲音一出,就讓那群怪叫的家伙全部怔住。

  「操,什麼聲音?」有人叫道。

  在野顧不上和這些混蛋生氣,他臉色古怪,再次放慢速度,對胸口處被外套裹得漆黑一團的小家伙說:「不能學他們怪叫!」

  在野看著賽車的一群人就像在看一群會傳染的病菌,主動和他們拉開距離,劃清界限,免得孩子再學他們怪叫。

  他今天的車開得無比穩健,不僅不快,而且毫不炫技,就這麼在山道上開了一圈,停了下來。他將綁在胸口的余千拆了下來,將小孩提著放到地上。

  剛放到地上,余千就歪歪扭扭地往旁邊斜著走了兩步,又像喝醉酒似的,斜著打轉走了兩步,繞了兩個圈,腳下一崴,跌坐在地。

  她摔著了,但好像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坐著,兩隻小手撐在地上,死活爬不起來,只能抬頭看他求助。

  在野被她逗樂了,板不起自己校霸冷酷的嘴臉,露出個十分少年氣的笑容,一手撐在車上也不急著把孩子抱起來,反而嘲笑地說:「非要來玩,暈了吧。」

  余千爬不起來,也沒再堅持嘗試一下,搖搖擺擺就地一躺。

  在野:「喂!」

  因為這個孩子,再也沒能感受速度與激情,慢吞吞地載著她又回了家。

  余千洗澡(玩水)出來,不知道她怎麼洗的,半個腦袋都在濕乎乎往下滴水,在野拿著毛巾隨手給她擦了兩下,一大一小臉對著臉,這時余千忽然對著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哈啾!!!」

  在野眼睛一眯,嫌棄又敏捷地往後一縮腦袋,用毛巾包裹著她的腦袋和臉整個一頓揉搓,完了看看她紅潤的小臉蛋:「應該不是著涼了吧?」

  小孩已經睏得不行,從他手裡掙脫後,自覺地抓著被子爬到了床上,躺好。

  快天亮那會兒,在野翻了個身,碰到了身邊的孩子。過了會兒,他忽然睜開眼睛,將手放在孩子額頭上仔細摸了摸。

  她在發熱。

  怎麼都喊不醒,身上汗濕了。在野抿唇,迅速起來找藥,好不容易找到很久沒用的藥箱,裡面的感冒藥瀕臨過期。快過期了還能吃嗎?而且,兩歲的小孩能不能隨便吃藥?把藥放回去。

  溫度計測溫儀也不知道放哪去了。在野看看外面的天色,在衣櫃裡拿出一件外套穿上,裹著發燒的孩子出門。

  這個時候他也不能自己騎車,只好叫了輛車。好在這時已經有司機師傅出門接單,一上車在野就說:「去最近的醫院。」

  司機看了眼他懷裡的孩子:「喲,孩子發燒了?那我送你去一附院,那裡好。」

  在野:「行,麻煩快點。」

  小孩在他懷裡發出不舒服的哭聲,說哭聲也不準確,就是難受的哼哼。在野不知道怎麼哄孩子,只能回憶著自己小的時候,生疏地在孩子背上拍了拍。

  在野從沒感覺這麼折磨過,好不容易到了,直接抱著孩子下車,差點忘記付車費。

  進了醫院,因為孩子沒有身份證號,開卡掛號又折騰了一陣,好不容易看上病了,醫生量了溫度,異常平靜地說:「沒什麼事,38°多一點,用退熱貼就行。」

  在野眉頭死死皺著:「不給她吃藥嗎?」

  「溫度不高的話,這麼小的孩子不建議給她吃藥。我可以給你開點,要是後面溫度退不下來再吃。」醫生三下五除二看完,「前面付錢拿藥。」

  在野:「就這樣嗎?我看她燒得很厲害,叫不醒,還一直在哼。」

  醫生看看這個大男生,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是新手帶孩子,耐心了點解釋:「小孩子病了不舒服就是這樣的,沒什麼大事,你自己注意給孩子保暖,吃點清淡有營養的,過幾天就好了。」

  在野神情凝重:「我聽說小孩發燒太嚴重,會一直不退燒,有可能燒成傻子。」

  醫生:「小夥子,別擔心,沒事的好吧,你先用退熱貼試試,要是不行,退不了燒咱們再看,她這個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沒那麼嚴重的,好吧?」

  看診二十分鐘,十五分鐘在安撫家長的情緒。

  在野抱著小孩走在醫院的小路上,她被整個裹在他的外套裡,只露出半張臉。清晨光線柔和,有一點冷,在野身上還穿著寬鬆的灰色睡衣和黑色休閒褲。

  他第一次經歷孩子生病這樣的事,很有些手足無措。他自己壯得像頭牛,很久沒生過病,就算偶爾難受,喝點感冒藥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可是小孩子是這麼的脆弱。

  她稍微退燒,在野鬆了口氣,以為這就結束了,誰知道後面還會反覆。他一天來醫院三次,醫生都快記住他了,不停安慰:「沒事,藥見效沒那麼快的,你要給她自己恢復的時間。」

  短短一天而已,在野就上火,嘴裡長出好幾個泡泡,讓他更不想開口說話。冷著一張臉抱著孩子坐在醫院裡,周圍人都自覺遠離他。

  第二天余千還在低燒,在野自然也顧不上去學校,同學找他也聯繫不上。

  他雖說有個「校霸」的名頭,但平時最多也就是遲到早退,隔段時間曠課一天,基本不影響其他同學學習,他的班主任從初中帶他到現在,早知道拿他沒辦法,雙方都維持著一種底線,可是最近在野曠課嚴重,班主任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他聯繫了在野所有能聯繫得上的家長,也就是在延先生和在野的表哥溫承。

  前面那個通常是秘書接,班主任覺得這個家長電話毫無靈魂,沒大事都不愛打。後面那個一般是用於在野在學校鬧事了或者成績太爛了需要一個家長安撫老師情緒,這個時候,溫承作為表哥,至少還會和老師說幾句好聽話,做點「一定好好管他」之類雖然沒用但心意到了的承諾。

  在野還在家裡因為低燒的小孩焦頭爛額,連續接到了幾個電話。

  在延難得親自和他打電話,一接通就不客氣地說:「你班主任都找到我這來了,你說你會養孩子,就是不上學專門在家養孩子?你乾脆退學專心養孩子算了……」

  在野直接掛了他的電話,接著就是溫聆女士打來的電話。

  「我聽承承說,你老師在找你,你幾天沒上學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聽到這擔憂的聲音,在野終於開口:「她病了,發燒,一直退不下去。」

  溫聆在電話那頭一靜。

  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很多年,有一天驀然發現,在野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她,他們之間有了深深的隔閡。但是此刻她突然又覺得,這個高大的孩子好像還是小時候那個孩子,遇到了困難,強撐著,但分明就是在求助。

  「沒事的,小孩子發燒很正常,不然你帶著小千到我這住兩天,我幫你照顧。」溫聆柔聲說。

  「你還沒離開寧水?」

  「沒,搬回國內是早就確定了的,我先留在這找人清理房子,昨天才清理好,你……你叔叔還在國外處理那邊的一些事,過些天才會過來。」

  ……

  掛了電話,看看仍在低燒的余千,在野收拾東西,抱著她去了母親給的地址。

  一座獨棟小別墅,裡面已經打理乾淨,只有外面的花園還顯得有些荒蕪。

  這棟房子裡目前除了溫聆,就只有個幫忙的阿姨在。

  當溫聆將他懷裡的孩子抱過去,在野終於覺得輕鬆了許多,也才明白,之前母親說養一個孩子會遇到很多困難這句話。

  余千當天晚上完全退燒了,也恢復了精神。她一旦恢復精神,又顯得無憂無慮,好像絲毫不知道自己之前突然生病把新手爸爸嚇成什麼樣。

  溫聆一開始還關心兒子,後面她全副心神就幾乎都放在了余千身上,就如同所有隔輩親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對幼崽都是無限溺愛,溫聆女士也飛快地進入了這種狀態。

  在野只短暫地享受了一下下久違的母愛。

  晚餐,恢復了精神的余千暴風吸入溫聆親手做的營養愛心餐,有葷有素,甚至做成小動物和愛心形狀。比起這幾天在野帶她吃的各種餐館菜和外賣,美味豪華多了。

  她吃得津津有味,而上火嘴痛的在野只配啃菜葉子。

  在野心理不平衡地看著這個嗷嗷吃飯的小豬崽,趁他媽不注意,惡狠狠捏她的臉蛋說:「你倒是吃得開心了!」

  余千腮幫子鼓動,看他痛到齜牙咧嘴的樣子直樂:「嘎嘎嘎!」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九章 校霸(九)

  「你就給她買了兩套這樣的衣服?這個小孩穿了不舒服的。」

  「……」

  「你沒給她買寶寶面霜?不搽面霜臉會容易乾裂。還有沐浴露,洗髮露,這些怎麼能跟你用同一種呢。」

  「……」

  「你這幾天給她吃的什麼?油炸速食品要少吃。」

  「……」

  「洗澡你怎麼能讓她單獨洗呢,她還這麼小,不會自己洗澡的,你看看,這身上都沒洗乾淨。」

  聽母親說到這裡,在野終於不是老實聽著了,他抬頭:「我總不能幫她洗。」

  溫聆嘆氣:「所以我說你一個人養不好孩子的。」

  在野又低頭了。

  在養孩子這方面,他可以嘲諷鄙視他不負責任的爸爸,但對於經驗豐富的媽媽,他無話可說,畢竟在父母鬧離婚之前,他確實被母親照顧得很好。

  關於余千的母親,仍然沒有消息,可以預見的是,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裡,照顧這個孩子是他的責任,所以他只能聽著母親的教導。

  此時他正在觀摩學習母親給小千洗頭。也沒見母親做什麼特殊的動作和儀式,小孩就乖乖伏在她膝上被揉腦袋。

  這還是那個被他刷腦袋時搖頭晃腦絕不配合的孩子嗎!

  在野冷著臉:「為什麼我幫你洗就亂動。」

  他的黑心棉襖沒吭聲,溫嶺女士樂道:「你不能太用力扯她的頭髮,也不要對著她的腦袋亂沖水,讓眼睛耳朵進水進泡沫都很難受的,像這樣慢慢的澆水洗一遍,用梳子給她梳一梳……」

  「你看你,不會洗,她耳朵後面這都沒洗到過。」

  余千趴在溫聆女士身上,像隻小型玩具熊被搓來搓去,舒服地眯起眼睛。而她倒黴的新手爸爸還蹲在一邊聽媽媽的教導,記下那些繁瑣的養兒須知,甚至比上課更加認真。

  因為如果他不認真上課,最多只是學習不好,但如果這些不認真聽,哪裡做的不好,這個脆弱的孩子是真的會生病。

  發燒時軟綿綿甚至都叫不醒也不動的孩子,真的把在野嚇得夠嗆。

  還好給孩子洗澡沒要求他學,溫聆女士幫孩子洗了。

  因為余千生病,在野請了兩天假,名正言順沒去上課,再加上週末,可以在家待三天。

  溫聆女士帶著他和孩子一起去購物。

  給孩子買東西,這也是一項重要的學習課程。

  他們從大商場底層的大型超市開始,溫聆拿起一支兒童牙刷:「你看,小孩嘴巴不大,牙齒也小,不要給她買太大的牙刷,買這種細軟的毛,她要是不會洗你要幫她洗。」

  接著她選了兩支給余千看:「小千喜歡哪一支?」

  余千指向其中一支,溫聆就將那支放進了購物車,並教育兒子:「你要給孩子自己選擇的權利,不要自己隨便拿了就算了。」

  在野表示學會了,從貨架上拿了兩盒牙膏,問余千:「你喜歡哪一個?」

  余千看了片刻,指著貨架上另一種。

  在野:「……你是不是在和我作對?」

  選購了各種日常洗護用品後,還要去購買衣物。三樓四樓有好幾個童裝店,在野幾乎沒來過這種地方,看著四周各種漂亮小衣服,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買幾套短袖換著穿,但現在這天,一下雨就有點冷了,你還要給她買長袖長褲,要買薄外套,至少要買三四套吧,不然沒得換了。」

  「嗯。」在全新的領域裡,在野亦步亦趨地跟在老媽和女兒身後,作為在童裝店裡極少出現的年輕男生,個子高,存在感好像也格外強。他如同誤入不屬於自己地盤的大狗,對周圍的一切目光都表現得有些過分在意和莫名的警惕。

  板著臉,盡量不讓人看出自己的不自在,在野拿起旁邊的一件粉色短袖問:「這個怎麼樣。」

  溫聆女士看一眼:「那是五歲女童穿的,小千穿太大了。」

  在野放下,不開口了。一開口就要暴露。

  於是後面就只聽到他偶爾問:「夠了吧?」

  「還沒買好嗎?」

  「不是說能換洗就行了?」

  溫聆女士很清楚大部分男士都無法耐心地購買東西,她看看自己不自在的兒子,說道:「小千衣服很少,多買幾套不礙事。」

  說完她突然嘶一聲,眉頭皺了下:「肚子有點痛,我去衛生間一趟,你先帶著小千看看其他衣服,或者去那邊看看鞋子。」

  也不等在野答應,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野差點伸手拉住他媽:「……」不要在這種地方留下我!

  被交到在野手裡的余千不管她的校霸爸爸是什麼心情,拽著他的兩根手指走在衣架之間。然後她指著一件衣服:「這個。」

  在野只能學著剛才母親的樣子,取下那件衣服看了看標簽,沒能看出什麼,只好在余千身上比了比。但是糟糕,也看不出來到底合不合適,他下意識抬起頭想要求助,瞬間對上了一個店員的目光。

  那一瞬間,毫不誇張地說,在野感覺像是在課堂上和要提問的老師對上了眼神。

  果然,店員像接收到了某種信號迅速過來了,微笑著:「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其實並不想要幫忙的在野:「……這件衣服,她穿合不合身?」

  店員看了眼:「您的孩子看上去是兩歲左右對嗎?那她穿這個不太合適哦,不過我們店裡還有更小的碼,稍等,我這就讓同事去取。」手速飛快地聯繫了同事,都沒讓在野有時間拒絕。

  「先生你看中的這款是最近剛進的貨,非常暢銷哦,這個材質很親膚,不會對孩子嬌嫩的肌膚產生任何刺激,它是採用……」

  在野在店員姐姐滔滔不絕的介紹中,甚至找不到插話的間隙,直到同事拿來了衣服,店員才恰到好處停下介紹,這個時候,在野已經覺得,這件衣服不買不行了。

  完全是個幼稚小孩的余千覺得選東西很好玩,很快拖著在野又來到另一個貨架,店員也跟了上來。被夾在中間的在野不自覺看向之前母親消失的方向。

  為什麼還不回來。

  短暫的十五分鐘,在野看來格外漫長,而且當溫聆女士回來,她發現自己兒子手上又多了很多衣服。剛才不是還說買的差不多了夠了?

  「買完了,可以走了嗎?」在野的語氣幾乎有一點卑微和祈求。

  溫聆:「……嗯,差不多了,接下來給小千買點襪子再買幾雙鞋子就可以了。」

  在野的眼神死掉了。

  他抱著略有些興奮的余千,一手托著她的屁股,一手攔在她胸前,充當一個人形代步機。

  一進入鞋店,溫嶺女士就效率格外高地選了兩雙鞋子,放在在野手邊,叮囑他:「你給小千試試合不合適。」說完又去了另一邊挑選。

  在野只好把余千放在試鞋凳上,自己蹲在他面前,認命地給她脫鞋換鞋。

  小孩子總不安分,要晃腿,在野抓住她的腳:「不要晃。」

  余千左右看看,又盯著眼前眉毛打結的大男生,突然說:「大熊貓!」

  在野今天穿著黑白衛衣,看配色確實大熊貓。他無語:「你看我像大熊貓?你再看我像不像你爸爸?」

  是誰第一次見面就喊他爸爸的。

  他說完這話,看到余千突然縮著肩膀用手捂著嘴偷笑,發出那種奸詐又可愛的嘻嘻笑聲,滿臉寫著自己幹了壞事但是不說。

  在野警覺:「你偷笑什麼,是不是幹了什麼壞事?」

  余千:「嘻嘻!」

  在野不知道,但是在旁邊打醬油的系統65知道,它看著在野格外憐憫。本來,這位校霸只需要和漂亮美少女談戀愛,享受青春的酸甜,而不是洗尿布奶孩子。

  小孩神神秘秘,用小小聲的氣音說:「我悄悄告訴你。」

  她擺手示意靠近,小模樣特可愛,在野懷疑地湊近,就聽這小可愛(混蛋)驟然宣布:「我不告訴你,你被騙啦!」

  在野:「……」操,想打孩子。

  深吸一口氣。

  買完東西,剛大包小包離開商場,前面廣場上迎面走來好幾個男生,其中一個看見冷著臉的在野,忽然眼睛亮了,喊道:「誒!那是不是野哥!」

  幾個男生齊刷刷看過來,老遠就沖著在野打招呼,飛快來到面前。

  溫聆女士牽著孩子:「他們是?」

  在野:「我同學。」

  幾個男生這才發現旁邊還有家長,一個個乖巧了不少,稀稀拉拉喊了阿姨,也有人好奇地看余千,其中有當初和在野一同因為打架被拉進派出所教育的,還沒頭腦地樂道:「野哥,這是你妹妹吧,當初她還傻乎乎地喊你爸爸呢哈哈哈!」

  在野:我看你才傻乎乎。

  剛才長達四個小時的購物已經消耗完了在野所有的耐心與表情,他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

  但偶遇的小弟們格外熱情,其中一個招呼道:「野哥,我們晚上吃完飯去柳樹公園打籃球,你也一起去啊,你都好久沒跟我們一起玩了!」

  在野眼神一動,倒不是想打籃球,他就是想從帶孩子的地獄裡暫時解脫。

  溫聆見他看向自己露出詢問的意思,差點笑出聲,寬容地說:「沒事,你和同學去玩吧。」

  在野又看眨巴眼睛的小怪獸。生怕她又提出要一起去玩,然後一言不合哭出警報聲。

  溫聆:「放心,我帶著小千呢,你去玩吧,玩得開心點。」
作者: 彤櫻    時間: 6 天前

第十章 校霸(十)

  柳樹公園的籃球場,一群穿著運動服的男生在打籃球。

  這片地方每個周末晚上都挺熱鬧,有人打籃球也有人滑滑板,旁邊還有人在打羽毛球,再遠一點是大爺們的健身器材區、大媽們的閒聊區以及家長帶崽區。

  小孩子吵鬧的聲音,隔著一小片樹林能傳到這邊的籃球場。

  一左一右兩個籃球場中間隔著一米多高的欄桿,在野和一群小夥伴們在右邊的籃球場。

  「砰、砰、砰。」籃球砸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和男生們吆喝的聲音混雜一起,「快攔住他呀!」

  「靠攔不住啊!你光會說我,你有本事自己攔!」

  皮膚黝黑的高個男生罵一句,追上前方跑得飛快的在野,試圖攔住他。在野運球一個轉身,就從他身邊擦過,快得像一陣風,眨眼來到籃筐下。

  他一手將球帶起,早有準備在籃下攔他的男生同時起跳,誰知他手腕一轉將球傳給了等在旁邊的一個瘦高男生,那男生笑容燦爛,接了球也沒人來得及攔,哐當一聲順利進球。

  球從框裡掉下來砸在地上,彈起被在野拿住拍了兩下。

  「太卑鄙了,你怎麼把球傳給老六!說好的和我們正面對剛呢!」

  「你們才卑鄙,全都圍剿野哥一個!戰術懂嗎!」

  在球場上跑了一個小時沒停過,在野身上都是汗,一手捲起T恤下擺在臉上擦了擦。他有一張格外優越的臉,連汗水順著鼻尖滾落的樣子都格外有美感,當下頭髮半濕露出腹肌擦汗,惹得籃球場外面路過的兩個女生都不由停下腳步看過去。

  「有帥哥!」

  「好像有點眼熟,是不是我們的學校的呀?」

  兩個小女生小聲討論起來。

  在野看了她們一眼,沒在意,拍著球往另一邊去了。

  和精力旺盛擺脫束縛在外面快樂撒歡的爸爸不同,余千舒舒服服地坐在有空調的客廳裡,靠著軟綿綿的沙發看電視。她穿著新買的小睡衣,渾身是沐浴後香噴噴的味道,面前的茶几上還放著切好的水果。

  而覺得她太瘦了的奶奶溫聆女士還在廚房裡,親手給她烤酸奶小零食。

  電視上放著的是一部最近熱播的校園偶像劇,講的是轉學的學霸少女和校霸的愛情故事。溫聆女士看這個,大概是因為覺得裡面的校霸男主長得和兒子有一點像。

  余千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裡耍帥打籃球的校霸。女主從籃球場外面經過,被校霸注意到,於是他故意將籃球砸在了隔離網上,吸引了女主的注意力。

  「喂,我渴了,幫我買水。」校霸霸道地說道。

  女主羞紅了臉,不知是憤怒還是害羞:「我,我為什麼要給你買水!」

  後面是校霸的一群小弟在起哄:「快給我們老大買水啊!害羞什麼呀!」

  把女主急得眼睛都紅了,校霸還一臉邪魅笑容地等著她答應。終於女主一扭頭跑了,校霸趕緊去追,還大喊著她的名字。

  余千開始在沙發上爬上爬下尋找遙控器。

  除了余千沒人能看到的系統65在余千身旁閃爍,它同樣看著電視畫面,語氣感嘆。

  [這才是我當初想建議你走的攻略路線啊,校霸和學霸的青春酸甜愛戀輕喜劇,我為你淋雨,你為我哭泣。初戀刻骨銘心,我可是參考了很多流行愛情小說裡的橋段,給你做了一份攻略校霸必做99件小事的!現在都用不上了。]

  余千在沙發上蠕動了會兒,終於找到了遙控器,咔咔一陣亂按,幸運地調到了一個動畫片,上美製作的經典老動畫片,這才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宿主變成幼稚小孩,系統65閒得無聊,在旁邊不停聒噪:[宿主幹嘛換掉啊,就看剛才那個,你也學學人家的經驗嘛,他們馬上就要開始談戀愛了!]

  小余千不想看兩個臉泛白光的磨皮人在電視上你逃我追,也覺得閃爍的光點好煩人,她爬起來從櫃子底下摸到一根蒼蠅拍,突然對著系統光點猛拍。

  系統65:[啊!為什麼打我!]

  它閃爍著躲避余千手裡的蒼蠅拍,而幼崽好像忽然從中找到了樂趣,相當專注執著的想要用蒼蠅拍給它拍下來。

  溫嶺女士端著烤酸奶回來,看見自己的寶貝乖乖小孫女正站在沙發上打蒼蠅,露出了一個和藹慈愛的笑容。

  「小千在打小蟲子?小心別摔下來了,等奶奶來幫你打。」

  系統哭出聲。

  「喂,美女,加個微信啊!」一個籃球砸到隔離網上,把外面經過的兩個女生嚇了一跳。

  她們剛才路過右邊的籃球場,看到打籃球的有個大帥哥,還在開心地討論著,誰知道往前繼續走,在左邊打籃球的另一伙人會突然出聲喊她們。

  看上去二十出頭的男人撿起籃球,嬉皮笑臉地朝兩個女生說:「一起來玩嗎?哥哥教你們打籃球。」

  兩個女生一個比較膽小,有些害怕地閉了嘴不說話了,另一個則膽子大許多,將同伴護在身後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有病!」

  誰知那男人一聽臉色驟變,聲音也凶起來:「給臉不要臉,怎麼看不起老子啊?剛聽你們說那邊的小白臉不是挺開心的!到老子這又裝什麼裝!」

  「媽的現在這年頭的女的都是這種貨色……」

  怒罵和爭吵聲引起了右邊打籃球的在野一伙人注意。

  瘦高男生停下來扭頭去看,發現那邊一群人聚在一起:「他們幹嘛呢?」

  「好像是在找女生麻煩。」黝黑男生說著,忽然聽到一聲女生的尖叫,拔腿跑過去,「操那邊欺負人呢!趕緊過去!」

  在野拿著籃球,也皺著眉跑向左邊。想要穿過大門去往另一邊籃球場得繞上一圈,他看看兩個球場中間的隔網,一個助力跑,跳到高處抓住欄桿頂部,將自己整個人翻了過去。

  因為抄了近路,他比黝黑的男生更快到達,正見那男人拽著一個女生的衣服想要動手。在野撿起地上的籃球,準確地砸在了那個男人的腦袋上,直接將他砸倒在地。

  「操,哪個孫子!」

  「幹嘛呢,欺負人啊?」黝黑的男生趕到一聲大吼,他長得又高又壯,嗓門洪亮,其餘幾人也陸續過來。在野一群男生把那兩個嚇得臉色發白的女生攔在身後,和那群混混對峙。

  「老子和人搭訕跟你們有什麼關係,趕緊滾開!」從地上站起來的男人大罵。

  在野:「你沒看到她們不願意?」

  他看一眼身後兩個女生,一個臉圓圓的很顯小,另一個雖然化妝但看上去年紀也不大。不知想到什麼,在野的表情越發不好看,他冷冷盯著面前的一群男人:「你們沒有媽媽沒有姐妹,以後也沒有女兒嗎?只敢欺負她們,怎麼不過來和我們練練?」

  男人惱羞成怒:「好啊,老子和你練!」說著朝著他的臉揮拳。

  在野手臂肌肉鼓起,擋住那男人的拳頭,順勢一拳砸在他臉上,瞬間砸出了鼻血。

  「啊!」有人小小尖叫。

  在野握著拳:「如果今天她們爸爸在這裡,敢騷擾她們,當場就打死你們。」

  著突然的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擦著鼻血的男人神情微變:「你認識她們爸爸?」

  在野冷笑:「不認識,不過我能理解那種心情。」

  男人嘴裡髒話不斷,又衝他打過去:「那你他媽說個屁!」

  一群人一下子亂作一團。

  雖然還是學生,但在野幾人沒少因為打架挨訓,這會兒對上一群年紀比他們大上幾歲的男人也不落下風。

  那也是群烏合之眾,沒被打幾下就怕了,色厲內荏地丟了兩句狠話就要跑。

  「你們等著,我們每週都在這,下週你們有本事再來,看不弄死你們!」

  一群男生聞言火氣起來了,追上去,將他們攆出了籃球場。

  混混們跑沒影了,幾人揉著被砸到的手臂和肩膀折身回來。

  「呸!垃圾,什麼東西!」

  「還下週,下週傻了才來。」

  「不啊,可以來,先報警,然後把他們抓個正著。」

  「騷還是老六你騷。」

  兩個女生其中一個還端著手機在錄像,有些驚魂未定地說:「謝謝你們啊。」

  「沒事沒事。」幾人紛紛說道。

  在野提醒兩人:「你們從右邊穿過公園廣場回去,應該不會碰到那些人。」

  「好。」端著手機的女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酷酷的大帥哥竟然這麼熱心,膽子也大了點,好奇地問,「你剛才為什麼突然說起我們爸爸啊?」

  在野:「……」

  不只是兩個女生好奇,其他男生也好奇,全都盯著他。

  在野板起臉:「早點回去,別讓你們爸爸擔心。」

  女生撇嘴:「他才不會擔心,他自己回去更晚,哪有時間擔心我。」

  在野的表情有一點凝重,遲疑道:「女孩子長大後也會因為叛逆和爸爸關係不好嗎?」

  女生:「不是我叛逆,他自己就不是個好爸爸,我跟他關係就沒好過!」

  在野繃緊了臉,移向另一個一直不出聲的女生。

  那女生被他看得緊張又莫名,小聲說:「我,我和我爸關係也不太好,他比較凶。」

  ……

  兩個女生走後,一群男生要繼續打籃球,但他們發現,他們野哥好像有一點奇怪。他眉頭緊鎖,彷佛遇見了什麼難題。

  「野哥,你怎麼了?」

  在野拍了拍籃球,試圖向兄弟們尋求解答:「要是以後女兒和你們關係不好,遇到什麼事都不和你們說,怎麼辦?」

  「哈?老婆都還沒有,哪來的女兒啊,現在就想這事也太早了吧,十年後再說還差不多。」

  不早了,迫在眉睫。

  在野心想,十年後,他那個女兒都快要進入叛逆期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一章 校霸(十一)

  「小千,該睡覺啦。」

  余千腆著小肚子靠在沙發上:「我還不想睡。」

  之前她發燒睡了很久,下午購物回來也睡了一陣。而且,吃了太多烤酸奶,現在肚子還有點鼓,睡不著。

  溫聆女士露出明白的表情:「那好吧,咱們等你爸爸回來再睡。」

  十點,在野回來了。

  溫聆女士走到門邊:「回來啦,小千還在等你一起睡呢,這孩子還挺依賴你的,非要等你回來才肯睡。」

  在野的表情意外,看上去好像有一點愉悅,又故作尋常道:「我帶了她好幾天,不在她不習慣。」

  溫聆:「是啊。」看他這樣就想笑。

  在野走到沙發前,擋住了余千看電視的視線。

  余千:「?」

  她剛想側頭去看,整個人就被握住腋下抱了起來。

  再帥氣的男人,一身汗味都是臭的。余千被一身汗味熏得整個人往後仰,又被在野撈回來。

  「聽著,如果以後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在野認真叮囑。

  怎麼都掙脫不了男高中生汗臭味的懷抱,余千發狂扭動:「啊啊啊啊!」

  在野的表情於是凝重起來:「你才兩歲,怎麼能這麼快就開始叛逆!」

  余千:「呃啊啊啊!」

  溫聆女士聽到聲音過來,把余千從他懷裡拯救出來,打發他去洗澡。

  洗過澡的清爽大帥哥重新回到沙發上,一手關掉電視,一手撈起小孩:「去睡覺。」

  剛才溫聆女士問了兩次,余千都說不睡覺,現在在野不問,直接把她提溜走,她卻也沒掙扎。主要是電視節目剛好放完了。

  「好了,現在閉上眼睛。」

  余千躺在一邊,乖乖閉上了眼睛。在野等了十分鐘,悄悄睜開眼睛往旁邊看,見孩子好像睡著了,便偷偷坐起來,摸起手機戴上耳機開始打遊戲。

  年輕人哪有睡這麼早的,先玩幾把遊戲再說。

  遊戲裡戰況激烈,在野逐漸忘記旁邊還有個小孩在睡覺,遭遇隊友背刺後忍不住罵了兩句髒話:「!!」

  說完他忽然感覺到什麼,往旁邊一看,對上余千精神奕奕的眼睛。她一雙大眼睛在黑夜裡幽幽發光,像貓一樣。

  在野一驚,手下一滑放錯技能。

  這個時候,又聽余千說:「!」

  在野手機都掉了,一手捂住小孩的嘴:「不能學!」

  但是小孩子就是跟屁蟲和復讀機,學習周圍的一切是他們的天性。余千看到他這個樣子,又愉快地重復了一遍。

  在野放手:「算了,以後別人欺負你就這麼罵他。」

  他握起手機繼續打遊戲,余千從被窩裡爬起來,蹲在他身邊湊過頭去看他打遊戲。看著看著,腦袋就靠在他胳膊上了。

  在野飛快地移動著手指。瞥到她專注的樣子,忽然將手機移到她面前:「你來點。」

  反正這局隊友都在送,他一個人也無力回天。

  余千伸出手指一頓亂戳,在野一邊耳朵戴著的耳機裡傳來某個隊友的聲音,那是一起打球的瘦高個男生。他語氣崩潰:「野哥你突然怎麼了,為什麼在路上跳舞啊!雖然咱們這局注定要輸了,也不要這樣自暴自棄啊!」

  「野哥,你突然換了腳在打嗎?!」

  在野對他驚恐不解的聲音充耳不聞,將余千短短小小的手指挪了一下,指導:「往這邊。」

  但是小孩飛快就對這個遊戲失去了興趣,在野又打了一盤遊戲後,發現孩子已經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白天有溫聆女士幫忙照顧,在野總算能去學校。在野從來沒有覺得,去學校是一件那麼輕鬆的事情。

  但是這樣的日子過不了多久,因為溫嶺女士現任丈夫要帶著她的第二個孩子回國了。到時候他們一家三口住一起,在野並不想繼續在那做客。

  父母離婚後,有一年在野曾經去國外,在母親身邊過暑假。當時他同母異父的弟弟路朗才三歲,在野覺得那是個格外討厭的熊孩子,所以那個暑假他住了十幾天就堅持要回去,並且後面再也沒答應去母親那邊過暑假。

  這幾年間,在野沒見過路朗,只大概知道他在父母的溺愛下長成了小魔王。

  這天他放學回去,在門外就聽到了小男孩的叫聲。

  背著單肩包的在野快步走進屋內,正看到九歲的小男孩手裡拿著余千用來吃水果的粉色小碗,而自己兩歲的女兒站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支蒼蠅拍,啪一聲打在了男孩的臉上。

  剛才大喊大叫的路朗被打蒙了,而余千蒼蠅拍一丟,突然仰天大哭。

  如果在野沒有剛好過來看到這一幕,大概會覺得她被欺負得很慘才哭成這樣。

  哭聲引來了在樓上忙碌的溫聆女士,她一看這場面,連忙抱過余千,輕拍著她的背安慰:「怎麼了我們小千,小叔叔欺負你是不是,他不乖,我們打他!」

  說著啪地打了一下路朗的胳膊。

  從來備受寵愛無法無天的小男孩哪裡受過這種待遇,當下也和余千一起拼著嗓門大哭起來。可是他哭得越大聲越聒噪,余千就哭得越小聲越可憐。

  哪怕見證了她打人又哭得先聲奪人那一幕的在野,這個時候也不免覺得:路朗這小子真是欠揍,竟然欺負他女兒。

  顯然溫聆女士也是這麼想的,她嚴厲地對小兒子說:「你別嚇到小千,她是你小侄女,才兩歲,你比她大那麼多,又是她的長輩,怎麼能跟她搶東西!」

  這個話在野覺得格外耳熟,從前路朗這小子故意哭陷害他的時候,長輩們就是這麼說他的,雖然語氣更溫和一點,但那意思就是他年紀比較大,不該和年紀小的異父弟弟計較。

  在野還記得當時他被教育,路朗那小子在後面得意洋洋做鬼臉的樣子。現在他在同樣的話術下哭得撕心裂肺,只能說風水輪流轉。

  路朗忽然氣得將手裡余千的小粉碗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默默看著混亂場面的在野見到這一幕,瞳孔驀然收縮。

  碎瓷片在地上滑動,落在他的腳邊。在野眼裡驟然生起暴躁與陰霾,又被強行壓了下去。

  在野平時就是個不愛說話的酷哥,今日格外沉默。在飯桌上,溫聆女士的二婚丈夫路喜書也回來了,他是個華裔混血,長得很俊朗,性格也很爽朗。

  路朗賭氣不斷把盤和碗搗得發出聲響,溫聆女士又訓了他兩句,路喜書便在母子兩個之間做調停,很快把兒子哄好了,答應週末帶他出去玩。

  溫聆看著父子倆的眼神也很溫柔,但她很快想起什麼,將抱歉擔憂的目光投向在野。

  「來,在野,吃點雞翅,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嗎?」她說道。

  飯桌上,大概只有兩歲的余千最心無旁騖,她一頓哭搞得路朗鬧了很久,但她自己哭過後就算了,眼睛都沒紅,自在地看電視吃東西,尤其現在,吃的嘴邊都是醬。

  在野本來沒什麼心情吃,看她這樣,也默默啃了半盤雞翅。

  吃過飯,溫聆女士想找大兒子聊一聊,卻看到他在房間裡收拾余千的東西,攤開的行李箱裡亂糟糟的都是余千的衣服。

  「你收拾東西幹什麼,不是說就在我這裡住嗎?」

  「我是說暫時住,現在你丈夫兒子都來了,我該回去了。」在野很平靜。

  溫聆女士顯得有些無措:「可是,你還要上學,怎麼照顧小千?要是你實在不想在這住,不如白天把小千放在我這裡照顧,你去上學,放學了再來接她?」

  在野搖頭:「不用了,我找好了保姆。」

  溫嶺女士一愣:「保姆?可是你不是……」

  在野不想多說,只簡單解釋:「早晚要請的,我會多注意。」

  他什麼都想好了,顯然留他不住。溫聆清楚這個兒子的性格,但之前相處和諧,心底多少帶著幾分期盼,如今落空,說不出的失望。

  在野就這麼帶著余千回去了闊別幾日的家。

  家裡只有他們兩個,燈也沒開,顯得很清冷。沒有軟綿綿的沙發抱枕、各種漂亮的裝飾品、溫暖的燈光綠植,也沒有會柔聲說話做好吃的母親。

  在野放下孩子,將她的東西放進房間裡。

  打開一個空置許久的櫃子,在野將裡面的盒子拿出來。盒子裡裝的是一個黃色的杯子,是他離開當初那個家時,帶出來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之一。

  杯子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但這是溫聆女士親手做的。

  在延和溫聆年輕時候是自由戀愛,為了和溫聆結婚,在延拒絕了家裡選擇的聯姻對象,兩人結婚後,是圈子裡人人豔羨的一對。溫聆喜歡收集各種餐具和茶杯,在延也給她送了很多。

  溫聆曾經去體驗參觀杯子的燒製,很有興趣地帶著丈夫兒子一起做了一套三隻的杯子,一個紅色的是她自己的,藍色的屬於在延,溫暖的檸檬黃色則是給在野。

  雖然最後燒出來的杯子不那麼精緻,但意義不同,後來他們一家三口一直用著那一套杯子。

  直到在延出軌的消息被溫聆知曉,她崩潰了,在和在延的爭吵中,她親手摔壞了那一紅一藍兩隻杯子。

  碎瓷片滾在當時年僅六歲的在野腳邊,象徵著他的家庭也和這杯子一樣四分五裂。

  最後只剩下這一個黃色杯子。

  他晚上看到溫聆女士和她的丈夫孩子用了同一套紅色的餐具,她還是過去那個習慣。從前的杯子雖然碎了,但現在她找到了新的一套。

  在野垂眼,將手裡的黃色杯子重新放回盒子裡,推到櫃子深處。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二章 校霸(十二)

  「所以,你上學的時候把小千放在翱翔玩吧,讓保姆照顧她,然後讓我們幫你看著保姆?」李岫表情一言難盡。

  他知道在野因為小時候被保姆欺負過,所以有些陰影,但沒想到,他會想出這種辦法。

  「千還太小了,被欺負也不會表達,而且我還看到新聞上說有保姆拐賣雇主的孩子,我不放心,這幾天我就先讓保姆帶千來翱翔玩吧這邊,也不用你照顧千,你幫我注意一下,看看保姆有沒有什麼問題就行。」在野說道。

  其實這樣他仍然不太放心,但是目前只能這樣了。

  李岫抱怨:「我又不是每天都在這,唉,行吧行吧,我就幫你看幾天哈!」

  在野表情一鬆:「謝謝岫哥。」

  李岫:「不過我前幾天聽說你帶小千去溫姨那裡住了,還以為以後就你媽幫你帶孩子呢。」

  在野沉默片刻:「她有丈夫孩子,一家三口過得好好的,前夫的兒子帶著女兒去她那裡長住像什麼話。」

  李岫拍拍他的肩當做安慰:「不住那也好,我聽溫承說你那個路朗弟弟是個熊孩子,萬一欺負我們小千怎麼辦。」

  在野想起女兒一蒼蠅拍打在路朗臉上,又把他氣哭在地上打滾的場景,點頭,認真讚同:「沒錯。」

  吳姨做了十幾年保姆,工作經驗豐富,但在她的從業生涯中,也是第一次遇見這麼奇怪的客戶。一個十八歲的大男生,還在上高中,就有了個兩歲的女兒。家裡沒有父母,只有這父女兩個生活。

  她的工作是照顧孩子,並承擔一部分家務,但是卻不是在家裡照顧,而是在一個「玩吧」裡面。

  工作第一天,吳姨發現自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需要她帶的孩子很乖,不吵不鬧,一直自己坐在那玩抓娃娃機,還有好幾個年輕人在陪著她玩。

  幾個年輕人們各個穿著名牌衣服,看著都是富二代,圍在小孩旁邊看她抓娃娃。

  「最近圈子裡都傳遍了,在野他爸明裡暗裡到處炫耀自己有了個孫女,真是,搞的我最近回家我爸媽都催我結婚了,開玩笑,不到四十歲誰會結婚啊!」揚言要玩到老的竇一霈說道。

  「真是想不到,在野那小子不聲不響的就搞出來個女兒,我這流連花叢十年了,都沒搞出過孩子。」花花公子章厚晃著腿感嘆。

  「她叫在千?長得和她爸真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真像嘿!真可愛,會不會說話呀,來,叫劉叔叔!」長著張娃娃臉的劉少寧說道。

  這三位也是翱翔玩吧的常客,李岫的狐朋狗友。看見李岫朋友圈裡發的余千玩娃娃機九宮格照片後,幾個人慕名前來圍觀。

  「小千不僅長得像在野,性格也有點像,都不愛說話的,對陌生人輕易不開口。」李岫雖然這麼說,表情卻有些得意洋洋,「我帶過她,我跟她說話,她就會理我了,你看。」

  他清清嗓子,湊到余千身邊喊她:「小千,小千,我是誰呀?」

  余千坐在那玩娃娃機,對身邊四座大山視而不見,眼看著手裡的鉤子就快抓到了,偏這個時候煩人的大人在旁邊騷擾,余千小眉毛一皺:「不許吵!」

  李岫:「……好無情哦。」

  其餘三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讓我來,我長得最帥,沒有女人會不給我面子。」章厚揚起笑臉湊上去,「小千,要不要叔叔幫你抓娃娃呀!」

  又一下鉤子落空,余千正在憤怒,伸出小拳頭猛錘了一下抓娃娃機。也不理會旁邊那張擠眉弄眼的大臉,跳下自己的小凳子,跑到旁邊的桌子上拆了瓶酸奶,噸噸噸怒喝一瓶。

  那姿勢還真有點吹啤酒的豪邁。

  劉少寧也湊上去,故意說:「小千,我也想喝,可不可以給我一瓶呀?」

  余千看他一眼,拆了一瓶給他。劉少寧炫耀地朝另外幾人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酸奶,就聽小孩說:「給你一瓶,明天還我兩瓶。」

  劉少寧:「天啊你這孩子好會投資,以後一定會繼承家業成為黑心商人的!」

  章厚不信自己在一個小女孩這裡得不到一個笑臉,他看著小孩玩了半個小時的抓娃娃機,突然靈機一動。

  於是一個小時後,一輛小貨車拉來一台新的抓娃娃機。

  章厚笑著說:「小孩子玩這種小的娃娃機才能抓得到,那種大的不好抓!」

  果然,發現小娃娃機更好操控後,余千迅速拋棄了之前李岫買的那台,並且敷衍地給了章厚一個笑臉。

  這天下午,在野放學來接人時,就看到翱翔玩吧放娃娃機的地方又多出了三台小型娃娃機,余千在輪換著玩。

  在野:「什麼情況?」

  李岫窩在沙發上打遊戲:「哦,章厚他們幾個今天過來玩,給小千買的玩具。」

  在野帶著余千回家,保姆吳姨也跟著去,她還要負責給父女兩個準備一頓晚飯。也就是這個時候,閒了整整一天的吳姨才終於有了事情做。

  畢竟是特級保姆,吳姨的專長就是給孩子做飯,從嬰兒輔食到十幾歲孩子的營養餐她都擅長,見雇主吃得開心,差不多都空盤了,吳姨這才覺得稍微安心。

  「在先生啊,要不然還是我在你們家帶孩子吧,去那個玩吧,午飯孩子被他們帶出去吃了,陪她玩也用不上我,我這什麼事不幹,對不起我這個工資啊。」只晚上做一頓飯的話,這個高額的工資她拿著燙手,她可是有職業操守的保姆!

  在野正在看李岫發來的今天拍攝的視頻,視頻裡小孩專注玩遊戲,但旁邊幾個大人總忍不住逗她說話,只見小孩臉上寫滿了「煩得要死」,但她越是這樣,那幾個賤兮兮的家伙就越愛逗她說話。

  他表情無語,眉毛都快挑飛出去。聽到吳姨這麼說,他抬起頭來:「吳姨,你有事要做。在玩吧裡,你注意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別讓他們跟小千單獨相處,保證小千的安全。」

  吳姨一聽,連連點頭:「放心,我肯定好好看著小千,明天我就做好食物帶過去給小千吃,也不讓她出去吃了!」

  在野滿意點頭:「好。」這樣雙方互相盯著,又有人陪玩,又有人做飯,完美閉環。

  操心的新手爸爸考試做數學試卷都沒想過這麼多。

  第二天,在野放學去翱翔玩吧接孩子,發現在抓娃娃機旁邊又空出了一塊地方,地上鋪墊子,上面放著拼了一小半的大型樂高積木,旁邊還有一大堆酸奶壘成的小山。

  在野問:「什麼情況?」

  李岫躺在墊子上玩手機:「哦,今天我表弟他們幾個也來看小千,給她買了積木玩。那個酸奶是昨天劉少寧喝了小千一瓶酸奶,所以今天送了十幾箱過來。」

  在野帶著孩子回家,順便看李岫發來的視頻。

  今天的帶孩子視頻內容是,幾個年輕男人拆積木,試圖讓小孩一起玩,但面對復雜的大型樂高積木,小孩只玩了一會兒就沒有了興趣,她跑到一邊去拆酸奶箱子,相當認真的把一瓶瓶酸奶都拿出來,一一碼好。

  當她碼好了一個陣列,李岫的表弟梁昊輕忽然過來,把她的陣列給弄亂了,這個二十一歲的大學生還壞心眼地朝她笑:「生不生氣啊,是不是要哭了?」

  小孩靜靜看著他一陣,沒和他計較,自己重新碼酸奶。

  在野:「……」她的脾氣竟然變得這麼好,這都不上去錘他膝蓋。

  後面的視頻告訴在野,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梁昊輕跑到一邊去拼積木,好不容易拼出來一小半,小孩默默走了過去。梁昊輕這個時候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在朝她炫耀:「看,我比你厲害吧……」

  下一秒,他拼好的積木散了一地,而小孩收回手,露出一個和他剛才一模一樣的笑,相當記仇地說:「快哭。」稚嫩可愛的聲音顯得那麼惡魔。

  在梁昊輕抓狂的背景音中,小孩戳開一瓶酸奶噸噸噸。

  在野:「……」嗯,收藏視頻。

  第三天,在野放學去接孩子。

  剛走進去就聽到好幾個人說笑的聲音。再一看,沙發被湊到一起,余千坐在沙發中間,手裡端著一個用來喝紅酒的大高腳杯,當然裡面盛著的是酸奶。

  旁邊沙發坐著好幾個在野眼熟的年輕二代,面前的茶几上擺著玩到一半的跳棋,李岫拿著骰子:「輪到小千了!」

  余千接過,用力一拋,骰子滴溜溜轉出個六,幾個年輕人一同發出哦哦的聲音:「厲害!小千厲害!」

  「走六步,走六步到了哪裡我看看……哈哈哈李岫你被小千打回家了!」

  在野:「……」

  這熱鬧的場面,如果中間被簇擁的不是個兩歲的小女孩,玩的不是跳棋,喝的不是酸奶,那就完全是個牛郎夜總會的氛圍。

  晚上,在野照例看完李岫發來的視頻,突然收到表哥溫承發來的信息。

  「在野,我知道很多家長一旦有了孩子就會忍不住想在朋友圈曬娃,但是你曬娃的頻率能不能降低一點?我這幾天一點進朋友圈看到的都是在曬你家小千,我的朋友圈都被她攻佔了!」

  在野查看了一下,確認自己發的幾十條朋友圈都是僅自己可見,立刻理直氣壯地給表哥發了個語音:「你看清楚點,是我在朋友圈發那些東西嗎?」

  過了一會兒,溫承又發來信息:「看錯了,是李岫他們發的……不對啊,你的女兒,他們曬什麼?還曬那麼多條!」

  「我怎麼知道?我和他們又不一樣,我不喜歡發朋友圈。」在野說。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三章 校霸(十三)

  李岫連續待在翱翔玩吧好幾天,週末習慣性又去了,才想起來今天小千不在,一時竟然還有點悵然若失。

  這個時候,他早就忘記了當初信誓旦旦對在野說起只同意幫他看幾天孩子的話。

  在空無一人的玩吧待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李岫翻著手機準備約幾個人去體驗一下成年人的刺激項目,走到門口,見一個朋友插著兜下車走過來,轉著鑰匙問:「去哪呢,不看小孩了?」

  李岫:「小千?她今天不在。」

  那朋友聞言轉頭就走:「嗨,不在你早說啊,白來一趟。」

  李岫樂了:「什麼意思啊,你不是來找我玩的,是來看小孩的?」

  朋友:「可不是,你這裡都快變成展覽館了。」

  兩人剛說著話,又見到個朋友停車,按下車窗問:「嗨,小千在不在,我給她買了個玩具,來幫我搬一下。」

  李岫:「……」

  拿出手機發一條朋友圈,告知那些閒著無聊沒事幹的狐朋狗友們,今天小千不營業,展覽館閉館了!別來湊熱鬧!

  週末好不容易有空的在野,此時正牽著余千走在商場裡,準備挑選家具。

  從溫聆女士那裡回來後,在野就不止一次地覺得自己現在住的那個屋子格外冷清簡單。他住了幾年早就習慣了,可是在那樣的環境裡放一個才兩歲的小孩,特別是對比小孩在溫聆女士家和這個家裡的狀態,在野覺得有必要換一些家具。

  首先,那個很有設計感但是坐著不舒服的大沙發要換掉。

  「這個怎麼樣?」他指著一張天藍色的沙發問。

  余千鬆開他的兩根手指,爬到沙發上坐下,搖搖晃晃地試了試,又跳下來。在野就明白了,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他們路過造型顏色各異的許多組沙發,哪怕是余千,最後也有點懶得動彈了,找到最近的一個沙發,爬上去後就不肯起來。

  這是一套橘黃色的沙發,長條的沙發特別柔軟,坐下就會陷下去,旁邊單個沙發一大一小,形狀像是掏空的南瓜。

  在野:「這造型也太醜了。」

  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卻沒有趕那個犯懶的小孩起來,反而自己坐下試了試,試完他很不情願地對旁邊微笑的導購說道:「這一套給我拿新的。」

  父女兩個在商場到處轉悠,最後買了一堆彩色新家具。每一次,在野看表情都不是很情願,畢竟他正處於「覺得黑白灰很酷」的年紀,對彩色的東西不怎麼喜愛。

  可他的女兒,看到鮮豔的家具就往上躺,往上趴,用慵懶的動作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在這一週中,在野有意無意地向班上的女同學詢問了些關於父女關係的問題。雖然女生們都覺得他最近有些奇怪,但基本上都回答了他的問題。

  其中一個女生是他一個小弟的女朋友,格外叛逆,抽菸喝酒早戀,從前在野沒覺得有問題,現在他覺得問題很大,於是著重問了她和爸爸關係怎麼樣。

  那個女生的回答讓在野印象深刻。

  談到為什麼不喜歡爸爸,女生其中一個回答是:「我爸太自我太強勢了,有時候明明是給我買東西,他也從來不問我的意思,他覺得我適合什麼就給我什麼,從來不問我想要什麼。」

  所以,哪怕在野覺得南瓜沙發很醜,橙色的餐桌很奇葩,那張粉色的大床尤其讓人受不了,但最後還是買了。

  覺得自己犧牲很大的在野抓著女兒小小的肩膀,嚴肅地對她說:「所以你以後長大了不能叛逆。」

  他可是全都按照她的意願選的家具。

  余千歪頭,不知道他又突發什麼奇想,看看這面積超大的商場,余千果斷伸手:「抱!」

  走不動了,太累了。

  扛著軟綿綿的麵團女兒,在野又看了地毯。

  本來沒準備買,但是那位導購說,家裡有孩子的話,容易磕磕碰碰,有些小孩喜歡在家裡地上到處亂爬,買地毯鋪在地上可以防止小孩摔倒受傷。

  在野常在李岫的視頻裡看到這個女兒懶出汁的樣子,在哪玩累了就在哪裡躺下,當下覺得這個導購說得對,於是他又買了許多地毯。毫不意外,當他晃著余千讓她選時,又得到了一堆彩虹色的地毯。

  這些東西都讓人送回家,還聯繫了人去清潔整理,在野沒急著回去,又帶著余千去選購了些生活用品。

  站在各色貨架前,在野有一瞬恍惚。

  像這樣在大商場裡買生活用品他已經開始覺得習慣,會看看適不適合給小孩用,還會看看香味成分什麼的。但是回想小孩出現之前,他對於在商場買東西好像沒什麼印象。

  過去大部分時間是由每週去家裡打掃的阿姨幫忙採購些用品,許多用品品牌幾年如一日不曾換過。他自己不在意這些細節,只要能用都隨意用著,哪怕不喜歡也不曾說過,有時缺少點什麼,也隨便湊合了。

  而且他不是每天都會回家,經常大半夜在外面晃蕩,在玩吧通宵,和一群朋友徹夜不歸,偶爾睡在外面的酒店。那個家對他來說,也只是個落腳的地方,沒什麼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他一手推著購物車,一手拿起貨架上的濕巾,仔細去看商品信息。從前他就沒覺得濕巾有什麼區別,但現在他知道得找那種不帶酒精,足夠柔軟的寶寶濕巾,不然小孩的臉就會被擦紅。

  坐在購物車上的小孩挪挪腳,讓推車的在野把需要購買的商品放在旁邊,隨著購物車裡商品越來越多,她挪著自己的腳,整個抱住一大袋紙巾,趴在上面。

  在野突然又看到一個角落裡堆放著塑料小椅子。拿起來感受了下,覺得重量還不錯,拿起兩個。

  余千如今刷牙還得踩著凳子,可是家裡的凳子比較重,她搬不太動,都是在野幫她搬。她有時候想拿櫃子上和冰箱裡的東西,也要搬凳子,如果有這樣輕的小凳子,她就會比較方便。

  「凳子,紅色還是黃色?」在野問趴在購物車上打瞌睡的孩子。

  余千瞄了眼:「藍色。」

  在野:「你不能在我手上選一個?」

  余千:「紫色!」

  在野:「……」對於孩子未來會叛逆這事,感到更加憂慮。

  買的兩購物車東西結帳後也讓人幫忙送回家了。

  在野看時間還早,準備帶著余千去附近的兒童樂園玩。他還記得那個女生說起不喜歡爸爸的原因之一,就是小時候從來沒帶她出去玩過。

  所以哪怕在野沒什麼耐心,還是在購物之後安排了帶孩子玩耍的環節。

  附近的兒童樂園是海洋主題,裡面有充滿童趣的大型水池,他決定在那裡教孩子游泳。前兩天,他看到一個新聞,小孩在水邊玩水溺水身亡。因此,他覺得有必要教女兒游泳。

  穿著泳褲的在野下了水,對穿著身花朵小泳衣,肉團團蹲在岸邊的余千說:「跳下來。」

  余千看他一眼,好像有點糾結,但還是跳了下去。宛如炮彈入水,水花濺了在野一臉,在野頭髮濕了,睫毛都在往下滴水,他眼睛還沒睜開,第一時間把差點沉進水裡的炮彈撈了出來。

  找到一個人少的淺水區角落,在野站在水裡,上半身還露在水面,雙手托著小孩的背,讓她浮在水面上。

  水波蕩漾,余千浮在水面上慢慢閉上眼睛,但很快就被無語的校霸給晃醒了:「我讓你游泳,不是讓你在這睡覺,快動。」

  余千敷衍地踢了踢腿。

  「手呢,手怎麼不擺動?」

  余千又敷衍地擺了擺手。

  「手和腳要一起擺動。」

  余千在水裡狂舞。

  被濺了一臉水的在野嘗試了二十分鐘游泳教學,終於停止了和自己的叛逆女兒互相傷害。

  就在他們大眼瞪小眼的時刻,忽然聽到旁邊一個泡在水裡的小孩對他媽媽說:「嗚嗚,我尿了。」

  在野:「……」他的臉有點綠,這個時候他懶洋洋漂在水面的女兒忽然敏捷起來,將他當做樹幹攀爬,爬到他的肩膀上坐著,抱著他的腦袋縮著腳,半點水都不願意沾。

  這種時候突然聰明起來。

  木著臉的在野頂著肩上的女兒,默不作聲地迅速出了水池。他決定,再也不來這種地方了。

  等她們回到家,之前清冷的家已經大變樣,一推門,五彩繽紛。

  在門口站了差不多三分鐘,在野才走進了這個「面目全非」的新家。他木著臉收拾起那些送來的購物袋,將裡面的東西歸置好。

  小孩一回家就跑房間裡去了,在野沒管她,在廚房把新買的兒童木碗拆出來放好。

  沒一會兒,他聽到噔噔的腳步聲,小孩跑過來。她拖著新買的藍色塑料小凳子,踩上凳子把一個杯子放在水池邊。

  在野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是那個被他收在櫃子裡的黃色杯子。

  大約是上次收拾東西被她發現了,小孩子最喜歡亂翻東西。在野張口要說話,就見她又從購物袋裡翻出來一個小黃鴨杯子,擺在他的黃杯子旁邊。

  在野都沒注意她是什麼時候把這杯子放進了購物車。

  余千扒著台面邊緣,短短的手指指著一大一小兩個杯子:「黃杯子,黃杯子。你的,我的。」

  在野突然失語。

  小孩的眼睛圓圓的,亮亮的,倒映著他的影子。

  在野忽然蹲下,一聲不吭地將這個孩子緊緊抱進懷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四章 校霸(十四)

  在野緊緊抱著這個孩子。這是個來歷不明的奇怪孩子,因為她的出現,他度過了焦頭爛額的一段時間,至今還在習慣她的存在。偶爾,他格外焦慮時,恨不得這個孩子不存在。

  可是這一刻,他突然發現,他和這個小小的孩子,已經組成了新的家庭。他和母親一樣,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新家。

  在這個家裡,他不再是需要人保護,惶恐憤怒著被拋棄的孩子,而是成為了另一個孩子的保護者。

  他絕不會成為那種拋棄自己孩子的家長。

  才兩歲的余千連自己腦子裡許多記憶都理不清,更別提弄清楚這個爸爸突然的奇怪動作。她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買了個想要的杯子,他就突然這麼親近起來。

  才發了一會兒光和熱的漏風棉襖掙扎起來,她覺得抱太緊了不舒服。

  感覺自己腦袋上的頭髮被扯得疼,在野終於從感動復雜的情緒中恢復過來,放開了張牙舞爪的小孩。

  小孩無辜地看著他,拿著自己的小黃鴨杯子說:「倒酸奶。」

  如今酸奶已經代替可樂成為了她的指定飲品。

  在野:「……」接過她的小黃鴨杯子洗了洗,又拿了一瓶酸奶給她倒了大半杯。

  余千看著卻好像不太滿意,抱過酸奶瓶子。

  在野:「喝完了再倒,倒太滿撒出來……」

  余千倒的不是她自己的小黃鴨杯子,是他的手工黃杯子。兩個杯子都裝上了酸奶,她這才滿意,拿著自己的小黃鴨杯子,搖搖晃晃地在另一個黃杯子上碰了碰,大聲說:「乾杯!」

  在野靠在料理台邊,無言片刻,端起那杯酸奶喝了一口。哪怕他這杯子沒洗,他還是默默喝完了漏風棉襖孝敬的酸奶。

  週末很快過去,在野又去了學校,余千還是暫時放在翱翔玩吧那邊。

  在野原想著如果李岫不同意,就先試著讓保姆吳姨在家帶一天孩子試試看,他在屋裡裝好了監視器,可以直接從手機上看到,多少有一點保障。

  誰知給李岫打電話過去後,他裝模作樣說了句「哎呀真麻煩」後,不等在野說其他的就緊接著答應了:「送來吧送來吧,我再幫你看一陣孩子。」

  在野:「……」分明就是樂在其中的語氣。

  週一,余千打不起精神,雖然她只是個不用上學不用工作的小孩,但是週一可怕的生物鐘好像還在她的身體裡反應著,讓人格外疲憊不想動彈。

  於是這一天,余千就在翱翔玩吧的放映廳看電影。這個小廳螢幕超大,座位也舒服,還定時補充零食飲料,李岫不常用這個廳,倒是他的表弟梁昊輕經常帶朋友來看電影。

  今天這裡被余千佔據,李岫挑選著影片,來來去去,小孩都等的快睡著了,他才選擇了一部青春愛情電影。

  「這個《初戀情書》男主角是個校霸,小千,怎麼樣,看著像不像你爸爸?」

  螢幕中不好好穿衣服,打著耳釘染著頭髮一臉不羈的男生,可以說,和在野毫無相像之處。

  李岫坐在余千旁邊,看著螢幕中的畫面,莫名感慨地對她說:「你爸前兩年中二期,也染了頭髮,然後在學校被他教導主任找了三次,給他說煩了,後來就染回去了。他以前也打了耳釘的,還耍帥只打一邊……哎你看,就是這個,這個酷酷的勁,下巴一抬,誰都不愛哈哈哈!」

  螢幕裡的校霸一臉中二狂拽地走在響徹女生狂呼的走廊上,畫面充滿了少女漫的氣息。

  隨即他又被一個臉帶紅暈的女生攔住當場表白,校霸紆尊降貴地看了女生一眼,不屑地說了一句:「你誰?」接著就在女生的捂臉哭聲中拽拽地走開了。

  系統65對於這種劇情莫名執著,這個時候不停閃爍著,發表自己的看法:[女主還沒出來,又是堅韌不拔小白花女主呢,待會兒她就要在轉角撞到校霸,還把手裡的牛奶潑到了校霸身上!經典套路,肢體接觸碰撞出愛情的火花!嗚嗚真好!]

  另一邊的李岫還在絮絮叨叨:「你爸爸比電影裡這個小哥還帥氣,在學校也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小千哪,萬一你爸交了女朋友,你就有後媽了,我的小千喲,到時候你可怎麼辦哪!」

  他一下子想了很遠,突發奇想地為孩子擔心起來。

  坐在寬大的軟子上,余千忽略了一左一右吱吱喳喳的噪音,吸溜著酸奶看電影。

  「野哥,你在看什麼呢?」一個男生探頭到後面去問。

  最近他們幾個天天都看到老大在野拿著手機在搜索什麼東西,時不時露出煩惱或者思考的表情。今天又看著他在端著手機瀏覽什麼,這時候不抓緊玩遊戲,拿著手機在看什麼呢?

  旁邊的男生湊過來邀請遊戲:「野哥,玩一局嗎!」

  在野看著手機頭也沒抬,手指往上滑:「不玩。」

  「咦,野哥你在逛桃寶啊,準備買什麼呢?女童……服裝?」

  看著野哥校服外套裡面幾年不變的黑色T恤、手上的腕帶,以及一身青春少年的氣息,又看看他手機購物頁面的一大片可愛小女孩衣服,幾個男生都覺得這有點不搭。

  在野沒管他們的表情多奇怪,自顧點開商品詳情頁面,皺眉看了一會兒,詢問幾人意見:「這一件小黃鴨裙子好看,還是這一件粉色草莓裙子好看?」

  周圍幾個男生瞬間給出了不同的答案:「草莓!」「當然是小黃鴨!」

  一生好強不服輸的幾個男高中生面面相覷,瞬間為了自己的審美戰了起來。

  「草莓哪有小黃鴨可愛!」

  「屁,小女孩的裙子肯定是草莓粉色可愛,你懂不懂啊!」

  「俗!俗不可耐!你問問我們班女生,看哪條裙子可愛!」

  「問就問!」

  問題迅速席捲了整個班級。大家審美不同,各執一詞,甚至這個問題飛快蔓延到隔壁班級,引起了新的爭論。只是一個課間時間而已,不知道哪位奇人還把這個問題傳到了學校論壇,發起投票。

  而引出這個問題的源頭,在野,早在看到班級裡一群同學為了這個問題爭論不休,發起辯論的時候,就忍不住露出無語至極的表情,乾脆俐落地將兩條裙子都加入了購物車購買,懶得理會他們的無聊爭吵。

  他最近有點沉迷桃寶購物,之前無意中搜索了一下女童服裝,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他的主頁推薦上全是相關商品,不自覺就點進來了。

  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難得的體育老師沒有生病請假讓其他老師代課,他們得以出去放風。

  在野走在一群人最後,前面聊天的幾個男生轉頭看他,忍不住問:「野哥,你還在刷桃寶買衣服啊?」

  「沒有。」在野說。他現在在看兒童水壺,這些兒童水壺的造型挺有趣的。

  高一也有一個班在上體育課,在野走著走著,聽到前面傳來一陣笑聲,有人喊他。

  「野哥!」

  「野哥這有人找你!」一群男生起哄。

  在野不感興趣地抬頭一看,見到兩個女生滿臉尷尬又有點小激動地走過來。

  「你還記得我們嗎?我們是高一七班的。」

  在野面露疑問。

  那女生解釋:「之前在柳樹公園的籃球場,我們不是差點被欺負嗎,你們幫我們解圍了,記得吧?」

  在野想起來了,那次兩個女生穿著常服,其中一個還化著妝,他沒注意長相。

  「什麼事?」

  女生吞吐了一下:「就是,就是我才知道我們真是一個學校的,我們是高一的,你是我們的高二學長。」

  另一個女生戳了她一下,那女生臉紅紅的,突然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在野這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眉毛不自覺皺了起來。

  女生還自顧羞澀,咬牙說出了自己的心意:「你要是沒有女朋友,能考慮下我嗎?」

  在野的臉黑了下來,他語氣不好,問道:「你多大?」

  女生一愣:「16……」

  在野:「你才16歲,還沒有成年,這個階段談戀愛還太早了,起碼等到大學或者大學畢業之後。」

  女生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啊?」

  在野皺眉不讚同地看著眼前的女生:「你考慮過你的家長聽到你早戀的消息會是什麼心情嗎?你爸如果知道了他會有多生氣。」

  女生崩潰,感覺不僅被拒絕了,還被教育了。還有,到底為什麼又提到她爸!

  「怎麼可能告訴家長,瞞著他們不告訴就好了。」女生欲哭無淚。

  在野的表情更糟糕了:「瞞著家長和不負責任的十幾歲不靠譜小男生談戀愛,你知道這是多危險的事情嗎?」

  你到底站在什麼樣的位置在思考啊!女生一臉痛苦,甚至覺得聽到了自己的爸爸在說話。

  「你幹嘛這樣說話嗚嗚!」女生快哭了。

  在野:「你還哭?我問你,你現在早戀能得到什麼?」

  女生回答不出來,拉著朋友跑了。

  在野去接余千,走進放映廳,就見大螢幕上穿著校服的年輕男女在親嘴。

  在野:「……」

  李岫在躺椅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晃醒了,在野一張不爽的帥臉杵在他眼前,質問:「你怎麼能給小孩看這種東西!」

  李岫迷茫地往大螢幕上一看:「嗨,這有什麼啊,小孩子又不懂。」

  在野擋著余千,忍著怒火:「萬一她看了這個早戀怎麼辦。」

  李岫翻白眼:「小千才兩歲?」

  他隨手關了電影,和拎著孩子出去的在野聊天:「你怎麼了,這是又跟誰生氣呢?」

  在野將學校裡告白的事說了,最後說:「16歲早戀太不像話。」

  李岫沉默半晌,一手搭著他的肩:「算起來,小千就是你16歲搞出來的?」

  在一片尷尬的寂靜中,突然小孩笑了兩聲。

  余千:「嘻嘻。」

  在野臉黑成鍋底。他覺得自己好委屈,又不知道哪裡委屈。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五章 校霸(十五)

  余千的新身份證明終於送到了在野手中。她的名字正式成為了「在千」。

  在登記名字之前,在延還特地打來電話,要求給孩子改名字,由他這個當爺爺的按照他們的家族傳統來取。

  結果被在野毫不客氣地懟了一頓,在延覺得在野無理取鬧,又發了一通火,在野也懶得和他多解釋。

  他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面,她就叫千。她什麼都沒有,只帶來這一個名字而已。所以不能改。

  隨身份證明一起來的還有小孩身世的調查結果。關於余千的生母,什麼都沒查到,就連余千之前兩年的生活痕跡都沒找到,她彷佛是憑空出現的。

  「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不管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都是我的女兒。」在野告訴送東西過來的卓秘書,「讓我爸那邊不用再查了。」

  「好的,我會傳達給老板。」卓秘書看了眼沙發上趴著翻連環畫本的小女孩,習慣性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另外,老板準備給千小姐辦一個宴會,將她介紹給親戚以及生意夥伴。」

  在野語氣裡滿是煩躁,抱著胳膊:「他又折騰什麼,告訴他,不需要。」

  從父母離婚,在野年紀又長大一些後,他就與父親大吵一架,執意從家裡搬了出來。前幾年他還會在過年時回去在家參加所謂家宴露露臉,到後面,他連過年也不想回去,就連在家的親戚們都許久沒見到他這位大少爺。

  卓秘書有些為難:「大少爺,我想老板他只是想和孫女親近親近。」

  在野冷哼一聲:「我怕他把我女兒教壞。」

  卓秘書咳嗽,輕聲說:「大少爺,這宴會還是去吧,老板這次除了把千小姐介紹給其他人,也是想給她公司股份。如果千小姐不去,屬於她的東西,恐怕會被有心人截走。」

  在野看他一眼。他與卓秘書之間的關係比和他爸還要好那麼一些,畢竟以前他鬧事了來處理的都是卓秘書,進了醫院,也是卓秘書出面請護工以及探望,算是看著他長到這麼大的一位叔叔。

  卓秘書後面這句話,本來不該說,他這麼說出來,是出於私心給他提醒。

  在野:「……知道了,我會帶千去的。」

  這種時候,在野忽然理解了當初父母離婚時,他母親為什麼會堅持為他爭到那麼多東西。他其實並不稀罕在延的幾個公司,也不稀罕他那私生子費盡心機想要的在家大少爺身份,如果他稀罕,這些年不會游離於在家之外,過著這樣的日子。

  他自己可以不在意,但是,一旦想到屬於女兒的東西會被人搶走,他就一陣火大。誰都不能搶她的東西。

  卓秘書離開了,在野看向沙發上的孩子,她已經趴在攤開的話本上睡著了。臉蛋子像麵團壓扁在書上,嘴角還在流口水。

  現在的在野已經能比較熟練地一手抬起她的腦袋,擦擦她的口水,將枕著的書換成小枕頭。

  她在沙發上睡覺,在野就盤腿坐在沙發前的地上,戴著耳機打遊戲。

  打了兩盤,專心致志的在野突然受到「襲擊」,他的背上突然被踢了一腳。回頭一看,果然是小孩在沙發上翻身,一腳踢在了他身上。

  他把她那隻藕節一樣的腳拉下來,沒過一會兒感覺背上又撞上了什麼,在遊戲間隙裡回頭看一眼,這回是把腦袋抵在他背上了。

  這個新的沙發確實比以前軟,但是沒以前的大,小孩睡在上面沒什麼擋著很容易翻下來。

  當然問題也在小孩身上,她剛開始到這裡時睡覺還比較安分,通常一晚上都在一個地方團縮著不動,但是現在她睡起來是越來越狂放了,手腳打開經常睡成大字型。

  週末在野給吳姨放假,所以家裡只有他們父女兩個。余千一覺睡到黃昏,在野也就待在沙發前打了一下午遊戲,感覺背後的東西蠕動著坐起來了,在野說:「你自己去洗臉,我們出去吃飯。」

  「唔……」小孩乖乖的從沙發上爬起來,自己去衛生間。

  在野看著她腦袋上睡得亂糟糟的頭髮,還是放下手機起身跟過去。看她把放在洗手台下的凳子拉出來,熟練地給自己洗臉,她還會用小梳子給自己梳梳頭髮。

  「等下,搽臉霜。」在野看她準備跳下凳子,阻止了她。

  孩子洗完臉要給她擦臉霜是他媽媽溫聆女士叮囑過的,余千現在用的各種臉霜沐浴露洗髮露也是她給買的。溫聆女士格外喜歡給孩子買東西,經常大袋大袋地送過來。

  一手按著孩子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化開面霜,在臉上揉麵一般揉上十幾圈,他一隻手就能蓋住小孩整張臉。

  「好了。」在野收手,感覺自己身上都是一股兒童面霜的奶味。

  看到孩子腦袋後面的頭髮翹起沒梳到,在野又替她梳了幾下。小孩的頭髮細細軟軟,不像他的比較粗硬。

  給孩子梳完頭,整個打理流程就結束了,小孩這時候卻拿了梳子脆生生地說:「梳頭。」

  在野:「梳完了,你自己照鏡子。」

  小孩使勁拉他,在野這才意識到她是要給他梳頭,只能蹲下,讓她意思意思地拿著梳子在他腦袋上耙一遍。被她梳過的頭髮,更加亂糟糟,在野也沒管。

  兩人出門去覓食。

  週末他會帶孩子去吃她想吃的東西,像是不太健康的食品,吃完了還會在街上逛一逛。

  在野從前總是在大晚上出門閒逛,或是和一群小弟朋友深夜壓街,有時候也沒什麼事,只是不想回去,打發時間。那時候人很多,但他還是會覺得沒什麼意思。現在就他們兩個人,那種無所事事的放空感覺倒是沒了。

  和小孩出去,絕不能放空,因為一不注意她可能會走丟。

  在野牽著她,就得陪著她小小的步伐慢吞吞走。

  路上遇到遛狗的人,小孩也不知道怕,反而停下腳盯著大狗看。晚上這個時候,公園邊很多人牽著繩子遛狗,有遛狗的人看到可愛的小孩盯著狗狗看,就會笑著說:「沒關係,可以摸摸它,很乖不咬人的。」

  毛茸茸的大狗豎著耳朵晃著尾巴,圓圓的眼睛看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孩,非常溫順熱情地湊近。於是同樣長著圓溜溜眼睛的孩子就伸手摸摸它,雙方達成友好的交流。

  這樣的事發生幾次,在野總覺得自己和這些遛狗的人差不多。他們在遛毛孩子,他在遛孩子。

  因為帶著一個可愛小孩,他莫名受歡迎了不少。他從前一個人走在這條路得到的可不是這樣的待遇,一般人都不會主動來和他交流,如果是和小弟們一起走在街上,更是會被人特意避開。

  公園裡有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在玩耍,在野從前也沒深入過這個公園,畢竟裡面都是小孩子,他對小孩子沒什麼興趣。

  但現在,他突然成為了其中一員。

  有人在公園空地上賣會發光的小玩意,很多小孩手裡都拿著會發光的風車或者螢光棒之類。

  「發光!」小孩牽著他的手指將他往那邊拖。

  不一會兒,余千就一手拿著一個像是魔法棒一樣的玩意,她的腦袋上還夾著兩隻發光蝴蝶裝飾,是在野買的。

  那兩隻發光的蝴蝶翅膀會隨著小孩腦袋晃動而晃動,等到她玩累了,腦袋磕在在野的肩上,那蝴蝶也不動了。

  去在家參加宴會的前一天,卓秘書又帶著人送來了一堆東西,是給孩子穿的禮服和裝飾品。

  在野拿出來看了眼。裙子倒是漂亮,但是那個亮閃閃的寶石小皇冠拿在手裡沉甸甸,他覺得這東西戴在腦袋上,純粹是有病。還不如他在公園買的十塊錢一對夜光蝴蝶夾子。

  「你要不要戴?」順手將小皇冠放在余千腦袋上。可能確實這玩意兒太重了,余千眨眨眼,腦袋一歪,這珍貴的寶石皇冠就啪地砸在地上。

  在野順手撿起來丟到盒子裡:「那就不戴。」

  一同送來的還有他的禮服,但是在野沒穿,他還是穿著他的T恤休閒褲和運動鞋,帶著穿了漂亮小裙子的余千上了卓秘書接人的車。

  在家今天很熱鬧,在家的親戚,公司的商業夥伴,還有在延的私生子在盛禹和情婦蘇系也在。

  當初在延和溫聆離婚,人人都以為在延很快就會把情婦娶回來,或者是再娶一個,但是他不知什麼原因,沒再結婚。有人猜測他是還惦記著溫聆,因為愧疚不願再結婚。

  對此,在野覺得噁心。既然捨不得,當初為什麼又要做那樣的事。如果真的愧疚,又為什麼讓他的情婦住進家裡,讓他的私生子在圈子裡四處交朋友。

  在野帶著孩子一出現,就成了現場的焦點,哪怕在野穿的和這裡格格不入,也沒人沒眼色地提起,各個都在誇孩子可愛。

  之前和在盛禹攀談的人也紛紛來到在野身邊,表情遠比對在盛禹諂媚熱情。穿著體面西服的在盛禹比在野小兩歲,長得也俊秀,只是此刻表情不太好。

  在野不在,他就是這裡唯一的少爺,倍受尊敬,可是一旦在野回來,他就迅速被拋棄。

  在盛禹調整了一下表情走過去:「哥,你來了,這就是我的小侄女嗎?」

  在野根本沒理會他,在盛禹深吸一口氣,伸手逗弄小孩:「小寶貝,你的媽媽是誰啊,怎麼不一起來。」

  他這話讓圍在旁邊誇孩子的人都靜了一靜。在野的目光也終於落在他身上。

  在盛禹心裡快慰,誰不知道這個孩子來歷不明,還沒有媽媽,只是大家都不說而已。現在被他戳破,場面就有些難堪了。

  在野拿過旁邊一人手裡端著的酒杯,揚手潑在了在盛禹的臉上:「不會說話就閉嘴。」

  他看向匆匆趕來的他爸的情婦:「蘇系,帶你兒子下去換衣服,換完就待在房間裡別放出來了。」

  在盛禹氣得渾身發抖:「你,你憑什麼!」

  蘇系看一眼在野的表情,忙拉著兒子:「好了,別說了,走吧。」

  等到那母子兩個拉扯著狼狽地走了,在場眾人才回想起這位在家大少爺有多麼叛逆,他連他爸的面子都不會給,更別說那個私生子弟弟。

  一時沒人敢再來誇孩子,在野抱著孩子穿過眾人。只要回來這裡,他的心情就不好。

  發現懷裡的孩子在仰頭看他,在野揉揉她的腦袋。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六章 校霸(十六)

  李岫也在這場宴會上,他是個最喜歡湊熱鬧的人,何況李家和在家溫家關係都不錯。

  別的賓客不敢接近才發過脾氣的大少爺,他卻早已習慣了,走上前來笑著調侃:「野啊,你怎麼今天脾氣這麼好,我還以為你會一腳把他踹飛。」

  在野示意了一下懷裡左顧右盼的小孩,李岫明白了,樂道:「原來是怕嚇到我們小千。」

  他不由感嘆:「我們小野弟弟也越來越像個好爸爸了。」

  卓秘書這時上前來:「大少爺,老板在上面等你。」

  在野將懷裡的余千遞給李岫,又揉了揉孩子的腦袋,這才朝著樓上走去。

  這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本該很熟悉,但現在看來總覺得陌生。地毯、掛畫、擺設全都變了。

  打開書房門,在延坐在那揉額頭,一見到他就說:「你剛才在樓下又鬧什麼事……」

  還沒說完,在野打斷他:「那我走?」

  「算了算了!」在延沒好氣地停下話頭,沒再提起這事。

  他收拾了些文件:「我準備給小千一點東西,你應該知道了吧。」

  在野:「不然你以為我今天是為什麼來的。」

  他到底怎麼做到的,每一句話都能讓他生氣?在延沉沉地看著在野:「我一直覺得你年紀還小,所以叛逆,但是你現在也有孩子了,應該能體會到當父親的辛苦。也更應該能明白當父親的責任。」

  在野:「你自己都不懂的事情不要拿來教育我。」

  在延有一瞬間想把他趕出去。

  他合上手裡的鋼筆,語氣嚴厲:「你一直在混日子,你想過以後要怎麼辦嗎?學習不好好學習,在學校當混混,脾氣差性格差,待人接物這一項還比不上盛禹,這樣以後叫我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你?你以後能給你的孩子什麼?」

  在野嗤笑一聲:「你放心,以後我留給女兒的東西肯定比你留給兒子的東西多。」

  「我今天不是來聽你教育我的,當年該教育的時候不教育,現在已經晚了。你要是沒別的要說,就把東西給了讓我們走人,我女兒和我一樣在這裡待不慣。」他走到桌前翻了翻疊在那的一堆股權轉讓文件。

  在延氣得控制不住自己額頭上凸起的青筋:「你怎麼和我說話的!信不信我讓你今天過來什麼都拿不到!」

  在野:「你捨不得給就算了,早知道你不可能這麼大方主動給我送東西。那我們就走了。」

  在延氣得大吼:「小畜生你給我回來!」

  樓上爭鋒相對的冤種父子在互相傷害,樓下李岫抱著余千像花蝴蝶一樣在大廳裡穿梭。

  在野不在,一些賓客這才敢上來圍觀李岫懷裡的孩子,是個人看到她都要先說一句:「和她爸爸長得真像!」

  陌生的臉一張張湊過來,余千雖說沒表現出害怕,但也不吭聲,只看著他們。李岫怕她被這麼多人嚇到,帶著她去拿了個小蛋糕,又轉悠到認識的人面前。

  之前去翱翔玩吧圍觀過她的幾個二代今天也在,這群人坐在角落的沙發上,談論著男女朋友的話題,見李岫抱著孩子過來,都來了勁。

  「來來來,讓我抱!」

  「滾開啊,你會抱孩子嗎,放我這。」

  也有第一次見到余千的年輕人拒絕:「你別把小孩放到這裡,她會不會哭啊?我很怕小孩的!」

  「怕什麼,小孩很好玩的。」

  李岫趕走一個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年輕人,把余千放上去。

  余千抱著小蛋糕,沒管其他人,向最熟悉的李岫提出要求:「喝酸奶!」

  李岫:「我這到哪給你去找酸奶……好吧好吧,你在這坐一會兒,我去找找有沒有。」

  見他走了,余千坐在沙發上,吭哧吭哧試圖把小蛋糕拆開,可她努力了很久,這個包裝太精緻結實,弄不開。沒辦法,她在周圍幾個年輕人臉上看了一圈,找到了一個最眼熟的,過去將小蛋糕遞給他:「幫我拆開。」

  那人接了蛋糕,哈哈笑了:「看到沒,她認識我。」

  好不容易把小蛋糕拆開了,小孩說了句謝謝,捧著蛋糕啃了一口,沾了滿嘴的奶油爬回沙發上坐下。

  這時候,幾個年輕女孩也朝這邊走過來,她們和這群二代也很熟悉,有人張口就問:「怎麼都坐在這,在野來了沒?」

  「早來了,樓上和他爸說話呢。」

  「咦,有個小孩,這個該不會就是在野那個女兒吧?」

  一群年紀不大的女孩圍住了余千。

  「哇,她長得好可愛,和在野好像哦!靈犀你說是不是!」

  「……嗯。」程靈犀握緊了手裡的包包,看著余千的表情格外復雜。

  眾人看不到的藍色光點系統65在余千腦袋邊瘋狂閃爍:[來了來了,豪門經典場景,惡毒女配的為難!和我們男主角門當戶對,算是青梅竹馬的豪門大小姐!如果不是橫空出現的女主角,他們就會定下婚約。對女主角心懷不滿嫉妒的女配們用語言嘲諷,用行為為難,男主角從天而降拯救女主,打臉惡毒女配——]

  [不過今天肯定看不到了——]系統的聲音低落下去。

  畢竟這個女主角只有兩歲,好像配合不了那樣的劇情。

  余千仰著臉看這些大小姐們,嘴裡還在啃蛋糕。突然,其中一個女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臉蛋,眾人就見小孩一下子停下了吃蛋糕的動作,連嘴也不動了,好像一隻進食突然被打擾了的小動物,觀察了一下她們,這才繼續吃。

  有一個女孩忍不住摸了把她的臉,余千又愣了下,著重看了眼摸她的女孩,邊看她邊繼續吃。

  在女孩們小聲激動的「好可愛!」「好小!」的聲音中,程靈犀也終於忍不住了,她打開自己的手提包,從裡面拿出紙巾,湊近小孩的嘴。

  她一湊近,余千吃東西的動作果然又停了,像是想知道她要幹什麼,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臉。余千不動,程靈犀就像接近小動物一樣,慢慢湊近,小心給她擦掉了嘴邊的奶油。

  小孩乖乖讓她擦了,程靈犀手收回來都是顫抖的。怎麼辦,她好乖好可愛!她有種在照顧小型在野的感覺,可是她比在野小時候乖巧多了,在野小時候可是個調皮搗蛋的混蛋,在場哪個沒被他氣哭過。

  在野好不容易下了樓尋找女兒,就聽客廳一角傳來女孩們吵嚷的聲音。走過去一看,余千被一群女孩子們圍在中間,原本躺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的二代們都被趕走了,只剩下一群女孩子佔著地盤爭著要和余千拍照。

  看到程靈犀抱著自己的女兒滿臉笑容地親親她的臉蛋子,在野臉都黑了。

  她們對他的女兒幹嘛呢?

  被一群香香的姐姐們抱來抱去,親來親去,余千還是很淡定。她們拍她們的照片,她就吃自己的。

  「你們在幹什麼?」在野黑著臉大步過來,想把女兒從她們的魔爪中拯救出來。

  「幹嘛,我們在和小千玩,你過來幹嘛,你去李岫他們那邊好了。」有個年紀稍大的女孩擋在在野面前。

  「對啊,小千要跟我們玩,你待會兒再來接她吧。」

  「你還怕我們照顧不了小千嗎,你看她多開心。」

  余千吃完了一個小蛋糕,正自覺地嘟起嘴讓旁邊的小姐姐給她擦嘴。程靈犀滿臉溫柔地給她擦了嘴,捧著心口:「小千,小千,親親我好不好呀?」

  她湊過去,小孩果然很聽話地在她臉上親了下。

  老父親在野差點跳腳:「你們幹什麼,不要教她這種東西!」

  「誒,你別站在這礙事,你沒事幹嗎?」

  「對啊,你快走開。」

  沒能突破重重包圍帶走女兒的在野,被趕到了另一邊二代聚集處。他黑著臉不敢置信,指著那邊角落問李岫:「她們是瘋掉了嗎?」

  「你冷靜一點,她們只是喜歡小千而已。」李岫隨口安慰他。

  誰叫他們這一代比較熟悉的一群人裡,年紀差不多的,目前只有在野一個人有孩子呢,還這麼可愛,大家玩一玩逗一逗怎麼了。而且逗孩子的時候,孩子爸爸的反應也很好笑。

  在延下了樓,余千終於被一群意猶未盡的大小姐們送回到了在野的手裡。

  在野和女兒對視,虎著臉:「你剛才怎麼不要爸爸?」

  余千:「酸奶!」

  在野:「你就知道酸奶!」

  爸爸整個人都泛著酸味。

  余千又被轉手送到了在延旁邊。還是第一次和孫女這麼近的接觸,在延對著在野時的刻薄臉,在對上小孩的一瞬間笑出了褶子。

  「小千是不是,我是爺爺啊。」他拿出一疊文件,「看,這是爺爺送給小千的見面禮,知道這是什麼嗎?」

  系統65在旁邊狂舞,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豪門經典劇情之惡公公!給你一千萬!一千萬離開我兒子!]

  余千眨眨眼睛,開口:「一千萬!」

  在延大笑:「哈哈哈哈這可不是一千萬,這可是很多個一千萬。不過小千叫一聲爺爺的話,爺爺再給你包一千萬紅包好不好?」

  換好衣服,在自己房間裡發了一通脾氣的在盛禹,恰好這個時候悄悄來到,聽到了在延的話。他的表情忍不住變得扭曲,比被在野羞辱時更加扭曲。

  憑什麼,憑什麼他平時要裝乖哄著爸爸,才能從他那拿到十幾萬的零花錢,在野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兒,卻能輕輕鬆鬆得到這麼大筆的錢!一瞬間氣得幾乎喘不過氣。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七章 校霸(十七)

  去了一趟在家的宴會,余千的身份就算過了明路,她也一躍成為了富婆,一個才兩歲的富婆。

  富婆小千,今天也早早地被爸爸從床上抓了起來。

  在野要去上學,上學之前,他要把孩子送到翱翔玩吧裡去,所以余千得和他一同起來。早起是所有青少年兒童的大敵。

  在野一張臉面無表情,站在洗臉池前刷牙,滿身沒睡飽的煩躁。余千一張和他等比例縮小的臉,同樣昏昏欲睡地在刷牙,她眯著眼睛,手抓著牙刷動兩下就不動了。

  在野一腳踩著小凳子邊緣,用自己的腿給孩子當靠背,省得她往後仰摔下來,一隻手托著孩子的下巴,發現她刷牙不積極,又要睡過去,就不客氣地搖晃她肉肉的小下巴,把她搖醒。

  余千被搖醒,睡眼惺忪,慢吞吞地繼續刷牙。在野已經洗完臉了,看見她還在刷牙,便催促她,又摘了她的毛巾,三兩下打濕給她唰唰洗好臉。一套流程下來,余千都是眯著眼睛半睡不睡,最後被在野提到餐桌前。

  吳姨已經將早餐都做好了,余千啃著小豬包,神情呆滯地咀嚼,與她相對的是她正直青春年少飯量超大的爸爸,一口吃完一個包子……他吃的也是兒童可愛小豬包。

  看到余千明顯睡眠不足的樣子,吳姨有點心疼:「小千還小呢,不用起來這麼早,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在野:「不行,早起身體好。」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只是他每天要早起上學,回頭看到這折騰得他睡不好的小混蛋睡得香噴噴的就不爽。

  等到滿懷怨氣的高中生走了,余千就變成了一隻自由的小豬,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在野管不著她了!

  從那天在家宴會後,李岫的翱翔玩吧又迎來了許多大小姐們。

  年紀稍大一些,有空閒的大小姐們也會來這裡看看余千,有些是在附近逛街,走累了,知道余千在這附近,特地過來休息,順便逗逗小孩玩。

  因為是逛街過來的,她們往往帶著大堆的東西,其中一部分是給余千的。想著要來找小孩玩,難免在商場看到適合小孩的東西就順便給她買一些。漸漸的,這就成為了一個習慣。

  姐姐們會經常給余千帶好吃的,雖然她不是什麼都能吃,但給她買的漂亮小衣服她都能穿。

  余千是個不愛哭鬧的小孩,也不怎麼怕生,最開始只是有個大姐姐給她買了一件和自己裙子差不多的套裝小裙子,想讓她穿上看看。拍了一組親子裝後,到後來,其他年輕女孩們也結伴而來,逐漸演變成真人娃娃換裝。

  在野眼看著自己早上出門送過來一個簡簡單單的小孩,下午來接人的時候,就換了個昂貴的皮膚,變成一個穿漂亮小裙子小襪子小鞋子,連頭髮都扎著各種可愛首飾,整個人香噴噴的小孩。

  雖說在野這個爸爸當的相當負責,但作為一個審美不怎麼樣的直男高中生,在野並不擅長裝扮小孩。

  看著這個小仙子一樣的女兒,在野拿出手機,對著她拍了好幾張照片,果斷發了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

  他原本是個高冷的人物,手機裡的聯繫人很少,但是最近這段時間,莫名其妙多了許多的聯繫人,朋友圈裡也變得格外熱鬧。

  發完那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一刷新,他就看見某個不太熟的姐姐發了幾張照片,她和小千穿著相同的衣服,配的文案是「親子裝」。不僅是她,下面還有一個。

  在野無語,百年難得一遇地在人家的朋友圈下評論:「我的女兒和你穿親子裝?刪掉。」

  沒過一會兒,就有好幾個人評論他。

  「你急了你急了!我就不刪。」

  「這是嫉妒吧。」

  「真可憐,他都沒和小千穿過親子裝誒。」

  在野:「……」

  他抱起余千,問她:「她們給你換衣服你就讓她們換?下次她們再給你換衣服你就鬧,哭,懂嗎?」

  余千不是很懂地重復:「哭!」

  在野滿意地笑了:「對,她們逗你,要求你做什麼,你就哭。」

  看這些無聊的家伙還有事沒事來玩他的女兒。

  他一路上教導著女兒如何做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哭鬧小孩,路過一個路邊攤,小孩的視線被小攤賣的烤肉和土豆吸引。

  余千指著那滋滋響,散發香味的肉和土豆串:「吃那個。」

  在野:「不行,小孩不能吃這個。」

  余千看他一眼,重復:「吃。」

  在野:「不能吃。」

  小孩仰起腦袋,張嘴大哭起來。

  在野臉都黑了:「我是讓你跟她們哭,不是讓你跟我哭!」

  某種意義上,他教的很成功。

  最後捏著一串街邊烤土豆肉串的在野,自己吃了肉,只讓小孩啃了兩個土豆。撒了孜然調料的土豆沒有肉好吃,但小孩吃到就滿足了。

  她是滿足了,當晚就因為這肚子痛,嚇得在野又抱著她去看醫生,開藥,折騰了許久。

  晚上她睡覺還因為肚子疼哼哼唧唧沒個安生,睡又睡不好。在野大晚上抱著她在屋裡走來走去,家裡每個角落都轉了好幾圈。

  他一晚上沒睡好,又是給她揉肚子,又是起來給她泡沖劑,有個什麼動靜飛快就被驚醒,快到天亮才睡著。

  睡著之前,在野捏著小家伙的臉蛋子,惡狠狠說:「下次別想吃路邊的小吃了!」

  說完趴倒在床上動也不動。

  因為前一晚太過疲憊,這一天他當然沒去學校,一覺睡到大天亮,是被小孩吵醒的。

  昨晚上吃壞肚子的小孩現在不難受了,穿著睡衣散著頭髮撒野,騎在他背上抓他的頭髮,鍥而不捨地在他耳邊叫他:「爸爸,爸爸。」

  「我餓了,爸爸。」

  在野痛苦地呻吟一聲。一晚上不睡對他來說其實不累,他曾經連續打了兩天遊戲沒睡過,仍然精神十足。但是孩子生病是不一樣的,他緊張焦慮,只是一晚上就累得不想起來。

  慢慢起身,坐在他背上的小孩被整個抬起,她短促地叫了一聲,接著就樂了起來,還在他背上搖晃,像在翱翔玩吧坐搖搖車。

  在野故意往旁邊一側,孩子倒在床上的被子堆裡,摔了個兩腳朝天。

  「嘎哈哈哈!」她還在樂,好像覺得他是在故意和他玩鬧。

  在野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黑著臉:「你還笑?」

  孩子嘎嘎地笑得更大聲了。

  感覺心好累的在野下床,幽魂般進了衛生間,他坐在馬桶上,利用這短暫的時間放空自己,一分鐘後聽到孩子在撓門。還有門把被拉動的聲音,嚇得他連忙回想剛才有沒有鎖門。

  「你是貓嗎,撓門幹什麼!」他在裡面大喊。

  「爸爸,我餓了。」孩子在外面催促。

  這個時候,在野不由想到他爸在延。他每次像個討債鬼和在延說話的時候,在延大概也是這麼痛苦的。

  養孩子這事,別人家的孩子總是最可愛的,畢竟只偶爾去玩一玩,也不用負責。但對於需要直面孩子大部分麻煩時間的家長來說,那是格外痛苦的。在野最近覺得自己都快要愛上上學了,上學的時間是那麼的輕鬆。

  但糟糕的是,他快要放暑假了,馬上就要開始全天候帶孩子。

  這是高二暑假,等暑假過後,就要升高三。對大部分學生來說,這算是最後的一點輕鬆時光。

  在野小時候耽誤了一年,因此在班上年紀最大,被尊稱為野哥。去年暑假,他這位「野哥」帶著班裡的小弟把寧水逛了個遍,跟人幹架、山道飆車,甚至大半夜去海邊燒烤游泳……生活可謂多姿多彩。

  今年,當小弟期待地問他今年暑假怎麼過的時候,在野仰靠在窗邊,用一本書蓋住了自己的臉。

  小弟不明所以:「野哥?」

  他只看到他野哥臉上蓋著書一動不動,彷佛死去一般。

  暑假臨近,放學的在野背著單肩包離開學校的步伐,都顯得那麼緩慢。

  一輛大紅色的車停在他旁邊,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臉。

  「在野,剛好你在這,我給小千帶了個禮物,本來準備去翱翔玩吧送她,但是我臨時有事不能過去,你幫我把東西帶去。」

  這位大小姐,在野從前和她也不是很熟,現在的話,她和小千可能更熟。

  女兒經常能收到各種禮物,在野已經習慣了,畢竟不管他怎麼拒絕,這些人都不會聽。

  「什麼東西……」在野不耐煩說到一半,看到車窗湧出一隻大熊腦袋,「……」

  足有兩米的大熊玩偶被從車窗裡推出來,軟軟地靠在在野身上。而送出禮物的大小姐已經車窗一關,呼嘯而去,都沒讓在野有把大熊玩偶塞回去的機會。

  這是學校門口附近,周圍還有不少同學,在野摟著個巨大的大熊玩偶,幾乎受到了所有人的矚目。

  「好大的熊!那是誰啊?」

  「好像是……高二的……」

  在野真的很想把這東西丟了。

  他看著大熊玩偶圓溜溜黑漆漆的眼睛,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把它帶走了。

  雖然他抓熊的姿勢和表情都很冷酷,但是一路上還是能不斷聽到路人在說:「哇,熊熊可愛!」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八章 校霸(十八)

  「熊熊可愛!」余千也對這兩米的大熊表達了喜愛。

  在野回去時一手抱著她一手抱著熊,而余千一直試圖越過他的腦袋去抱熊,這給在野帶來了一些小麻煩,最後,他將孩子放在胸前,夾在他和熊中間,這才讓她安分下來。

  大熊長長的兩條腿繞過在野的腰,在他身後打了個結,這姿勢非常引人注目,在野回家的腳步也異常快。

  好不容易回到家,余千還不肯放下她的新玩具。

  這熊不知道在哪買來的,外表可愛不說,摸起來還格外柔軟,余千整個人都埋在大熊身上。在野從冰箱拿了飲料走過來,仰頭喝了兩口,看到大熊躺在沙發上,小孩躺在大熊上,和大熊比起來,小孩看上去就像個小熊。

  到了晚上睡覺,在野換了睡衣從浴室出來,看到小孩正在努力,把大熊從客廳沙發背到臥室去。

  她個子小小,背著那麼大的大熊,導致大熊大半個身體都在地上拖拽,她整個人都被熊遮住了,在野乍一看,還以為這大熊成精正在地上爬。

  還好清理衛生的阿姨負責任,家裡地面和地毯都乾乾淨淨,不然余千想把大熊拖把放在床上,在野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天,大熊就成功的介入了父女之間,成為了睡在大床中間的第三熊。

  本來還算寬裕的床,有了這麼個巨熊後,變得非常擁擠,大晚上再一次被這熊擠到後,在野不爽地將它扯出來,丟到床頭,當成了枕頭。

  他枕著大熊的一隻腳,孩子枕著大熊的一隻手。

  看在余千實在喜歡這熊的份上,在野忍了。但是,接下來,那群人就像約好了一樣,陸陸續續送來一大堆玩偶。

  巴掌大的一堆小熊小兔子玩偶就算了,半人高的鴨子大鵝玩偶也算了,一人高的奧特曼和怪獸玩偶在野也忍了,最離譜的就是李岫,他訂製了一個四米長的趴趴熊。

  看到那玩意的一瞬間,在野就忍不住問他:「你有病吧?」

  李岫振振有詞:「我作為小千的乾爹,除了你她和我最親近,我送給她的當然要是最大的!」

  在野無法理解他這奇怪的勝負欲,而且他更在意另一個問題:「你什麼時候變成千的乾爹了?」

  李岫:「我都幫你照顧她這麼久了!難道還撈不到一個乾爹當嗎!」

  在野:「……」

  李岫:「你這個沒良心的,馬上暑假了你自己帶孩子吧,哥哥不幫你帶了,翱翔玩吧整個暑假都關門,我要好好去玩兩個月。」

  在野:「等等……」

  暑假到來,在野發現家裡赫然成為了玩偶的海洋,再也沒有了當初空曠清冷的氣息,不如說,現在變得太過擁擠了點。連他想要坐在沙發上,都要先清理一下上面的貓狗雞鴨鵝等玩偶,才能找到容納自己的位置。

  他將沙發上的玩偶丟到一邊,但余千又勤勤懇懇地把它們搬回沙發上。

  在野曾試圖將大部分玩偶塞進空置的房間和櫃子裡,但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余千正在把他收起來的玩偶重新拖出來放在能看得見的地方,甚至他藏到了高處的櫃子裡,小孩也要不依不饒地要求他把它們拿出來。

  那麼多玩偶,在野都沒記住,余千卻能記住每一個玩偶,少一個她都要蹲在在野面前,不停地問他為什麼還有玩偶不見了。直到在野受不了小孩逼逼叨叨,把藏在櫃子最頂端的玩偶拿出來,她才滿意地閉上嘴。

  日子一久,在野就習慣了,坐到沙發上他都懶得清理,直接躺在玩偶上面玩遊戲,腳搭在狗狗玩偶的背上,踩在兔子玩偶的耳朵上。

  暑假的前幾天,在野都在家裡玩遊戲,過著頹廢墮落但是閒適的日子。他玩遊戲,小孩就在一邊認認真真地看電視,但是時間一長,在野覺得無聊了,他沒辦法一直待在家裡。

  要出去的話,就必須帶著孩子,而帶著孩子,他想進行的大部分活動都不合適。

  這天晚上,孩子早早睡了,在野還在玩手機,忽然收到了小弟的信息,邀他出去吃夜宵。

  在家裡待了好些天的在野狠狠心動,他看一眼孩子,確認她睡熟了,做賊一般悄悄爬起來,換上運動服,戴著帽子離開家。

  外面的空氣是如此自由,男高中生在野從台階上輕鬆躍下來,連走路都帶著風。他騎出了自己許久沒動的摩托,在夜晚的街道上疾馳。

  享受了半個小時的自由後,他忍不住翻出手機,看著裡面的監控畫面。在監控裡,臥室還保持著他離開前的模樣,床上鼓起一個小包,薄被露出小孩的腦袋。

  年輕人們的夜生活才剛開始,在野嗅著那股煙熏火燎的夜市氣味,找到正在等烤串喝啤酒的小弟們。

  他走到空著的位置上坐下,其他人紛紛和他打招呼。

  「野哥,你可算來了,你最近在幹嘛呢,都沒時間出來玩。」

  「野哥,今天通宵啊!」

  「野哥玩遊戲!」

  在野隨意地應付著他們的話,單手開了一罐冰啤酒,灌了兩口,放鬆地吐出一口氣。

  大約吃了十幾分鐘,在野又摸出手機看了眼監控。

  在野:「……!」

  他一口啤酒突然噴出來,放下啤酒,拿著手機仔細看監控。床上那個屬於小孩鼓起的小包不見了!

  衛生間的燈沒開,應該不在裡面。他又切換到外面的客廳廚房監控,但到處都靜悄悄的,根本沒有小孩的蹤影。

  「哎,牛油好了,快來吃……誒,野哥你去哪!」

  在野起身匆匆說:「我有事先回去。」

  說完他人已經越過十幾桌吃夜宵的人,直奔自己停車的地方而去。風馳電掣地回到家,在野衝進臥室,打開燈。拉開被子,被子裡沒有小孩的影子,床頭的大熊底下沒有,床底下沒有。

  他又去衛生間找了一圈,同樣沒看到小孩的人影。櫃子一個個拉開,還是沒有。

  「千?」

  「在千!」

  在野離開臥室,在客廳廚房也找了一圈,一無所獲。他站在原地狠狠皺眉,突然想起來可以回放監控。

  真是急昏頭了。

  摸出手機拖動監控進度條,在野看見監控畫面裡小孩突然醒來,從床上坐起,爬下床搖搖晃晃進了衛生間,一會兒又搖搖晃晃地出來了。但是她這個時候沒有回到床上睡覺,而是一腦袋扎進了臥室角落裡。

  那個角落裡放著李岫送的四米長趴趴熊,這隻熊因為體積太大,當初進門都是拼命擠進來的,擺在臥室角落整個摺疊起來,旁邊還堆著些小型玩偶。

  小孩小小一個,鑽進了巨大趴趴熊空隙裡,被遮住了,不仔細看發現不了,難怪他找不到。

  在野又氣又好笑,還帶著股劫後餘生的感覺,回到臥室,果然在玩偶的縫隙裡看到小孩短短肉肉的兩隻腳。這個小混蛋趴在那睡得香極了。在野把她拖出來,她手裡還抓著一隻兔子玩偶的耳朵。

  在野盤腿坐在地上,見她迷糊醒來,捏著她的臉頰,很凶地問道:「為什麼不到床上睡,跑到這裡躲著?」

  余千揉著眼睛,吸吸鼻子,聞到了他身上的油煙味,忽然說:「吃宵夜!我也要吃!」

  在野罵罵咧咧:「吃個屁的宵夜,我都被你嚇飽了!」

  這次虛驚一場過後沒幾天,在野又一次收到了邀請,是寧則益邀他去山道賽車。他很久沒有好好去山道上騎過車,心裡癢癢的。

  這次,他吸取上次的教訓,鎖上了房門,把臥室角落裡堆成一堆的玩偶都擺開,力求沒有監控死角,這才悄悄出去了。

  花雲山山道上,消失很久的火焰幽靈重新出現。

  在野酣暢淋漓地騎了兩圈,在終點時,他翻出手機看了看監控。小孩好好睡在床上。

  發現他動不動就看手機,寧則益停在他身邊:「你看什麼呢?」

  在野一腳踩在地上撐著車子,頭盔脫下放在身前,汗濕的頭髮在風中微微搖晃。他關掉監控,收起手機,突然說:「小孩子真的很煩。」

  讓她一個人待著,不看著她的話,心裡就忍不住記掛著,總擔心她會不會有什麼事。

  寧則益想起自己聽到的關於在野女兒的消息,感興趣地八卦起來:「在野,我聽說你有個女兒,難道就是你上次帶來的那個……」

  在野沒聽他說完,戴上頭盔再次發動車子:「今天就到這裡,我先回去了。」

  寧則益:「我靠你倒是聽我說完啊!」

  山道上的燈一盞一盞從身旁掠過,風在呼嘯,湧進他的衣服。

  明明孩子還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什麼都沒發生,可他還是想要提前回去了。真是操蛋。

  回到家,在野走到床邊,摸了摸孩子漆黑的後腦勺,讓她翻個身平躺著。他不懂這孩子為什麼愛趴著睡,難道不會覺得憋氣嗎?

  余千被他翻醒了,瞅了他兩眼,大約發現他剛才出去了,迷迷糊糊地喊他:「爸爸。」

  「嗯?」在野坐在床邊,聽到孩子稚嫩的聲音,覺得心裡一軟。

  「我也要……吃宵夜。」小孩說。

  在野的心又硬了,甚至有點梗塞:「我今天沒出去吃宵夜,你怎麼就知道吃宵夜?」

  小孩嘰嘰咕咕:「爸爸,要吃宵夜,要吃……吃龍蝦!」

  在野:「沒有龍蝦,沒有宵夜,快睡覺!」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十九章 校霸(十九)

  當初在野帶著孩子離開母親溫聆女士的別墅時,他就決定今後不再打擾母親一家三口的生活。那是一種既決然驕傲,又帶著失落低沉的復雜情緒。

  但是,這個暑假過去大半個月後,在野接到溫聆女士邀請他帶著孩子一起去度假的電話,他猶豫不到三秒鐘就答應了下來。

  什麼因為驕傲不肯去打擾母親一家三口,什麼覺得自己能照顧孩子不需要幫忙,這都不是現在的在野會想的問題,他現在只想著,不管是誰,誰都好,如果能有信得過的人幫他完全接手帶孩子,讓他能暫時逃離帶孩子地獄,那麼什麼都行。

  都行。

  雖然余千大部分時間都很乖,但她畢竟只是個兩歲的孩子,也就是說,她並不講道理。當她想要達到什麼目的時,在野往往無法抵抗,因為這孩子是會哭的,在野卻不能對著她哭。

  不是沒想過打孩子,每個被孩子狠狠氣過的家長都會有無數個瞬間想揍孩子一頓,但是每到這個時候,小孩突然就聰明了起來。

  當她癟著嘴要哭不哭地伸手要抱抱,喊著爸爸的時候,在野根本下不去手打她。

  如果凶她,她也不會跑,反而主動抱著他的脖子,用那顆小小的腦袋蹭他的下巴,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嗚聲,小小的身體隨著低聲哭泣顫抖著。

  在野,連凶都凶不起來。

  帶孩子經驗並不豐富的可憐男高中生爸爸,被兩歲的女兒狠狠拿捏。

  他必須花費很多心思和小孩鬥智鬥勇,比如千方百計阻止她去冰箱翻找一些她現在不能吃的東西。

  有時他自己想吃一點重口味的外賣,還得躲著孩子,因為一旦被發現,小孩就會像一隻貓一樣,從各個角落突然出現,伸著手試圖去分享他的食物。

  「你現在還不能吃。」「我給你買其他吃的。」這種話說服不了小孩,她只會持之以恆地嘗試,並在嘗試失敗後用哭來達成目標。

  如果這些都還好的話,那小孩趁著他沒注意的時候,自己去開門,在外面閒逛,那就讓在野體驗了一把驚嚇的滋味。

  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會這麼大的膽子,她自己開門,甚至會坐電梯,如果不是吳姨恰好買菜過來做飯,在樓下看到了她把她帶上來,在野還不知道她出去了。

  總之,暑假沒過多久,在野被這孩子無數次弄出的突發事件搞得心力憔悴。

  這還是在做飯餵飯,洗澡清理等事都交給了吳姨幫忙處理的情況下,在野覺得只是教孩子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就讓他用盡了畢生耐心。

  溫聆女士這一通電話來得很是及時。

  打來電話之前,溫聆女士很擔心兒子不會同意,畢竟她了解兒子固執的性格,但在丈夫的鼓勵下,她還是嘗試了。

  她在電話裡絮絮叨叨:「孩子總待在家裡也不好,她需要玩伴,帶她一起出去走走,和小夥伴一起玩玩,對孩子成長是有好處的……」

  「好。」

  「……你答應了?」

  「嗯,答應了。」

  直到掛電話,溫聆女士都覺得不敢置信。和她不怎麼親近的大兒子,輕易就答應了和她們一家一起出門。

  但這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她已經很多年沒和大兒子一起出去旅行度假了。

  這次他們也沒準備去多遠的地方,只是在檳海市的海邊別墅住一段時間。因為她之前身體不好,所以購置了這一棟海邊別墅用來散心。檳海風景優美,擁有最潔淨的沙灘和海水,這一小片私人海灘人並不多,可以讓孩子放心玩耍。

  出發那天,溫聆特地開車去接在野父女倆。

  十八歲的大男孩青春無限,穿著簡單的T恤長褲,提著一個大包,一手抱著個小孩。小孩穿著和在野同款的T恤,只不過在野的T恤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行」字,而孩子身上的T恤是「不行」兩個字。兩人還戴著同款的帽子,看上去很有趣味。

  溫聆女士樂呵呵:「還穿著親子裝呢,真不錯。」

  上車後,小孩很快就從包裡翻酸奶。

  在野阻止了她:「你今天喝很多了,不能再喝。」

  余千看了他一會兒,不死心又去翻包。

  在野拉著她的衣服,讓她看上面的兩個字:「看這裡,知道是什麼嗎?不行,不行知道嗎?」

  小孩反過來指著他的衣服:「行!」

  看著他們的互動,溫聆樂得不行。

  在野管不了那麼多了,將孩子丟給了靠譜的媽媽後,他直接拉下帽子先補了個覺。他已經很久沒睡的這麼安心了,不用睡到一半突然被孩子吵醒,不用惦記著孩子會不會做一些危險的事而抱著警惕。

  溫聆感覺到了大兒子的疲憊,到了地方後,讓在野安心睡覺,她帶著兩個孩子去玩耍。

  九歲的路朗第二次見到余千,溫聆再次為兩個孩子做了介紹,並且著重強調,路朗作為小叔叔,一定不能欺負小侄女。

  試圖欺負孩子,但沒能成功的路朗並沒有把媽媽的話放在心裡,他還記著上回的蒼蠅拍之仇,媽媽一不注意,他就朝著余千做鬼臉想要嚇唬她。

  余千好像將這個小男孩的鬼臉當做稀罕看,甚至笑出聲,路朗做一個鬼臉她就笑一聲,倒像是路朗在故意逗她笑似的。路朗反應過來後,氣得直蹬沙子。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路朗仗著個子大逼近余千,握起小拳頭想要嚇唬她,他一湊近,余千腳下不穩,往後坐倒在地,恰好溫聆轉頭看到這一幕,瞬間怒了,上來揪住路朗的耳朵,狠訓了他一頓。

  「來之前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自己說……」

  在路朗鬼哭狼嚎的背景音中,坐在沙子上的余千開始認真地扣沙子玩,等到溫聆訓夠了路朗,大聲喊著丈夫來把這個搗亂的混蛋帶走處理,再回頭來看余千,就見她已經在沙灘上挖出一個洞,兩條胖胖的手臂上沾滿沙子,連臉上都是。

  她一下笑出來:「呀,小千怎麼變成小花貓了,奶奶帶你去洗洗。」

  溫聆給她清洗了一下,撐著一把小傘為她遮擋太陽,帶著她在綠茵下走動,又在小泳池玩了會兒水,接著帶她去處理水果,給她補充水分。

  在野終於睡夠了起來,靠在樓梯上看著乖巧啃水果的小孩,很是不解:「為什麼她在你身邊就這麼乖,根本不鬧事?在岫哥那也不吵,就在家裡,鬧翻天了。」

  溫聆也給了他一碗水果,聞言說:「很多孩子都是很聰明的,知道有人關心她在乎她才會鬧脾氣做壞事,要是親近的人不在身邊,就會變乖了。」

  在野沒說話,啃了一塊水果。余千已經抱著小碗走到他腳邊,一手拉著他的褲子:「出去玩!」

  溫聆望著他們倆,表情柔和:「你看,小千剛才就沒跟我說要出去玩,看見你來了才對你說,她很依賴你。」

  在野輕輕哼了一聲,不知道是表達什麼意思。但他很快就把孩子抱起來,帶著她出去了。

  太陽已經不那麼曬,海面映著紅霞,有一片是燦金色的。

  溫聆的丈夫路喜書帶著兒子路朗剛從海邊回來,路朗看起來玩得很開心,像隻皮猴子吊在他爸身上,臉上笑容大大的,已經不記得之前還被媽媽訓得灰頭土臉。

  所以,他很快就捲土重來,想要找余千的麻煩。他當然也想過找在野的麻煩,可是這個哥哥早就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哥哥了,現在他長得高高大大,比他爸爸還高,手大的好像一掌就能將他拍飛,還有他的表情有點可怕,幽幽盯著他看得時候,更是讓路朗緊張,不由往他爸身後躲。

  在野緩緩將手裡喝空的礦泉水瓶擰成一團,看著路朗躲起來的樣子,考慮要不要揍這小子一頓,先把他打怕了,免得他找自家女兒麻煩。

  平平安安度過了第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家人全都去海邊玩。

  余千沒下水,手裡端著一杯果汁在吸,溫聆女士坐在她身邊,往她胳膊上塗防曬。塗完一只手不用催促,她就自己伸出另一隻手。

  被細致地照顧完了,溫聆只是去放個東西,一轉眼,路朗已經找到機會過來了,他抓著一把沙子迅速丟進余千的果汁杯子裡,並發出邪惡的笑聲,期待著她被氣哭的樣子。

  余千看看杯子,猛然抬手一潑,杯子裡的果汁全部被潑到路朗的褲子上,天藍色的褲子瞬間濕了一片,看上去非常像是……尿褲子。

  注意到路朗湊近女兒,匆匆從海裡出來的在野,氣勢洶洶走到附近,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他沉默,女兒用果汁潑人的姿勢,不能說不熟悉,只能說和他一模一樣。

  他只在她面前做過一次這樣的動作就被學到了,為什麼好的學不到,這種事她學的這麼快?

  潑完了果汁的余千,在路朗還沒反應過來時,忽然指著他的褲子說:「尿尿。」

  路朗瞪大眼睛,一下子急了:「我沒有,是你潑我的!」

  余千語氣認真極了:「尿尿褲子。」

  路朗氣急敗壞,轉頭看見來者不善的在野。

  在野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嗤笑:「這麼大了還尿褲子,好丟人。」

  可以說是會心一擊。

  慘遭冤枉的路朗,被氣得哇一聲大哭起來。

  聯手把人氣哭的父女倆,悠閒走向大海。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章 校霸(二十)

  半人高的淺水區,余千被兜在一隻明黃色的鴨子兒童游泳圈裡,雙腳像小鴨子的腳蹼一樣在水裡擺動。但她的胡亂擺動沒起到任何作用,她整個人連著游泳圈都在微風起伏的海面上飄蕩。

  在野一手抓著她的游泳圈,防止她被沖散帶到遠處。

  他擅長運動,游泳也不例外,一手拽著孩子的游泳圈,一手劃水,將她往深處帶。有時候手都不用劃,只用雙腿就能保持平衡移動,雙手都用來扶著游泳圈。

  余千彷佛在坐一輛海洋觀光車,被拖著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她很快就對這個礙事的游泳圈表達了不喜歡,想要直接接觸海水。

  在野帶著她重新回到淺水區,又將她抱出來。

  余千坐在爸爸的背上,把他當做新的小船。

  「啪!啪!啪啪!」在野游動時擔心小孩會被沖下來,但他很快就發現背上的小孩特別興奮,雙手啪啪地在他背上拍打。

  背上一定給她拍紅了。

  小孩不能在他游泳時維持坐著的姿勢,很快趴了下去,在野盡量保持著平穩,雙手劃動。在劃動的過程中,好奇的兩歲小孩看見了他的腋毛。

  哪個十八歲男高中生沒腋毛呢,但小孩是第一次看到,畢竟平時爸爸在她面前還是好好穿著衣服的。只是下海游泳,他總不能穿得嚴嚴實實,這就被小孩逮住了機會。沒少抓爸爸頭髮的小棉襖,一時手賤,拽住了幾根毛毛,使勁一拔——

  慘遭女兒背刺的在野在猝不及防的疼痛中,翻車大海,他結結實實地悶哼一聲,帶著孩子一起手忙腳亂地在水裡撲騰,好不容易把孩子撈起來了,她還一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懵懂。

  在野表情略有些扭曲,像是牙疼:「你……」

  再看孩子手裡,還拿著現成的罪證沒放。

  黑著臉把女兒手裡抓著的幾根毛毛丟掉,在野在她抓起的小拳頭上打了一下:「下次還敢嗎?」

  余千一愣,張嘴要哭,在野猛地甩起腦袋,劈頭蓋臉甩了她一臉的水,打斷了她的施法。並且,他再次打了余千的手一下:「不能抓,知道了嗎?」

  余千再次張嘴欲哭,在野突然用自己的手腕,卡在了小孩大張的嘴裡,把她一連串嗚嗚哇哇給堵了回去。

  兩次被打斷施法,余千瞅了他一會兒,放棄了用這種行為來表達不爽,她變臉超級快地啪啪在爸爸身上拍了拍,提出要求:「坐船,爸爸船游泳。」

  於是她二度坐上了在野的背,這一次在野時不時就要警惕地回頭看她。余千沒有再和他的腋毛或者頭毛較勁,只是一個勁地在他背上蹦躂,她有力的腳經常無意中蹬到在野的腰子。

  帶著女兒玩了一次水上岸後,在野無語咬牙:「絕了,真是我的好女兒,沒下次了。」

  余千高興地大笑:「哈哈哈哈!」

  他接下來更多的把孩子丟給媽媽帶,自己跑到海裡去放鬆,順便和自己不懂事的異父弟弟「玩耍」。

  可憐路朗經常在海裡遭遇各種突然襲擊,有時候游得好好的,忽然感覺水下有什麼在抓他的腳,有時候在水上撲騰,忽然被旁邊飛速游過的在野潑一臉水,或者直接被他帶起的波浪打個跟頭,還要遭受這個哥哥投來的嘲諷眼神,最後他不是嚇得喊爸爸就是哭著喊媽媽。

  路朗再看到在野在水裡,連水也不肯下了,跑到屋子裡去找媽媽尋求安慰。

  但是媽媽的身邊,往往有一個更討厭的家伙。她看上去格外無害,可路朗覺得她比那個哥哥還可怕。

  因為在余千面前,他作為這個家最小孩子的特權不存在了,而且她好像天生剋他,不管他想要做什麼惡作劇,最後被氣哭的都是他自己,並且還要遭受媽媽的譴責和教育。

  路朗在一次又一次失敗的嚎哭中,確信了一件事:他的哥哥和小侄女都是惡魔,接近他們就會變得不幸。

  因為路朗的消停,這一次假期在野覺得還不錯。

  旅行結束回去之前,溫聆和在野進行了一次談話,關於孩子的上學問題。

  「我聽說你經常上學的時候把孩子放在李岫的翱翔玩吧,也不能一直這樣。」

  「我有讓保姆去照顧。」

  溫聆更擔心的是那群二代們有什麼臭毛病會不知不覺影響到孩子,但她不能對在野這麼說,便迂回了些:「小千其實也差不多可以進幼兒園了,不如提前讓她去幼兒園吧,這樣你會方便很多。」

  在野皺眉:「她才兩歲,我看其他孩子至少三歲才能進幼兒園。」

  溫聆:「也不是,我看小千她有基本的自理能力,而且還挺聰明的,能很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可以提前去學校了,有些幼兒園也是收的。路朗現在小學旁邊那個幼兒園就不錯,我也去問過看過了,老師很負責。小千在幼兒園有老師照顧,也有很多小朋友和她一起玩,你也能安心上學。」

  在野:「……我想想。」

  他在此前無數次想把孩子丟出去給人照顧,但是真的不管她了,他又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

  溫聆也沒想著三言兩語說服他,把學校信息給了他,讓他沒事可以去看看。

  「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幼兒園,看看其他的也行,但孩子早晚要上學的。」

  在野聽進去了,整個暑假後半段,他幾乎就在到處找幼兒園。

  李岫等人都被他問了一圈。

  「什麼?我們認識的人裡有沒有人開幼兒園?這個還真沒有。」

  「誰沒事去開幼兒園,我倒是有個姐姐在教大學,需要介紹你認識嗎?」

  「你給小千看幼兒園呢?我之前還聽老荊說他不放心現在的幼兒園,想著要不要給他兒子專門開個幼兒園,自己人照顧著也更放心一點。」李岫想到自己好友的失智發言就想笑。

  在野卻很認真地問:「那他現在開了嗎?在哪?我去看看。」

  李岫愕然:「他兒子還沒滿一歲,只是說說而已,你還當真了?」

  在野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很好,追問:「他真沒準備開嗎?」

  李岫翻著白眼掛掉了電話。

  最後,對比之下,在野不得不承認,溫聆女士選擇的那家幼兒園是最不錯的。

  在野混在一群平均年齡三十往上的家長中,參觀了這個幼兒園。他全程都沒開口問,只是默默聽著有經驗的家長們在詢問老師問題,關於孩子平時的教育,他們在學校吃的午餐,園區裡的設備等等,事無巨細,在野都沒想過還有這麼多問題需要注意。

  他就像個提前有了幼崽,但是毫無經驗的小年輕企鵝,有些笨拙地追著經驗豐富的成熟家長們,還經常跟不上趟。

  最後其他家長們滿意了,他也決定把孩子送到這裡來試試。

  在他開學去給自己報名之前,首先帶著余千來到她的新學校,給她報名。

  買的可愛小書包和小水壺都有了用武之地,在野牽著她來到學校,順利報完名,老師從他手中接過孩子。

  在野擔心她會不習慣,會哭,但事實上,這孩子根本就沒什麼反應,她只是多看了他兩眼,似乎習慣了他會將她交給不同的人照顧,老師牽著她往裡走時,她甚至還知道回頭對他揮了揮手表示再見。乖得不像話。

  在野手插著兜,站在門口往裡看了一會兒。陸陸續續有家長把孩子送過來,這些孩子基本上都比余千大,大部分都哭哭啼啼的,從發現要離開家長的那一刻就開始哭,被老師勸住還在抽噎。只有少數幾個孩子沒哭——他們的家長哭了。

  聽到身邊傳來一陣吸鼻子的聲音時,在野驚了一下,等到看到那個肚子渾圓戴著眼鏡的爸爸正在頂著眼鏡擦淚,他瞬間加快腳步離開了這裡。

  至於嗎?孩子上學,他哭什麼?

  在野去了自己的學校,輪到給他自己報名了。

  高三剛開學就要上課,但教室裡還是一團亂糟,老師還沒來,因為知道接下來的這一年會更加可怕,學生們都在報復性吵鬧,彷佛這是最後的狂歡。等到各科老師、班主任和教導主任都過來走了一趟,訓的訓、罵的罵、談心的談心,一套組合拳下來,總算是讓所有學生都收起了假期的玩心。

  在野全程心不在焉,旁邊的同學和他說話,他也不怎麼愛搭理。

  他的異樣不是一天兩天,一群和他混了兩年的小弟們嘗試搞清楚他為什麼表現異樣。有人提出他或許是因為爸媽給他生了個妹妹在不高興,關於在野有個和他長相很像的妹妹這事,隨著之前的淘寶裙子事件被不少人知道,但同樣知曉他家庭變故的同學們並不敢就此事多問。

  更多人認為,多個妹妹不可能讓野哥改變這麼大,他們野哥,絕對是為情所困。

  除了愛情,還有什麼,能讓一個冷酷不羈的校霸魂不守舍呢?

  下課鈴響了,在野忽然背著包起身要走。

  「野哥,這才第二節課,你這就走嗎?開學第一天逃課,班主任一定會殺到你家找你的!」

  在野隨意說:「幫我請假。」

  小弟哀嚎:「野哥,我請不到啊!」

  在野:「請不到就算了。」

  他熟門熟路地離開了學校,直奔幼兒園。

  這個時間,幼兒園外已經沒有了家長,在野看看周圍,爬到路邊的一棵樹上,踩著樹幹往裡看。這個位置剛好對著一間活動教室,大大的玻璃窗能讓他能清楚看見在裡面活動的小孩。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一章 校霸(二十一)

  幼兒園的基本課程總結起來就一個字:「玩」,因此大部分時間孩子們都在活動教室,和其他小朋友們一起做遊戲。

  在一堆小孩裡面,總有幾個小孩表現得不太一樣,余千就是其中一個。她無所事事地抱著自己的水壺,看著其他的小孩在老師的幫助下做著簡單的小遊戲。

  她看上去對其他小孩沒什麼興趣,對於擺在面前的玩具更沒有興趣,趴在那開始了長時間的發呆。

  在野站在樹上,一手扶著樹幹,恰好能看到大窗戶裡余千趴在那不吭聲的樣子。

  他自己在學校裡大部分時間也就是個神遊天外的模樣,但輪到女兒身上,在野忍不住就有點焦慮起來。小孩那種無所事事的無聊,看在在野眼中,就是「萎靡不振」和「情緒低落」。

  他死死皺著眉,緊密關注著小孩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好不容易看到有個小孩湊近了余千,在野以為她們會交流一下,或者一起玩遊戲,誰知道那個小女孩直接拿走了余千面前擺著的小玩具到一邊玩去了。

  在野:「……」玩具被搶了她怎麼沒反應!

  年輕的老父親為女兒在幼兒園社交失敗表達了憤怒,抬手錘了一下樹幹。

  余千不大喜歡幼兒園,她更想待在家裡或者待在那個有很多大型玩具的玩吧。因為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想玩什麼都很自由,不像現在,都不能自由出去亂轉。

  她趴在那,有那麼一會兒差點眯睡著了。但身邊活躍的藍色小光點非常吵鬧,它在喊著:[好可憐,我們的男主已經是個成熟的爸爸了,竟然躲在外面看孩子。]

  [宿主你快看啊,男主在外面!]

  對於這個偶爾會很吵鬧的小光點,兩歲的余千不能理解某些記憶裡出現的「系統」身份,只把它當做某種比較特殊的小夥伴或者寵物。

  被它在耳邊念久了,余千抬起頭來,在窗外尋找。

  她和圍牆外樹上站著的在野對上了視線。

  三秒鐘後,剛才還風平浪靜差點睡著的余千忽然張嘴嗷嗷哭起來。

  這突兀的哭聲在教室裡炸響後,瞬間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就像是一聲狼嚎會引起無數聲狼嚎,教室裡很快就充斥著高高低低的小孩哭聲。

  年紀還小的孩子們格外容易被小夥伴感染,不管剛才在幹什麼,一旦有一個哭了,幾個跟著哭了,那麼接下來所有孩子都會哭。

  在這裡的三個老師連忙開始哄孩子,其中一個快步走到最先哭的余千身旁,才叫了她的名字,還沒問是怎麼了,忽然從余千的視線裡發現端倪,同樣和圍牆外的在野對上了視線。

  此時的在野正因為余千莫名的哭感到奇怪,身體前傾想要看得更仔細一點。

  一個老師發現了,另外兩個老師也發現了。

  其中一個年輕點的老師臉色嚴峻:「那是誰啊,怎麼在樹上偷窺,小孩是被嚇到了吧!」

  年紀大點的老師則很有經驗:「你先讓保安去問問,看是不是孩子家長,不管怎麼樣,讓他先下來,別站在那了。」

  在野很快就遭遇了虎視眈眈的保安,他不得不從樹上下來。只不過,他並沒有順勢離開,反而背包一甩,登記後走進了幼兒園。

  沒過多久,余千就被從教室裡帶了出去,她上樹偷窺的爸爸站在門口等她,伸手牽著她往外走。

  一上午的課還沒上完,余千同學喜提家長請假,光明正大被家長從幼兒園帶了出去。

  這會兒太陽還很大,在野把自己的帽子扣在小孩的腦袋上,遮住了她白嫩嫩的臉頰,將她的小書包和小水壺挎在胳膊肘,抱著她走在街邊的樹蔭下。

  「剛才為什麼突然哭?」在野問。

  小孩眨著黑葡萄眼睛:「爸爸上樹!」

  在野:「閉嘴。」

  雖然在幼兒園老師和保安怪異的目光下,他全程保持了冷酷無情的表情,但那種被當做可疑人物指著從樹上下來的尷尬現在還很清晰。

  「爸爸,岫哥!」余千提出要去擁有很多大型玩具的翱翔玩吧。

  在野也有此意,他一時衝動把孩子帶出來了,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好,不過……

  「岫哥是我叫的,你叫岫叔。」

  「岫叔。」余千乖乖叫了。

  可惜,父女兩個的打算落空了,兩人來到翱翔玩吧,赫然發現門關著,門外貼著張牌子,寫著店主出遊歸期不定暫時關門。

  在野、余千:「……」

  在野不得不另找地方消遣時間。

  路過電影院,在野發現門口貼著的海報是他玩的某個遊戲角色,仔細一看,是遊戲改編電影,據說是個大製作,在學校裡好像也聽其他小弟們提起過。他有了點興趣,指著海報問余千:「看不看?」

  余千在他懷裡蹦了一下,積極響應:「看!」

  在野買票帶著孩子進去了。工作日的上午,並沒有多少人,他和余千坐在影院中間的位置,前後左右都沒人,等著電影開場。

  抱著一桶爆米花,在野用手蓋在爆米花桶上,隔一會兒才給使勁扒拉自己手的孩子吃一顆。余千摳半天才能從他的指縫裡摳出一顆,但她樂此不疲,電影也沒怎麼看。

  她看不大懂那些特效和英雄,香香的爆米花才更吸引她。

  「什麼玩意。」在野看了一陣,發出了這樣的評價。這個遊戲改編電影的劇情著實有些莫名其妙,他無語地抓了一把爆米花吃了,考慮要不要提前離場,免得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還要被這種狗屁不通的東西荼毒。

  但很快,他意識到旁邊的孩子有一會兒沒來搶爆米花了,轉頭一看,果然,睡著了。

  孩子在寬大的電影院座椅裡顯得非常小,直往下滑,在野放開爆米花桶,把她提起來放在懷裡,讓她躺在自己身上睡覺。

  他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看了一場奇葩的電影,而余千睡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電影結束了也沒醒,最後來打掃衛生的阿姨上場了,他才抱著孩子離開。

  「你可真能睡的。」

  小孩子靠在肩上,軟乎乎的一團,又熱。不一會兒醒過來,又開始有各種各樣的小要求了。

  就這樣,開學第一天,以父女兩個的「逃課」告終。

  晚上,溫聆女士發來信息,詢問他孩子第一天上學有什麼反應,習不習慣。

  她還不知道,孩子今天根本沒上學,就在外面晃蕩玩耍了一天。想起自己送孩子上幼兒園的經驗,溫聆有許多感慨,溫情地給大兒子發了些關於讓孩子獨立,培養他們的動手能力,讓他們多接觸同齡孩子的必要性。

  在野有一點心虛。

  第二天,在野早早地去上學,讓吳姨送余千去幼兒園,因為幼兒園的上學時間比高中要晚很多,並且他覺得昨晚母親的話有點道理。

  可是,坐在高中教室聽著老師在講台上說話,在野心裡忍不住想著:吳姨有沒有把孩子按時送到幼兒園?今天不是他送過去的,小孩有沒有哭?快中午了不知道小孩吃什麼,能不能吃飽?她午睡時間很隨便的,能習慣嗎?

  在幼兒園,那麼多的小孩,一個老師要照顧好些個孩子,肯定沒辦法那麼精心。

  想著想著,等在野反應過來,他已經再次來到了幼兒園圍牆外面。

  這一次,他沒有上樹,決定只在圍牆外隨便看兩眼。

  恰好是戶外活動時間,一群小孩子在院子裡的玩樂設施周圍,余千提著一隻裝沙子的小桶,看到了張望的在野。

  余千:「嗚哇!」

  十分鐘後,在野在老師們一言難盡的目光下,將快樂的小孩領走了。

  往年不是沒見過捨不得孩子在外面看的家長,但這種一次兩次捨不得孩子直接請假帶孩子回去的,老師們見的也不多,而且這個家長也太年輕了點。

  上學日,余千又快樂地跟著爸爸在外面晃蕩了一天。

  第三天,在野出門前對余千說:「今天你自己好好上學,我不會去看你,等到下午再去接你放學,知道嗎?」

  余千沒說話,只扭著手指看著他。

  在野很冷酷地背著包出門了。

  這天臨近中午時,余千在圍牆外的灌木叢裡看到了背著包的冷酷臉爸爸。

  再一次從老師手裡接過孩子,在野牽著她,思索該去哪裡。

  兩人剛走到附近的小學門口,迎面撞上了來小學給路朗送東西的溫聆女士。溫聆詫異地看著父女兩個,有些搞不清狀況。

  「在野?你怎麼在這,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小千應該也在上課吧,你們這是……」

  雙雙逃課,當場被抓。

  在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在這種時候,他突然抱著孩子,扭頭就跑。

  跑出兩條街,他停下腳步,懊惱地在自己額頭上拍了一下,自言自語:「靠,我跑什麼。」

  被他抱著跑了一路的孩子在哈哈笑,也跟著伸出小手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

  聲音格外清脆。

  當天晚上,溫聆女士果然上門來拜訪了。她有些好笑,看著對面沙發上坐著的父女兩個,一個假裝不在意地抱著胳膊不肯和她對視,一個不知道情況地晃著小短腿。

  「我詢問了小千幼兒園的老師這幾天她的情況……在野,明天好好上學,讓小千也好好上學,好不好?」

  「……嗯。」

  溫聆女士語氣中帶著笑和無奈:「在野,孩子是要慢慢長大的,等她長大了,她還會離開你,所以現在開始,你就要去習慣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二章 校霸(二十二)

  在野過了很久一個人的日子,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會捨不得孩子,等到被溫聆說過後,他才驟然發現,自己這段時間表現得就好像是離不開孩子一樣。

  可是,這怎麼可能?

  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什麼很負責任的家長,不是像他爸媽那樣鬧離婚撕破臉,就是婚姻名存實亡各管各的。

  在野從不覺得自己是很負責任的家長,只是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又只有他這一個血緣關係最近的長輩,他總覺得自己要是不管,這個孩子就沒人管了。

  就好像沒辦法扔下一隻幼犬。

  他為這個孩子苦惱煩躁過,也為她感動心軟過,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這樣。

  陷入人生思考中的小爸爸安分待在學校上課,余千的幼兒園生涯也得以成功開展。在無聊了幾天之後,小孩終於找到了在幼兒園的樂趣。

  她對幼兒園的大部分玩具沒有興趣,倒是開始了……玩小孩。

  吳姨給她帶了些用來磨牙的小零食,余千打開蓋子,一根根拿出來餵其他小孩。她的同班同學們一個個都還是小傻子,發現她有好吃的,發現她在餵好吃的,就如同一群小雞仔似的,紛紛圍了過來。

  有的是真的喜歡吃小零食,有的是喜歡湊熱鬧,老師一不注意,就發現余千所在的角落裡擠了一堆小孩。湊近一看,一個個都張著嘴在等余千餵吃的,中間的余千專心致志,一人一個,平均分配,活像個飼養員。

  老師:「……」

  更神奇的是,從這天之後,班上的小玩具好像也由她來分了。

  有一天,老師們還發現,有一個孩子被另一個孩子搶了東西,沒有來找老師,反而哭著去找了小千小朋友。找了小千小朋友的結果就是,那天班級裡爆發了一起打架事件。

  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態,享受起了不用看孩子的輕鬆學習生活,在野突然接到了通知,要他去幼兒園一趟。

  這輩子,從來都是被叫家長的在野,終於有一天也成了被叫的那個家長。

  他站在幼兒園門口時,有種風水輪流轉的宿命感。

  「所以,是誰欺負了她?」在野來到這裡的第一句話,就讓老師們感到頭疼。

  「是這樣的,小千同學的家長,電話裡可能沒說清楚哈,是有個小朋友搶了另一個小朋友的東西,小千同學幫忙去搶回來,所以呢幾個小朋友之間產生了一點摩擦……」

  「嗯,所以,她被打了嗎?」在野問。

  「沒,小千同學用積木砸了那個小朋友,這是不對的,我們已經和她好好說過了,希望家長回去呢也要注意一下孩子的心理健康……」

  「我明白了。」在野回答。

  老師們看他配合,放鬆下來。之前他氣勢洶洶眼神銳利,一來就問誰欺負了孩子,老師們差點以為他是來替孩子打架的,想著又是個難應付的家長,沒想到接觸下來還挺好說話。

  好說話的家長在野,在週末帶著兩歲多的女兒,去了一家熟人經營的健身房。

  老板易經靖,十幾歲時的理想是開個武館,後來雖然沒開成武館,但健身房也經營得像模像樣。

  兩人相識於寧則益的賽車俱樂部,前兩年易經靖的健身房遭遇經濟危機,還是在野幫他度過了難關,因此這位講義氣的大哥每年都給在野分紅,在野並不在意那點零花錢,從去年開始他就再沒來過這家健身房。

  主要是因為他每次來都會遭遇許多男男女女的搭訕,讓他煩不勝煩。

  「真是稀客!今天吹的什麼風,把我們的小老板給吹來了!」易經靖身材高大,肌肉體塊結實明顯,往那一站就是頭黑熊,這健身房不少客人就是特地沖著他來的。

  在野:「有點事想讓你幫忙。」

  易經靖:「沒問題,有什麼事盡管說,哥沒有不答應的!不過,你這懷裡鼓鼓囊囊的,裹著個啥呢?」

  在野拉開外套,露出窩在懷裡睡覺的孩子:「我女兒。」

  這小家伙真的能睡,才醒來吃過早餐沒多久,路上又睡著了。

  易經靖:「什麼?什麼女兒?女兒?!」

  在野:「她在幼兒園和人打架,我想讓你幫忙教導一下,免得下次打不過被人欺負了。」

  「你等等!」易經靖一個疑惑未平,一個疑惑又起,語氣逐漸離譜,「幼兒園和人打架?她幾歲?」

  在野:「兩歲多。」

  易經靖:「兩歲多的小孩你訓練她和人打架?你想什麼呢?」

  易經靖已經無語到極致:「雖然我小時候確實在少林寺學過武,以前在武館也教過一些拳腳功夫,但是,兩歲孩子訓練,這我是真沒做過,太早了,身體筋骨都沒發育好,這個時候一個不好就會對身體造成損傷……」

  聽了他的長篇大論,在野放棄了原來的想法:「既然這樣,那就先不進行身體鍛煉,先教她別人欺負她要還手這個意識。」

  「這樣……也行吧,你就當帶孩子來這裡參加課外活動,多活動活動對孩子身體也有好處。」易經靖順著在野的思路,去準備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忘記問他這麼大的女兒是怎麼來的了!

  因為是玩耍性質,易經靖也沒有認真。

  首先,他和在野進行示範,小孩坐在一邊看。

  在野首先給了他一拳,易經靖配合地大喝一聲。兩人用緩慢的速度進行了幾個假動作示範,然後輪到了余千。

  可愛的小孩子實在太好玩了!易經靖很快就忘記了詢問這個孩子怎麼來的。

  他蹲在地上,做了個強壯的手勢,然後鼓勵面前的小孩:「來,不要怕,給我一拳,往這打!」

  余千看著面前蹲下還是很大隻的人,扭頭看了眼抱著胳膊的爸爸。

  在野:「不用客氣,往他臉上打都行。」

  余千猶豫著,一拳打在易經靖的胸口。打完了想起兩人之前的互動,後知後覺地補了一聲:「哈!」

  拳頭下厚實的肌肉在動,把小孩嚇得縮了一下拳頭,那個小表情特別生動。

  易經靖挨了這輕飄飄的小貓拳,忽然往後倒在地上,一臉痛苦地說:「可愛的小公主,你擊中了我的心!」

  在野:「……」突然覺得來這裡是個錯誤。

  他把孩子抱起來遠離易經靖,懷疑地看著他:「你不是變態吧?」

  易經靖:「你怎麼能不相信我的人品!嗚嗚女兒實在太可愛了,我也想生個女兒!」

  在野眼神更懷疑了:「你不會偷小孩吧?」

  易經靖一臉正氣:「我怎麼可能做違法犯罪的事情!好了,快把孩子放下來,讓我們繼續學習!」

  在野抱著孩子就走:「算了,我覺得這個訓練沒什麼意義,先走了。」

  雖然他的突發奇想教學沒能成功,但余千還是順利地在幼兒園成為了一「霸」。她在整個班級裡年紀不是最大的,但是擁有最強的自理能力,而且只要目光範圍內沒出現爸爸,她基本上不會哭,情緒穩定極了,不管是吃午飯睡午覺,她都不需要老師管理,非常自覺。

  作為最讓老師省心的孩子,她得到了最多的表揚小紅花,甚至老師們還發掘了她調停小朋友們矛盾的能力,在這方面著重培養。

  與逐漸變成乖孩子領頭羊女兒相對的,是做了幾年校霸的爸爸。

  「野哥,最近你待在學校的時間少了,我們地盤都被佔了。」

  「這學期咱們學校外面經常有一群小混混在到處轉,追著女生要聯繫方式,我們班女生晚上放學都不敢獨自出去,咱們找個時間把那群傻逼幹了唄?」

  放學時間,在野雙手插兜往學校門口走,身後呼啦啦一群小弟跟著,個個摩拳擦掌。

  晚上難得的團建活動結束後,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宵夜,眾人按住在野:「野哥,這回可不能吃到一半突然跑了。」

  在野:「今天通宵都行。」

  因為下午收到消息,小孩被母親溫聆女士接去玩了,週末也在她那住。

  一群人先是聊了那些被收拾得屁滾尿流的小流氓,又說起遊戲相關話題,最後說到即將到來的運動會。

  「運動會有兩天,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之前有校領導說高三不該參與運動會,耽誤學習,真是腦子有坑。」

  「還好校長做人,沒剝奪我們參加運動會的權利,不然我就去投訴了!」

  「老班不是說,運動會前還有一次考試嗎?」

  「完了,肯定考的稀爛。」

  「考完試還有家長會呢,我媽看到我那個屎成績估計又要給我一頓打。」

  在這一陣哀嚎中,在野事不關己地抿了一口啤酒。

  他很久沒喝到啤酒了,從前冰箱裡放著很多,但自從孩子會開冰箱自己拿飲料後,啤酒這種東西就再也不能出現在家裡,他被迫戒酒,連可樂都戒了,要麼喝純淨水,要麼就只能和孩子一樣喝酸奶。

  旁邊哀嚎的小弟看一眼在野,覺得既羨慕又有點可憐。他們都知道,高中三年,野哥的家長會都是沒人來開的。

  很快,沒人再提起家長會和考試,而是期待起後面的運動會,說著要參加什麼項目,運動會一般而言,就是他們的秀場。

  在野去溫聆女士家接孩子時,她不知從哪裡知道的,忽然問起他的家長會:「你爸估計不會去你的家長會,你希望我去嗎?」

  在野一口回絕:「不用。」

  溫聆:「讓你表哥去一趟?」

  在野:「也不用。」

  溫聆沒再說什麼,將他們送走了。

  回去的路上收到一條信息,來自溫聆女士:「我和你爸對你而言都不是負責任的好父母,因此我們也沒資格要求你做一個好孩子,我現在只希望,你能過得健康、快樂。在學習怎麼給小千當爸爸的過程中,將我和你爸帶給你的一些關於家庭的不好的東西,逐漸拋去。」

  在野突然將懷裡的孩子往上拋了拋,在她嘎嘎的笑聲中說:「我也不要求你有多優秀,健康快樂就行。」

  余千反應了一下,扭著身體拿自己的小書包,從裡面翻出來一個小本本打開給他看,裡面一排排代表優秀的小紅花印章已經快要蓋滿了。

  在野:「……」

  高中開家長會當天,余千的幼兒園恰好放假。李岫又跑去國外旅遊沒回來,吳姨請假去給孩子開家長會,溫聆女士也去給路朗開家長會。

  怎麼回事,附近的學校約好了同一天開家長會嗎?

  在野沒辦法,把無處托放的孩子一起帶去了學校。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三章 校霸(二十三)

  在野帶著孩子來到教室時,班級裡還沒有幾個家長,學生也是零散幾個。

  將孩子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在野靠在一邊剝水煮蛋,剝完了遞給小孩,看著她吃一口蛋喝一口奶。他所在的這個位置是經典後排靠窗觀景位,坐在這能看到外面操場上聚集著無處可去的學生們。

  余千還在慢吞吞吃東西,一手摸索著這張看上去整潔乾淨的桌子。比起其他人堆滿了書籍試卷各種資料的書桌,這張桌子顯得空曠許多,書也嶄新乾淨。小孩巡視完桌面,差點把腦袋塞進課桌抽屜裡。

  在野提著她後頸的衣服:「好好吃東西,你看什麼呢?」

  余千扒拉兩下,從他亂糟糟的抽屜裡翻出了一盒煙。在野瞬間接過煙盒一揚手丟進了後面的垃圾桶。

  余千繼續扒拉,扒拉出夾在書頁裡只露出一個角的粉藍色信封。在野眼皮一跳,瞬間接過揉成團丟進了垃圾桶。

  余千奮力扒拉,找出抽屜裡一盒撲克。這次沒讓在野動手,她學會了,主動捏著撲克丟進了垃圾桶。

  在野:「……」

  隨便拿出一本書放在小孩面前,希望轉移她的注意力,別扒拉他抽屜了。

  小孩翻開書,拿著桌面上唯一一支筆,在他的書本名字旁邊畫小花打發時間。黑色的小花一排一排,讓在野想起小孩得到的那些小紅花,忍不住眼皮直跳。

  教室裡陸續進來了很多家長,每個都要好奇地看他們一眼。

  最後班主任也進來了,他是個經典款老師,穿條紋襯衫,戴手錶,手裡常年拿著一個保溫杯。他看看在野和坐在在野位置上的小孩,問道:「在野,你家裡來人了沒有?」

  在野一手按在小孩的腦袋上:「就來了這一個。」

  班主任:「……你讓你妹給你開家長會?走走走,帶孩子出去玩去。」

  只是想找個地方讓小孩吃完早餐的在野,在眾多家長的目送下,瀟灑地抱著孩子從教室後門走出去了。

  在野帶著孩子來到操場,一群小弟正聚在那裡聊天。

  事到臨頭,他們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完全不管待會兒開完家長會會被怎樣教育,只惦記著開完家長會之後的運動會開幕式。

  他們學校這次的運動會在家長會後開始,不知道哪位腦回路神奇的校領導一拍腦門,說是想讓家長們也順便看看孩子的運動風采。

  因為家長會過後就是運動會,原本打算不參與的在野,也被班主任耳提面命來學校參加,儀式感很強的班主任堅持運動會開幕式班級裡不能缺人。

  窩在在野懷裡的余千,一下子受到了十幾個男生的注視。

  「咦,這不是野哥你妹妹嗎,怎麼把妹妹帶來了?」

  在野沒回答,而是對兩個抽菸的男生說:「煙吐了。」

  兩人順勢捻滅了煙,和其他人一起湊上去,七嘴八舌地和余千說話:「妹妹,我們是你哥哥的朋友,叫哥哥!」

  「她會叫人嗎?叫哥哥,哥哥!」

  在野看著這群傻樂的家伙,忽然勾了勾唇角,對余千說:「叫他們哥哥。」

  好在他的漏風棉襖還算給面子,聽話地喊了一圈哥哥。

  等她喊完,現場洋溢著快樂的氣氛,在野這才緩緩介紹說:「這是在千,我的女兒。」

  眾小弟:「……」

  「臥槽啊,野哥你佔我們便宜啊!」

  「我去,虧了!」

  一群男生嘻嘻哈哈怪叫,根本沒人把在野的話當真,只以為他在玩倫理哏。畢竟他們平時也沒少在嘴上佔朋友便宜,當朋友的爸爸。

  在野:「不是開玩笑,真是我女兒。」

  小弟們還在樂:「哈哈哈!那小妹妹就不能叫我們哥哥了,叫叔叔!」

  「對啊,我是不介意妹妹叫我叔叔!」

  余千一手抓著在野肩膀上的衣服,不管他們怎麼逗,都只堅持喊他們哥哥。

  這麼打鬧逗趣一陣,吸引來了他們班的女生們,於是余千又叫了一圈姐姐。

  在野:「……」

  輩分陡然升高。

  家長會結束了,各班老師開始組織學生列隊。

  提著保溫杯的中年男子來到自己的班級方陣想看看有沒有缺人,點數下來,不僅沒缺人,還多了一個。

  「在野,你待會兒準備抱著你妹妹走方陣?」

  「她也可以自己走。」

  班主任想想:「也行。」

  這一次運動會因為校領導要求學生不得奇裝異服,統一穿校服,所以方陣入場時格外無聊,每個班看上去都一模一樣。

  這時突然出現了一個不一樣的,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每個班走在前面舉牌子的都是班幹部或者最高最好看的學生,唯獨一個班級不一樣,走在方陣最前方的是一個小孩。

  小孩抱著一個班級牌,像隻誤入大鵝群的小鴨子,邊往前走,邊往後看。四處張望的模樣帶著迷茫,又努力跟緊前面的方陣。

  前面那個方陣走在後排的人忍不住回頭看她,發出小聲的議論。

  他們走過主席台下,台上的校領導老師以及在看台上的家長,全都看著這個亂入的小孩,倒沒人說什麼,眼睜睜瞧著她走過去了。

  在小孩因為抬頭看主席台,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時,觀眾席上的家長們還發出了驚險的呼聲。

  走著走著,領路的小孩差點直接跟著前面的班級走到他們那邊去,身後跟著的方陣中快速走出一個學生,一把將走錯路的小孩撈了回去,引起附近一陣哄笑。

  這只是運動會開始時的一個小插曲,余千舉完牌子後,就在整個班級裡被轉手,因為在野有項目要上場,余千就被其餘人帶到了看台。

  在野在下面的跑道上頂著大太陽跑得揮汗如雨,余千坐在看台上,周圍坐著好些個女孩子,用手持小電扇給她吹風。

  在野又一次經過看台,發現班裡女生在給小孩分享零食。

  「在千!不能吃太多零食!」老父親在底下喊。

  小孩遙遙看他一眼,捂著嘴,扭過身子躲著吃,好像這樣他就看不到了,非常有掩耳盜鈴那味兒。

  第三次經過看台,在野發現小孩不在原地了,在為項目做準備的一個女生給他指了方向:「在那裡,我們要接力跑,讓老班暫時帶一下。」

  在野這才發現小孩坐在主席台邊上,主席台桌面太高,她坐在那只露出一個腦袋。而他們班主任,提著孩子的小水壺交給了她,看起來是剛去給她加水。

  在野帶著孩子回去時,聽到她提著自己的空水壺感嘆:「好累啊。」

  在野:「你一直坐在上面看我們跑,你累什麼?」

  小孩原地蹲下,伸手要抱。

  真正累了一天的爸爸將她抱起來。

  運動會第二天,在野還是把小孩一起帶去了學校,只不過因為前一天她亂吃零食的行為,在野給她穿了一件寫著「禁止投餵」的T恤,希望降低她被投餵的次數。

  這次運動會過後,班上同學都知道校霸在野有個可愛妹妹,對於他時不時在淘寶購買小孩用品,或者拿著手機問其他人哪一件小裙子更好看的行為,大家都能理解了。

  在野的一群小弟們,偶爾刷到什麼適合小孩的有趣東西,也會過來給他看看,慫恿他給孩子買。

  畢竟是高三,像運動會那樣輕鬆愉快的日子沒有幾天,哪怕是在野,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各種各樣催促學習的轟炸。可在這種無差別轟炸中,在野仍然保持著之前的狀態,玩著自己的遊戲,偶爾遲到早退去接孩子,活得堅定又自我。

  這一個學期結束時,學生們得到了短暫的寒假,不管考得怎麼樣,都得回家過年。

  在野本想像往年一樣不回去,可今年多了個女兒,他的父親在延沒法對他視而不見,從他剛放寒假就打來電話,要求帶著孫女回去過年,一直打到年三十,當天直接安排了人和車來接。

  車到樓下時,父女倆正對著桌上在野煮的破皮水餃大眼瞪小眼。

  「你吃不吃?」在野問。

  小孩搖頭。

  「你說沒味道,我不是加鹽了嗎?」

  「不好吃。」孩子趴在桌上,臉埋在手臂裡,用行動表明決心。

  往年過年隨便一個人用冷凍水餃就能對付的在野,今年沒辦法應付。這種時候,他所在的這個城區連大型超市都關門了,更別說各種餐館飯店,他又準備不足。沒辦法,為了不把孩子餓死,他帶著孩子坐上了接人的車,準備去蹭頓飯。

  一回到在家,父子兩個一見面,果不其然就要先爆發一頓爭吵。

  起因是在野的學習。

  在延早就不對這個逆子的學習有任何期待,只告訴他,準備去國外留學。

  圈內成績不好的二代們,一般都會選擇大學去國外鍍金,只要有錢有人脈,上個有名的大學不算難。但在國內,如果成績太差,想上好大學就比較難操作。

  「不去。」在野眼睛都沒抬,直接拒絕了在延的留學提議。

  「不去?不去那你這個成績,就在國內上個爛大學?可能大學都上不了,我沒那個臉給你丟!」在延冷哼。

  在野和他說話,語氣就自帶嘲諷:「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你少在我身上費心思。」

  父子兩因為這事又鬧得不歡而散。

  大人的爭吵和小孩無關,余千只記得這天年夜飯的豐盛,她吃了個飽,拿了一堆壓歲紅包。

  前兩年大年三十晚上,在野沒有吃飯,玩了一天遊戲後睡了過去,和尋常的每一天一樣。

  去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在野騎車上了山道,獨自在山頂待了半夜,那天後半夜下了雪,格外冷。

  而今年大年三十晚上,他和女兒在擠滿了玩偶的屋子裡看電視,客廳還放滿了李岫等人早早送來的過年禮物,只拆了幾個,還有大半堆在哪裡。

  之所以只拆了幾個,是因為他們送的東西都一言難盡,像是一個半人高,手裡拿著兩個光球的機器人,只要按下開關,它就會開始魔幻扭動,手裡拿著的光球和腦袋都會一齊旋轉並發射六色的光,還會唱歌。

  當發現小孩竟然會學著這東西扭來扭去後,他果斷把這東西關掉塞進了櫃子裡。

  還有人送來了兩隻新鮮大甲魚,在野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最後只能把它們塞進了一個盆裡,並端到茶几上供小孩玩耍。

  除此之外,有人送了一套喜氣洋洋紅色親子裝,在野看了下,覺得穿這玩意出門,晚上至少能嚇死十個路人。

  亂七八糟的禮物放在一邊,今晚他們放開了可樂限制,余千在自己的小黃鴨杯子裡倒了一大杯,又給在野的黃杯子倒了一大杯。

  「乾杯!」

  今年是他們在一起生活的第一年。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四章 校霸(二十四)

  翻過年,在延又提起幾次出國留學的事,並要求他把孩子送到他那裡,在野沒理他。

  準確的說,在野又氣了他一頓,然後把他拉黑了。

  除了時不時刷些存在感的在延,在野的生活還算平靜順心,關於養孩子,他也逐漸走上了正軌,越發得心應手。

  .

  高中是許多少年少女最迷茫的階段,不知何去何從,計較著每一分成績,對比著每一份想像的未來,教室裡氣氛常是沉悶的,尤其是在老師們痛斥他們考試又一次沒考好之後,偶爾還會有壓抑的哭聲。

  在這樣氛圍中,他們的校霸野哥總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他今天也來得比較晚,並且手裡提著兩大袋橙子。

  沉甸甸的兩大袋橙子放在桌上,周圍的小弟們已經很自覺地伸手去拿。

  「謝謝野哥!」

  「謝謝野哥,野哥今天怎麼想著給我們帶橙子吃?」

  「野哥我幫你分!」

  在野阻止了他們:「等等。」

  「你們會做橙子燈嗎?」他問。

  小弟們:「?」

  事情要從余千的幼兒園說起。

  幼兒園還沒有開設文化課,但致力於培養孩子們的動手能力,所以他們偶爾會布置一些簡單的手工作業,比如做橙子燈。

  一般而言,這種手工作業都要求家長陪孩子一起完成,同時也在促進父母孩子的交流,讓父母更多地陪伴孩子。

  初衷是好的,但是,這真的很費家長,尤其對一個渣手工的家長來說。

  收到要求做橙子燈的作業後,在野不以為意,買了一小袋橙子準備自己做一個給孩子交差。結果,他剝出來的橙子肉都把孩子吃撐了,他還沒能做出一個漂亮完整的橙子燈。

  可能是買的橙子不對。

  於是他買了兩大袋橙子,帶來了學校,準備群策群力……總有一兩個能完成的對吧?

  這一天,整個班都沉浸在一股橙子的香味裡。因為考試沒考好,哭了一節課的女生拿到兩個橙子。

  當班主任走進教室,他發現幾乎全班都在摳橙子皮。那之後很長時間,幾乎每個學生桌上都放著一個橙子皮燈,而在野,他選了做的最好的三盞橙子燈,拿回去給孩子交差。

  手工作業不止一次。

  第二次是用彩色泥做一幅畫。

  他的叛逆女兒一心玩泥巴,壓根不做畫,把自己的手工作業完全甩給了他。在野擰著眉頭嘗試了下,決定找外援。

  他班級裡人才眾多,很快交出了滿意的答卷,他們共同努力用彩色泥巴捏出了某遊戲角色「貂蟬」。

  作業交上去後,因為太過優秀,顯然不是小孩能做出來的,幼兒園的老師聯繫他,含蓄地表達了「家長不能完全替孩子做手工作業,也要讓孩子有參與感」的意思。

  第三次,做樹葉黏貼畫。

  「你該自己做作業了吧?」在野居高臨下看著躺在沙發上的小孩。

  在野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催別人做作業。

  余千不情不願地嘆口氣,趴到桌子前,玩了一會兒葉子,塗膠水的時候,不小心用膠水把自己的手指黏起來了。

  看來父女兩個都不擅長手工。

  在野給她弄乾淨手上的膠水,把她推到一邊,自己完成了這次的作業。

  他做自己的作業都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然後這次作業交上去之後,在野又被幼兒園老師聯繫了。

  「雖然上次說孩子的手工作業不能全部由家長完成,但是也不能完全交給孩子自己來做,因為這次作業孩子做的太敷衍了,在作業評選裡一顆紅心都沒得到,會對孩子的自尊心造成損傷。」

  在野:「……」

  孩子的自尊心沒有損傷,他的自尊心被損傷了。

  什麼意思,是說他自己獨自做的東西在幼兒園評選裡被評為最差,他還比不過一群小孩嗎?

  野哥在奇怪的地方燃起了不服輸的戰鬥欲。

  次數多了,在野的同學們也習慣了校霸經常會帶一些材料來學校分發,讓大家一起幫忙做手工。算是他們忙碌無趣高三生涯中難得的趣味時間。

  坐在在野身旁的小弟見到他們野哥提著包,從包裡抽出卡紙,瞬間就知道來活了,習以為常地問:「野哥,今天又要做什麼?」

  在野:「今天沒什麼要做的。」

  「那這卡紙是?」

  「千給我做的感謝卡片。」在野將做得非常醜的拼貼卡片給他看了一眼。

  這一次的作業是給孩子單獨發的任務,要求孩子做一張卡片對父母表達愛。從昨晚收到這張醜卡片開始,在野已經看了好幾次,這會兒又忍不住打開來看了一眼。

  卡片外面很醜,但裡面貼滿了小紅花——她把她得到的小紅花都剪下來,貼在這送給他了。

  在野看著卡片笑了一下。

  幼兒園除了手工作業,還有各種活動。

  「和寵物一起玩活動?」在野看著手機上的通知皺眉。

  老師說有養寵物的孩子,方便的話可以帶著寵物來學校一天,展示給其他小朋友,學習做一個善待生命,對其他小生命負責的孩子。

  在野自己養個孩子都磕磕絆絆,多虧了她自己自理能力強,就沒考慮過養寵物。可是,如果其他小朋友都有寵物,就千沒有,她在學校會不會被排擠,會不會感覺很沒面子?

  思考很久,在野還是下了決心,問小孩:「你想養什麼寵物?最好是好養活的。」

  余千眨巴眼睛,說:「寵物,我有!」

  「你有?我怎麼不知道,在岫哥的翱翔玩吧裡嗎?」在野問。

  余千伸出短短的手指指著身邊的空氣:「在這裡,寵物!」

  上一刻還在她耳邊嘰嘰喳喳的系統65閉了嘴。雖然知道除了宿主,這個世界沒人能看見它,但還是好緊張。

  [宿主!你不能和其他人說我的存在的!]

  余千收回手指,不大明白。

  在野看著空中:「什麼……」

  一隻蒼蠅從他眼前飛過。

  在野看看女兒,看看那隻蒼蠅。這蒼蠅哪來的,這麼高層哪來的蒼蠅,該不會是她從外面帶來的?他的女兒竟然拿蒼蠅當寵物?!

  在野忽然想起來,有很多次都看到女兒站在沙發上揮舞手掌或者其他東西,當時覺得她是在和空氣鬥智鬥勇,現在想想,那該不會是她在和她的小寵物玩耍吧?

  孩童的世界是天真的,她大概還不明白蒼蠅這種東西一般不能當寵物,或許在她眼裡蒼蠅就和蝴蝶一樣。在野告訴自己不要拿大人的思想來要求小孩子。

  在野:「你們老師讓你們帶寵物去學校,你就帶這東西去?它能聽你的話跟著你去嗎?」

  余千看看身邊閃爍的藍色光點,點頭:「我每天帶它去學校。」

  每天帶蒼蠅去學校是不是離譜了點?

  面對孩子的要求,盡管再離譜,在野也只能想辦法滿足她。

  小孩去睡覺後,在野在屋子裡遊蕩,想要找出那知不知道藏到哪去的蒼蠅。他找了半天,才把那隻蒼蠅關進了礦泉水瓶裡。

  第二天,他把那隻裝著蒼蠅的礦泉水瓶交給了余千:「你的寵物,帶學校去吧。」

  余千捏著自己的小書包,對上爸爸睡眠不足的臉,認真提出了異議:「不是這隻,是藍色的,會閃。」

  蒼蠅還有其他顏色?在野也是沒想到,一隻蒼蠅她竟然還能認得出來不一樣。

  想到自己昨晚上花了多少時間來找這隻「小寵物」,在野黑著臉:「就是這隻,你給我帶學校去!」

  余千小小嘆了口氣,搖晃腦袋,一副實在拿他沒辦法的樣子,接過了那個礦泉水瓶。

  「好吧。」

  她帶著礦泉水瓶蒼蠅去了幼兒園,隔壁小朋友在展示一隻烏龜。老師和她聊了一陣後,走到余千面前。

  「小千小朋友,你有帶寵物嗎?」

  「有。」

  「咦,有帶寵物嗎,你的家長沒有說哦,是什麼呢,可以給我們看看嗎?」

  余千拿出礦泉水瓶。

  老師完美的微笑逐漸繃不住:「這是……這是?蒼蠅?嗎?」

  余千:「是我爸爸給我抓的寵物。」

  老師:「哈哈,是嗎,有點特別的寵物呢。」這是什麼不靠譜的爸爸?

  因為老師這句話,其他小朋友都湊了過來。大家也不是沒見過蒼蠅,但是把蒼蠅裝在瓶子裡參觀,也是第一次。

  一群小孩看著蒼蠅,拿著烏龜的小孩突然問:「我的龜可以在水裡游泳,你的蒼蠅可以在水裡游泳嗎?」

  另一個小孩說:「它可以飛,也可以游水!」

  「那倒水進去看看。」

  .

  當天晚上,在野收到了老師的消息,雖然譴責很含蓄,但關於他抓一隻蒼蠅給孩子當寵物的行為,老師表達了不讚同,勸告他不要敷衍孩子。

  在野:「……」

  他好冤枉。

  那個指著蒼蠅說是寵物的女兒,丟下書包,放下水壺,跑去翻吃的。

  在野拿著手機,無語地坐到沙發上。

  回了一會兒信息,他順手把桌上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

  小孩吸著酸奶回來了,在野看她一眼:「你的小寵物呢,帶回來了沒有?」

  小孩盯著他的手。

  在野:「?」

  不好的預感擊中了他,在野緩緩轉頭,發現自己喝的礦泉水瓶底部沉著一隻蒼蠅。

  余千吸一口酸奶,聲音含糊不清:「爸爸,喝蒼蠅。」

  在野臉色泛青,衝進衛生間。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五章 校霸(二十五)

  六月底,在野的生日過去後,就迎來了高考。

  高考結束,一群人就要各奔東西。離校之前,在野和高中三年認識的一群小弟們約了聚餐。作為一個資產豐厚的富二代,在野並沒有什麼講究,和一群朋友在路邊攤吃了三年宵夜。

  這最後一次聚餐,他還把孩子帶去了。他帶著孩子到達現場時,一群人喝了兩箱啤酒,酒量淺的已經開始說話大舌頭。

  「嗯?野哥怎麼把妹妹帶來了?」

  「妹妹!好久沒見啊妹妹!」

  「今天……野哥也要……嗝!帶孩子嗎?我早就……想問,為什麼野哥……嗝!經常要帶孩子啊?」問這話的是在野的同桌,說話時直打酒嗝。

  雖然經常能在在野口中聽到關於余千的消息,手工作業都幫她做過很多回,但他們上一次見到余千,還是在運動會時。

  在野把孩子放在旁邊位置上:「她這麼晚了不肯睡覺,非要跟著我一起出門,只能帶來了。」

  本來應該早就到了,結果和她講道理勸她睡覺用了半小時,最後還沒勸住。在野都不知道她這麼小個孩子,對宵夜怎麼這麼執著,一聽他要出去吃宵夜人都不睏了。

  「為什麼我要帶孩子,因為我是她爸。」在野第無數次說道,果然又引起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哈哈哈,野哥好喜歡給人當爸爸!」

  在野懶得再和他們說,按住旁邊小孩抓向燒烤的爪子:「你不能吃。」

  「爸爸,我就吃一個,這麼小,一個。」小孩用自己的小胖手比了一截指尖。

  在野果然就拆了一塊拇指大的肉挑給了她:「你說的,就吃這麼一點。」

  小孩快樂地吃了,約莫三分鐘後,又拉扯他的衣服:「爸爸,我再吃這麼一點,就一點點。」

  在野:「你剛才就說吃一點。」

  余千:「一點消化了,可以再吃一點。」

  在野:「不行。」

  「爸爸,爸爸,我要吃。」小孩開始了煩死人的軟磨硬泡,魔音穿腦。

  一群小弟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他們野哥教孩子,上一次運動會孩子全程在主席台上待著,現在才是讓他們長了見識。他們野哥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酷哥形象,有話必應,簡直像個老父親。

  「野哥,妹妹為什麼,一直叫你爸爸?」有人問。

  「對啊,這麼叫平時不會弄混嗎?」

  在野看看這群傻子,再一次說:「因為我就是她爸爸。」

  一群男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笑過一陣後,突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不會吧,真的是爸爸?」有人語氣小心翼翼。

  「……野哥,你難道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嗎?」有人語氣在顫抖。

  在野沒什麼表情:「我女兒,在千,兩歲,也可能滿了三歲,不知道哪來的,但確實是我血緣上的女兒。」

  話都說到這份上,就算再離譜也只能相信了,一群大男生頓時瘋了。

  本來喝酒喝的腦子都不太清楚了,現在又突然遭到勁爆消息衝擊,一群人連話都說不出來,有人不停啊啊吶喊抽氣,有人捶桌子掐大腿,有人呆呆地摔下椅子,還有人激動得把手裡的酒澆到了旁邊人的腦袋上。

  一整個大型突發惡疾現場。嚇得周圍其他吃宵夜的食客都警惕地看過來,並和他們保持了安全距離。

  鬧著要吃的余千被他們怪異的表現嚇到,緊挨到在野身邊,抓著他的胳膊想了半天說:「120,打電話,120。」

  在野蓋住他的腦袋:「腦子有問題,120不負責。」

  緩了半天的一群小弟終於緩過氣來,還有些不敢置信。

  「怎麼會呢,野哥,孩子媽媽是誰啊?」

  「不知道。」

  「那她是怎麼來的,野哥?」

  「不知道。」

  「那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不知道。」

  問到最後,發現他們野哥,作為當事人,好像也沒比他們多知道些什麼。

  「快一年了,什麼消息都沒查到,她可能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吧。」最後,在野這麼說道。

  這本該是一個充滿惆悵,和朋友們告別,也和青春告別的一場聚會,最後散會時卻沒人還記得什麼離別不捨,也沒人談論未來和成績,所有人還沉浸在震撼中,就連早上和女朋友分手的一個男生,醉倒之前嘴裡叫的都不是前女友的名字,而是喊著:「野哥!你真是個爸爸啊!」

  這還沒完,這群醉鬼回去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來後,還紛紛給在野發來信息。

  「野哥我昨天喝多了,竟然夢見你說你有個女兒哈哈哈!」

  「野哥,昨天的事,是我在做夢嗎?」

  「哥,你有女兒這件事不是我喝醉了後幻想出來的吧?」

  在野統一回覆:「還沒醒酒?」

  有這麼難以接受嗎?在野想著。這時的他,儼然已經忘記自己當初不死心連做三次親子鑑定的事了。

  在高中同學們後知後覺的驚嘆中,他們開始步入人生的下一階段,大學。

  在野留在寧水上了個再普通不過的大學,不過,在其他人都徹底放鬆的這個暑假,他卻一改之前的悠閒,開始忙碌了起來。

  他開了個遊戲工作室,將自己之前看好的人全都高薪挖了過來。等到大學開學,他這個遊戲工作室已經走上正軌,開始運轉。

  作為金主老板,在野暑假時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個工作室裡,於是余千也泡在這。對她來說,待在這和待在翱翔玩吧也差不多,同樣有各種玩具,還有很多人陪她玩,比家裡舒服多了。

  在野的這個遊戲工作室叫曠野,因為老板有錢任性,辦公室佔據了整一層幾百個平方,除了辦公區域,還特地劃分了休閒區和玩樂區,對比現在在崗的員工人數,可謂「地廣人稀」。

  在野和一眾年輕員工幹活討論的時候,余千在放滿玩具的玩樂區玩耍;在野和員工們一起玩遊戲找問題時,余千在擠滿玩偶的休閒區搖搖椅上睡午覺;在野和員工開會解決問題時,余千在擼貓。

  工作室裡還養了兩隻布偶貓,是一位員工姐姐帶來的,說沒地方養暫時放在工作室兩天,放著放著就變成了常駐,在野也沒說什麼,默認了兩隻貓成為工作室吉祥物。

  余千在工作室到處走,兩隻貓就跟著她,三個小可愛每天還有固定巡邏路線。

  在野開完會出來,看到休閒區的墊子上,一個小孩和兩隻貓都睡得四肢攤開,兩隻貓一個尾巴蓋著小孩的肚子,一個尾巴蓋著小孩的腳。

  也是這個暑假,在野發現了余千的某個愛好,她喜歡投餵。那兩隻貓被她一天好幾頓地偷貓糧去喂,隻得膘肥體壯,毛髮旺盛,看著都快趕上她的個頭了。

  不僅餵貓,工作室裡的人她也餵。休閒區角落裡有個零食區,她每天都要從那裡拿各種小零食,分發給工作室裡的人。她喜歡的人,可以額外分到更多,對此,經常得不到女兒送零食待遇的野爸表示很不高興。

  對於工作室的員工們來說,不僅可以擼貓解壓,還可以擼老板的小孩解壓。

  擼老板的小孩可能還更有趣一點。她就像個派發小零食的NPC,只要和她交流,就有機會得到她的小零食,如果交流次數多了,還可以觸發「老板的凝視」,實在很有趣。

  所以當大學開學,老板和老板女兒都因為要上學而很少來工作室後,工作室的大家感覺工作起來都沒動力了。

  在野仍然和高中一樣,經常曠課早退,大學管理沒有高中嚴格,他就更加放飛自我,導致開學一段時間,連他的同專業同學都很少能看見他。

  以前他曠課玩遊戲,現在曠課做遊戲。作為一個學生,在野實在是「不務正業」,但他也無疑是個天才,因為他的遊戲工作室製作推出的第一個小遊戲就非常火爆,短時間內就將曠野工作室的名聲打了出去。

  之前每隔三天就讓秘書聯繫在野,譴責他不願留學自甘墮落,嘲諷他做遊戲不會有結果,斷定他不出三個月就要慘澹收場的在延終於安靜了,再沒聯繫過他。

  在野也沒去理會他那活得自我又專制的父親,曠野工作室在籌備新遊戲,讓他很是忙碌了一陣,連女兒都忽視了。

  好不容易稍微閒下來,在野帶著孩子去逛他的大學。開學幾個月,連他自己對這個大學都不怎麼熟悉,因此只能帶著孩子胡亂走,最後坐在了操場邊上。

  .

  很多人都知道,這一屆大一新生裡有個冷臉帥哥,臉好腿長氣質佳,而且還頗為神秘。

  在野自己不清楚的情況下,他的照片已經在學校論壇貼吧被傳了許多遍,因此當他獨自坐在操場邊上,有不少經過的女生都在蠢蠢欲動。

  終於,一位膽子比較大的女生走上前搭訕。

  「你好,請問可不可以……」

  在野轉過頭來,還沒說話,從他拱起的外套裡鑽出個小孩腦袋,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都看著她。

  女生:「……」

  然後她聽到那個孩子喊帥哥叫「爸爸」。

  女生:「爸爸?!」

  在野用外套裹著孩子,一臉睡眠不足的疲憊和冷淡:「有事?」

  女生螺旋擺手:「沒事了,打擾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六章 校霸(二十六)

  在野摸出響個不停的手機看了眼,眉眼間是睏倦的煩躁,閉了閉眼,他從床上坐起來。

  沒有第一時間換衣服去衛生間洗漱,而是出門左拐,在旁邊的房間門上敲了幾下。

  「在千,在千,醒了沒有,起來。」

  房間裡沒聲音,在野又敲了兩下,擰開門把手往裡看。

  女兒四歲時開始一個人睡,她的房間就在在野隔壁,原本塞在在野臥室裡的那些玩偶,全都被填充在她的房間裡,這兩年又陸續增加了很多,因此一眼看去滿滿當當。

  在野第一眼在那張薄荷綠的大床上尋找孩子,見床上空蕩蕩,他習以為常地走進房間裡,熟練地在擺著大型玩偶的角落裡找了找,果然在一隻兔子和烏龜的夾角找到了兩隻露在外面的腳。

  「在千?」

  孩子沒反應,在野把這個長高到自己腰間的小孩拖出來提到床上去。他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有這種床不睡,往玩偶堆角落裡扎的習慣。

  「快醒醒,趕緊洗臉刷牙吃早飯,要去學校了,等下遲到了不要怪我沒叫你。」

  小孩在他的搖晃中睜開眼睛,皺起臉,很不情願地爬起來。

  曾經,在野也是個睡眠自由喜歡賴床的人,但是幾年帶孩子的生涯改變了他,在孩子要去學校的日子,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作息調到和孩子一樣,不管早睡晚睡,都得早起。

  小孩今年6歲,已經開始上小學一年級,而她的爸爸即將畢業,從此要成為一個全職老板。

  這幾年,曠野已經變成了業內知名的遊戲公司,旗下製作的幾款遊戲常年霸榜,其中一款還做成了現象級遊戲,在野這個22歲的年輕老板更是走到哪裡都要被誇讚一句年輕有為,很受追捧。

  年輕有為的在老板一大早叫醒了女兒,跟在她身後催著她打理好了自己,又提著她的書包催著她出門,一路開車將她送到了學校。

  幾年過去,在野再也不是那個會在女兒上學時來偷看,甚至把孩子帶走去逛街看電影的叛逆少年了。女兒走進學校,他很淡定地開車去了公司,開始自己的工作。

  直到中午,他提前下班去學校接孩子吃飯。

  余千從學校門口出來,看到他的車,從隊列裡離開,跑過來熟練上車,脫下自己的小學生黃帽子,繫安全帶,然後疲憊躺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感嘆:「上學好累啊。」

  在野啟動車子:「……小學一年級有什麼好累的?」

  余千:「爸爸,你上班累嗎?」

  這聽起來是小棉襖在關心他,但在野已經不會被騙了,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累啊,怎麼?」

  余千:「爸爸上班就是在玩遊戲,玩遊戲又不累,所以上班有什麼好累的。」

  隨著年紀增長,在野早就發現自己的棉襖越發漏風,她平時不說話就算了,一說話常能噎死人,他這個當爸爸的,吃飯都沒被噎過這麼多回。

  父女兩個就上學和上班累不累這件事你來我往說了一路,到了公司才結束,還是余千單方面結束的,一生好強的在野不服輸,坐電梯上樓時還多說了幾句,余千便很認真地對他說:「爸爸,你不要追著我吵了,這樣很幼稚。」

  在野:「……」

  於是這天中午,曠野的員工們也看到了他們黑著臉的無語老板。

  「千千,放學啦!」

  「小千,上學辛苦了,快來吃顆糖。」

  熟悉的員工姐姐看到余千,露出慈母的笑容和她打招呼,兩隻膘肥體壯的布偶貓,「大將軍」和「小將軍」也在門口迎接她,使勁用身體和尾巴毛蹭她的腿,並發出甜美的喵喵叫。

  看到孩子放下書包先要去給貓翻吃的,在野叫她:「貓都餵過了,你先去吃飯,飯菜都涼了!」

  余千:「爸爸,你急著餵孩子,我也急著餵孩子,我們要互相體諒。」

  對她急著餵孩子的論調,在野非常想反駁,又找不到反駁的點。在野只能無語地催:「你再不來吃,你的那份我都吃掉了。」

  就見小孩又給了他一個「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拍拍手放下貓糧跟著他去吃飯。

  吃飯時,兩只貓也跟了過來,就在余千腳下繞圈。

  在野看她吃飯也不專心,還要逗貓,不由說道:「你是我生的孩子,我才管你吃飯,這貓是你生的嗎?」

  誰知道孩子聽了這話,忽然給了他一個憐憫的小眼神。好像非常心疼他似的,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爸爸,吃。」

  如果夾的不是他們都討厭的黃瓜就好了。

  在野把一小半黃瓜都倒進了余千的碗裡:「給我吃。」

  同樣不喜歡吃黃瓜的小孩對他的行為表現出了包容,沒有挑食爭吵,只是默默把黃瓜撥到一邊,拖延到在野吃完了,趁著他不注意,把黃瓜全都倒掉。

  吃完飯,在野坐在電腦面前,看見小孩還在擺弄書包。

  「在千,你還在做什麼,不午睡?」

  余千從書包裡抽出作業和筆盒,跑到他的辦公桌前,佔據了一個位置,唉聲嘆氣:「我還有作業。」

  在野皺眉:「一年級都有這麼多作業要做嗎,中午午睡都沒時間?」

  小孩湊近他,靠在了他的胳膊上,非常乖巧。

  在野:「幹什麼?」他的黑心女兒沒事可不會這麼乖乖地黏著他。

  余千將作業和筆推到他面前:「爸爸,你幫我做作業。」

  在野:「?」

  「自己的作業為什麼不自己做?」在野拒絕。

  「太簡單了,我不想做。」余千腦袋在他手臂上輕頂。

  在野不為所動:「你覺得這作業對我來說不簡單?」

  余千忽然打了個呵欠,不停揉眼睛,眼睛都揉紅了:「爸爸我想睡覺。」

  最後她還是躺在小沙發上睡著了,在野面無表情打開她的作業本,刷刷寫完了她的作業。

  當天下午去接她,在野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

  老師對他說:「在千同學的家長,這個作業是您幫孩子寫的對吧?如果孩子不知道寫,作為家長,您可以輔導孩子,但不能幫她做。孩子有時候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對的,但是作為家長,我們要告訴她教導她,而不能事事都順著她……」

  被老師苦口婆心地說了一頓。

  但在野已經習慣了,不知道別的家長會不會被說,但他從孩子上幼兒園就經常被老師談話,如今只是換了個談話的老師而已。

  吃完晚飯,余千又拿出作業,在她靠近之前,在野說:「你老師訓我了,自己的作業自己寫。」

  「唉。」小孩嘆氣。

  「你還嘆氣,我都沒嘆氣。」

  「爸爸,你中午作業寫錯了。」

  在野從電腦前抬起頭:「我不信,你拿來我看看,那麼簡單的題目會錯?」

  余千:「你數字都沒寫到格子裡。」

  在野:「……」他哪知道小學生的作業格式。

  在野察覺問題:「你都發現不對了,就這麼交上去?你想讓你老師找我談話?」

  余千眨眨眼,沒說話,帶著作業到一邊去寫了。過了一會兒,在野聽到她在那邊噗噗笑了兩聲。

  在野敏感地抬高聲音:「在千,你在笑什麼?」

  那邊又「噗噗噗」。

  在野起身過去,看到坐在小凳子上的小孩一手拿著筆在作業本上劃拉,一手捂著嘴偷笑,還一副越想越樂的樣子,小小的背顫抖不停。

  在野伸手叉住她的腋下,把孩子拔起來和她對視:「你故意害你爸是不是?」

  余千兩隻手捂嘴還是捂不住笑聲:「哈哈哈哈哈!」

  在野猛地把她往上拋,孩子嚇得尖叫了一聲,在野把她接住,又往上拋,一時間屋裡都是小孩的叫聲和笑聲。

  晚上睡前,余千拿著平板玩遊戲。

  這也是曠野工作室製作的遊戲,叫做《餵養小黃鴨》,這個小遊戲很簡單,就是餵鴨子。最開始是在野看小孩那麼喜歡投餵,做來哄小孩玩的,後來不斷更新,添加了很多新的玩法,現在除了餵養小黃鴨,還可以餵養多種寵物,不僅如此,增添了寵物消除和種菜採集,已經變成了一個經營養成類遊戲。

  這個小遊戲市場反響意外地不錯,留存率驚人,本來是面對小孩,但很多成年人也在玩。

  余千每天固定上線,餵自己的一大群小黃鴨和寵物,忙碌地種菜採集,做完日常任務,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平板去睡覺。

  她玩這個遊戲可比做作業積極多了。在野想著,要不再專門給不想做作業的小學生做個遊戲,每日任務就是完成作業,如果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作業,養的寵物就會全部餓死。

  早上在野給小孩講這個遊戲設想時,小孩都驚呆了,用一種「怎麼會有人這麼惡毒」的眼神看著他。

  她好像當真了,下午接她放學去公司,她小臉上寫滿了嚴肅,從零食間拿了許多零食,跑遍了公司大大小小的工位,分發零食,並且和幾個公司骨幹竊竊私語,說了很久的小話。

  等她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到一邊去寫作業了,在野晃到那幾個吃零食的人面前好奇詢問:「千和你們說什麼了?」

  幾人都笑個不停。

  「小千說不讓我們助紂為虐,幫你製作惡毒的遊戲哈哈哈!」

  「老板,我們可不會幫你做這種遊戲的,我們都收了賄賂了。」

  「老板,你是和小千吵架吵輸了才故意說要做這種遊戲嚇唬她嗎?」

  在野:「……」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七章 校霸(二十七)

  在野覺得,自己這個女兒,隨著年紀增長,那種小機靈的勁兒也更明顯了。

  比如這次的事,他故意說要做個這樣的遊戲嚇唬她,她第一反應不是對著他撒潑打滾哭嚎不讓他做,而是直接考慮該如何解決這件事,並聰明地找到了公司裡能幫他做這個遊戲的員工,收買他們,把他們拉入她的陣營……這一手架空很漂亮。

  雖然現在手段還很稚嫩,但已經足夠令人欣慰了。被「架空」的老父親本人露出了期待孩子長大的笑容。

  但,孩子長大了,也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聰明的女兒也有壞毛病,她很懶,總是不願意做自己的作業,拖延到無法再拖延了,才能老實地去做。老師讓家長督促孩子做作業,在野這個有前科的問題家長,尤其被老師關照,每天到了時間就要拍照發給老師——拍那種孩子在做作業的照片。

  在野覺得這種擺拍毫無意義,但是在面對孩子的老師時,哪怕他是公司老總,是曾經叱吒風雲的校霸,現在也只能乖乖在班級群裡跟風打卡。

  「在千,時間到了,你是不是該寫作業了?」

  「……」

  「在千?」

  「……」

  小孩趴在沙發上看平板裡播放的動畫,專心致志。

  在野知道她的破毛病,走過去打開她的書包,對照老師發在群裡的作業,把她的課本作業本都拿出來,筆也拿出來,準備把她架過來寫。

  忽然,從手中的語文課本裡掉出來一張紙。上面用稚嫩難看的筆觸寫著「邀請卡」三個字。

  [邀請在千到我家來玩。

  邀請人:柯宇翔]

  底下還有日期,就是今天。

  在野拿著這張紙沉默地看了半天。

  他冷著臉盯著那個邀請卡旁邊畫的兩個愛心,心想,這是什麼意思?愛心是什麼意思?

  邀請她的女兒去他家玩?玩什麼?有什麼好玩的?

  這個柯宇翔,一看就是男生的名字。

  在野警惕起來。這小子該不會對在千有意思吧?不然他寫這個東西幹什麼?

  在野換了個姿勢拿著那張紙,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眉頭打結。

  現在的小孩子怎麼回事,才一年級,這麼早熟的嗎?他以為自己要等到十六歲才會面臨女兒的早戀問題,沒想到,才六歲就要開始處理了。

  在野放下那張紙,抱著胳膊站在沙發邊上,一聲不吭。

  余千終於從動畫中抬頭,不情不願地說:「我看完這一集就去寫作業。」

  在野問她:「你有沒有什麼事瞞著我?」

  余千:「?」

  在野:「你的秘密爸爸已經知道了。」

  他說完,看到孩子好像慢慢反應過來。她眼神有點亂飄,看向旁邊的空氣。

  在野看她這個心虛的小表情,心裡立刻確認了有事,臉板的更加冷硬:「你知道這是多嚴重的事情嗎,怎麼能不告訴爸爸。」

  余千垂下頭。

  在野坐到她身邊:「你自己說說,怎麼回事。」

  余千抬頭望他一眼,又望他一眼,扭著手指思考半天。

  終於,在爸爸灼灼目光的逼視下,余千小肩膀一耷拉,開口了。

  「那我,就告訴你一個人。」

  「說。」

  余千神神秘秘地湊近他,一手攏在嘴邊,一副要說大秘密的樣子,在野冷著臉配合地歪著身子湊過去聽。

  「我有一個小精靈,藍色的小精靈。」余千低聲說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做好準備傾聽關於一年級小學生早戀故事的在野,萬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種少女幻想。

  在野:「什麼?」

  余千把自己看的平板拿起來,指著上面飛翔在女主角身邊的可愛精靈,說:「和它很像的,小精靈,會說話。」

  女兒最近挺愛看這種魔法少女類動畫,在野之前一直覺得沒什麼問題,但現在他覺得好像有一點問題。看多了這種動畫,女兒竟然真的開始相信世界上有小精靈。

  轉念想想自己小時候也相信過光,相信過拯救地球的勇士,那麼女兒相信魔法少女和小精靈也很正常。

  她更小時候,不是還曾經把蒼蠅當做寵物嗎,這種小孩子的天真幻想,在野決定暫時不要打破。相比這個,有更嚴重的事亟待處理。

  於是他說:「我說的不是這件事。你還沒有其他瞞著我的秘密嗎?」

  余千聽爸爸說不是這個秘密,她唉一聲,倒在沙發上繼續看動畫:「沒有了。」

  在野從桌上拿了那張邀請卡,給她提示:「那這是怎麼回事?」

  余千看一眼,心情毫無波動,理所當然:「是草稿紙。」

  在野才發現在邀請卡背面,布滿了女兒亂塗亂畫的痕跡,還畫了烏龜和奇怪的刺毛球。她把人家的邀請卡當草稿紙在寫。

  「這個柯宇翔是誰?」

  「我同桌。」

  「他為什麼給你寫邀請卡,想讓你去他家玩?」

  余千想了想:「因為他很貪吃?」

  在野:「?」

  這又是怎麼得到的結論?

  余千抱怨:「柯宇翔太能吃了,我的餅乾被他吃掉一半,王心欣都沒吃到。」

  在野和女兒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半天,他們互相不能完美地理解對方的意思,話題一度歪到各種意想不到的角度。

  最終,在野將這張邀請卡沒收了,余千沒在意他想怎麼處理她的草稿紙,眼看時間不多,還是唉聲嘆氣去寫了作業。

  對於這件事,在野覺得非常有必要提前警惕,在和李岫的電話中,他也提起了這件事。

  相比老父親的不滿和警覺,李岫的反應是哈哈大笑。

  「我們小千這麼小就有男孩子追了嗎?真棒!」

  老父親更加不滿了:「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

  李岫:「不覺得啊,你放鬆一點,才六七歲的小屁孩知道什麼,估計就是想和我們小千一起玩。」

  在野靠在陽台上看著底下如星河閃爍的夜間城市燈火,內心忽然湧起惆悵:「千都到了這個年紀了。」

  李岫:「對啊,你女兒都快有對象了,你還單身。」

  在野:「……」

  李岫:「我說真的,小千都這麼大了,也不用你時時刻刻看著了,你真不想找個對象?」

  他最近陷入愛河,變成了那種恨不得全世界都能體會到愛情滋味的月老,熱衷於關心周邊朋友的感情狀況,在野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這事。

  回頭看了眼在客廳裡玩遊戲的女兒,在野低聲說:「我不考慮。」

  李岫語氣可惜:「你都沒體會過談戀愛的滋味,這也太虧了,你不知道,有了女朋友之後……」

  在野:「我掛電話了。」

  李岫:「等等,等等,我不說這個了還不行嗎。你剛才不是說,小千覺得自己是個魔法少女嗎?」

  在野停下掛電話的動作,又有了繼續交流的欲望:「嗯,她說自己有個小精靈。」

  李岫:「哈哈哈!那我知道今年她生日要給她送什麼了。」

  在野想到他前幾年送的那些東西,警告:「你別又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李岫:「魔法少女怎麼能沒有魔法棒呢,還有那種魔法少女專門穿的衣服……」

  聽他這麼說,在野也有了想法,不如今年給她做個換裝小遊戲。

  雖說和朋友聊過了,但在野對於女兒疑似被小男孩追求這件事還是有些在意,接下來一週,他每次去接孩子,在門口看著其他小孩的眼神都帶著審視,可惜沒讓他撞見過那位柯宇翔。

  很快,有了一個查探情況的好機會。

  余千的小學舉辦了親子運動會,在野拋下公司裡快要禿頭的員工們,穿著一身運動服來到女兒的學校。

  和其他的家長比起來,他叫一個青春靚麗,不少家長都以為他是哥哥。

  在野跟在余千身後,從進了學校後,他的眼神就格外銳利,遇到所有和余千說話的小男孩,他都要仔細看一遍。來到余千的班級前,許多小孩在外面玩耍。

  見余千到來,有個小男孩第一個顛顛地跑過來。

  「在千,給你吃。」小男孩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塊糖遞給余千。

  余千很自然地接受了小弟的上供,並從自己背的小書包裡拿出包裝好的一袋小餅乾交給他:「給你吃。」

  在野看著他們的互動,眉毛挑了起來。

  「在千,這是誰?」

  余千:「柯宇翔。」

  這名字一出,在野瞬間眼神就變了,他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面前這個矮墩墩胖乎乎的小胖子。

  小胖子被他看得有點懵,仰著頭眼神迷茫,還有點害怕。

  「你就是柯宇翔?」

  小男孩怯怯地點頭。

  「我是在千的爸爸。」在野的語氣十分的高貴冷豔,高不可攀,「你給在千送的什麼?」

  「糖。」小男孩白麵一樣的臉蛋上滿是迷茫,下意識又掏了下口袋,摸出一塊糖給這個老大的爸爸上供,「吃糖。」

  在野一手擋住,淡淡說:「不用,還輪不到你討好我的時候。」

  可憐的柯宇翔聽不懂,他只知道他不吃,所以自己吃了,含著糖想從這個奇怪的叔叔面前跑開。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在野追上去兩步,在教室門口把想跑的孩子拉回來。

  這時候,他一抬頭,發現早就背著書包跑到教室裡的女兒,身邊圍滿了小朋友,幾個小男孩尤其近,一個個都從自己口袋裡掏東西送給她。

  女兒一個個收下他們的東西,再給他們送自己準備的零食。

  在野看看那邊的場景,再看看自己手裡這個賣相不好的白麵小胖子,無語地一鬆手。

  忽然覺得小胖子和那邊幾個小男孩比起來毫無競爭力。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八章 校霸(二十八)

  小學親子運動會開始,在野才算見識到了女兒的好人緣。

  她的很多同學都站在一邊為她高喊加油,那尖叫拍掌的架勢引起了不少家長側目。

  而他的女兒像模像樣地對那群小孩招手,一群小豆丁硬生生讓在野看出了老大的排面。

  在野不當校霸很多年了,但此刻,他覺得女兒在繼承他的家產之前,可能要先繼承他的校霸頭銜。

  在野和余千參加的是跑步,家長要和孩子牽著手,共同跑向終點。

  一高一矮,注定跑起來不能和諧,還要時刻注意孩子的速度,家長如果跑得太快,孩子跟不上就容易摔跤。

  在野父女兩人右邊的那一對父子就是,爸爸太著急,孩子沒跟上,跑出去幾步就撲街了,那爸爸忙把孩子提起來哄。

  在他們左邊那一對父女,女兒看上去很有衝勁,使勁兒往前,奈何她的爸爸大腹便便,跑不太動,跑出去兩步就氣喘籲籲。

  「寶啊,爸爸、跑不動、了。」

  「啊啊啊快跑快跑!」小女孩大叫著,拖著爸爸的手往前,像隻小毛猴在和大象拔河。

  在野面無表情地往前走,按照小孩的跑步速度,他走路剛好合適。兩人速度雖然不快,但是很穩健,逐漸在比賽中脫穎而出。

  如果就這麼下去,很有可能奪得名次,但是跑了一半,在野發現女兒速度慢了下來。她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停了下來,腆著肚子叉著腰說:「我、跑不動了。」

  姿勢和剛才那個跑兩步喘氣的胖爸爸有著微妙的相似。

  在野回頭看了眼短短的跑道,想起女兒平時不愛運動那個懶勁,出門走不了多久就要抱的習慣,劍眉一皺。

  就在他們停下來的這段時間,有小男孩牽著媽媽超過了他們。

  還有柯宇翔和他爸爸,也超過了他們。

  在野:「……」

  這能忍?

  他一生好強,絕不能在這種地方服輸。

  「在千,跑起來,你這樣對得起那邊給你喊加油的同學嗎?」

  余千想想,伸出兩隻手遞給他。

  在野意識到她的意思,無語地抓起懶女兒兩隻胳膊,吊著她健步如飛往前跑,風一般瞬間就超過了前面好幾對家長,一騎絕塵跑了第一。

  跑到終點,他臉不紅氣不喘地把女兒放下來,準備迎接勝利。

  老師吹響哨子:「在千同學的家長犯規了!不能提著孩子跑!」

  .

  親子運動會後,在野開始督促余千鍛煉。

  兩人就此開始了無數次鬥智鬥勇。在野想方設法讓她運動,余千費盡心機逃避運動。

  最終,這一局還是在野棋高一著,抓住了余千命脈。

  曠野遊戲的員工拿著文件去找老板,在老板辦公室外的小休閒區看到了老板女兒。

  這個公司公認吉祥物,正用特別緩慢的速度奔跑在一個訂製的小型跑步機上。

  員工姐姐看了會兒小可愛跑步,總覺得這個場景分外眼熟,想了半天才恍悟——這和她養的倉鼠跑滾輪真的很像。

  小跑步機前方卡著一個平板,平板上顯示的是《餵養小黃鴨》的遊戲抽卡界面。

  這個遊戲裡面有很多珍稀寵物需要抽卡才能得到,余千玩這個遊戲這麼久,也沒能收集齊全,主要就是因為她的老板爸爸堅決不給她開後門,而且不願意給她無限氪金,只給她每天一次的免費抽卡機會。

  這一次,為了督促孩子鍛煉身體,在野拿出大招,和她約定,只要她每天完成固定跑步任務,就給她三個十連抽,如果能完成額外的跑步任務,再每天給十連抽。

  員工姐姐走過來時,余千剛完成每天的基礎鍛煉,平板發出提示:「恭喜完成任務,獲得十連抽3。」

  小孩靠在跑步機上,兩條胳膊抬起放在兩邊,認真對著平板點擊抽卡。

  員工姐姐看了兩眼,看著她三十抽出了最普通的三十隻鴨苗。

  余千:「……」

  員工姐姐:「……」

  忍不住憐愛她,要怎麼告訴這個小可愛,她的抽卡爆率被老板悄悄改過呢。

  發現她的注視,小孩舉著平板湊了過來。

  「姐姐。」

  「嗯?」

  「我想抽到這個。」

  小孩的表情委屈巴巴,眼睛圓滾滾濕乎乎,這麼祈求地看著她時,簡直讓人無法拒絕。

  員工姐姐心疼地和她貼貼,心裡大罵黑心老板,有些猶豫要不要找同事悄悄把孩子爆率改回來,一抬頭,發現後面辦公室裡,老板正抱著胳膊透過玻璃在凝視她。

  員工姐姐:「……」

  混入老板和小老板的戰爭之中是沒有好下場的,對不起了,小可愛!

  沒能得到外援,余千只能把平板放回去,不信邪地又設定了額外的跑步任務。

  抽卡的信念,讓余千堅持跑了差不多半個月,半個月後,余千說什麼都不肯再繼續了。

  而且她不知從哪裡得到了黑心爸爸使詐的消息,對他進行了制裁。

  事發當天晚上,在野睏得要命早早睡了。

  半夢半醒間在野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床鋪下陷,他還沒睜開眼睛,忽然感覺身上一重,好像被一顆炮彈砸中。

  在野:「噗!」所有的睡意都被砸飛。

  穿著黃鴨睡衣的女兒在他的床上蹦躂,像憤怒的小鳥砸到他身上,又像是發狂的野豬在衝刺。

  「黑心老板!黑心老板!」小野豬舉手高呼,「啊啊啊啊!」

  半夜遭到女兒刺殺的黑心老板:「……」

  手腳並用把發狂小野豬按在床上,好不容易等到她睡著了,睡著了還在磨牙。

  在野被她鬧得一時睡不著,坐在床上看著她。

  女兒從兩歲就和他一起睡,後來年紀大一點,能自己睡了,就搬到了隔壁房間。剛開始,在野很不習慣,經常半夜起來跑到隔壁,看看她睡的怎麼樣,有一次還在她床邊坐了大半夜。

  在更早的時候,這個女兒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看網上說這麼小的孩子要和大人一起睡,所以他勉強容忍了這個小孩佔據了自己的一半床。

  那時候更不習慣,睡著了也總是醒,又怕自己會不小心壓到她,打到她,手腳動一下就會猛然驚醒過來。

  她來不習慣,她走不習慣,現在都習慣了。

  只是……在野伸手比了比孩子。總覺得她小時候小小的一團,現在還是小小的一團。

  把被子拉起來輕輕蓋在孩子身上,在野也重新躺下。

  然後早上,他又被這孩子鬧醒。早早醒來的野豬又發狂了,趴在他身上,手腳並用,在野煩不勝煩,把腦袋壓在了枕頭下沒理她,任由她在身上蹦躂。

  余千一屁股坐在枕頭上,壓住了爸爸的頭。

  在野:「……」

  在野發現,女兒在和他冷戰。

  曠野遊戲的員工們發現,大老板和小可愛在冷戰。

  平時在公司,小可愛會自己和自己玩,玩上一陣,她就會去老板辦公室找老板,有時候是讓他看貓,讓他看自己發現的小玩意,也有時候是遇到一些小困難,讓老板解決。

  她一進辦公室,老板就要停下手裡的工作,看一眼她的貓貓,她帶來的小玩意,解決她的小困難。雖然沒什麼表情,但足夠耐心。

  如果小可愛隔一段時間沒有去辦公室看他,老板就會主動出來,找找小可愛在哪,看她玩一陣再回去工作。就算是公司事情最多最繁忙的時候,老板也要隔段時間出來看孩子一眼。

  小可愛更小一點的時候,員工們還見過老板把女兒抱在懷裡讓她睡覺,自己一隻手處理工作的情形。

  但這天,在野在辦公室裡和幾個骨幹員工開了個簡短的小會。眾目睽睽之下,小可愛板著臉提著小筐走進辦公室,打開在野的辦公桌櫃子,從裡面掏出一盒盒酸奶,放進筐裡,拖了出去。

  在野和員工們:「……」

  余千在公司有個專門的零食櫃,裡面放著的酸奶是她一個人的,她會給其他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送零食,但酸奶只送過在野。

  在野沒來得及喝的酸奶就會暫時放在櫃子裡,如今,余千全部搜刮走了,一瓶都沒給他留。

  一群大人看著孩子進來,看著孩子裝酸奶,又看著孩子拖著筐頭也不回地走了,一時都忘記了剛才在討論些什麼,忍不住回頭看黑臉老板。

  「老板,你跟小千在冷戰?」有個員工大著膽子問。

  開了個頭,接二連三有人對此發表看法。

  「看得出來,小千很生氣。」

  「本來就是老板不對,怎麼能偷偷改她的爆率呢。」

  「對啊,小孩也不能騙啊,他們聰明著呢!」

  在野聽著這群員工的指責,問:「所以是誰告訴她這件事的。」

  幾個員工:「……」無人吭聲。

  .

  李岫把給余千準備的魔法少女裙子和魔法棒送了過來,聽說了父女倆冷戰的事。

  「這就是你不對了,難怪孩子生氣。」李岫說。

  「我也是為了她好,太容易達成目標,得到她想要的寵物,她肯定就不願意再跑步運動了。」在野不服。

  李岫拍拍他的肩:「『為她好』,你想想,你爸上次用小千的事把你騙回去,結果是為了讓你回去看相親對象,他也說是為了你好,你領情嗎?」

  在野沉默。

  「當了家長就喜歡自以為是。算了,我這個裙子和魔法棒,先給你,你送給小千哄哄她,道個歉,她肯定會原諒你的。」

  在野面無表情:「我長這麼大就沒和人道過歉。」

  隔天,在野將平板放到余千面前。

  「你的遊戲,兩天沒上線了,還玩不玩?」

  余千難得主動在寫作業,拿著筆小腦袋一扭,擺明了不理他。

  在野:「爆率已經改回來了。」

  仍然沒聽孩子說話,在野又將魔法少女裙子和魔法棒放到她面前。

  「岫哥給你買的。」

  孩子也沒拆開看。

  在野忽然把她提起來,看她在半空中亂蹬,覺得她這鼓著臉頰亂蹬的樣子真的像青蛙。

  抱著孩子坐到沙發上,在野說:「你一定要我給你道歉才行是不是?」

  余千終於說話:「你就是錯了。」

  在野:「行……是我錯了。」

  他說的有些敷衍,但是說完後,看到孩子忽然嘴一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還伸手抱著他的脖子,在野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做的不對。

  孩子靠在他脖子邊上,左右磨蹭著腦袋,用他的衣服使勁擦眼淚,在野覺得不好啟齒的道歉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是我錯了,不該騙你,以後不會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九章 校霸(二十九)

  一身休閒服的在野挎著單肩包,牽著小孩,走在童話主題樂園裡。

  孩子身上穿著李岫送的魔法少女裙子,腳上是蕾絲邊襪子和小皮鞋,圓圓的臉蛋和眼睛,矮矮的個頭肉肉的手,像個BJD娃娃,走在路上引起了很多遊客的注意,還有人悄悄拿起手機拍。

  不僅拍余千,也拍在野。

  沒走一會兒,余千爬到一邊的長凳上坐下,朝在野伸手。

  在野從包裡拿出水遞給她,順手將她手裡礙事的魔法棒接過來。

  在這個童話主題樂園裡,有許多穿著公主裙或者是童話人物裙子的小孩,有的手裡還拿著充氣玩偶氣球和軟趴趴的武器道具。

  余千這一身魔法少女裝扮,完美融入此地。

  .

  李岫按照分享的位置,找了半天才找到他們兩個。

  「在野,小千千,我來了!」

  李岫牽著他的女朋友走過來,兩人身後還跟著一個看上去很文靜的長髮年輕女孩。

  在野這次帶著孩子來童話主題樂園玩,是因為前幾天兩人冷戰結束,他為了給孩子賠禮道歉,允諾帶她出去玩。

  他詢問了李岫的意見,恰好,李岫要帶他的女朋友黎筱去新建的主題樂園約會,就順便邀請了在野父女兩個一起。

  於是有了今日的出行。

  「這個是筱筱的妹妹黎謠,剛好她也沒什麼事,就跟我們一起來玩了。」李岫介紹了那個落在後面的女生。

  黎謠有些心不在焉,情緒不高,看到在野和余千一大一小相似的面容,多看了兩眼。

  「你們好。」

  互相簡單認識後,李岫笑著問余千:「小千,怎麼不叫我呀?」

  余千抱著水壺,板著一張和她爸爸一樣的臉,對著李岫酷酷地一點頭,但嘴唇還緊閉著。

  李岫看在野:「小千還在生你的氣?怎麼都不吭聲,你看看她的臉色,和你一樣臭。」

  在野:「……」

  在野只是天生臭臉,習慣性臭臉,他現在心情其實還不錯,看一眼女兒的臉,他突然扯著唇角笑了下。

  「她牙齒掉了,不想說話。」

  就在兩人和好那天,他道了歉,小野豬還不解氣,在他身上刨了兩下,並且張嘴要哭。

  在野下意識地用拳頭堵了一下小野豬大張的嘴,結果,她啃了上來,本就搖搖欲墜的兩顆牙齒直接就掉了。

  孩子一嘴的血,在野拳頭上也是血,兩人都傻眼了,在衛生間沖洗了半天。

  在野這麼說,李岫就明白了。

  老習慣了,小千每次換牙齒都不愛說話,不愛張嘴。

  而且每次小孩不樂意說話,他們這些人就更愛故意去逗小孩說話。

  「小千,讓叔看看你哪顆牙牙掉了?」

  「不是門牙吧?叫個叔叔看看?」

  「哈哈哈我待會兒就去買冰淇淋,小千你是不是吃不了啊,好可憐啊小寶貝。」

  聽著李岫的話,小孩的眉毛已經倒豎起來,她突然伸手搶過爸爸幫忙拿著的魔法棒,對著李岫喊了句:「頭髮消失!」

  說話確實有點漏風,但不妨礙她驚人的氣勢。

  李岫瞬間:「……」

  他的女朋友笑得好大聲,連那個看著心情不大好的女孩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野將憤怒的小野豬牽走,避免了她因為憤怒對著李岫進行魔法脫髮三連。

  參與馬車環遊世界項目時,在野坐在小孩身後,看著周圍許多帶著孩子的家長。大多是媽媽抱著孩子在木馬上起伏,爸爸們靠在邊上拿著手機相機不停拍。

  這種適合小孩子玩的項目都很舒緩,完全不刺激,對於飆車山道的在野來說,無聊得令人想要睡覺。

  但是這樣的氛圍讓在野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他的家庭還沒破碎時,父母也是帶他去過遊樂園的,當時似乎也是這樣的移動木馬,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笑得很開心,就像現在懷裡的女兒這樣開心。

  她光顧著笑,連自己想要藏起的缺牙都露出來了也沒發現。

  木馬之後是過山車,同樣的舒緩,因此在野全程面無表情,就像個沒有感情的兒童座椅,自帶安全帶的那種,牢牢將孩子抱在胸前。

  ……

  在野帶著孩子玩,李岫也帶著女朋友去其他項目了,只有那個叫黎謠的女孩子坐在一邊,看著別人玩。

  等到余千覺得累了,在野把她抱過來,才發現黎謠一直就坐在那,都沒動過。

  「爸爸,我要吃那個。」余千腆著肚子,癱在長椅上,指著不遠處由玩偶推車賣的大棉花糖。

  在野遲疑地看了她一眼,坐在余千身邊的黎謠反應過來:「我看著她,你去吧。」

  在野大步走過去買棉花糖,很快買回來兩個,一個交給余千,一個自己拿在手裡。

  余千拿著粉色的棉花糖啃了一口,伸手去拿他手上另一個藍色的。

  在野:「吃完你手上那個再吃這個。」

  余千沒理,接過那個藍色棉花糖遞到了旁邊黎謠面前。

  在野:「……」

  你什麼意思?搶爸爸的棉花糖投餵別人?

  黎謠也:「?」

  「給我嗎?謝謝。」

  余千啃著自己的棉花糖,瞧著她:「你心情不好嗎?」

  黎謠確實情緒低落,心情壓抑,忽然聽到孩子這麼問,忍不住紅了眼圈。

  余千看她難過的樣子,又拿起自己的魔法棒,輕輕碰到她手上。

  「給你快樂魔法。」

  黎謠差點被小孩認真的表情給破防,忍不住摸摸這可愛小孩的腦袋。

  「謝謝寶貝。」

  余千休息夠了,拉著爸爸的手再次出發去往下一個玩樂項目。

  黑著臉的爸爸俯視她:「在千,你看看我心情好嗎?」

  余千仰頭看著爸爸的臭臉,突然將手裡的魔法棒戳上他的腰,像刺殺一樣連戳好幾下。

  在野受不了腰上的癢,抬手去攔,聽到女兒哈哈的笑聲。

  她用行動表示,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她的心情是挺好的。

  在野:「你有本事待會兒累了別讓我抱。」

  李岫和女朋友一起回來,看到在野拉著一個小推車過來,小孩坐在小推車上。

  這次遊樂園之行沒過多久,是李岫和他女朋友的訂婚宴。

  兩人家庭條件差不多,黎家也是隔壁市有名的富豪,兩人的訂婚宴辦的格外隆重。

  作為李岫的好友,在野自然要帶著女兒出席。

  一到地方,余千就被徵用,李岫抱著她去看未婚妻,說要沾沾喜氣,最好以後生的女兒也像她一樣。

  在野難得開了個玩笑:「如果你的女兒長得像千,那事情就不妙了。」

  李岫笑罵:「滾你小子!」

  在野一個人走到窗邊,沒清靜一會兒,聽到一陣腳步聲接近,回頭一看,是他爸。

  「你這是什麼表情,看到我就煩?我看你也煩。」在延搶先說。

  「煩你就走。」

  「說完我就走。」在延哼聲,「李岫都要結婚了,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把公司上市。」

  「誰跟你說這個,我聽說你和黎家二女兒相處不錯,上次還一起去了遊樂園,她是不錯,你要跟她談,我還算滿意。」

  在野只覺得無語,懶得再和他多說一個字,扭頭就走。

  誰知道,訂婚宴結束,他們幾個關係好的朋友坐在一起,李岫也提起了這件事。

  「我老婆的妹妹黎謠,前段時間被前男友騙了,她家現在想給她找個能結婚的對象,好像是看上你了。」

  在野:「?」

  他皺眉:「沒興趣。」

  李岫:「你也別急著拒絕啊,黎謠性格不錯的,你要是真和她在一起,她肯定和小千相處也好。你考慮一下,你看你,這個年紀了連個戀愛也不談,難道就準備這麼守著女兒過一輩子?人家古代的寡婦都沒你能守。」

  在野拿起身邊的抱枕砸到李岫臉上。

  「不用說了,我不會找人結婚。」

  這幾年其實一直有人和他說起,他爸那邊,他媽那邊,還有幾個朋友,有的說找個老婆能替他照顧孩子,有的說孩子以後會長大會離開,有個伴以後也沒那麼孤單。

  但是,就連最開始焦頭爛額,公司最繁忙的擴張時期,他都沒考慮過把在千交給其他人照顧,現在就更不會去考慮。

  最重要的是,他總是忍不住想,萬一他和別人結婚,說不定就會忽略千,或者以後他和其他人又生了孩子,那千在這個家也會感到格格不入……就像他一樣。

  所以現在這樣就好,他們父女兩個過也很好。

  有個朋友開玩笑說:「在野現在帶著個小拖油瓶可不好找老婆,現在的女人都不想當後媽的。」

  在野下意識看旁邊,見小孩閉著眼睛在睡覺,這才皺著眉對那人說:「我的女兒不是拖油瓶。」

  這種訂婚宴上,相關問題多得惹人煩,在野提早帶著小孩回去。

  他抱著孩子走出酒店,忽然感覺脖子被小孩靠了靠。

  接著就聽她說:「爸爸,你找不到老婆嗎?」

  在野:「……」

  「你沒睡著?我有沒有老婆你別管,小孩子別關心這個。」

  小孩靠在他肩上,神情有點嚴肅。

  回到家,等到在野沒看見,余千對自己眼前的空氣小聲說:「小精靈,我爸爸是因為我找不到老婆嗎?」

  系統65無數次強調:[宿主,我是系統,不是小精靈!]

  奈何它的宿主如今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孩,腦子裡都是奇思妙想,對自己認定的事特別固執,堅持叫它寵物小精靈。

  她還在為聽到的話感到憂慮。

  「小精靈,我爸爸找不到老婆,他會被別人看不起嗎?」

  系統65嘀咕:[宿主你就別操心他的老婆了,也關心一下自己的任務吧,你的任務目標就快要完成,主角的感情值已經滿格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第三十章 校霸(三十) 《我的爸爸》

  在野看著手機上老師發來的照片,沉默了很久很久。

  拍的是他女兒寫的作文。

  作文名字是《我的爸爸》。

  前面還好,但是後面,有一段是這麼寫的:「我的爸爸雖然長的帥,但他從小就沒有女朋友,也沒有老婆。叔叔說給他介紹,爸爸說不要。我知道,他是找不到,因為有我在,他不好找。他的朋友笑話他,這是不對的,我們不能因為別人沒有朋友就笑他,也不能因為別人沒有老婆就笑他。」

  「奶奶說,如果沒有老伴,以後老了會很可憐,我不想讓爸爸可憐,所以我決定給他找個老婆……老師,你好漂亮,我喜歡你,你能給我爸爸當老婆嗎?」

  ……這作文已經在小孩的學校傳了一圈,她的老師發來語音的時候,雖然盡力嚴肅,但聽得出來憋笑很辛苦。

  在野看得無語至極,拳頭都硬了,自從他不當校霸,已經很多年沒這麼想打人。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把在作文上亂寫的女兒拎過來揍一頓,還是打電話給亂說話的朋友罵他們一頓,或者先聯繫他媽告訴她別給孩子灌輸亂七八糟的東西。

  又看了一遍孩子認真但可惡的文字,在野起身,黑著臉去找在房間裡玩遊戲的小孩。

  他走過去,看到女兒趴在床邊,玩的非常認真,小手不停地在平板上戳戳點點。

  在野悄無聲息地湊近,看到她正打開遊戲聊天頻道,在世界頻道上和人說話。

  只見頻道上都是「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妹妹幾歲啊?」

  「第一次看到小孩給爸爸徵婚的小朋友,你爸爸知道嗎?」

  在野瞬間明白這小混蛋在和人聊什麼,再一看,她輸入框裡還有一句沒發出去:「小精靈說,要找老婆就快點,很急……」

  沒等她戳完,在野面無表情把她提了起來。

  小孩慘遭一頓打屁股。

  余千這麼多年幾乎沒被打過,這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傷心事,被打得哇哇大哭,氣得直喊:「我不當你女兒了!你不是我爸爸!」

  在野都給她氣笑了,又拍了她屁股兩下。

  「所以你又和小千吵架了,跑出來玩也不帶她。」李岫差點笑死,一口酒嗆在喉嚨裡半天才緩過來。

  「是她自己不肯跟我出來。」在野端著一杯檸檬茶,喝出了酒的架勢。

  「你們以後說話都注意點,別在千面前跟她說那些話,小孩子會當真。」

  「開個玩笑嘛。」

  「小孩子分不清玩笑,別說這些。」

  「行行行,以後不說了。」李岫答應下來。

  「不過,說真的,在野,你真準備因為小千一直不找對象?以後小千懂事知道了,肯定會覺得是自己耽誤你大好青春。」

  「嗤,什麼大好青春,誰稀罕這青春。」在野笑了一聲。

  離開酒吧,半路開車經過新橋路派出所,在野忽然想起幾年前自己從那裡把小孩帶走的情景。

  十八歲,好像也沒幾年,但他現在都快不記得自己當初是怎麼過日子的。

  偶爾回想一下,都覺得十幾歲的自己矯情又傻逼,可他當時就是沉浸在那種灰暗的情緒之中。

  在小孩莫名其妙出現在他身邊之前,他沒想過好好過日子。

  吃飯也好,睡覺也好,都是隨心所欲,餓了再吃,睏了再睡,他對任何事物的欲望都很低。

  更不要說學習,他沒有興趣,對未來人生的規劃,似乎也沒有。

  身邊的同學們在認真學習,想要博一個前程,再仔細一問,都說以後想找個好工作,賺大錢。

  但他並不缺錢,爸媽離婚,唯一給他的補償就是錢。

  身邊的二代朋友,要麼忙著享受人生,要麼上進等著接父母的班。

  但他並不想要他爸的公司,更不會去繼承他媽那邊的事業,他們都有自己更看好的孩子。

  一起玩賽車的寧則益有段時間和他賽車後,都要點一根煙勸他,不要開太瘋,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因為他沒有敬畏之心,對賽車也沒有愛,他享受的只是那種極速之中彷佛下一秒就會死亡的刺激感,只有那種時候他才會感到一絲輕鬆,甚至是快慰。

  直到突然有了個小孩。

  他不再去思考人生的意義,卻在照顧她,看她長大的每一刻裡找到了當下生活的意義,明白了自己的責任。

  這份責任引導著他走上人生的正軌,讓他沒有在最年少迷茫的時候自我墮落到底。

  他爸雖然說話令人煩躁,但他有句話確實讓在野聽進去了。

  他說:「你以後能給你的孩子什麼?」

  我能給這個小孩什麼?在野思考著這個問題,他不僅想給她安穩富足的生活,也想給她和其他孩子一樣幸福的童年,他還想成為能讓她驕傲的爸爸。至少,別和他爸那樣。

  現在在野仍然不知道孩子是怎麼來的,但是他已經不在意了,不管孩子是從哪裡來的,他都感謝她能出現。

  感謝歸感謝,這小混蛋下次再敢在作文裡、遊戲裡亂給他徵婚,他還會打她屁股。

  「你還在生我氣?你氣兩天了。」在野打著方向盤說。

  余千抱著胳膊,一臉冷酷:「不要跟我說話,你不是我爸爸。」

  「這件事是你做錯了,我才應該生氣。」

  余千震驚:「我哪裡錯了!」

  在野:「你給我徵婚,問我意見了嗎?」

  余千:「問了!」

  在野:「什麼時候?」

  余千:「那天早上,我問你『爸爸你要老婆不要?』你說『隨便』!」

  在野:「……不要趁我沒睡醒的時候問我,不清醒狀態下說的話不算數的你知道嗎?」

  小孩瘋狂蹬腿:「你耍賴你耍賴你耍賴!啊啊啊!」

  她氣得大叫。

  在野:「你好好坐著,別鬧,待會兒回家了我再跟你好好說說到底誰錯了。」

  話雖如此,他瞧著小孩氣到冒煙的樣子,還挺想笑的。

  那笑容還殘留在他眼角眉梢,忽然,他神色一變,手上猛打方向盤。

  但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旁邊那輛貨車失控衝過來,他們沒能逃過大車的陰影,最後那一刻,在野只有一個念頭。

  不管怎麼樣,請讓我的女兒活下去。

  「千!!!」

  余千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她上一刻還因為爸爸不講道理氣得要命,下一刻車子打轉,眼前有什麼傾倒下來,她的爸爸側身過來猛然抱住她。

  她聽到他在喊她的名字,但同時,還有另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話。

  是那個每天跟在她身邊的奇怪小精靈。

  余千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很慢,接近靜止,她看到車裡的灰塵漂浮,那個藍色光點在她眼前閃爍。

  [宿主,你的任務已經成功了,現在,你可以選擇繼承主角的氣運,在這個世界過完一生。]

  余千懵懂地看著它:「爸爸?」

  [作為主角,生命中當然會有坎坷,這就是他注定的一個劫難。他會在這裡死去,但是他的氣運可以通過任務值轉到你身上,你要是選擇在這個世界繼續生存下去,就可以代替他成為主角了!]

  [恭喜宿主,我還以為你很難完成任務呢,沒想到這麼簡單,宿主你真棒!]

  余千過了好久才勉強明白了這個小精靈的意思,她瞪大眼睛,那雙和在野相似的眼睛裡猛地掉出大顆眼淚。

  她尖叫大哭,一手死死拉著在野的衣服:「我不要!我不要爸爸死!我不要!」

  她哭得喘不過氣的樣子讓系統65覺得有點難辦,只能像以往那樣哄騙她:[他是自願的,你爸爸想你活著,你是不是要聽爸爸的話呀。]

  「不!我不要!我不聽話!」黑心棉襖本來就不是聽話的棉襖。

  系統65沒了辦法,變成小孩的宿主比成年人宿主還要無法控制,它只能看著靜止的時間在快速流動,最後掙扎了一句:[如果你選擇放棄,主角雖然能繼續活下去,但你就沒辦法繼續在這個世界存活了,得不到他的氣運加持,你以後的世界會很困難,而且這個任務你只能得到基礎積分,這樣下去你永遠也沒辦法攢到足夠積分……]

  小孩根本不聽它在說些什麼,她被嚇到了,只會尖叫拒絕,並且不停喊著爸爸,試圖往在野懷裡躲。

  「滴——」

  倒計時結束,系統65遺憾地播報:[宿主完成基礎任務,額外得到氣運:0,即將脫離本世界——]

  .

  在野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坐在家裡的沙發上,但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記憶還停留在他開車接孩子放學,在車上和她吵架。

  「爸爸。」

  小孩跑過來,乖乖坐在他身前。

  在野抱住她,腦袋放在她頭頂蹭了蹭,有些莫名心悸。

  他問她:「剛才不是還和我吵架嗎,怎麼主動理我了?知道自己做錯了?」

  孩子仰頭看他,從來沒這麼乖巧過:「對不起。」

  在野:「行,你道歉了,我就原諒你。」

  「對不起,爸爸。你以後不要我陪,也能一個人好好生活了嗎?」

  在野沉默,將小小的孩子抱緊:「不能,要等你長大才行。」

  「我已經長大了。」

  「不行,要等你長得和我一樣高才行。」

  在野看到自己的眼淚滴在孩子的臉頰上,她眨眨眼,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她說:「爸爸,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總有亂七八糟的秘密。

  在野湊過去,聽到她說:「我其實是從未來來的,以後你和最喜歡的人生的孩子,就是我。」

  在野沒說話。

  懷裡柔軟的小身體逐漸變得冰涼,他的家又變得那麼寂靜。

  .

  夢醒了,他的孩子再也不會喊他爸爸。

  .

  「在野,別難過了,小千如果還在,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難過。」這樣勸他的李岫,自己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大哭起來,他老婆都沒能拖住他。

  圈內一大群看著孩子長大的二代們,全都泣不成聲,一堆經常給孩子送禮物送裙子的大小姐們哭得站不住,坐在沙發上又哭了一頓。

  在這群悲痛欲絕的人之中,真正失去女兒的在野,卻只是紅了眼眶。

  表哥溫承覺得他表現得不太正常,擔心地拍著他的肩:「在野,你沒事吧,你在想什麼?」

  在野:「我在想,這個小混蛋是不是在騙我。」

  如果不是騙他的,那他究竟要找誰結婚,才能生得出她?不是說,他自己生都生不出這麼像的孩子嗎?

  所以,她真的在未來嗎?

  在野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相信,那他可能無法接受面前發生的一切。

  .

  .

  十年後

  雲端餐廳,遊戲巨頭在老板,三十二歲的黃金單身漢,剛結束一場相親。

  女方因為他過於冷淡的態度,選擇了早退,於是只剩下他一人西裝革履地坐在高層餐廳裡,俯視下方車水馬龍的繁華城市。

  李岫打來電話,詢問他這次相親結果。

  「沒結果。」

  「這都多少個了,你還是不喜歡?」

  「不喜歡。」

  「在野……你是真心想找對象嗎?」

  李岫看不太懂他,要說他不想找,他們介紹的人他都會去看看,可要說他想找,這麼多年見了那麼多人,就沒見他看中過一個。

  在野敷衍兩句掛了電話,端著紅酒抿了一口。

  他在這坐了很久也沒人敢來打擾他,畢竟大名鼎鼎的在老板,脾氣可不怎麼樣。

  在野正享受著難得的清閒,思緒放空,想著一些過去的瑣事。

  忽然,有一瓶酸奶被放到桌上,碰到了他的手肘。

  在野一頓,低頭看過去。看到一個雙手扒拉在桌邊的小女孩。她太矮了,要踮著腳才能露出半張臉。

  小孩長得異常好看,她把那瓶酸奶又朝他推了推:「給你喝。」

  在野看著她。

  雖然這個好看的小孩和他長得一點都不像,但在野就是莫名覺得……

  「千,怎麼跑到這來了?」一個男人走過來。

  「千?」在野看到走過來的男人。有一點眼熟,他不怎麼關注娛樂圈,只隱約記得這好像是個影帝。

  影帝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在老板,打擾了,這是我女兒。」

  兩人不熟,他也沒有多說的意思,帶著孩子很快就離開了。

  在野看著他們的背影,看到那小孩還扭頭回來偷看他,那小模樣特別心虛。

  玩了他的剃鬚水、趁他睡覺用刮鬍刀刮掉了他一片腿毛、玩他的電腦打開了會議功能然後和一群員工集體聊天被他發現……小孩都曾露出這種心虛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在野起身跟了上去,他聽到前面那兩人交談。

  「千,你認識在老板嗎,怎麼跑過去打擾人家?」

  「認識,他是我……」小孩想了想,吐出兩個字,「野爹!」

  在野:「…………」

  有種熟悉的,被黑心棉襖背刺的感覺。
作者: 彤櫻    時間: 5 天前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5-4-24 11:52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龍爸(一)

  [宿主,太可惜了,如果你選擇了繼承主角的氣運,不僅可以在那個世界順風順水過完一生,還可以將部分氣運帶到下一個世界,這樣完成任務也會更順利。]

  系統65發出遺憾的聲音。

  [小孩子的身體把宿主的心智都改變了,現在恢復正常,是不是對之前的選擇後悔了?]

  余千站在系統的空間裡,聞言說:「鼓勵奪人氣運,你不是什麼正經系統吧。」

  [怎麼會,我可是有系統編號……]

  余千沒理會它,自顧自接下去:「也是,強迫別人死後還要工作的系統能是什麼正經系統。」

  [嗚嗚宿主,我可是在為你著想啊,你這樣只完成基礎任務,什麼時候才能拿到足夠的積分脫離系統啊。]

  余千心說我一個資深打工人會吃你畫的大餅?

  類比一下,普通打工人靠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存夠買房錢會容易嗎?還攢夠積分能脫離系統,這種黑心系統的話不能信。

  余千腹誹著,手底下一通操作,系統還想勸她,忽然驚呼:[宿主你又在做什麼!]

  余千摸索出了系統商城,用自己所有的基礎積分買了血緣關係藥,又開始熟門熟路給自己捏新的身體。

  [宿主,你還準備繼續給男主角當孩子?我們這個是言情攻略系統……還有宿主你為什麼這麼熟練?]

  余千感覺經過一個世界的單機,這個系統越來越話嘮了,她無精打采地垂著眼皮:「你把我弄來這裡打工,不知道我死前的工作是遊戲建模嗎?」

  想起上一次當小孩幾次尿床的經歷,余千做了個決定。

  她捏好身體,將血緣關係藥加入。

  在投入下一個世界之前,余千看向哽咽的系統。

  「對了,你問我後不後悔。小時候的千做的決定,長大後的千也堅決維護。」

  .

  如果是一對恩愛伴侶,求的自然是白頭偕老一生相伴,但父母與孩子,永恆的主題唯有離別。

  她很感謝這位野爸讓她第一次感覺到被長輩疼愛的滋味,也很遺憾這樣倉促地讓他疼愛的女兒離開他,只是他們都無法抵抗這命運。

  她只希望最後安慰他的那些謊言,能稍稍給他一些慰藉。

  而她……還得打工。

  .

  .

  蒼龍帝國,中央魔法學院,又是一年入學季。

  擁有魔力的孩子可以在十二歲時入學,一共分為九個年級,前八年在校學習,最後一年完成畢業任務。

  在帝國十座魔法學院中,只有中央魔法學院每年都求學人數爆滿。

  帝國的公主王子們,以及眾多貴族子弟都會選擇中央魔法學院就讀,只因為這是最特殊的一座魔法學院。

  這裡擁有世界上最後一頭龍。

  寒冰龍,拉西亞。

  .

  「真的會有龍給我們上課嗎?」

  「當然了,我哥哥也是在這裡畢業的,他說過拉西亞老師負責很多的課程,我們只要入學了,就經常有機會見到他!」

  「哇!真想看看龍的原型啊,拉西亞老師會滿足我們這個願望嗎?」

  「我也是,我還想摸龍!」

  高年級兩位學長路過前庭,聽到新生小孩們不知死活的對話,對視一眼,加快腳步遠離了他們。

  有不知道情況盲目樂觀的新生,自然也有消息靈通的新生。

  一個紅髮女孩幽幽插入夥伴們的談話。

  「我的阿姨告訴我,寒冰龍拉西亞老師,非常可怕。」

  「嗯……其實我也,我父親說拉西亞老師特別嚴厲。」

  「其實,我也問了我爺爺,怎樣才能親近龍老師,爺爺對我擺手,讓我躲遠一點。」

  負責引導他們這群新生的學長拿著他們的宿舍牌過來了,這是個四年級的學長,笑起來平易近人。

  他給每個孩子分發了宿舍牌,並叮囑了他們一些注意事項。

  「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向校內的老師們尋求幫助。我們的萃思老師、絕格老師、帝思普蘭老師都很願意幫助學生,尤其是菲茲克老師,他是藥劑學老師,也負責治療,脾氣非常好,就住在南邊的第三座尖塔裡。」

  最後,他的神情陡然嚴肅起來:「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一群小屁孩也跟著嚴肅臉。

  學長深沉地說:「在課堂之外的地方遇到寒冰龍拉西亞老師,快跑!」

  孩子們不明白:「為什麼?」

  也有人問:「在課堂上就不用跑嗎?」

  學長心酸慘笑:「因為在課堂上,不能跑。逃拉西亞老師的課,會很慘的。」

  寒冰龍拉西亞老師,在中央魔法學院建立之前,或者說蒼龍帝國建立之前就存在了。

  他活了很多年,不僅是最後一頭龍,也是世上最博學的魔法師,是一部行走的歷史。

  所以他在校內的地位也是特殊的,獨自住在西邊的高塔,周圍布滿荊棘與冰霜。

  那座閃閃發光的高塔對見識過拉西亞老師厲害的高年級同學來說,是一個禁忌之地,但每年有新生入學,總免不了好奇的新生們想方設法作死。

  他們對龍實在太好奇了,調皮的人類小崽子們不怕死地偷偷接近,試圖偷窺到龍的原貌。

  今年也有這麼一個探險小分隊,他們出自大陸北方的冒險者家族,將勇敢當做人生守則。

  自信滿滿地出發,摔得斷手斷腳鼻青臉腫,連龍的高塔都沒能接近,在最外圍的冰棱山谷折戟沉沙。

  「嗚嗚博瑞夫你不要有事啊!」

  「瑞克你怎麼樣?」

  「我的手感覺不到了……嗚嗚,腳也不能動了!」

  「別怕,我們去找老師,學長不是說有個菲茲克老師很擅長治療嗎,我們馬上去找他!」

  互相攙扶,灰頭土臉地找到第三座尖塔。

  這座尖塔之外種著許多用來調配藥水的植物,還有魔法植物,四周有一股說不清的藥香,令人精神舒緩。

  狼狽的新生在尖塔外的環形廊裡見到一個修長的人影。

  那人背對著他們,銀白的長髮結成鬆鬆的長辮垂在身後,幾乎落到腳踝。

  穿一身純白色的魔法學院老師長袍,滾著繁復美麗的花邊,兩條繡神秘花紋的綬帶挽在肩膀兩側。

  當他聽到聲音回頭,露出一張美貌攝人的臉,那雙紫色的眼睛比他胸前掛著的紫色寶石銀鏈還要清澈透亮。

  上一刻還在痛苦哀嚎的熊孩子,被這非人的美貌震懾,全都愣愣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他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人。

  「菲、菲茲克、老師?」其中一個新生結結巴巴地喊道。

  這位「菲茲克」老師抬步朝他們走來。

  他的步伐優雅,行走間身上衣袍不動,只有耳朵上的耳墜在微微搖晃,顯得無比高貴。

  「受傷了?」他笑起來,果然和學長說的一樣溫柔,只看一眼就覺得治癒人心。

  他的聲音也是那麼溫柔,讓幾個剛遭受挫折的孩子都忍不住眼眶一紅,帶著哭音喊道:「老師,你救救瑞克他們吧嗚嗚!」

  他越走越近,可憐的幾個新生仰頭看他,才發現這位老師個頭高挑極了,站在他們身前,陰影幾乎要將他們籠罩。

  他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們,臉上笑容仍然溫柔,但眼神有些……可怕。

  最敏銳的新生已經覺得不對,身體比他的腦子先一步察覺危險,冷汗狂冒。

  「我看到了,你們是在冰棱山谷摔的……是想去看龍嗎?」這位老師語調輕緩溫和。

  新生卻齊齊咽了口水,縮成一團,聲音顫抖。

  「老、老師,我們不,不敢了。」

  老師伸出手,冷白的手指按上傷得最重那個男生的腦袋。

  他笑吟吟道:「老師今天要教導你們一件事。」

  「不遵守校規的孩子,會被懲罰。」

  那男生的同伴們,眼睜睜看著小夥伴保持著一種驚恐的表情和搞笑的姿勢,被凍成了一塊硬邦邦的冰雕。

  一個傷較輕的男生看到這一幕,又注意到這位老師手背上紫色的龍形魔紋,雙眼發直,從喉嚨裡擠出一聲:「你是、是……龍!」

  話音未落,他便和其餘四人一樣,凍成了滑稽生動的冰雕。

  這座尖塔真正的主人菲茲克老師,這時才緩緩下樓,一下樓就看冰雕擺在樓下,他的同事、他的老師拉西亞,帶著令人膽寒的笑容看著那些冰雕。

  「拉西亞老師。」菲茲克走上前,將老師需要的藥物交給他。

  拉西亞矜持地嗯了一聲,隨手收下藥,告訴他:「和往年一樣,把他們擺到中央魔法學院大門廣場去。」

  菲茲克:「好的。」

  目送老師的身影消失,菲茲克對冰雕感嘆:「唉,真是倒黴的孩子。」

  早一點或者晚一點來都碰不到老師。

  最近老師精神不太好,如果沒有剛好撞上,或許老師這次就懶得管了。

  不過算了,也算是他們的一點小小考驗。

  他們這樣的傷,讓他來治需要十天半個月,但是被老師凍在他的魔法冰裡,被他的魔力刺激,只需要三天就能復原。

  只不過冷了點,丟人了點而已。

  中央魔法學院的大門廣場處,今年也立著十幾個栩栩如生的冰雕。

  負責擺放這些冰雕的高年級學長學姐們,還非常貼心地將他們對稱擺放在兩邊,放在展示台上,旁邊做了小牌子寫上每個被凍學生的名字。

  導致剛走進校門的新生,許多都以為這些是什麼藝術品。

  「姐姐,你看,這個雕像好特別,好像博瑞夫哥哥啊。」

  「咦,這個名牌也寫著博瑞夫哥哥的名字呢。」

  知道學院傳統的姐姐無語扶額:「這就是博瑞夫。」

  「這混小子,都跟他說過了不能去禁忌之地,偏要去,被凍上了吧,真是丟人。」

  每年因為試圖去高塔偷窺拉西亞老師龍形的學生,都會被凍成冰雕擺在這展示。

  展示短短三天時間,但一丟人,就是九年。

  .

  拉西亞回到自己的高塔,他的塔內設置了魔法陣,內裡擁有寬廣的空間。

  眨眼間,高挑漂亮的男子就變成了一隻白色的巨龍。

  巨龍的每一寸身體都恰到好處。

  如冰晶一般剔透晶瑩的銀白色鱗甲,脖頸到後背處散著銀白色的柔順毛髮,身後是一對合攏的巨大翅膀,因為不曾展開,只能看見水晶似的晶瑩翅骨和翅膜。

  腦袋上兩對弧度優美的龍角,一雙和人形時相似的紫晶眼睛,但更大更狹長,像神秘的深淵。

  這是一頭極好看的龍。

  當他在自己綴寶石的巢穴裡盤踞,全身都在發光。

  只是這頭美麗的龍顯得有些沒精神。

  他喝了學生給他調配的藥劑,仍然不想動彈,腦袋趴在前爪上。

  龍的生命太漫長了。

  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他的同族們都已經化為海中的龍骨,回到龍神的懷抱中。

  或許他也快了,他覺得自己的身軀好像在腐朽,連精神之火也在逐漸熄滅。

  ——這是一頭了無生趣的空巢老龍。

  高塔裡的窗大開,有來自遠方的風吹拂進來。

  閉目養神的拉西亞忽然睜開眼睛,他感覺到什麼,昂起了頭顱。

  他專注地感知著這帶來訊息的遠風。

  那雙紫色的眼睛越來越亮。

  他感知到同族的氣息。

  來自他自己血脈的氣息。

  有新生的龍出現了!

  忽然間,寒冰龍仰頭長嘯一聲,他猛然張開雙翅,向上騰飛,衝出了高塔上方的花窗。

  這一天,所有中央魔法學院的學子和老師們,都看到了那頭銀色巨龍。

  他龐大的身軀越過學院,在地上投下龍形的陰影。

  眨眼間,他已經飛上高空,碧色青空裡,銀色巨龍的身影越來越小。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三十二章 龍爸(二)

  拉西亞在一片綠色的原野上看見了那顆有著自己血緣氣息的龍蛋。

  雪白一顆藏在綠色的草窠裡,顯得那麼圓潤可愛。

  兩隻蝴蝶被龍蛋的生機吸引,在草窠邊翩躚飛舞。

  銀色巨龍在小小的蛋邊伏趴下來,紫水晶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蛋,那條覆蓋鱗甲的長尾在身後緩緩擺動。

  拉西亞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發現了一枚龍蛋。

  這是一件多麼令他高興的事情。

  拉西亞將這當做龍神的恩賜。

  壞脾氣的巨龍小心地伸出脖子,將蛋銜在嘴裡,藏進口中的空間,展翅飛回自己的巢穴。

  巨龍飛走這件事,引起了中央魔法學院師生們的高度緊張。

  突然看見龍型的興奮褪下後,大家覺得不對了。

  拉西亞老師很多年沒在公共場合露出過龍型,為什麼突然變身,還走得匆匆忙忙?

  「難道,是感召到了龍神的召喚,也和其他的龍一樣回到龍神懷抱了嗎?」一位老師露出惆悵的神情。

  「老師最近精神確實不好,毛髮也沒有那麼閃亮了……難道真是快不行了?」另一位老師也如此猜測。

  在一片愁雲慘霧中,校長烏德舉著魔法杖,召集了全校的老師,準備追逐著巨龍的腳步,看看他是否需要什麼幫助。

  就在眾人聚集學校廣場,準備出發時,巨龍又飛了回來。

  他飛得很快,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瞥了一眼這群表情凝重的人,一腦袋扎進了自己的高塔。

  廣場上沒有聲音,良久,校長烏德輕咳一聲。

  「咳,嗯,那麼……解散吧。」

  校長烏德從廣場離開後,直奔巨龍高塔。

  他今年已經兩百來歲,是最強的人類魔法師之一,因為有一把蓬鬆的白鬍子,看上去慈愛又威嚴。

  作為校長,拉西亞給了他兩分面子,允許他進入高塔。

  「拉西亞老師!您還好嗎,發生了什麼事?」烏德撩起自己礙事的長袍,腳步匆匆邊走邊揚聲問。

  龍的生命漫長,這就導致,這個學校的許多任校長,都是拉西亞的學生,烏德校長也不例外。

  他當初也是個被凍成冰雕擺在外面展示的熊孩子,如今年紀大了,在外面穩重,到了拉西亞的高塔裡,還是冒冒失失。

  拉西亞以龍型臥在窩中,爪子攏著,姿態端莊地……在孵蛋。

  「烏德,你小聲一點,我在孵蛋。」

  校長:「?」

  「老師,您生了蛋?!!」校長眯起的眼睛都瞪大了,脫口而出。

  巨龍看他,輕輕打了個鼻息,一陣霜風撲面,在校長的白鬍子上掛了一片冰晶。

  「這大概是龍神的恩賜,我能感應到這是我的血脈。」

  「這一紀,我是最後一頭巨龍,或者這個孩子,就是開啟下一紀的龍。」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儘管我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只要能看到她出生,我也沒有遺憾了。」

  巨龍對懷裡的蛋展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他的語氣有著沉重的嘆息與無盡希望。

  烏德校長眼中淚光點點,忍不住勸慰說:「老師,不要這麼說,你還有很長久的時間,我們可以想辦法讓你……」

  拉西亞打斷他:「確實,所以收起你的眼淚,就算我已經是頭老龍,我剩下的時間也足以送走好幾個你。」

  烏德默默抹了把鬍子上的冰霜,老師說起話來真是像他吐出的龍息一樣冰冷。

  烏德校長探望過後,巨龍高塔就被暫時冰封了起來,但魔法學院裡所有人都很興奮。

  他們即將要迎來一頭新的巨龍!

  那會是什麼樣的龍呢?

  「應該像拉西亞老師那樣,是一頭冰霜巨龍吧!」

  「拉西亞老師的龍型真好看,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機會看到冰霜巨龍小時候的樣子!」

  「不一定。」銀髮的少年奈特端著一本魔法書,加入談話。

  「冰霜巨龍生下的不一定是冰霜巨龍,根據我的家族手札記載,在巨龍誕生之初,有火焰巨龍生下了風之巨龍,也有水龍生下了赤龍……新生的是什麼龍,不一定取決於上一代,而更多由靈魂決定。」

  「龍的靈魂決定著他們的形態與力量。」

  其餘學生聽著少年的話,雙眼亮晶晶地希望他能多說一些。

  大多數人都很相信他的解釋,因為奈特出自著名的龍騎士家族。

  在千年之前,龍還沒有逐漸滅絕之前,這個家族的祖先曾經馴服過龍。

  也有各種野史版本,說他們的祖先與龍相戀,所以他們這一支有稀薄的龍族血脈。

  對此,奈特本人覺得,肯定不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有龍族血脈,拉西亞老師就不會對他那麼看不順眼,在課堂上讓他吃了無數個冰霜風暴。

  上學期還掛了他三門課,導致他和同學聊天都得捧著書瘋狂學習。

  巨龍高塔裡,拉西亞孵了快三個月的蛋。

  眼看著蛋越來越大,一天天接近破殼,拉西亞整頭龍都顯得容光煥發,精神十足。

  這一日,他察覺到懷中的蛋有了動靜,興奮屏息盯著看,從白天看到黑夜,終於,殼破了!

  從縫隙裡,伸出來一隻小小的腳爪。

  此時,拉西亞還沒發現不對勁。

  新生的龍是青色的,她的爪子探出來後,休息了片刻,又抓破周邊蛋殼,擠出了腦袋。

  她的動作緩慢,努力一會兒休息半天,但拉西亞還是笑眯眯地看著這孩子。

  然後,她露出了身體。

  在她緩慢露出身體的時候,拉西亞還笑吟吟地感嘆了一句:「哈哈,真是個脖子長的孩子呢。」

  隨著「脖子」越來越長,拉西亞的表情逐漸疑惑起來。

  等到長條條的龍全部從蛋殼裡爬出來,癱在蛋殼上,拉西亞久久沒有說話。

  他漂亮的紫色眼睛瞪得好大。

  拉西亞活了這麼多年,什麼事沒見過——這樣長條條的龍,他還真沒見過。

  身體太長且不說,沒有肚子也不談,頭顱、龍角、背鬚、龍爪都和他不一樣,這也先放到一邊,最重要的是,她為什麼沒有翅膀?

  沒有翅膀的龍要怎麼飛起來呢!

  拉西亞擔憂極了,龐大的身軀忍不住在巢穴裡動了一下,趴在蛋殼上休息的幼龍就好像遇到地震,軟趴趴地從蛋殼上摔了下去。

  拉西亞立刻不敢動了,腦袋擱在奇怪的沒翅膀小龍面前,那雙大眼睛憂愁地盯著幼龍。

  她不僅怪,還很小,細細一條。

  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她用四隻爪子抓地,長條條的身體拱起,抬起了頭顱。

  這個渾身青色的小家伙,對著他的鼻子,發出細細的叫聲。

  「漆……漆……」

  像是這樣的叫聲。

  拉西亞一下子覺得心中充滿了憐愛。

  這頭幼龍的模樣特殊,大約是因為她的來歷特殊,這並沒有什麼,反正世界上只有他們兩頭龍了,長相不一樣也沒有別的龍會在意。

  「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我的孩子。」

  「我是你的父親拉西亞,寒冰巨龍。」

  優美的聲音在塔內低沉迴響。

  「我該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呢?」

  小青龍抬高自己一隻爪子撣了撣,撣去上面不舒服的黏液。

  又發出那種幼嫩的叫聲:「漆……千……企……」

  拉西亞似有所感:「你這麼特殊,應該叫一個特殊的名字,就叫千吧。」

  巨大的龍型不方便照顧這個新生的小家伙,拉西亞變成了人形。

  高挑的男人坐在巨大寶石巢穴裡,雙手捧起了幼龍。

  幼龍只有他手掌大,拉長了身體,腦袋和尾巴分別可以搭在他左手拇指與右手拇指上。

  捧著她,拉西亞從她奇特的外貌中抽出注意力,這才發現,她體內的魔力也很特殊,她是一隻從未出現過的青龍,身體裡充滿木之生機。

  巨龍的高塔冰封了三個月,終於解封了。

  一聲長長的龍吟響徹天地,在上課、在製作魔藥、修煉魔法的人們,全都不約而同抬起頭望向龍吟發出的方向。

  烏德校長正和菲茲克一起聊天喝藥草茶,兩人聽到這聲龍吟,同時笑起來。

  「看來,幼龍已經出殼了。」

  「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龍。」

  「不管是什麼樣的龍,看到拉西亞老師這麼高興,我也為他高興。」

  菲茲克時隔幾個月再看見自己的老師時,被他嚇了一跳。

  他幾個月前還一副沒有精神隨時要回歸龍神懷抱的老師,精神得像喝了一百瓶精神藥劑,連頭髮絲都在發光,美貌度都上升了。

  菲茲克的目光落向老師放在身前合攏的手掌。

  「老師,您將幼龍帶出來了?」

  「是的,她體內的魔力需要她親近外面的植物。」

  如果不是這樣,拉西亞也不會這麼快把幼龍帶出來。他的高塔遍地冰封,不太適合她。

  菲茲克看著那隻手掌,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拉西亞還是分開手掌讓他看了兩眼。

  一隻青色的長條條龍,在老師的手裡盤了好幾圈,正在打瞌睡。

  因為驟然見光,抬起頭,鼻子兩邊還有兩根細小的龍鬚在飄啊飄。

  菲茲克:「是不是有點……」

  他努力把奇怪兩個字咽下去,在老師可怕的目光中,吐出「可愛」兩個字。

  菲茲克在心底瘋狂回憶巨龍圖鑑,對自己的記憶產生懷疑:難道我看的巨龍圖鑑都是假的嗎!為什麼我沒看見過這樣的龍!

  拉西亞很滿意自己這個學生的眼力。

  「確實很小巧可愛,她叫千。」

  菲茲克微笑地誇讚了一頓,拉西亞滿意地捧著幼龍走了。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菲茲克抬腳跑向自己的尖塔。他要去重新翻一遍巨龍圖鑑!

  拉西亞捧著幼龍路過學院後面的小森林,聽到一陣又一陣的轟隆聲。

  是擁有熊怪血統的布克比老師在撞樹,這是他的愛好,每年學院裡的樹都要被他折騰掉幾百棵。

  走近了,一隻幾米高的黑熊在磨蹭樹幹。

  見到拉西亞,黑熊猛地變成一個兩米多高的壯漢,他哈哈笑著走過來,張嘴就說:「拉西亞老師,你孵完蛋了嗎?」

  拉西亞:「……」

  這隻力量強大但腦子簡單的黑熊,當初還是拉西亞學生的時候,就常因為說話不過腦子被他揍,到如今還沒學乖。

  拉西亞不想和這傻子計較,矜持嗯了一聲。

  黑熊布克比湊上前一看,摸著腦袋說:「哈哈這幼龍好像一根綠色的樹藤,她還沒翅膀,好怪啊哈哈!她能飛嗎?」

  拉西亞臉瞬間黑了,抬腳將這頭傻黑熊踹飛,一連撞倒幾十棵大樹才停下來。

  巨龍的力道比熊怪可怕無數倍,因為亂說話慘遭老師暴揍的布克比從地上爬起來,熟練地捂著屁股將腦袋塞進樹洞,免得壞脾氣的老師看到他的臉氣不過又揍他。

  拉西亞沒管自己皮糙肉厚的傻學生,語氣溫柔地安慰手裡的幼龍:「千長得一點都不奇怪,沒有翅膀也沒關係,父親可以去給你找一對翅膀裝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三十三章 龍爸(三)

  聽說幼龍破殼的消息,整個中央魔法學院都沸騰起來,不止學生們在課內外各種猜測,老師們也希望能看一看新生幼龍的模樣。

  他們不能隨意進入巨龍高塔,只能寄希望於在拉西亞老師帶幼龍出門的時候上前偶遇,好在最近拉西亞老師確實很愛出門散步,只要在生機旺盛的校內森林、藥圃附近,都有機會遇上他。

  沒過多久,老師們都見過了那頭幼龍。

  教魔法史的維茲爾德老師,在看到新生的幼龍後,沉默良久,突然抱著腦袋瘋狂大叫著跑走了。

  維茲爾德老師是一名重度龍族愛好者,當世最偉大博學的人類魔法師之一。

  正是因為最後活著的龍在中央魔法學院,他才拒絕了魔法研究院的邀請,來到中央魔法學院成為了一名老師。

  他還曾花費幾十年查找各種古代資料,編修了巨龍圖鑑,被譽為最齊全的龍族大全。

  而現在,維茲爾德老師連夜跑回去給巨龍圖鑑添加新的分類。

  還有教魔法物種以及召喚學的麥德曼老師,她是個怪才,據說曾經成功召喚過異世界生物。

  只是她過於沉迷研究魔法陣,看到稀奇的材料就忍不住想要試試。

  「拉西亞老師,能不能給我一點她脫落的鱗片,或者龍角粉末,或者頭髮……」

  兩眼發光的麥德曼老師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她的拉西亞老師凍成了厚厚的冰塊,並且微笑著踩進了地底。

  多位同僚被制裁後,烏德校長找到拉西亞。

  「拉西亞老師,您現在能去給學生上課了嗎?」

  拉西亞如今每天沉迷自己破殼沒多久的孩子,每分每秒看著她都不嫌煩,哪有心思給一群調皮搗蛋的人類幼崽上課。

  一手揉著幼龍的下巴。

  「不去。」

  烏德校長點點頭,他也沒想過拉西亞老師能去,他來這一趟是為了說其他事。

  「拉西亞老師,最近維茲爾德老師一心編寫巨龍圖鑑,黑熊布克比老師還在養傷,如今麥德曼老師也被您給凍上了……他們的課都沒人上,您看,您最近是不是放其他老師一碼?我怕再這樣下去,沒有老師能給學生上課了。」

  烏德校長一把年紀了,裝可憐得心應手。

  拉西亞瞧著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忽然說:「那我去替他們上課。」

  烏德校長:「?」

  拉西亞:「《魔法史》、《格鬥技》、《魔法物種以及召喚》我什麼不會,難道你還擔心我不會教。」

  眼看著老師轉身要走,長辮子在身後飄蕩,烏德校長伸出顫抖的手試圖阻攔:「老師,您不是忙著教導幼龍嗎,哪有時間去上課。」

  他不是不信任拉西亞老師的能力,他是不信任孩子們的承受能力啊!

  往年拉西亞老師的龍語課都能對學生們造成心理傷害,今年讓拉西亞老師兼教這麼多門課,他真的怕孩子們受不住。

  拉西亞:「我帶千去看看人類幼崽。」

  「老師!拉西亞老師!!您等等,您再考慮一下!」年邁的烏德校長提著袍子,身手矯健地追在巨龍身後。

  追了三條走廊,沒能讓他改變主意。

  學生們不知道他們的烏德校長為了他們的心理健康是如何的憂愁,他們接到拉西亞老師要來上課的消息,大多都帶著期待和好奇。

  哪怕是被他摧殘過的高年級學生,都因為想看幼龍而期待起來,更別提那些新生。

  新生入學三個月,還是第一次看到巨龍老師拉西亞的真人。

  想到開學時短暫見過的銀色巨龍,他們真是迫不及待了!

  當穿著魔法袍的銀髮男子走進寬闊的階梯教室,所有學生們都安靜下來,他們愣神地看著這位老師一步步走上講台,放下手裡的一盆植物。

  直到他將目光投向教室的學生們,一群十二歲的少年少女才驟然回神,找到自己的呼吸。

  幾乎所有學生的臉都紅了。

  巨龍的美貌毋庸置疑,哪怕是在當初龍族興盛時,寒冰龍也是龍族裡出了名的美人。

  每年都要來這麼一遭,拉西亞早已習慣,反正不用一個學年,這些學生們看見他就再也臉紅不起來了,他們的小臉只會一個比一個白。

  往年這個時候,拉西亞就該給頭暈眼花的小崽子們來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育,但是……他今天把自己的幼龍帶來上課了。

  於是所有的學生就看著他們的拉西亞老師倚在講台上,伸手撥弄那棵被他抱來的盆栽。

  「千,快來看,這有很多人類幼崽。」

  大美人含笑溫柔的模樣太殺人了,前排的學生看著他臉頰邊搖晃的耳墜,差點昏倒。

  當然也有眼尖的學生發現了那個盆栽的不對勁。

  一個女生捧著自己的臉發出尖叫:「啊啊啊啊是幼龍!」

  教室裡瞬間騷亂。

  和美麗的人型相比,還是巨龍的龍型更讓人激動。

  如果不是礙於拉西亞老師無形中散發的氣場,學生們恐怕瞬間就要全部湧上講台,如今他們只敢一個勁地身體前傾,或是踩在課桌上拼命往前看。

  瞬間爆發的噪音吵醒了纏在盆栽上的小青龍。

  幼龍就像人類的幼崽一樣,剛出生不久的年齡,還懵懵懂懂。

  她從樹幹上抬起頭,對上一大堆發亮的眼睛。下意識回頭去尋找讓自己安心的熟悉氣息,下一刻就有一隻繪著魔法龍紋的手湊上來,讓她能從樹幹上爬到手上。

  離開了盆栽小樹,她的模樣就更清晰了。

  幼龍和學生們小時候在圖鑑上看到的不太一樣,但是誰在意呢,這可是新生的活著的龍!

  她是那麼的奇特,身上青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青綠色光芒,間或折射出藍光,她的整個身體就像是寶石雕就,尤其那雙眼睛,神采湛然。

  「哦哦哦!幼龍幼龍!」

  「啊啊啊好漂亮的小龍好想摸摸!」

  「她的顏色好漂亮比我家最美的綠寶石還要璀璨!」

  一群學生們已經快要瘋掉,激動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成功把自己的孩子炫出去的巨龍心情不錯,他笑容滿面,提醒:「好了,該上課了,都坐好吧。」

  然而,學生們還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中,暫時冷靜不下來。

  拉西亞微笑著等待了三秒。

  三秒過後,一陣寒冷至極的風暴席捲整個教室,把興奮過度的一群學生們凍成瑟瑟發抖的鵪鶉。

  張開嘴,都是一陣寒氣噴發。

  「現在能冷靜了嗎,坐回到位置上。」

  滿意地看到學生們都乖乖坐好了,拉西亞一手舉著自己的寶貝幼龍,一手拿起筆。

  「今天的課是龍語。」拉西亞的音色動人,說起話來和動作一樣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天生的韻律。

  魔法咒語的兩大體系是龍語和精靈語,作為魔法師,這是基礎中的基礎。

  中央魔法學院畢業的魔法師,普遍比其他學院的魔法師要強悍出色,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們的龍語課老師是一頭真正的巨龍。

  並且,格外嚴厲。

  「希望大家能好好學習,如果不好好學習……」拉西亞停頓片刻,環視一圈學生,只是笑。

  看著溫和,但他紫色眼睛裡露出的冷光極其可怕。

  所有人又齊齊打了個寒顫。

  「漆……漆!」

  被拉西亞托在手裡的小青龍發出細細的聲音,還在威脅學生的巨龍立即低下頭查看她的情況。

  「啊,我的寶貝,是覺得太冷了嗎。」

  他慈愛地用拇指摸著幼龍的腦袋,口中低聲念了一句短促的龍語。

  大教室內的冰霜肉眼可見地化去,連水汽都蒸發了,溫度變得比剛才更適宜。

  學生們:「……」

  拉西亞老師的兩副面孔轉換真的好自然。

  龍語課正式開始。

  這不愧是公認最難的學科,冗長復雜的龍語,連入門都這麼難,不少學生很快就聽得昏昏欲睡,覺得這龍語可能自帶催眠效果,特別是配上了拉西亞老師好聽的嗓音,如同在哄人睡覺。

  但除了幼龍,沒人能睡著,因為巨龍老師在看著他們。

  只要有人走神,殘酷無情的拉西亞老師就能準確地把人抓出來,給他一個提神醒腦的冰霜術,小範圍精準打擊。

  偏這節課上走神的學生格外多。

  不少學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往幼龍那裡飄。

  幼龍已經回到了那棵盆栽上。

  盆栽裡是一棵小樹,枝上結著白色的花苞。這些花苞是閉合的,但是當幼龍睡夠了開始好奇地爬動,那些花苞突然張開,從裡面飛出一隻隻小精靈。

  拇指大的小精靈摘取花苞裡的果實,抱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果實飛到幼龍嘴邊,將果實餵給她。

  只見幼龍張開嘴,一口吞一個果實,仰起頭,拉長脖子,吃的很快樂。

  「這是什麼?」

  「好像是精靈?」

  「傳說中精靈的乳木果樹?」

  一群學生看幼龍吃播看得停不下來。

  據說精靈誕生時,照顧他們的是精靈之森裡生長的小精靈,這些小精靈會培育出乳木果樹,辛勤地給精靈幼崽餵食。

  教他們精靈語和魔法植物圖鑑的老師是一位木精靈,和他們描述過,但他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可以帶孩子的小精靈和只在精靈之森生長的乳木果樹。

  走神看吃播的學生很快遭到制裁。

  不管拉西亞是在背對著學生寫龍語,還是低著頭在看幼龍的狀況,他隨時隨地,頭也不抬,就能給那些不認真的學生寒冰一擊。

  一節課下來,精神和身體都飽受摧殘的學生們,將課上學習的龍語和大魔王拉西亞老師的面孔一起深深刻入腦海,並且理解了為什麼開學時學長學姐們說起拉西亞老師,都是那種表情。

  而且,他們忍不住開始羨慕那頭幼龍了!

  如果拉西亞老師對誰都這樣嚴厲可怕也就算了,可他對自己的幼龍實在太好了,這巨大的反差令人好想哭。

  幼龍在快樂地睡覺、吃東西、觀看他們、接受拉西亞老師的溫柔愛撫,而他們,一刻不能走神地在學習龍語。

  同一間教室,快樂和痛苦的界限竟然這麼分明。

  最後想想,這麼難的龍語,幼龍根本不用學,她天生就會……課堂裡最聰明的學生都忍不住流下羨慕的淚水。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三十四章 龍爸(四)

  好不容易度過了煎熬的龍語課,宣布下課的那一瞬間,教室裡正襟危坐的學生們就像是聽到了放假的通知,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

  「接下來是《魔法史》,也由我來給你們上課。」

  拉西亞老師的一句話,將他們重新打入地獄。

  可憐的一年級新生們在茫然過後,紛紛露出了天崩地裂的表情。

  「為,為什麼啊?《魔法史》不是維茲爾德老師教的課嗎?」有學生忍不住問。

  下了課的拉西亞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幼龍吃東西,隨意回答:「因為維茲爾德在忙著修他的巨龍圖鑑,沒時間來上課。」

  學生們看著幼龍,明白了什麼:「……」

  感覺到學生們復雜的心情,拉西亞抬頭微笑:「維茲爾德只是知曉魔法歷史,我可是見證過歷史,你們擔心我不會教嗎?」

  這話誰敢說,他們是擔心自己沒命學。

  拉西亞又問了一句:「所以你們的魔法史學到了哪裡?」

  戴著眼鏡的亞麻髮色小女孩怯生生提醒了一句:「學到了發現水元素魔法的史拉比大師生平經歷。」

  「史拉比嗎?」拉西亞瞧了一眼學生們書上史拉比的圖片,忽然說,「這張圖片完全長得不像他。」

  因為有漫長的生命,許多巨龍都有額外的技能,比如拉西亞擅長繪畫。

  他轉瞬間就在紙上畫出了一個神情陰鬱的黑髮男子,展示給學生們看後,換來了一聲聲的吸氣。

  「好帥!」

  「為什麼書上把史拉比大師畫得這麼醜!」

  學生們群情激奮。

  拉西亞接著說:「史拉比很邋遢,他不愛洗澡,並且不愛見人,經常幾年都待在同一個地方,也就幾年不洗一個澡。」

  學生們:「?」

  拉西亞思索一下:「他之所以發現水元素魔法,是因為他的妻子無法忍受他的邋遢,將他丟進了湖裡,他不想冒出水面面對妻子,長時間躲在水裡,於是發現了水元素魔法。」

  學生們:「???」

  書裡不是這麼寫的!

  拉西亞:「我記得很清楚,他的妻子後來和一個叫皮雷的魔法師偷情,史拉比還很傷心,在家躲了十年沒出來。」

  學生們:「!!!」

  這書裡沒寫啊!多來點多來點!

  有學生克制不住八卦的心問道:「皮雷是研究出了止血藥劑的那個皮雷大師嗎?!」

  拉西亞:「止血藥劑?那是皮雷的妹妹研究出來的。皮雷是博伊家族的長子,但遠沒有他的幾個妹妹聰明,他將妹妹們的勞動成果據為己有,還讓人編纂家族史書給自己揚名。」

  學生們以頭搶地。

  「啊啊啊為什麼我愛錯人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嗚嗚嗚我都是這麼學的是不是白學了以後考試我該怎麼寫啊!」

  因為不放心偷偷來看拉西亞老師怎麼教《魔法史》的烏德校長,正好撞上了這新生全體崩潰的場面。

  得知事情始末之後,烏德校長也繃不住了。

  「拉西亞老師,您去休息吧,拜托了!」

  烏德校長覺得任由拉西亞老師繼續教下去,他們的魔法史課本都要重寫了。

  被請出課堂的拉西亞也無所謂,摸摸自己的幼龍:「那我們接下來去五年級的學生上格鬥技巧課。」

  他來到寬闊的巨石操場,一群十七歲級學生正在愉快地追逐玩耍,當他出現的那一刻,所有學生都下意識想跑。

  拉西亞一個魔法咒語,將所有少年少女全都綁了回來。

  「今天由我來教你們格鬥技巧。」

  拉西亞一手抱著幼龍盆栽,將她往前一送,說道:「你們可以自由攻擊,如果有人能碰到她,今年的格鬥技巧就給你們滿分。」

  十六七歲的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雖然對拉西亞老師有心理陰影,但是近在咫尺的幼龍讓他們的勇氣空前膨脹。

  ——那可是原型的幼龍!

  滿分不滿分的他們不在意,就是想親手摸一摸龍而已!

  學生們對視一眼,幾乎同時衝了上去。

  拉西亞滿意地看著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他沒有動用魔法,可是巨龍僅憑肉身力量,就不是這些孩子們能對抗的。

  輕飄飄一隻手拍出去,人就飛了一半。

  纏在盆栽小樹上的小青龍隨著學生們飛出去的弧度,不斷低頭抬頭,發出類似笑聲的漆漆聲。

  拉西亞也笑眯眯的:「千覺得好玩嗎?」

  快樂是幼龍的,學生們只有腰酸背痛。

  一節課下來,所有人躺倒一地,別說摸到幼龍,就沒有人能靠近拉西亞老師一米以內。

  拉西亞無情地宣布他們挑戰失敗。

  五年級的刺頭學生就躺在他腳邊,不甘心地從地上抬起腦袋,忽然出其不意地朝幼龍盤踞的小盆栽丟了個漂浮魔法。

  他的本意是將幼龍飄起來然後自己猛衝上去抓住。

  但是,幼龍被浮起來之後沒有掉下去。她忽然從口中吐出一片小小的雲霧,在雲霧中游動。

  騰雲駕霧。

  發覺了學生的動作,準備給他一個教訓的拉西亞都愣住了。

  他看著自己的幼龍,凌厲的紫色眼睛變得波光粼粼。

  他一直在擔憂著沒有翅膀該怎麼飛翔的幼龍,展現出了她的飛翔方式,與他完全不一樣,但,她游動的姿勢是那麼優美可愛。

  像水中的魚、天上的鳥一樣自然。

  她確實是龍,屬於天空的龍。

  從出生就被捧在手裡的小青龍,還是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飛起來。

  巨龍拉西亞像個第一次看到寶寶會走路的爸爸那樣,感動得忘乎所以,遲遲沒有伸手去接她,小青龍只好繼續賣力地在自己製造的小片雲霧中穿行游動。

  就是她還太小了,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飛行方向,漸漸偏離了拉西亞的手掌,撲騰兩下,最終著陸在旁邊目瞪口呆的學生拉蒂腦袋上。

  感覺到自己的頭髮絲在被幼龍爪子扒拉的拉蒂:「!!!」

  媽媽!龍在抓我的頭髮!

  在她漲紅了臉的時候,拉西亞也終於反應過來,滿臉笑容地上前從她頭上拿起了自己的幼龍,讓幼龍在自己臉頰邊貼了貼。

  「千,你會飛了,父親真高興!」

  小青龍:「漆!」

  拉西亞顧不上一群傻眼的學生,帶著幼龍走了。

  等他走了,一群灰頭土臉的學生紛紛從地上跳起來,直撲拉蒂,幾十雙手摸向她的腦袋。

  拉蒂:「!!」

  媽媽,我的頭髮要沒了!

  拉西亞高興極了,他決定給幼龍一個獎勵。

  「千很喜歡精靈的果實嗎?那父親帶你去樂序爾那裡找點好吃的。」

  樂序爾是一個木精靈,在中央魔法學院教導精靈語和魔法植物圖鑑,同為長壽種族,精靈的壽命雖然沒有巨龍那麼長,但也超越了大部分種族。

  樂序爾也是學校內少有的,不曾經歷過拉西亞教育的老師。

  兩百年前,她離開精靈之森,此後就一直不曾回去,在中央魔法學院裡用空間魔法開闢了一個小型的空間,裡面有從精靈之森帶來的土壤,種著許多稀有植物。她平時除了上課,就待在自己的空間裡從不出來。

  拉西亞和她的關係不好不壞,但這一次幼龍破殼,樂序爾是第一個送來禮物的。

  她的禮物就是那盆乳木果樹。

  根據拉西亞猜測,這或許和幼龍破殼時引起的木元素躁動有關。

  木精靈喜歡這種被木元素親近的生靈,所以這個平時躲在自己地盤不肯出來的木精靈才會主動送來禮物。

  自己的幼龍喜歡生機盎然的地方,拉西亞早就想著帶她去樂序爾的空間裡看一看。

  巨龍的性格大多霸道,拉西亞也不例外,他想著要去樂序爾的空間裡,也不曾詢問主人的意見,直接就找上門去。

  樂序爾的空間入口在一棵大樹上,用精靈的魔法封住了入口。

  拉西亞伸手探進去,不等他用龍語破解,入口豁然打開,請他進去。

  跨進空間,空氣驟然清新,茂盛的植物擠滿空間,木元素具象化成光點在空中漂浮。

  樂序爾就站在一棵開花的樹後面,用枝葉和花朵遮住了自己大半的身體,怯怯地露出深綠色的頭髮和翠綠色的眼睛。

  她的聲音細細:「拉西亞……殿下。」

  雖然看上去是個美女,但,精靈其實沒有性別。

  巨龍的壓迫力太強,樂序爾不敢多看,但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拉西亞手中青色的幼龍所吸引。

  翠色的眼睛裡露出喜愛之色。

  「千很喜歡你們精靈的食物。」拉西亞遞出自己的寶貝幼龍。

  樂序爾明白了。

  巨龍族群向來是一群霸道流氓,他們喜歡的閃亮寶石,有一大半都是在倒黴種族那裡搶來的。

  像這樣帶著孩子上門拜訪順便吃個飯,已經算是很客氣的行為。

  只要不是來吃她的就行,樂序爾放鬆了些。

  巨龍的食譜很雜,他們什麼都吃,在幼年期尤其愛吃各種蘊含魔力的寶石,那不僅可以讓他們快速成長,縮短幼年期,也可以讓他們的鱗片變得更加璀璨。

  除了寶石,他們還會吃各種東西,甚至久遠之前,大陸最混亂的時期,巨龍還曾吃過精靈以及其他種族。

  不過等到成年期,巨龍就不再需要進食,他們可以自由吸收空氣中的各種元素。

  樂序爾小心接過青色幼龍,喜愛地摸了摸她閃亮的鱗片。

  「她想吃什麼呢?」

  拉西亞在藤椅上坐下,非常自然地架起了腿,擺出主人的架勢,撐著下巴思索:「或許小孩子都愛吃甜一點的東西?」

  樂序爾便帶著幼龍來到一棵果樹下,這棵樹結著紅色的果實,比成人拳頭還要大,表皮光滑,晶瑩透亮。

  嗅到果實清甜的氣味,幼龍順著樂序爾的手指,爬到果實上,將這顆最飽滿的果實纏住。

  咬破一個口子,窸窸窣窣地吃起來。

  或許滋味真的很不錯,幼龍很快吃完了一個果實,立即又瞄上了另一個。

  她快樂地纏上去,和剛才一樣埋頭大吃。

  只不過,這次吃到一半,她發覺了不對,這顆美味的果實裡面,還有一個早早佔據了內部位置的「偷渡客」。

  一隻肉蟲從她咬開的位置探出頭來,和她對了個臉。

  小青龍:「…………」

  「漆!!!!」

  被蟲子騎臉的幼龍,發出了這輩子最大聲最驚恐的尖叫。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三十五章 龍爸(五)

  拉西亞一直在關注著幼龍,看到她被驚嚇到噴出雲霧,在空中胡亂搖擺扭動,他忍不住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懷地笑過。

  聽到他笑聲的幼龍就像找到了靠山,慌不擇路朝他游來,啪地一聲掛在了他的臉上,連尾巴帶著兩個後腳爪都伸進了他張開的嘴裡。

  拉西亞:「……」

  「咳。」把孩子從嘴裡拉出來,免得不小心把她吞下去。

  「我的孩子,那只是一條小蟲,你不需要害怕,因為你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種族,你是一頭巨龍。」

  小青龍昂首:「千——」

  拉西亞:「好吧,我應當多讓你看看世界上其他的種族。」

  他風風火火的,很快又帶著幼龍離開了木精靈樂序爾的地盤。

  八年級,是在學校學習的最後一年,已經年滿二十的八年級學生們,過完這一年,就將面對自己的畢業任務。

  當看見巨龍拉西亞老師出現在教室,這群在校年紀最大的學生們,瞬間變成了聽話的孩子——比一年級新生更乖巧。

  他們停止說話和打鬧,下意識找出了龍語課本。

  拉西亞走上講台:「今天由我來給你們上魔法物種以及召喚課。」

  學生們同樣沒有說什麼,乖乖拿出了另一本書籍。

  久經歷練的學長學姐們已經習慣了拉西亞老師的教學風格。

  沒有人傻乎乎地去詢問為什麼是由他來上課,之前低年級代課的事已經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裡。

  如果這群學生們沒有時不時偷瞄幼龍,那麼他們假裝認真的表情就完美無缺了。

  「讓我看看,你們的麥德曼老師教到哪了……召喚亡靈生物嗎,不錯。」

  拉西亞對學生們露出溫柔好看的笑容:「那我們今天就來召喚一些亡靈生物。」

  學生:「……」

  召喚「一些」?

  麥德曼老師教召喚亡靈生物一年了,也只是在教他們召喚魔法陣的構成,以及亡靈生物分辨方法。

  拉西亞老師一上來,不僅要真的給他們召喚亡靈生物,還不止召喚一隻嗎?

  亡靈生物都存在於死亡之地,死亡之地和人類生活的大陸存在一片界膜。

  當年種族混戰時,亡靈生物和人類戰爭結束後,一百多位頂級魔法師與好幾頭巨龍一起製造了這界膜,將亡靈生物全都關在了另一邊。

  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無法穿透界膜進入死亡之地,而亡靈生物想要來到人類世界,唯有通過人類的召喚。

  有不少亡靈法師,就是通過召喚強大的亡靈,與締結契約來增強自己的戰鬥力。

  拉西亞不管學生們在想什麼,他自顧地在講台旁邊的空地上畫了個魔法陣。

  復雜的魔法陣陣紋散發出紫色的光芒,學生們屏息看著魔法陣以及魔法陣中央隱約出現的影子,心臟和手一齊激動地顫抖起來。

  一個三米多高的瘦長人影從魔法陣中顯現。

  它身上披著襤褸的灰白色斗篷,面部模糊,沒有手腳。

  腦袋挨著教室的頂部,雖然沒有眼睛,但這樣居高臨下,讓學生們有種自己正在被這玩意兒注視的危機感。

  當它的身形變得凝實,整個教室的學生都感覺身體僵硬無法動彈,一股陰冷氣息迅速從魔法陣裡湧出來,將他們包圍。

  不像拉西亞老師充滿魔力的寒冰氣息,這種陰冷令他們心生恐懼,挑動著他們的負面情緒。

  「這是……怨魂嗎?這個大小,最少怨魂!」有學生抖抖索索地說道。

  而在這個可怕的怨魂身旁,拉西亞還是微笑站著,解說:「這是一隻可愛怨魂,它的體型不算大,喜歡吞噬靈魂。」

  學生們臉色開始發綠:老師我們已經看清楚了快點把這個可怕的家伙送回去吧求求了!

  拉西亞:「這是死亡之地最常見的一種怨魂,它其實膽子很小,沒有那麼危險,只要沒被它嚇得失去理智,它就無法吸取你的靈魂……知道了嗎,千?」

  被怨魂氣息刺激得快要昏倒的學生們這才發現,拉西亞老師是在教導幼龍。

  原來他們是順帶的嗎?

  幼龍並不畏懼這個怨魂,在她看來,這東西還沒有果實裡突然冒出頭的肉蟲可怕。

  她對著巨龍噴了口氣:「漆!」

  拉西亞這才轉向學生們:「好了,大家都看過也感受過了,現在誰要來試試把這隻怨魂送走?」

  學生:「……」老師您是真的看不出來我們要被這東西送走了嗎!

  但拉西亞老師只是微笑等著他們動作。

  沒辦法,在前排的學生們硬著頭皮,回憶著自己課上學習到的知識,將遣回咒和封印咒往那邊甩。

  但沒什麼用。

  見拉西亞老師還沒有幫忙的意思,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大著膽子上前,試圖修改他的召喚魔法陣。

  他們是一對兄妹,蒼龍帝國的王子與公主。

  有了這兩人領頭,陸續有其他學生過來一齊修改魔法陣,想將召喚變成遣返。

  他們嘗試了半天,終於看到怨魂的身影變得有一點透明,所有學生看到希望,歡欣鼓舞。

  拉西亞就蹺著腿坐在一旁,和手裡的幼龍一起看學生們努力。

  可惜修到一半,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怨魂忽然劇烈扭動起來,還試圖從召喚陣裡踏出來,將一群學生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滿教室逃竄。

  拉西亞這才起身,一揮手毀去魔法陣,讓那隻不安分的怨魂扭曲消散在空中。

  他看著滿教室驚魂未定的學生,篤篤敲了兩下桌子:「你們的麥德曼老師是怎麼教的,一隻冤魂就能將你們嚇成這樣?」

  一群自詡天之驕子的學生們沒敢說話。其他老師都不像拉西亞老師這麼簡單粗暴,還總喜歡教一些超綱的東西,時不時考驗他們一下。

  不過,雖然剛才很狼狽,但第一次親眼見到那麼高等級的怨魂,還能近距離觀察,嘗試破解巨龍的魔法陣,確實讓人激動,相比起來,他們平時出門歷練遇到的小怪簡直乏味。

  「休息好了嗎?」

  臉上才剛恢復了幾分血色的學生們忽然聽到拉西亞老師溫柔的聲音,下意識精神一凜。

  但凡拉西亞老師用這種迷惑人心的聲音說話,就絕對沒好事發生。

  果然,拉西亞老師接著說:「既然休息好了,那我們繼續下一個。」

  學生們痛苦地緊張起來。

  雖然覺得自己確實能學到很多,但這樣接著來實在受不住啊。

  拉西亞又畫了一個魔法陣。

  這一次的魔法陣比剛才那個更大,散發出的氣息也更可怕。

  當魔法陣裡出現灰白的巨大手骨時,教室裡倒抽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當它慢慢顯現頭顱,露出燃燒幽幽鬼火的眼眶,教室裡的光線也一同黯淡下去。

  「骷……骷髏……親王?」有人啞著嗓子吐出來一句。

  非頂級大魔法師無法召喚出來的高級骷髏,哪怕是他們的麥德曼老師也不能簡單做出這種召喚,但拉西亞老師就這麼輕易地將這東西從死亡之地拉出來了。

  在這裡的大部分學生,終其一生可能都做不到召喚這種骷髏。

  相比之前的怨魂,這隻骷髏親王脾氣暴躁許多,一出現就想要掙脫魔法陣,在它的掙扎中,魔法陣都開始搖晃起來。

  「這是骷髏,死亡之地最多的就是骷髏,但它們等級相差很大,像這種就是骷髏親王,在它們之上只有骷髏王。但是不必害怕,它們就是些靠魔力驅動的骨頭架子,只要能拿掉它們身上的魔力晶石,它們就會無法動彈……」

  拉西亞給自己的幼龍做科普。

  「咔!咔咔!咔噠!」旁邊還在瘋狂舞動的巨大骷髏不停發出聲音。

  拉西亞扭頭,覺得這個教學材料非常聒噪。

  他伸出手,雪白修長的手瞬間變成一隻龍爪,狠狠扼住了骷髏的頸骨,將這張牙舞爪的骷髏按在了地上。

  在巨龍的力道下,骷髏砸在地面,甚至一顆牙齒掉落,飛濺出魔法陣。

  十幾釐米長的牙齒砸在一個學生的面前,將她的課桌砸了個窟窿。

  學生們:「!!!」

  是高級魔法物品!骷髏親王的骨頭!磨成骨粉可以做很多高級魔藥!一克骨粉等於十克黃金!

  拉西亞一手摁著骷髏,一手將幼龍湊到骷髏的胸口處,讓她看裡面一塊透亮的晶石。

  「看,這就是它們的魔力來源。」

  幼龍看著那閃閃發亮紅寶石一般的魔力晶石,眼睛都不轉一下。

  巨龍喜歡亮閃閃,幼龍還在成長,也喜歡充滿魔力的東西。

  她覺得餓了。

  小青龍擺擺尾巴,蠢蠢欲動。

  拉西亞教完孩子,開始教學生。

  「好了,現在你們試試把它送回去。」

  雖然覺得這是個艱難的任務,但學生們還是接受了挑戰。

  ——挑戰骷髏親王總比挑戰拉西亞老師更容易。

  拉西亞看著一群學生琢磨著琢磨著,還真誤打誤撞摸到點頭緒,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錯,成長的速度還行。

  人類的身體脆弱,但他們總是能不斷成長學習。

  拉西亞就稍微走了一下神,小青龍就從他手裡飛了出去。

  她對著那只骷髏親王的晶石流了一會兒口水,終於下定決心,主動去啃。

  在她看來,這玩意兒和樂序爾樹上掛的果實也沒區別。

  就在小青龍一溜煙鑽進骷髏胸口的同時,一個學生發出興奮的喊聲:「好了!魔法陣完成了!」

  同時,拉西亞回神發現不對勁,伸手要穩定魔法陣。

  但,魔法陣消失的速度太快,那隻骷髏親王瞬間從他的爪下消失,連帶著偷偷跑到它漏風胸膛裡的小青龍也消失在魔法陣裡。

  一同被傳送回死亡之地。

  拉西亞:「……」看看自己空蕩蕩的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三十六章 龍爸(六)

  就算立刻再畫一個魔法陣,也只會隨機招來其他的骷髏,而不一定是剛才那隻。

  這種魔法陣只能進行召喚。死亡生物之外的其他種族,想要進出死亡之地都得前往界膜的位置。

  這一天,中央魔法學院的師生們,又看見了寒冰巨龍衝上雲霄的身影。

  不小心把孩子弄丟了的巨龍正在火速趕往界膜的路上,而眨眼間來到死亡之地的小青龍還沒發現自己變換了位置。

  她專注於面前散發香味的紅色晶石。

  像纏著果實一樣纏住晶石,小青龍淺嘗一口。

  不是果實的甜美多汁,反而是辣口的。小青龍覺得,這口感有種莫名熟悉,邊思考邊大口咀嚼。

  回到自己熟悉地盤的骷髏親王,當然已經意識到有危險的生物在啃食自己的晶石。

  它試圖自救,手指骨節穿過肋骨的縫隙伸到胸口去,發現這樣碰不到,又換了個思路,從肋骨下方伸進去,這樣確實能碰到了,但是剛碰到,它的骨節就被咬掉了一截。

  骷髏親王的拇指咕嚕嚕掉在地上。

  而誤食了一口骨頭的小青龍咳嗽起來,噴出嘴裡口感較差的灰,大吃了兩口紅晶石沖淡那股糟糕的味道。

  這位骷髏親王在死亡之地橫行霸道多年,不曾想到還有今日。

  不怪它對付小青龍不熟練,確實是從前也沒發生過這樣可怕的事情。

  骷髏到了它這個等級,軀體看上去都是帶著縫的骨頭架子,但實際上覆蓋在身體之外的還有一層透明的魔力層,根本沒辦法簡單戳破這層進入身體內部。

  因此高等級的骷髏在死亡之地就沒有死敵,骷髏親王自然沒有這種對付身體內部敵人的經驗。

  倒黴就倒黴在,它遇到的是隻才剛出生不久,腦子還不大聰明,並且意外喜歡辣口的幼龍。

  巨龍族天生會破界,幼龍也不例外。她戳破魔力層就像戳破一層保鮮膜那麼簡單。

  一連掉了好幾根手指骨的骷髏親王終於意識到自己無法通過這種方式趕走入侵者,它開始暴躁地在死亡之地的黑色土地上狂奔。

  小青龍還在幹飯。隨著她啃咬的動作,晶石體積越來越小,而骷髏親王的體型也在逐漸縮水。

  隨著體內魔力晶的消失,充斥在骨架中的魔力回流,很快體型巨大的骷髏親王就變成了普通人類骨架子大小。

  最後,體型嬌小的骨架子噗通倒在地上不動了。

  小青龍也恰好吃掉了最後一口晶石。

  這個時候,她才從變小很多的骨架縫隙裡探出腦袋,發現了外界的不對勁。

  「漆……千……!」

  幼龍的叫聲在空曠的死亡之地傳出很遠。

  小青龍沒聽到熟悉的聲音,以往她每次叫,都會有一個好聽的聲音回應她,或是回給她一串笑聲,還會將她拿起來握在手中。

  但現在,什麼都沒有。

  小青龍噴出一片霧氣,踩著雲霧往上飄。

  就在她離開那副骨架子後,骨架子迅速爬起來,踉踉蹌蹌地狂奔出去,比剛才跑得還要快。

  骷髏種族,除非將它們挫骨揚灰,否則它們不會死亡,失去所有魔力它們也只是暫時不能動彈。

  晶石耗盡後,會讓它們從高等級掉落到低等級,現在這個骷髏只是一個最低等的小骷髏了,或許需要很長時間,它才能重新在身體裡凝聚起魔力晶石。

  食物已經吃完,但見餐盤走了,小青龍還是下意識跟上去。

  畢竟她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

  好歹吃過對方東西,也算熟人。

  這骷髏生前必是好人,因為它在發現甩不掉身後可怕的敵人後,竟然將她帶到了有許多高等級骷髏的地方。

  起伏的幾座白骨山,這裡有無數在尋找自己丟失骨頭的骷髏,忽略這些身體殘缺不全的骷髏,在骨山周邊,還有身體高大,足有十幾米高的骷髏。

  暗沉的天,漆黑的土地,巨大的骷髏緩慢地在周圍行走。

  這些和之前的骷髏親王一樣,身體裡都帶著紅色的魔力晶石。

  紅光從骨縫裡漏出來,帶著辣味的魔力吸引著幼龍。

  巨龍老父親為了不讓她成長太快出現意外,嚴格控制了她的進食,像樂序爾的精靈果實也就能塞塞牙縫,根本不頂飽,真正想要吃飽,還得是魔力結晶。

  如今老父親不在身邊,幼龍就好像掉進了自助餐廳。到處充斥著食物的氣息,她也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最開始也就手指粗的一條幼龍,在連吃幾個骷髏親王等級的晶石後,已經長成了小臂粗。

  幼龍的食量是個謎,除了霸道,巨龍的貪食也是出名的,尤其幼龍,他們不知饜足。

  這一天,死亡之地的骷髏們,感受到了被天敵注視的恐懼。

  這一天,平靜許久的死亡之地發生了極為恐怖的迫害事件。

  在骨山附近遊蕩的遊魂們,都看到了骨山上身形巍峨的骷髏倒塌的一幕。

  而這倒塌聲,一次又一次地響起,直到骨山周圍,再沒有了高大的骷髏。

  努力幹飯的小青龍發現了一件事,她好像變粗了很多,又一次準備進入大骷髏胸膛裡啃晶石的時候,她被骨縫卡住了。

  她被卡住,最緊張的不是她,而是這隻比骷髏親王嬌小一號的大骷髏。

  它用白骨手將她使勁往外拔,小青龍也跟著努力了一下,吸著肚子,最後被它成功拔了出來。

  在空中翻滾一下的小青龍抬頭朝它喊了聲:「漆!」謝謝。

  然後又要往它胸膛裡鑽。

  大骷髏空洞的眼睛看看周圍那一堆變成低級骷髏的同伴,扭頭就跑。

  骷髏種族等級一鍵還原者‧小青龍跟了上去。

  這隻掙扎的骷髏最後仍然是沒能逃過一劫,變成了最普通的低等級骷髏,撲街在地。

  它已經安全了,但它久久不願意再爬起來。

  連宿主進入這個世界後,就再也不願意說話的系統65,此時此刻都忍不住發出同情的聲音。

  [等級清零了,好慘。]

  然而現在沒其他人能聽見它的聲音,唯一能聽見它聲音的宿主如今又被身體影響,還沒法和它順利交流。

  吃完許多魔力晶石,粗了好幾圈的小青龍抬頭,在空氣裡再也感受不到食物的氣息,有些失望。

  她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漂亮父親。

  「漆……」

  仍舊沒人回應。

  這個可憐的,和家長走失(但剛吃掉幾十個巨型骷髏晶石)的孩子,獨自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長粗了很多的小青龍噴出的雲霧都變多了,她在雲霧裡游動,漫無目的地往前。

  遇上一片遊魂。

  遊魂是死亡之地數量最多,處於食物鏈低端的死物。

  更高等級的怨魂,會食用它們。

  駕著雲霧往前的小青龍撞上了東西。她一開始以為那是山,但是後退一些看去,發現那是一隻小山一樣的高等級怨魂。

  和之前拉西亞召喚去的那隻怨魂一樣,它外面披著襤褸的灰白斗篷,看不見手腳和身體的任何部位,從飄蕩斗篷裡露出來的只有一些半透明的絮狀物。

  這隻大型怨魂正在進食,它上半身彎曲匍匐在地,吞噬著地上大片驚恐尖叫的遊魂。

  小小的遊魂在它面前就像是螞蟻群,大堆大堆地被吸進斗篷「臉」的位置。

  小青龍撞到它身上,打擾了它的進食。怨魂扭過頭,朝身後的小青龍尖叫。

  它的叫聲刺耳,小青龍忍不住想要躲避。她直接鑽進了怨魂的斗篷裡。

  覺得斗篷裡面有些擠,小青龍吐出更多雲霧,擠壓那些半透明絮狀物,給自己留出更多空間。

  並且不斷噴吐雲霧,朝上擠去。

  隨著她的動作,那隻怨魂進食的動作停下了,它彎下腰,姿勢好像吃壞了肚子的人。

  終於,小青龍從底部擠到最高處,從斗篷的臉部冒出一個頭。

  怨魂將她從身體裡噴了出來,和她身體一起被噴出來的還有很多半透明絮狀物。

  它不斷發出打噴嚏的聲音,那些絮狀物就像下雪一樣紛紛揚揚往下掉。

  地面上被踩踏的遊魂們,張開嘴爭先恐後地吃著那些天上飄落的絮。

  小青龍在空中打了幾個滾,暈頭轉向地落到遊魂上空,看著它們一個個大張著嘴的模樣,不知想到了什麼。

  或許她從自己混亂的記憶裡,看到了相似的畫面。

  她忽然抓住一塊最大的絮狀物,塞進了一個遊魂的嘴巴裡。

  遊魂狼吞虎咽。

  拉西亞用最快的速度飛到界膜所在的邊界荒地,撕開界膜,循著幼龍的氣味找到這裡時,就看到自己的幼龍正在忙碌地用怨魂的身體部分餵食一群最低等級遊魂。

  就好像在餵一群小雞。

  她不辭辛勞,爭取每一隻遊魂都能餵到。

  那隻高等級怨魂在旁邊被她撕扯掉了一半,看上去奄奄一息就快無了。

  拉西亞:「……」

  他的幼龍,只是一天沒見,為什麼增長了這麼多倍?!

  她究竟在這裡吃了多少東西!

  最關鍵的是,這鬼地方能有什麼好吃的?

  「千。」

  聽到熟悉的聲音,忙著餵食的小青龍頓時停下。

  她嫩嫩地叫了兩聲,直奔拉西亞。

  團起來幾乎有一個人那麼大的小青龍撞到身上,拉西亞紋絲不動,他抱住幼龍粗壯的脖子,一手握住她的爪子。

  拉西亞憐惜地,用詠嘆吟唱的語調感嘆:「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只看幼龍身上的氣息,他就知道她都吃了些什麼。

  在老父親看來,這和孩子餓到吃土沒區別。

  「怨魂的晶石那種東西難吃至極,你怎麼能吃得下去……都是父親不好,讓你這麼飢餓。」

  雖然巨龍種族養幼崽都習慣控制他們進食,但孩子都餓成這樣了,還管什麼習慣。

  拉西亞決定給孩子搞點好吃的。

  在離開之前,小青龍還不忘回頭朝著一群懵懂的遊魂叫了兩聲:「漆!漆!」再見。

  拉西亞一刻都不想讓孩子在這種地方多待,帶著她跨越界膜回到人類世界。

  誰知剛出界膜,在他身上團成一團的小青龍就軟綿綿往下淌。

  她身上的魔力猛然爆發,長長的龍身蛻化,最後變成了一個看上去不過三歲的小女孩。

  龍族幼崽在幼年期幾乎都維持著龍型,等到成長後魔力穩定了才會化成人形。

  幼龍因為暴飲暴食,魔力爆發導致提前進入化形的結果就是,她的化形並不完全——身後還拖著一條龍尾巴。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三十七章 龍爸(七)

  龍族變成人類形態的模樣,和他們的原型有很大關係。

  拉西亞就是典型的按照原型變化,銀髮紫眼。

  但幼龍變成的三歲小女孩,有一頭黑色的長髮,像她龍型時的鬃毛一樣蓬鬆濃密,卻不是綠色。

  眼睛乍一看也是深沉如同黑色,只有對著光才能看見那雙大眼睛裡的綠意。

  唯有身後拖著的一截龍尾巴,還是那麼綠了吧唧閃著青藍色碎光。

  走丟了一個拇指粗的小龍,回來一個胖嘟嘟帶著尾巴的小孩。

  孩子繼承了血緣父親的美貌,如果不是年紀太小,應當也是個能令人神魂顛倒的大美人。

  「啊!龍尾巴,我暈了!」

  「這也太可愛了,這個尾巴,噢!」

  「怎麼會這樣,我對於長著獸耳和尾巴的半獸人沒有什麼偏好,可是有尾巴的龍龍怎麼會這麼可愛,我真的暈了!」

  一群看到幼龍新造型的學生反應激烈。

  ——更正上文,哪怕年紀還小,也是個令人神魂顛倒的小美人。

  因為心疼幼龍吃了垃圾食品的拉西亞,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高級食材。只有在充滿靈性的樹木中才能找到的木晶石。

  對這樣的頂級食材,小孩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熱情。

  她抓著比自己手掌更大的木晶石,看著微笑的大美人,給面子地啃了一口。

  不是這東西不好吃,甜瓜味確實爽口,但她已經吃飽了。

  腦子逐漸復甦的幼龍千,看得懂家長的眼色,在他的殷殷期盼中,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每一口之間的間隔足夠她啃一個骷髏魔力晶。

  「嘔。」

  孩子撐吐了,因為晶石入口就變成魔力,吐出來的都是雲霧,很快房間裡就變得雲霧繚繞,好像放了一台乾冰製造機。

  作為藥師的菲茲克接到老師傳訊,匆匆趕來為幼龍診治。

  調配的魔法藥劑灌進去,千終於停止了吞雲吐霧。

  「好了,將千無法吸收的多餘魔力全都壓制在身體裡了,接下來一段時間最好都不要給她吃含有魔力的食物。」

  診治結束,菲茲克問:「千不是被卷入死亡之地了嗎,她身體裡怎麼會有這麼龐大的魔力,她究竟吃了什麼?」

  拉西亞輕描淡寫:「吃了一點骷髏的晶石。」

  一點?

  菲茲克換算了一下魔力。

  能將貪食的巨龍幼崽都吃撐,死亡之地怕不是已經沒有高等級的骷髏了。

  這件事傳出去,中央魔法學院的師生們都在哈哈哈。

  烏德校長也哈哈哈,但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

  隔了一個月,烏德校長的老朋友,諾思魔法學院的校長給他送來信件訴苦,他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

  諾思魔法學院是距離邊界最近的一座魔法學院,今年的畢業生畢業任務是集體狩獵一隻中等級的骷髏。

  死亡之地的界膜偶爾會不穩固,會有少數骷髏跑出來。

  為了防止骷髏進入人類的城市,造成死亡和傷害,諾斯魔法學院的校長經常偷懶給學生安排這樣的畢業任務,一舉兩得。

  只是今年不知道怎麼回事,畢業生在邊界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一隻骷髏,眼看著都沒法畢業。

  學生們找不到自己畢業任務對象還是小事,這種骷髏蹤跡突然消失實在讓他不安,於是這信也是來向老朋友打探消息的。

  烏德校長:「……」

  回信告訴老朋友,給學生們換個畢業任務吧,至少,近百年都用不上這個了。

  世界最強巨龍族幼崽,千,走進了一間正在上課的教室。

  這是一節魔法植物圖鑑課,老師是木精靈樂序爾。這個生性害羞的精靈一旦出了自己的空間,就會用披風將自己完全包裹起來,站在講台的角落裡講課。

  因為她的聲音太小,還需要傳音器將她的聲音放大,學生們才能聽見。

  這樣一位老師,哪怕學生們沒認真聽課,她也不會去出聲制止。

  「欺軟怕硬」的學生們在樂序爾老師的課上,放鬆的就像在度假。相比拉西亞的龍語課,這課堂可謂是嘈雜混亂。

  學生們聊天的,做其他的作業的,悄悄玩小魔法遊戲的,吃東西的也不少。

  坐在教室最後排角落靠近門口的法曼,正端著一本魔法植物圖鑑課本,內裡藏著冒險者小說。他看著小說主人公與自己的幾個夥伴一路歷險,也跟著心潮澎湃,手裡拿著的小零食很久都沒吃一口。

  看完一章,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眼神從書中一個偏移,對上課桌邊一雙透著綠的眼睛。

  有個矮矮的小孩站在他桌邊,正盯著他桌子裡面的香脆小零食。

  法曼:「!!!」

  小女孩不稀奇,稀奇的是小女孩身後拖著的龍尾巴,誰不知道這是拉西亞老師的寶貝幼龍啊!

  法曼只遠遠見過一次,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近,他腦子空白一瞬,不由自主屏息起來,生怕自己的呼吸驚擾了這個小可愛。

  小可愛看看他帶著雀斑的臉,又看看他的小零食,雙手搭在了他的腿上。

  法曼:「!!!」

  被搭的腿控制不住狂抖。

  他好像明白了幼龍的意思,顫抖的手拿起自己裝小零食的袋子遞到幼龍面前:「請、請、請隨便吃!全都給你!」

  手抖得差點把小零食都抖出來。

  千接過零食袋子,一隻胖手伸進自己的裙子口袋。這是特製的小裙子,口袋裡有個幾坪米的空間,裝著她的許多小玩意。

  法曼只看到小孩在口袋裡掏摸了半天,最後掏出來一塊淡黃色的糖塊。

  這是菲茲克為了緩解她的嘴饞,特製的奶味糖塊,不含魔力成分。

  捏著一個糖塊,千伸長手臂,送到法曼嘴邊。

  法曼:「給、給我吃嗎?」

  他帶著一種被選中的榮幸感,沒捨得吃,接過那糖塊,決定帶回家給父母妹妹看看,這可是巨龍的禮物,多有意義啊!

  自覺用糖換了小零食的千,抱著零食袋子,順著階梯往下走。

  尾巴有點重,拖在了地上。

  坐在倒數第二排,忙著背龍語的佩汀感覺身邊有什麼經過,很快瞄了眼又下意識收回來。

  嗯?

  她覺察不對,迅速又把目光移回去,看到一條拖在地上的龍尾巴。

  佩汀:「!!!」

  像她一樣反應的還有好些注意到千的學生。

  大部分學生第一反應是趕緊四處尋找拉西亞老師的身影。

  畢竟之前有幼龍出現的地方,拉西亞老師一定就在附近。

  但是沒有,只有一隻可愛的大眼睛幼龍。

  於是學生們來勁了。

  矮矮的小龍人還沒有課桌高,她經過的地方,兩旁的學生都往下蹲。

  千就在這一路別開生面的歡呼中往下走。

  有一位愛好乾淨的學生沒忍住,將她拖了一路的龍尾巴提了起來。

  千停了下來,周圍的學生們也提起了心臟。

  「啊啊啊克琳你在幹什麼!」

  「快放下她的尾巴!你嚇到她了!」

  「天哪,她不會要哭吧!」

  克琳迅速掏出乾淨的手帕,將手中的龍尾巴擦乾淨。

  「不行,我受不了,這麼漂亮的尾巴怎麼能在地上拖!」她咬著牙說。

  沒有發生其他人擔心的幼龍受驚暴走哭泣事件。尾巴被人抓住,幼龍就乾脆停下來靠在一邊的桌子上,從剛得到的零食袋裡摸小零食吃。

  她吃東西很認真。

  克琳將她的尾巴擦乾淨,見她還在乖乖吃零食,手心直發癢,又掏出一把梳子,將龍尾巴上的毛髮都梳得整整齊齊。

  最後,她甚至從自己頭上把自己最喜歡的緞帶解下來,在龍尾巴上綁了個漂亮蝴蝶結。

  乾淨閃亮發光的龍尾巴,被克琳認真地放到千的手裡。

  「寶貝,尾巴不能放在地上拖,抱在懷裡好不好?」

  千沒說好不好,她現在還不太會講人話。

  但手上乖乖地把自己的尾巴抱起來了。

  她就這麼一手抱著零食,一手抱著自己的尾巴,從教室門口走了出去。

  離開之前,她還沒忘記朝課堂角落裡的可憐木精靈老師打招呼。

  「漆。」

  下一個教室是菲茲克在上藥劑學課,他正在給學生示範調配一種趣味魔藥。

  「大家看,現在在藥劑裡加入適量獨角獸的獸角粉末,這就是可以短暫讓人變成獨角獸模樣的變形魔藥。老師曾經用這種變形魔藥躲避了森林裡狂暴的妖狼。」

  學生們:「哇!」

  菲茲克:「而且我把這種變形魔藥做了個小改動,一般的變形魔藥是無色的,我這個是彩虹色,變成獨角獸後,毛髮也能變成彩虹色!」

  學生們尖叫:「哇啊啊啊啊啊!!」

  菲茲克:「……」雖然他確實覺得彩虹色獨角獸比較好看,但學生們用得著這麼激動嗎?難道彩虹色獨角獸真的這麼受歡迎?

  學生們還在尖叫,激動地看著他的身邊……身邊?

  菲茲克低頭,看見抱著自己尾巴的千。

  「千?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老師呢?」

  千踩著操作台邊的凳子,認真地看著菲茲克手裡冒氣泡的彩虹色魔藥。

  菲茲克:「千喜歡這個顏色?很漂亮對吧?」

  千朝他送出了自己手裡抱著的零食袋子。

  菲茲克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這種零食沒有魔力,你倒是可以吃。」

  千抓了一小把零食遞給他。

  菲茲克:「嗯?給我吃嗎?千真乖,謝謝千,那我吃一個。」

  菲茲克笑著接過孩子送的零食。

  見他吃了,千便很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了那彩虹色的魔藥。

  菲茲克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千?」

  他突然意識到,她的意思是用零食換他的魔藥。

  千已經端著魔藥走下凳子,朝著教室外走去。

  菲茲克:「等等,千,那是魔藥,不能隨便玩,而且那是我上課的材料,只準備了一份……要不,你給我留一半?」

  好脾氣的藥劑大師菲茲克,從孩子那裡換回了一半的魔藥。

  「你不能喝這個魔藥哦,看看就好了,好不好?」菲茲克叮囑。

  千端著只剩一半的彩虹色魔藥走在長廊裡,迎面遇上了端著空茶杯的烏德校長。

  正準備去泡飲料的烏德校長看見她,彎下腰來慈愛地笑道:「真少見啊,拉西亞老師怎麼讓你獨自跑出來了。我們的巨龍千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嗎,哈哈哈!」

  他說話時,手裡的空茶杯就在千眼前。

  千看看和藹的老頭,再看看他的空茶杯,將自己端著的彩虹色魔藥倒進了他的茶杯裡。

  還在絮絮叨叨的烏德校長:「嗯?這是誰給你的飲料嗎?哈哈哈,那我嘗一口。」

  烏德校長,原地消失。

  彩虹獨角獸,原地出現。

  一直「漆」「千」叫的千,看到眼前茫然的彩虹獨角獸,突然張口叫道:「彩虹小馬!」

  打了個盹起來沒看到幼龍,起身尋找至此的拉西亞,正好聽到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張口說話。

  叫的不是「爸爸」,是「彩虹小馬」。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三十八章 龍爸(八)

  誤喝了獨角獸變形魔藥的烏德校長,還在茫然,忽然對上了拉西亞老師遷怒的目光。

  烏德校長:「……」

  老師,我難道不是個受害者嗎?

  拉西亞走過來,優雅地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對著幼龍笑道:「千喜歡這種彩虹獨角獸?那我們牽回去養。」

  說著上手抓住彩虹獨角獸的彩虹色鬃毛,往前拖。

  彩虹老馬,頑強地站在原地,四蹄抓地,堅決不被老師拖走,抵抗著他的無理取鬧。

  好在這只是用來示範的魔藥,菲茲克只加了一點點的獨角獸角粉末,烏德校長很快就變了回來。

  就是產生了一點點後遺症,他的一大把白鬍子暫時變成了彩虹色。

  顧不上那麼多,烏德校長抓著鬍子一溜煙跑了。

  見人跑了,壓根也沒用力的拉西亞哼一聲,轉而抱起自己的寶貝幼龍。

  「千,一個人在外面玩了什麼?」

  千掏出自己從某個學生那裡換來的零食袋子,掏摸出一塊遞給他,拉西亞張口吃了,笑眯眯地摸摸孩子的腦袋。

  「人類的小點心也不錯的,下次帶你去烏德那裡吃,他的魔法塔裡藏了很多好吃的。」

  千說了人類的語言又有什麼,她還沒用龍語說過話,作為巨龍,用龍語說話才代表第一次開口,只要孩子第一句龍語是喊父親喊爸爸,他就沒有輸給區區一頭彩虹獨角獸!

  巨龍天生自帶傳承,到了時候很多東西自然就懂了,龍語也不需要學習。

  千如今的生長速度已經很快,其他這個年紀的巨龍幼崽,這個階段都還在草地上光著屁股亂滾,逮著石頭玩呢,哪像他的千這麼聰明,都學會說人類的語言了。

  作為溺愛孩子的巨龍族家長,拉西亞很快為自己的幼崽弄來了一隻真正的獨角獸。

  獨角獸只生長在精靈森林深處,角和毛髮是魔法材料。

  不管是進入精靈森林,還是抓獨角獸,都不是件簡單的事,但那只是對人類來說,對於世上僅有的巨龍,就像隨手抓一隻小鳥那麼簡單。

  那隻因為角最大,鬃毛最長,不幸在族群中脫穎而出被選中的獨角獸,被拉西亞領到了千面前。

  「千不是喜歡獨角獸嗎,以後父親在休息的時候,你就可以和它玩耍了。」

  在幼崽出現之前,拉西亞大部分時間在無聊地睡覺,而自從幼崽出生後,他一直沒有睡過覺,直到上次才稍微打了個盹,把孩子無聊得自己跑出去玩。

  為了給孩子打發時間,拉西亞才特地為她找來一隻小寵物。

  千看著這隻睫毛長長的獨角獸,皺起鼻子:「白色的毛。」

  懂了。

  拉西亞找來菲茲克,告訴他,把這隻獨角獸的毛髮變成彩虹色!

  菲茲克:「……」

  還能怎麼辦呢,照做就是了。

  為了盡快達到老師要求的效果,菲茲克調配了魔法藥劑,給獨角獸的毛染色。

  雖然獨角獸以純白的毛髮為美,但彩虹色的獨角獸也別有風味。至少這只被染髮的獨角獸,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外貌變化而撞柱。

  相反,它還很喜歡這樣絢爛的色彩,經常搖擺頭顱脖子,讓彩色鬃毛飄蕩起來。

  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們上著課,聽到外面嗒嗒嗒的蹄聲,扭頭看過去。

  一隻獨角獸跟在抱著龍尾巴的幼龍身後,從教室門口走過去。

  學生們:「?!」

  眾所周知,獨角獸是一種很高傲的生物,它們只願意生活在潔淨的精靈森林,就算被人抓到外面,也會不吃不喝絕食而死。

  尋常人連它們的身影都很難看見,哪怕是魔法師,也不見得人人都見過活的獨角獸。

  但現在這有一隻活的獨角獸!

  千走著走著,就要回頭看看自己的小夥伴跟上沒有。

  這隻獨角獸是位毛髮豐盈的「美男子」,走起路來昂首挺胸,頭上的角還在閃光。

  但每每見到千回頭,它就會垂下頭顱,用額頭上的角碰一碰她。

  在千看來,這是它餓了,催她餵食的意思。

  從裙子裡掏出幾顆紅紅的豆子,攤開手遞給彩虹小馬。

  這是龍爸給的「獨角獸飼料」,據說是某種蘊含魔力的稀有果實,是獨角獸的最愛。

  ——這也是這隻獨角獸被抓後還精神穩定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當然就是因為獨角獸喜歡充滿生機的環境,而幼龍身邊木靈充足,讓它好像待在森林裡一樣。

  千帶著寵物散步經過一間教室。

  這間教室的學生們剛上完魔藥課,課上製作的是變形魔藥。

  這次他們要自己動手調配魔藥,還要自己喝掉檢查效果。

  因為用的是夜貓的毛髮,所以一個教室的學生都變成了夜貓的形態。黑了吧唧的一群貓有的長相端正,有的卻變得奇形怪狀,在教室裡百無聊賴地等待著魔藥效果消退。

  有部分變成黑貓的學生蹲在窗戶邊上,千走過去時,就對上了這群假貓的眼神。

  其中一隻金色眼睛的躺在窗台上曬太陽睡覺,打呵欠的動作格外慵懶。她沒有發現幼龍的到來,直到面前的陽光被遮住,這才不爽地抬起頭。

  接著就被一張無限接近的小可愛臉蛋子,還有一張馬臉給嚇了一跳,險些從窗台摔下去。

  肚子被軟乎乎的幼崽小手按住了,又從背脊被摸了一把。

  被摸的學生:「……」

  雖然老師強調不能隨便摸幼龍,避免引起拉西亞老師的敵視,但是被小可愛幼龍主動摸了,這個應該沒問題吧?

  想著,她嬌嬌地朝著小可愛喵嗚了一聲。

  這軟乎乎的叫聲,讓千逐漸用上了兩隻手擼貓。

  溫熱毛乎乎的觸感,讓她隱約想起一些混亂的記憶。好像,以前什麼時候,她也曾經摸過這樣的生物。

  幼龍停在這個窗台不走了,其他學生哪能看著一個狡猾的同學專美於前,紛紛跳上窗台,擠到幼龍的手底下,主動用腦袋去蹭她的手。

  幾十隻貓擠成一團,引發了一場喵喵罵戰。

  因為數量太多,千摸不過來,只能看著他們打得毛髮亂飛。

  「貓貓打架。」

  千對旁邊的獨角獸說。獨角獸純淨天真的目光看著她,沒辦法給她解決問題。

  千於是又轉回頭,對著一窗台的假貓說:「貓貓不打架。」

  沒人聽,這群假貓打上頭了,也不管自己當人時是某某王子公主,某某侯爵子弟、某某大魔法師家族後代、某某優秀學生……反正他們現在是貓,被同學踹了抓了就要打回去!

  千上前勸架,她兩手拖住一ㄐ貓的前肢,將她從一堆貓裡拽出來,放到一邊,甚至還從口袋裡掏出小零食餵給她。

  就這麼一隻一隻,每一隻都摸摸腦袋,餵點吃的,擺在走廊裡,擺了一地。

  上課鈴響,她才忙活完,而來上課的老師看著一地的學生,無語至極。

  腳尖輕輕踢了踢最近一個懶貨的屁股:「還躺在這幹什麼,趕緊回教室去。」

  黑貓無辜地回頭看他,擺了擺尾巴。

  老師:「魔藥效果沒消失也給我回去上課!」

  發現幼龍喜歡摸小動物,並且喜歡給小動物餵食後,魔法學院裡的變形魔藥風靡起來。

  雖然校長說不能擼幼龍,擼幼龍危險,但沒說不能被幼龍擼啊。

  千每天走在學校裡,都有各種假動物前來碰瓷。

  最常見的就是夜貓,往她腳邊一躺,尾巴在她腿上一捲,喵嗚兩聲,就能讓她蹲下來摸兩把。

  除此之外還有小鳥,停在幼龍身邊,啾啾兩聲,只要張著嘴,就能得到各種小零食投餵,有時候還有蘊含著魔力的果實。

  有個學生因為變成的小鳥太過可愛,唱起歌來聲音太動聽,被千餵了十幾顆帶著魔力的果實,一時間魔力消耗不完,好幾天都只能維持著鳥的形態。

  上課時,他被老師抓到講台上,被罰用嘴巴叼著筆寫作業。

  下課後,還有一群冤種朋友哈哈大笑攆著他滿教室飛,可謂悲慘。

  其他動物,像是浣熊、兔子、松鼠、狐狸等都有。

  甚至有學生變成刺蝟。

  因為長相太過奇特,被幼龍當做奇怪的東西提了一路,差點沒給帶回巨龍的高塔裡去。

  變成刺蝟的學生拼命掙扎逃脫了,才避免了一場慘劇發生。

  最後,部分老師也來湊熱鬧。

  黑熊布克比老師最方便,他只要變成原型,就是隻毛髮旺盛的大熊。

  當這隻四米高的大黑熊靠近幼龍時,周圍的學生都擔心小可愛會被他嚇到。

  畢竟布克比老師長相實在太恐怖了,那凶狠的眼神,猙獰的臉,就算有毛也已經脫離了可愛的範疇。

  幼龍停在大熊面前,仰頭看去。

  黑熊布克比先是蹲下,發現對千來說還是太高,最後只能躺下。

  就算躺下,他的身軀還是比矮矮的千要高。

  這隻癱在地上的大熊,讓千覺得有點熟悉。

  但是,他不可愛,而且很臭。

  她試圖繞開這隻大熊,發現他整個身體攔住了去路。

  千最後只好踩著大黑熊的胳膊和肚子走了過去。

  遠處圍觀的學生:「她直接踩著布克比老師走過去了。」

  「果然沒摸一下啊。」

  「布克比老師,味道太重了吧,毛也扎手。」

  曾經因為想要幼龍毛髮等物做研究,而被巨龍拉西亞凍成冰塊踩進地底的麥德曼老師,終於修養好了。

  為了近距離觀察幼龍,她也特地向菲茲克要來了彩虹色獨角獸變形魔藥。

  只是,因為麥德曼老師有一點特殊的暗精靈血統,她的皮膚微黑,變成的獨角獸不是白色的,是巧克力色。

  巧克力色的獨角獸,角也是黑的,但鬃毛是彩色。

  她用這個模樣接近了幼龍。

  千已經習慣了經常出現在身邊的奇怪動物們,多看了她一眼就淡定地給她餵了點獨角獸飼料。

  麥德曼確實得償所願,近距離觀察幼龍,還被她餵了一頓好吃的。

  但幼龍旁邊那隻真正的獨角獸,似乎對她這個樣子一見鐘情,餵給它的食物,都羞答答地送到麥德曼面前。

  麥德曼:「……」

  下次,還是變成其他動物吧。

  學校師生們的行為,拉西亞也知道了,對此他不屑理會。

  等孩子在外面玩耍回來,變成巨龍的拉西亞盤踞在窗邊的寶石巢穴裡,甩了甩銀白色的長長鬃毛。

  那些普通的動物算什麼,當然是巨龍最好看!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三十九章 龍爸(九)

  除了給各種活物投餵,千最近還有了個新的愛好——綁辮子。

  最初只是在她的老父親拉西亞身上展現,後來逐漸蔓延到身邊一切有毛髮的活物身上。

  拉西亞人形時美貌絕倫,一頭銀色長髮更是飄逸如瀑,經常會結成長辮垂在身後或是搭在肩頭,用寶石點綴。

  但這一日,他前去上課,學生們都發現拉西亞老師百年不變的髮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的長髮被分成了兩股,分別編成了辮子,一大一小,鬆鬆垮垮,上面還亂七八糟綁著緞帶,一看就知道是小孩的傑作,充滿童趣。

  頭髮被人這麼糟蹋,拉西亞老師看上去不僅不生氣,還得意非常,時不時撥弄一下自己的頭髮,微笑中都帶著炫耀。

  學生們:「……」

  接下來就是千的小寵物,彩虹獨角獸,它彩虹色的鬃毛也被編成了大大小小十幾個長辮子,全部垂在一側。

  還有烏德校長,在一場需要校長講話的典禮上,全校師生都看見了他的長鬍子上被綁了好幾個小辮子。

  烏德校長的鬍子蓬鬆,綁成辮子就有點滑稽,但他也沒在意,面對學生們詭異的眼神,全程都笑眯眯的。

  然後,最受學生們喜愛的菲茲克老師,他的頭上赫然也出現了兩根小辮子,還是用彩帶綁的馬尾辮。

  就連每次上課都用斗篷把自己遮得嚴實的木精靈樂序爾老師,上課時都有那麼點不一樣。

  她默默將一根長辮子露在了披風外面。

  一時之間,身上有沒有幼龍幫忙綁的辮子,成為了最新的用來證明和幼龍關係是否親密的證據。

  於是幼龍走在校園裡,又迎來了新的一波碰瓷。

  偶爾有碰瓷成功的學生,頂著亂七八糟的小辮子招搖過市,碰瓷沒成功的學生們則自己給自己綁辮子,也就幾天時間,一眼望去,學校裡全都是綁著辮子的學生。

  所以,當麥克斯多魔法學院的學生前來交流學習時,就被中央魔法學院這群學生們給驚住了。

  看看來來往往幾乎每一個人都有辮子,麥克斯多學生們陷入迷惑。

  他們往年也不這樣啊?

  「他們這是幹什麼?難道是什麼魔法儀式嗎?」

  「只是最近的流行風俗吧,王宮流傳出來的?」

  「怕不是什麼陰謀,他們想用這種方法來區別我們兩校的學生,然後悄悄對我們下手?」

  麥克斯多魔法學院是第二大魔法學院,而這個老二他們已經當了多年。

  在其他方面,他們自覺完全不輸給中央魔法學院,唯獨一樣讓他們比不過中央魔法學院,那就是他們沒有龍。

  所以每一年來交流學習,都是一場暗搓搓的挑釁大會,為的就是在巨龍面前展現出自己的優秀,超越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然後請巨龍去他們學院居住教學。

  麥克斯多學院今年帶隊的是校長艾瑞根,他的年紀比烏德校長小,但身體比不得他康健,因為早年學習魔法出了岔子,身體總有暗痛,這次之所以親自來是為了幼龍。

  幼龍出世的消息有許多人都知道,只是中央魔法學院拒絕一切閒雜人等進入校園,哪怕是他,也只能等到交流學習這個機會,才能正大光明前來。

  他沒在意滿學校扎辮子的學生,直到見到烏德校長,一眼就被他絢麗的大鬍子給吸引。

  「烏德,你連自己的外表都不打理妥當,這樣見我,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嗎?」艾瑞根校長一絲不苟,對烏德校長這種不夠端莊的外表很看不過眼。

  烏德校長笑著:「這是幼龍給我扎的辮子,很有童趣吧哈哈哈。」

  這是炫耀,是帶著嘲諷的炫耀!

  艾瑞根校長差點沒把自己的水晶眼鏡給捏壞,拿著手杖輕敲地板:「說到幼龍,我這次就是為了幼龍來的,你就算再怎麼把幼龍藏起來,我也會想辦法去見!」

  叮叮——叮——

  烏德校長辦公室門口的鈴鐺響起,這清脆的鈴鐺聲代表著有人來訪。

  兩位校長會晤,這種時候誰這麼不講禮貌直接闖進來?

  艾瑞根校長死死皺著眉看過去,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從門外走進來,身後拖著一條龍尾巴。

  艾瑞根:「……」

  ……幼龍?!

  自從被拉西亞帶到烏德校長的辦公室翻到很多零食後,千就經常不請自來。

  她熟練地推門進來,多看了一眼辦公室裡陌生的老頭,就直奔烏德校長,將手裡的一塊寶石遞給了他。

  「哦,是精靈寶石,真漂亮啊。」烏德校長接過這珍貴的寶石,還拿起一旁的放大鏡仔細觀察了一下。

  見他收下東西,千放心地掏出袋子,開始在烏德校長的辦公室裡翻箱倒櫃,把裡面的零食塞進自己帶來的袋子裡。

  這些都歸她了。

  幼龍喜歡以物易物在學校內不是新鮮事,她想要什麼會去換,但價值通常並不相等。

  她曾經用珍貴的魔法果實和魔力晶石交換小零食,也曾經用漂亮石頭和小花羽毛等交換魔藥或者有趣的魔法材料。

  在她眼裡,好像有一套特殊的價值標準。

  烏德校長特地在辦公室裡儲藏了比以往更多的零食,千蹲在地上打開一個櫃子,從裡面抱出一罐亮晶晶的糖果。

  這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尾巴被什麼碰了一下,扭過頭去看了眼。

  是艾瑞根,他從幼龍進了辦公室就開始失語,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她身後,看著她搜刮零食,連自己慣有的姿態拿捏都忘了。

  幼龍身上的巨龍氣息做不了假,她那條尾巴又和常見的巨龍種類不一樣。

  艾瑞根跟著她,忍不住就輕輕碰了下她的鱗片。

  那一瞬間,接觸到的充滿生機的魔力,令他無比激動。

  巨龍,真的有新生的巨龍!

  巨龍一族有了新生,這代表著魔法也不會隨著這一族的隕落徹底沒落!

  她的出現打破了幾年前的預言!

  彎著腰的老爺爺掉了眼淚。

  千愣了下,看看那邊坐在桌邊捏著寶石朝她微笑的烏德校長,從自己的袋子裡掏出一包零食,遞給了艾瑞根。

  千拖著自己的大袋零食走了,艾瑞根的目光還久久放在那扇門上。

  「你看過了,交流學習完就趕緊回去吧。」烏德校長說道。

  艾瑞根校長回神,他用手帕擦去自己的眼淚,挺著脊背。

  「我看到了,這一次,我也會想辦法請巨龍搬到麥克斯多居住。新生的幼龍適合生機旺盛之地,我們學校後面就是暮色森林,她一定會喜歡。」

  「而且,第一次見面她就給我送了東西,我想,幼龍應當是喜歡我的。」

  千哪是喜歡你,學校裡就連流浪狗都被她餵過兩頓。

  烏德校長對他的自信不想多說,呵呵笑:「等你的學生能比過我們的學生再說吧。」

  每年的各校交流,在中央魔法學院這裡又有個別名,叫做巨龍保衛戰。

  雖然被拉西亞老師的龍語課折磨很慘,但如果有其他學校來搶,那是絕對不行的。

  更何況今年還多了個可愛幼龍。

  「我們絕對不能讓幼龍被其他學校搶走!」

  「對!」

  「我建議,從今以後,巨龍保衛戰就改名叫幼龍保衛戰!」

  「好!!」

  這才對嘛,巨龍不需要他們保衛,巨龍只會一張嘴把他們都凍成冰塊,但可愛幼龍需要他們保衛!

  對學生們來說的大事件,對幼龍來說,和往日唯一區別就是更熱鬧了點。

  學生們不待在教室,而是待在圓形的廣場,周圍的台階上坐滿了人,負責比試交流的兩校學生在底下劃分出的區域裡熱身。

  召喚、咒語、魔法陣、魔藥……全都需要比試。

  千坐在看台上,望著下面那些神采飛揚的年輕學生們,他們身穿統一的魔法袍,在場中飛奔。

  掏零食的手,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千,怎麼了?」抱著她一齊坐在看台上的拉西亞摸摸她的腦袋。

  千搖搖頭,繼續吃零食。

  往年拉西亞並不愛看這群小崽子們打架,這對他來說就和小動物互相抓撓沒什麼區別,還不如回高塔睡覺。

  今年多了個幼崽,他對湊熱鬧也有了點興趣。

  幼崽喜歡和人玩耍,但她今天似乎興致不高,沒有帶著彩虹獨角獸到處走,而是乖乖地坐在他身邊。

  拉西亞抬頭看到滿場亂飛的魔法白鳥,朝它們招手,兩隻魔法白鳥就從空中飛了下來,停在他們身邊。

  魔法白鳥是用畫了魔法陣,注入魔力的白紙折成鳥的形狀,身上背著一瓶水,供學生們取用。只要招招手,它們就會飛下來。

  背著水的紙鳥來到幼龍面前,她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

  最開始這魔法白鳥只是用來送水的,但看台上的幼龍好奇地和白鳥玩耍起來,後面陸續飛來的白鳥就不再是背著水,而是帶著各種小零食以及有趣的小東西。

  這些是學生們臨時做的,用來和幼龍互動。

  在拉西亞老師面前和幼龍玩耍,刺激!

  有的白鳥飛過來停在幼龍身邊,會突然吐出一朵花,有的會突然噴出一片亮晶晶的彩色亮片,各種小花樣應有盡有。

  後面還飛來了一隻折成寒冰巨龍模樣的紙龍。

  這隻和白鳥差不多大的小紙龍飛到巨龍父女身前,張開口「咆哮」,吐出一口涼氣。

  拉西亞:「……」

  千抓著紙龍咯咯咯笑個不停。

  今天溫度確實很高,頭頂上是炎熱的太陽在炙烤著,哪怕一群魔法師使用了一些小型魔法來降溫,不少人仍是滿頭熱汗。

  拉西亞一手抱著幼龍,一手撐著下巴,想了想,突然原地變成了巨龍,仰頭吐出一片冰霜。

  不少學生看到龍的瞬間就騷動了,下一刻天上飄落的雪花,更讓一群學生發出了震天的歡呼,連場上比試的學生都不約而同停下來仰望天穹。

  雖然天氣很熱,但帶著魔力的冰晶雪花落在地上不會很快融化,空氣裡有了清爽的涼意。

  巨龍噴出一口氣,天空便飄下一陣雪花。

  學生們張開懷抱去接雪,用魔法捲起雪花往自己腦袋上砸,或往朋友腦袋上砸。

  不一會兒就滿場驚叫笑鬧。

  原本因為比試顯得有些緊繃嚴肅的廣場,轉眼間所有人都開始熱火朝天地玩雪。

  千靠坐在巨龍的爪子上,也伸長了手去接飄落的冰晶和雪花,臉上露出純粹快樂的笑容。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四十章 龍爸(十)

  碗狀的鬥技場,底部是一片綠茵,渾身雪白的寒冰巨龍臥在綠茵上,身邊鋪著一層薄雪,看上去就好像碗裡盛著一座小冰山。

  幼龍就在他身邊,忙忙碌碌地把雪花捏起來。

  友好的比試已經結束,兩校各有輸贏,但總體而言,中央魔法學院勝出的項目更多,尤其是涉及到龍語為基礎的魔法咒語,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就沒輸過。

  麥克斯多的學生們再如何不甘也沒辦法,一個個好像鬥敗的小公雞。

  今年他們進步了許多,來之前努力加訓,還由校長親自帶隊,仍然沒能勝過對手。

  但沒能低落多久,因為巨龍現在就臥在他們之前比鬥的場地上,時不時從嘴裡吐出雪花。

  中央魔法學院那群綁著辮子的學生大著膽子,湊上去玩巨龍吐出來的雪。

  因為巨龍沒有阻止,越來越多的人湊近玩耍。

  幾個學生將地上的雪捏成雪球,砸到了邊緣坐著的幾個麥克斯多學生身上。

  「喂!來比一比這個吧,這個你們總不會還輸給我們吧!」

  麥克斯多學生們:「……」怒了!

  遇到這種挑釁,誰還顧得上情緒低落,直接鬥志昂揚衝上去回擊。

  拉西亞吐雪花本來只是為了和幼龍玩耍,幼龍確實玩得高興,但一群學生們玩得更高興。

  他們玩瘋了,直接用上了魔法,那些雪球在天空中劃出奇怪的弧度,就像有生命一樣追著人砸。

  亂七八糟的咒語時而讓雪球炸裂,在空中碎成一片細雪,時而讓雪球相撞,變成一個大雪球,轉而去追著原來的雪球主人砸。

  幼龍還在捏雪,一抬頭發現周圍全都是人影,天上也是人影。

  一顆被好幾個學生施加了魔法,最後沒人能控制的雪球飛出去,啪地砸到了幼龍的後腦勺,讓她直接臉朝下撲倒在雪地裡。

  最先注意到這齣慘劇的中央魔法學院學生們看見拉西亞老師停下了吐雪花,瞬間覺得不妙,爭先恐後往外逃竄,麥克斯多的學生們被感染,也跟著往外跑。

  但沒人比巨龍速度更快。

  一直臥在那充當雪花製造機的拉西亞昂起頭咆哮一聲,夾雜冰雪的呼嘯寒風刮過整個場地,這可不比之前那些小兒科的雪花,這種魔法冰霜瞬間就把一大群玩瘋了的學生凍起來。

  幼龍帶著一臉雪從地上爬起來,周圍多了許多凍著人的大冰塊。

  中央魔法學院的老師們早就習慣,此時一個個都微笑看著。

  如果有哪個學生沒被拉西亞老師凍過,那他的求學生涯是不完整的。

  艾瑞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種場面,他猶豫地握著手杖靠近重新伏下身軀的巨龍。

  被凍在冰裡的麥克斯多學生:校長救救我們!

  艾瑞根走到巨龍身邊,開口問:「殿下,我是沃特塞家族的艾瑞根,不知您是否有意願去其他地方暫住一段時間?」

  拉西亞用那雙神秘的紫色眼睛凝視了他片刻:「沒有。」

  艾瑞根不願意輕易放棄,看一眼蹲在一邊捏雪的幼龍,繼續說:「我的家族擁有一大片森林與山地,或許幼龍會喜歡。」

  「我的家族領地蘭加城氣候溫潤,溫度適宜,山林草地河流湖泊都不曾經過污染。馬上要放假了,或許殿下可以帶著幼龍去小住一段時間,散散心。」

  如果這話放在之前說,拉西亞不會有什麼想法,到他這個年紀,什麼風景沒看過,但是他的幼龍確實還沒見過各色風景。

  帶她出去玩一玩似乎也不錯。

  拉西亞將腦袋擱在爪子上思考著,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也好。」

  艾瑞根看上去鎮靜,其實緊張萬分地屏息等待著巨龍的回答,聽到他答應下來,哪怕是向來穩重的艾瑞根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來。

  「殿下能賞光,是我整個家族的榮幸,到時候我會準備好您所需要的一切,等待著您的降臨。」

  剛才見到艾瑞根靠近拉西亞說話,中央魔法學院的老師們還沒放在心上,以前不是沒有其他人邀請過巨龍,但沒人成功過。

  誰知道幾句話功夫,他們的拉西亞老師都要被人拐跑了!

  當著艾瑞根的面,一群人還能維持著體面,等到艾瑞根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好幾個老師直奔巨龍。

  「拉西亞老師!如果你想趁著假期帶千去森林玩,可以去我那裡啊,我也有家族劃分的森林!我還有大片的果園農莊!」

  「拉西亞老師,蘭加城那地方偏僻,如果想要熱鬧,不如去王城好了!還可以住在王宮!如果父王知道您願意去王宮暫住,一定會好好招待您的!」

  「老師,這個天氣其實去海邊玩耍最好,我的家鄉伊卡堡有最漂亮的海岸海灘,不如去那度過假期?」

  「老師……」

  一群人七嘴八舌,拉西亞煩不勝煩地掩上耳朵,慵懶道:「你們真麻煩,我無所謂,看千想去哪裡。」

  眾人明白了,去哪裡要看幼龍的意思。

  千捏了半天,終於捏出個四不像的東西,感覺身邊投下一片陰影,抬頭一看,一群熟面孔將她圍了起來。

  看著那一張張嘴開合說話,千一時不能理解,他們說的太快了,而且各說各的。

  當她聽不懂他們的意思,所能見到的就是——張開的嘴。

  像等待餵食的小鳥或者小雞。

  她從口袋裡掏出小零食,一人餵一口,堵住了他們的嘴。

  這場比試過後沒多久,就是假期。

  學生們一年有三次長假,每次為期一個月。

  一放假,學生們都走了,校園裡頓時安靜下來。

  老師們陸續也回去了,只有幾個老師還留守在學校裡,比如木精靈樂序爾。

  往年拉西亞也是留守老師之一,但今年,他準備帶著幼龍前往蘭加城住一段時間,寵物獨角獸剛好可以交給樂序爾照顧。

  蘭加城距離中央魔法學院有些距離,拉西亞準備飛過去,這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正適合鍛煉幼龍飛行。

  在出發前,拉西亞蹲在孩子身前,教她從人形變成龍形。

  這花費了他一點時間。

  「感覺到身體裡的魔力了嗎?不要壓制它們,讓它們流到身體的各個部位……」拉西亞托著孩子的兩隻手。

  千捏起小拳頭,用力。

  「嗯……」

  她用力的臉都皺起來了,但這力用的不是地方。

  拉西亞怕拍她的後背,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父親來幫你,感覺到魔力流動了嗎?」

  千點點頭,腦袋在他額頭上磕了磕。

  魔力衝破束縛,順利找到方向,如同奔湧的小溪到達四肢。

  重新變成龍形的千,又粗了一截,因為還在持續緩慢地消化之前吸收的魔力,她現在身體有成人大腿那麼粗,而且更加長了。

  當然,在變成龍形的成年巨龍身邊,她又被襯成小小一隻。

  巨龍用鼻子拱了拱幼龍長條條軟乎乎的肚子,溫柔地催她飛起來。

  小青龍鬚髮飛揚,無風自動,口中吞吐雲霧,周身自然彌漫起雲煙。她就這麼踩著雲霧飛上天空。

  但是她飛的並不高,畢竟這是她第一次飛行到高空上,腳爪子有點無措地在空中踩了踩。

  巨龍搧動翅膀,跟在她身後飛起來。

  慢慢的,張開翅膀的巨龍飛到小青龍身下,將她往上托起,一大一小兩條龍逐漸升空,來到了雲層中。

  到達了雲裡,小青龍頓時如魚得水,在雲霧裡穿梭來去,鬚髮和鱗片時隱時現。

  寒冰巨龍始終飛在她下方,在她累了的時候及時地將她伏起,讓她可以踩在寬闊的背上借力休息。

  休息片刻,小青龍又重新飛起來,習慣了這樣的高空飛行後,她不再老老實實地飛,而是多了許多小動作。

  她擦過巨龍的翅膀,飛到巨龍身下,腦袋頂著他鼓起的肚皮,好像得到了一把遮陽傘。

  寒冰巨龍叫了一聲,聲音低緩柔和。

  小青龍又繞著寒冰巨龍的脖子飛,頭尾相接好像給他脖子上套了個環。

  這種轉圈圈的飛法,她還在寒冰巨龍的腦袋上飛了一次。

  但很快就把她自己給飛暈了,差點從空中掉下去,被巨龍張口咬住。

  掛在老父親嘴邊被他帶著飛了一段,小青龍才緩過來,爬到巨龍背上。

  遠處飛過一群鳥。

  小青龍的目光被它們吸引,不知不覺往那邊飛去,偏離了巨龍帶領的路線。

  那群鳥被迎面飛來的幼龍給嚇到了,原本整齊的隊形立刻變亂。

  因為好玩一頭扎進鳥群的幼龍,很快就被驚慌失措的鳥們撞到,還被它們啄了。

  她這才知道這些鳥和學校裡見到的那些「鳥」可不一樣。

  可以吃空骷髏晶石的幼龍,會被果子裡突然冒出腦袋的蟲子嚇到,還會被普通的鳥群欺負。

  驟然受到襲擊的小青龍扭動身軀,發出有點驚慌的叫聲。

  她受驚,鳥群也害怕,雙方都一陣混亂。

  這嫩嫩的叫聲引起了前方巨龍的注意,拉西亞這才發現孩子半路跑到一邊玩鳥去了,沒有跟上。

  他扭頭飛回來。

  成年巨龍這樣的龐然大物一靠近,鳥群慌得拼命往前飛,只留下個為了躲避鳥群衝撞,在空中翻跟斗的小青龍。

  受驚的孩子跑到家長身邊,用叫聲告訴他剛才的驚險。

  巨龍用腦袋頂起自己的幼龍,低低叫著安慰了她幾聲。

  然後這一路上,巨龍頂著孩子,看到鳥群就去追逐,嚇得群鳥亂飛。

  鳥兒們嘰嘰喳喳,大概都是在抱怨這煩人的巨龍,為了哄孩子玩擾民。

  降落在艾瑞根早早準備好,畫了魔法陣的草地上,拉西亞瞬間變成人形。

  因為不在學校,他穿的一身繡了奇特花紋的長袍,腰間用寶石帶子束起來。

  幼龍還不能自由變化人形龍形,此刻還是長條條地掛在老父親身上,尾巴纏在腰間,腦袋擱在他頭頂,爪子抓著他肩膀和胸前的衣物。

  抓著孩子的爪子,把她提溜下來。

  「千,來,試試變成人形。」

  小青龍捏起爪子用力:「漆……!」

  用力的尾巴都繃直了也沒變化。

  只好用之前的辦法幫她。

  這一次熟練了點,幼龍很快變回了小女孩,而且這次變化,她拖在身後的龍尾巴都沒了。

  尾巴是變沒了,但其他地方出了問題。她的手還是龍爪子,沒變成幼嫩的小孩手。

  拉西亞:「……」

  孩子的兩隻小爪子搭在他手中,無辜地看著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四十一章 龍爸(十一)

  艾瑞根早早等待在一旁,此時走上前來。

  「殿下一路辛苦了,高塔已經備好,殿下可要先休息?」

  艾瑞根的家族莊園坐落在山脊上,旁側有大片蓊鬱森林、清澈溪流以及望不到邊的綠地。

  為了迎接巨龍的到來,他專門修葺了莊園裡古老的魔法塔,改建成了巨龍會喜歡的模樣。

  拉西亞牽著幼龍往莊園走時,便見到了那座嵌滿彩色玻璃的亮晶晶高塔,塔頂的魔法寶石在白天太陽的照射下,仍然閃著耀眼的光。

  為了更好地招待巨龍,艾瑞根特地向烏德校長打探了不少巨龍的喜好。

  因此艾瑞根沒有召開熱鬧的宴會來接待巨龍,只是有一場小小的家宴,除了巨龍父女,就只有他和孫女兩人。

  他的小孫女芙妮早早被他叮囑過,知曉會有巨龍前來家中做客,從早上剛起床就在塔上望天,要看巨龍。

  親眼看過了從遠方天空飛來的巨龍,讓她興奮得胖臉通紅。

  如今面對著長相和人類無異的巨龍,她躲在祖父身後不停偷看。

  作為一的小孩,她看得最多的當然是同為小孩的幼龍。

  芙妮從小生活在莊園裡,鮮少有玩伴,也從沒見過長相這麼可愛的同齡孩子,哪怕有些害羞,到了入席吃飯時,她還是主動地坐到了千的身邊。

  兩個小豆丁一高一矮坐在一起,矮的那個用爪子捏著勺子,專心地吃面前香甜的凍奶。

  大的那個吃東西很不專心,時不時就要偷瞄一眼旁邊。

  見她吃完了凍奶,小爪子挪向一塊小蛋糕,卻因為外面裹著的油紙不好用爪子撕開,芙妮立刻放下勺子,側過身子拿過她的小蛋糕替她撕掉了外面的油紙,再送回她面前。

  千終於注意到了這個小朋友,看對方亮晶晶的眼睛,千下意識開始掏口袋。

  先是掏出幾個亮晶晶的糖果,又掏出一塊亮晶晶的寶石,全都推到芙妮面前。

  「這是送給我的嗎?好漂亮,我真喜歡!」芙妮被祖父再三強調了巨龍的強大和珍貴,但她畢竟年紀還小,不是很能將這種敬畏真正放在心上。

  她現在就想和看上去有點特殊的朋友一起玩。

  或許交朋友是小孩子的天賦,也就這麼簡簡單單地互動一下,芙妮立刻覺得自己有了新朋友。

  她也不管祖父在那邊咳嗽使眼色,自己將椅子拖近千,要和她挨在一起吃東西。

  艾瑞根瞧著自己的孫女已經開始嘰嘰咕咕和幼龍說話,無奈地嘆息一聲,還是隨她去了。

  畢竟對面的寒冰巨龍也沒阻止,不僅沒阻止,他還笑眯眯地瞧著兩個孩子互動,似乎覺得挺有趣。

  很快吃完了面前的食物,芙妮高高興興地拉著千要給她看自己收藏的寶貝。

  等兩個孩子手牽手跑出去了,拉西亞這才放下手中的叉子。

  他早已不用進食,坐在這裡不過是為了陪孩子吃東西,也給此地主人一個面子。

  此時東西吃過了,孩子也去玩了,拉西亞微笑著看向艾瑞根。

  「說吧,請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艾瑞根沒想到巨龍會主動提起。

  巨龍的眼神沉澱著智慧,艾瑞根瞬間就感覺自己被看透了。

  見證過無數種族興衰的寒冰巨龍,是大陸上最年長的智者,哪怕活了兩百餘歲的人類,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個小孩子,那些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透。

  如果不是猜到什麼,他也不會走這一趟。

  艾瑞根握緊了雙手,語氣凝重地回答:「殿下,和暮色森林接壤的亞達聖山裡,出現了魔獸的蹤跡。」

  魔獸,是被地底污濁的魔氣污染的動物,它們會被這污濁魔力改造身體,變得強大,並且暴躁嗜殺。

  它們會大批從森林中離開,聚集到人類的城池,形成魔獸潮,攻擊人類。

  而更加糟糕的是,這些魔獸會將污濁魔氣帶到人類之中,讓人類也染上無法治癒的疾病。

  地底污濁的魔力經過漫長時間的累積,就會滿溢出來,影響到地面的生靈,這是無法避免的。

  在過去,也曾經發生這樣的魔獸潮。

  上一次,是龍族幫助人類消滅魔獸,恢復了秩序,正因為如此,巨龍族才會被人類視作保護神。

  如今幾千年過去,龍族走上了消亡之路,而污濁魔氣又捲著魔獸再臨,這次,又有誰能拯救這平靜了千年的世界呢?

  艾瑞根所在的沃特塞家族,曾出過偉大的星象魔法師,從星星中得出預言。

  最後的龍族消亡之時,就是混亂再生之時,屆時大陸上會有無數人死去,而魔法,將在大災禍後逐漸沒落。

  艾瑞根相信,這一切,作為大陸最後的巨龍,拉西亞殿下一定是清楚的。

  果然,對面端坐的人形巨龍並沒有因為他的話露出意外之色,他只是很平靜地頷首:「我知道了。」

  .

  芙妮帶著千去自己的房間裡看了寶貝。

  有各色寶石做成的首飾,還有各種漂亮絲帶以及小裙子,她還有一堆備受寵愛的洋娃娃。

  芙妮打開每一個櫃子,給新朋友展示她的娃娃朋友們,帶她爬到床上去看祖父給她做的星星燈。

  照顧她的女僕在門口笑看著她們,說道:「芙妮小姐,花園裡找到一窩剛出生不久的小狗,要去看看嗎?」

  芙妮驚喜地尖叫一聲,抓住千的爪子就拖著她下樓去看。

  在客廳裡說話的老父親和老祖父,都能聽到兩個孩子跑上樓跑下樓,一會兒去前面,一會兒到後面的腳步聲。

  沒過一會兒,她們噔噔噔跑來了。

  兩人手裡都抱著一隻肥嘟嘟的小奶狗,短小的四肢黑亮的眼睛,哪怕被小主人提在空中勒在懷裡,短短的小尾巴還是甩個不停。

  「祖父你看。」芙妮笑容燦爛地舉著小狗。

  艾瑞根看一眼巨龍,咳嗽一聲對著孫女說:「我們在商量要事,怎麼就這麼隨便跑進來了,不像話!」

  芙妮才不怕他,祖父雖然嚴厲,但對她一直是很寵愛的。

  「還有好幾隻小狗狗呢,我可不可以養他們?」

  千也抱著小狗,走到拉西亞身旁,將那隻小白狗放在了拉西亞的膝頭。

  之前在充滿生機魔力的幼龍手上還算舒適,但到了寒冰巨龍身上,可憐的小狗崽被成年巨龍的氣息嚇到,一動也不敢動,可憐兮兮地吐出粉嫩的小舌頭。

  拉西亞隨手摸了兩把小狗,拉起千的手。

  她手上戴了白色的手套,底下是蕾絲緞帶,還有珍珠組成的花朵,擋住了沒有完全變化成功的青色小爪子。

  「芙妮。」千張了張爪子說。

  聽到自己的名字,還在和祖父糾纏的芙妮馬上看過來,高興地說道:「是我給千戴的!」

  她伸出手,上面也戴著一樣的蕾絲手套。

  「這樣我們就一樣了!」

  兩個孩子和家長交流過後,又抱著小狗跑了出去。

  艾瑞根尷尬地抓緊了自己的手杖:「芙妮太吵鬧了些。」

  拉西亞:「孩子吵鬧些也好,千還是太沉默了,希望她也能玩得開心點。」

  學校裡最小都是些十二歲的少年少女,已經開始煩人了,不像年紀更小的孩子,就算煩人也是可愛的。

  千注定沒有同族的玩伴,拉西亞很樂意看她和年紀相仿的小孩子一起快樂玩鬧。

  拉西亞說回正事:「我會去亞達聖山看一看,千就留在這裡。」

  艾瑞根滿臉嚴肅:「請殿下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幼龍!」

  拉西亞:「……你讓她玩得開心就行。」

  盡管幼龍還沒成年,但畢竟是巨龍一族,天生擁有強大的肉身力量和出色的魔法天賦,現在大陸上恐怕很少有能傷害到她的。

  而且從那次幼龍意外被傳送到死亡之地,他就在幼龍身上留下了魔法陣,保護她不受傷害。

  芙妮好不容易有了個新朋友,晚上要和她一起睡,早上也要帶著她去玩。

  所以拉西亞出門這件事,並沒有在幼龍那裡得到什麼激烈反應。

  兩個孩子在花園裡摘花,拉西亞特地來到幼龍面前和她告別。

  「千,父親要走了。」

  幼龍嗯了一聲,又忙著摘花。

  拉西亞:「……」

  「千,父親說不定要明天才回來。」

  「嗯。」

  「千?你不想跟父親一起去嗎?」

  「嗯。」

  老父親感覺到了被敷衍。

  「千……」

  衣袍被人拉住了。

  幼龍把自己摘的一束花遞給了他。

  拉西亞終於滿意,不再多話,拿著花出發了。

  中午的餐桌上只有三個人,一大兩小,芙妮更加放開,期待地問祖父。

  「我們下午可以去蘭加城看魔法秀嗎?聽說有魔法師來表演,會放煙花,還有會說話的動物!」

  她和祖父說完,又轉頭去和小夥伴詳細解說會有什麼有趣的東西。

  什麼滿天的星星都會落下來炸開變成一份份小禮物、幾十隻彩色羽毛的小鳥一起唱歌、魔法師當場把觀眾變消失又變出來。

  在她口中,那是最有趣的東西了。

  艾瑞根不想答應:「就在莊園裡和小狗玩耍不好嗎?」

  芙妮大聲說:「千從來沒有看過這些,我要帶她去看!」

  .

  蘭加城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但人流量不少,因為這裡可以通往好幾座大城,常年都有各種外地的商隊,旅行團還有流浪魔法師過來表演。

  芙妮要去看的就是一個大型魔法表演秀。

  艾瑞根和莊園裡的女僕護衛一起帶著兩個孩子來到蘭加城城中心的廣場。

  這時候是黃昏,路旁的汽燈還沒點上,街上跑過一群群笑容期待的孩童們,都趕著去看魔法秀。

  魔法秀在一個半露天的場所,買票進入就有觀賞效果好的座位,不買票就只能站在外圍遠遠看個熱鬧。

  還沒開始,場內場外已經全都是攢動的人頭。

  艾瑞根帶著她們坐到了場中央視野最好的位置。

  開場就是芙妮說的星星爆炸。

  內場上方好些像星星一樣閃爍的燈,在開場魔法師的指揮下,緩慢往下降落,降落途中變成一個個小煙花噴出火花。

  火花中心落下帶著翅膀的小袋子,內裡裝著一份小禮物,隨機落在場中。

  雖然是廉價的禮物,但所有搶到小禮物的人都非常高興。

  開場的是個很年輕的小魔法師,他聽著滿場熱鬧歡呼,露出一口雪白牙齒。

  不經意看到觀眾席一張熟悉的老臉,小魔法師的笑容忽然僵硬。

  在快樂的人群中間,擺出那麼嚴肅的表情,擁有那麼銳利的視線,不正是艾瑞根校長嗎。

  為什麼放假出來打工賺個外快,還能遇到校長啊!

  校長為什麼會來看這種幼稚的魔法秀!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四十二章 龍爸(十二)

  看到校長嚴肅的臉後,拉里下意識摸了下用來耍帥的半透明小面具,安慰自己校長肯定沒認出來,畢竟他也不是什麼很優秀的學生。

  強繃著表演完了開場,拉里躬身在滿場歡呼中快速溜到了後台。

  他找到自己的兩個小夥伴米洛和博特倫,想告訴他們艾瑞根校長在外面的消息。

  但是等看到兩人,拉裡突然改變了主意。

  都是兄弟,怎麼能只讓他一個人受到驚嚇呢。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過去,對米洛說:「前面很多人,尤其前排有很多老爺們,米洛,你趁這個時間去賣貨吧。」

  在節目表演間隙裡,推著小推車去售賣些零食之類,也是魔法秀的老習慣了。

  米洛長得尖嘴猴腮,最喜歡賺錢,這次也是他提議來這個表演魔法秀裡體驗生活順便賺點生活費。

  「現在還太早了吧。」米洛雖然嘴裡這麼說著,但還是起身推著小推車出去了。

  有拉里的話在前,米洛推著小推車直奔第一排,他專盯帶著小孩的,一般這種只要小推車經過慢一點,聞到香味的小孩就開始吵鬧著要吃零食了。

  既然坐在前排,那肯定有錢,十有八九都買了。

  米洛收錢收得格外快樂,就這麼頭也不抬地走到了最中間。

  他又看到兩個小孩,一左一右坐在一位穿正裝的人身邊,下意識問:「先生給孩子買點零食嗎?」

  有個耳熟的聲音說:「……來兩份。」

  「好嘞!」米洛抬頭看過去,看到了一張更眼熟的臉。

  猛然受到驚嚇,他往後一蹦,簡直是下意識要往小推車後面躲。

  是校長!

  不不不,他說不定認不出來……

  艾瑞根看著他這樣子,皺起眉:「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

  米洛扭扭捏捏地站直。

  「剛才台上那個是和你一樣四年級的拉里吧,你們放假跑出來,作業完成的怎麼樣?」艾瑞根問。

  怎麼樣?當然是還沒開始。

  但不能這麼說。

  「哈哈,是是是,作業?作業還、還差一點。」

  倒黴學生在這渾身刺撓難受,等著零食的芙妮受不了了,拽著祖父的袖口:「零食!」

  一旁還不怎麼會說話的小青龍也伸爪拽住艾瑞根校長的另一邊袖口,被兩個孩子這麼一拽,艾瑞根差點擺不出嚴肅的表情。

  而米洛飛快拿起兩份零食分給兩個孩子,連聲說:「請孩子吃個零食,哈哈哈哈,我先走了,還要工作!哈哈哈!」

  小推車被他推得差點飛起來,連錢都沒要,一眨眼就遠去鑽進後台帷幕了。

  到了後台,米洛氣勢洶洶找到拉里,對上他瞭然又幸災樂禍的表情,張口就想罵,但看看旁邊還渾然不知的另一個小夥伴博特倫,他又把那些怒罵咽了回去。

  拉里用手拐了他一下,樂呵:「怎麼樣,是不是生意不錯?」

  米洛咬牙:「是啊,很不錯!」

  轉頭對博特倫假惺惺地笑:「馬上到你的節目了,你可要賣力一點,聽說距離觀眾席近一點的話,多點互動觀眾還會拋賞錢到台上呢。」

  博特倫長得胖胖的,愛吃,他的節目是和幾十隻訓練好的鳥一起去唱歌。當然不是以這個人樣,他會喝下一種變形魔藥,變成一種生活在遙遠寒冷地區的稀少動物,再用人類的語言和觀眾互動,這也是那些小孩最喜歡的節目。

  在兩個好兄弟的慫恿下,博特倫喝了變形魔藥變成一隻胖胖的,兩腳直立的動物,搖搖擺擺地走上了台,並且衝上了舞台最前方,最靠近中央觀眾席的地方。

  觀眾們只看到這隻形狀奇怪但可愛的動物啪嗒啪嗒衝上來,片刻後突然僵硬,短短的脖子都縮起來了,猛地一轉頭往回走,連背影都透著心虛和惶恐。

  他背上黑色,肚皮白色,像是穿著一件燕尾服。

  許多觀眾從未見過這樣的動物,見他要走,都叫起來。

  而驟然看到校長被嚇一跳的博特倫才跑到靠近幕布的地方,從角落裡露出兩個兄弟腦袋,兩人沖他搖頭擺手,催他回去。

  可憐的博特倫腳下一滑,肚皮朝下,火箭一般衝著兩人滑去,那兩人絲毫沒有兄弟愛,伸腿將他拐個彎往回踢。

  這一下,他又肚皮貼地滑行回台上,而且因為剎不住車,直接飛出了舞台,在觀眾們的驚呼聲中,砸進了校長的懷抱。

  博特倫:「……」

  不知道現在退學還來不來得及。

  他顫抖的前肢突然被一隻小手抓住了。

  旁邊的千握住他的前肢,快樂地喊道:「企鵝!大企鵝!」

  在她模糊的記憶裡,好像也見過這樣的動物。

  大企鵝最後被校長親自送回了台上,博特倫不敢去看校長那張永遠嚴肅的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僵硬地垂著頭站在台上,完成了這個節目。

  總感覺這輩子,不會有比現在更煎熬的時刻了。

  這場魔法秀不管別人翻車多麼厲害,對兩個小孩來說非常快樂。

  兩個小孩吃著零食,拿著搶到的小禮物,手牽著手,嘴裡熱烈討論著剛才的節目。

  芙妮:「我的禮物是糖果!千你的是什麼?哇是會發光的小球!」

  千跟著說:「發光!小球!」

  芙妮:「剛才祖父抱著的大鳥好可愛,我也想養!」

  千也跟著喊:「企鵝!企鵝!」

  芙妮:「那個魔法可以把一切都變沒!變變變!我也要玩,祖父,你把我變沒再變出來!」

  千還是跟著:「變沒!變!」

  艾瑞根校長順著散場的人流將她們帶到場外的小攤上,用小攤上的小玩意把她們的注意力轉開。

  兩個小孩不吵鬧了。艾瑞根銳利的眼神盯著魔法秀的帳篷,見那邊鬼鬼祟祟露出個探看環境的腦袋,他早有預料地招手,示意過來。

  不過一會兒,兩人一企鵝就老老實實站在了他的面前,變形魔藥藥效還沒過,企鵝還是企鵝。

  艾瑞根先看最左邊的米洛。

  「跑那麼快幹什麼,零食的錢都沒給你,多少錢?」

  米洛拼命擺手:「不用不用!」

  艾瑞根:「學校教你們你們魔法,就是讓你們幹這個的?」

  三人瞬間閉嘴。

  艾瑞根:「你們工作的這個地方,正不正規?」

  「……」

  「那邊!那邊在賣什麼?好香哦,千我們去看看!」芙妮拉著千,從一個攤子跑到另一個攤子。

  女僕跟在她們身後,兩個護衛也追上去。

  人流突然變大,一大群人從這狹窄的道路擠了過去,口中熱烈地討論著另一邊有什麼新的動物表演。

  兩個護衛被人群隔開,正努力穿行,忽然聽到女僕的一聲叫聲。

  小攤前兩個孩子不見了。

  千被突然湧過來的人流撞了一下,但很快有一雙手在混亂中將她抱了起來。

  還有另一個人,將旁邊的芙妮也抱起來。

  這兩個衣著不起眼的男人一人抱著一個孩子,迅速地拐進了旁邊的小巷。

  抱著芙妮的那個人防著她掙扎,一手捂在她嘴上。

  芙妮很快腦袋一垂,伏在那人身上不動了。

  抱著千的男人也捂著她的嘴,千聞到一股難聞刺鼻的味道。

  她迷惑地看著這個人,有點搞不清這是什麼情況。作為一個校園吉祥物,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來陪她玩耍,眼前這人也是玩耍嗎?

  那個抱著千的男人同樣迷惑。他都用藥了,這孩子怎麼沒暈過去?

  別說,長得還挺好,這樣的貨能賣上不少的價錢,另一個孩子也不錯,只要能運出這個城,不愁找不到買家。

  見這孩子不暈,但也沒掙扎沒出聲,男人就沒再管,他們都是老手,飛快就通過四通八達的巷道,將兩個孩子帶到了另一邊的營帳後面。

  他們是一個動物表演團,以「獵奇」為賣點,在不同城市裡遊走,順帶做些拐賣生意。

  這一趟在前面幾個城裡拐來的孩子還沒來得及脫手,現在全都藏在動物的籠子後面,一個個餵了藥,哪怕醒著的,聲音也大不過那些籠子裡的動物,傳不出去。

  兩個男人和之前一樣,將拐來的孩子帶到營帳後面的籠子裡,將人塞進去。

  直到被塞進籠子,芙妮躺在身邊,千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的目光在籠子裡那些昏睡著,或者小聲哭泣的孩子身上轉了一圈,看向籠子外面的人。

  忽然,千伸爪抓住面前的欄桿。

  那堅固的,成年男人都擰不開,足以困住猛獸的欄桿,在她小小的手裡輕易扭曲,不過眨眼,就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缺口。

  正巧看到這一幕的男人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地對同伴說:「快、快看!她!」

  他的同伴一扭頭,正見還沒他們腰高的小孩從那個擰開的缺口爬出來。

  他不知怎麼想的,拿起旁邊一根用來馴獸的棍子衝上去。

  只是還沒上前,那個小孩猛然變化,變成了一種從沒見過的生物。

  身體修長,四爪猙獰,身上覆蓋著綠寶石一樣的鱗片,鬚髮飛揚。

  像他們營帳裡的巨蟒一樣粗壯,卻能在空中騰飛。

  「怪物!怪物!」

  「啊啊啊啊!」

  兩人大叫,但龍已經朝他們飛去。

  一股巨力將兩人甩出去,兩人瞬間砸到一邊的空籠子上,昏迷的昏迷,吐血的吐血。

  有聽到聲音的同夥大罵著趕過來,一眼看見青龍攀在裝孩子的籠子上,嘴裡還發出嫩嫩的叫聲。

  .

  「什麼?孩子不見了?!」艾瑞根沒想到只是片刻沒看到,兩個孩子就消失了。

  「什麼!校長的孩子不見了?!」

  「我們去幫校長你找回孩子!」

  「嘎!」

  三個被訓的學生喊得比艾瑞根還大聲,說完扭頭就跑。

  艾瑞根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這三人,對護衛說:「趕緊帶人去找,暫時把城封起來!」

  米洛三人跑到巷子裡,跑得最費力的企鵝落在後面問:「我們去哪?」

  「對啊,去哪?」

  三人湊在一起合計了一下,最終米洛拍板:「先去城裡那些大型表演團看看,魔法秀的老板不是跟我們聊過,經常有那些表演團打著表演的幌子拐孩子嗎!」

  「對呀!剛才不是還有個什麼動物表演團嗎?」

  他們非常幸運,第一個就找到了地方。

  看到那連在一起的幾個營帳,還有不同動物的嘶叫聲,三人活動了一下手腳,回憶學校裡學到的械鬥魔法。

  「潛入進去看看,只要能把孩子救出來,校長估計以後都不會訓我們了!」

  「兄弟們!立功的時候已經到了!」

  三人鬼祟地進入一個帳篷,立刻被裡面的場景給驚住。

  雙眼緊閉倒在地上的,滿身血伏趴在籠子上的,扭曲地暈在雜物堆裡的,七八個男男女女,看上去都是這個表演團的成員。

  而一個漂亮的小孩,坐在一個裝滿小孩的籠子前面吃零食,一手還夾抱著一個比她更大的小女孩。

  因為人小手短,抱著另一個小孩很費力,吃零食的小孩不得不經常調整姿勢。

  她突然打了個噴嚏,一口煙氣從嘴裡噴出來,撲在懷裡那個小女孩臉上,那小孩立馬揉揉眼睛醒過來。

  米洛三人:「……」

  當艾瑞根帶著大批人馬追蹤到這裡,他焦急地拉開營帳的簾子,孫女的笑聲撲面而來。

  讓他急得要命的兩個孩子,坐在大企鵝鼓鼓的肚皮上,不停蹦躂。

  被玩的企鵝絕望地癱在地上,兩隻前肢攤開。

  而變形的籠子裡,好幾個小孩探著腦袋看著她們玩,臉上寫滿了渴望。

  米洛和拉里蹲在牆邊,看到找來的校長,激動地喊:「校長,你終於來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救他們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四十三章 龍爸(十三)

  作為本地貴族,艾瑞根嚴厲地處置了這件事。

  蘭加城的守衛清理現場,抓捕表演團成員時,艾瑞根試圖將兩個孩子先送回莊園。

  但是遇到了一個小小的麻煩。

  英勇打擊了罪犯的幼龍,抓著那隻胖胖的企鵝不肯放手,她還沒玩夠,非要把他帶回莊園裡繼續玩。

  如果這真的是隻動物,那帶回去做寵物沒有關係,可他是個喝了變形魔法藥劑的人。

  年紀還小的幼龍交流起來並不順暢,而且她一旦認定了什麼,真是固執無比。

  尤其旁邊還有個芙妮在給她助威,那隻胖企鵝無助地被兩個孩子拉扯得踉踉蹌蹌。

  被幼龍抓著不放的博特倫拼命掙扎,最終因為他的變形魔藥失效,變回人,這件事才算解決。

  看到他變成人,幼龍很快放開了他,不要求帶他回去了。

  這前後的鮮明對比,讓博特倫又悲又喜。

  逃出生天的打工三人組飛快消失,在今後的日子裡,他們大概都不敢隨便出來打工了。

  .

  在小青龍打擊惡勢力時,她遠在亞達聖山的老父親,也在做類似的事情。

  銀白色的寒冰巨龍展翅飛過山脈,吐出龍息。

  在山谷中奔逃的魔獸瞬間維持著奔跑的姿勢,被凍成了冰塊。

  和在中央魔法學院裡對付學生的那種小把戲不一樣,這些魔獸被凍成厚厚冰塊後,幾息之間就粉碎成一堆雪屑。

  連帶著被凍在裡面的魔獸身體,也變成了黑色紅色的冰粉。

  拉西亞已經巡視了好幾圈亞達聖山,在這佔地面積廣闊的山脈裡,他感覺到不少魔獸蠢蠢欲動的氣息。

  像這樣渾身散發臭味,縈繞著魔氣的變異魔獸,他已經處理了上百隻。

  巨龍在天空盤旋,清理掉了亞達聖山裡所有的魔獸後,又細細尋找了一番,終於找到了魔獸出現的源頭。

  那是在一個山谷石壁上的裂縫,裡面逸散出淡淡的渾濁魔力。

  踩在山脊上的巨龍滑翔而下,落在山谷中時產生了一陣震蕩。

  好在亞達聖山附近都是森林,無人居住,否則恐怕要引起一些恐慌。

  巨龍神秘深邃的紫色眼睛湊近裂縫,被那魔氣熏得眯了眯眼睛。

  猛然變成人形,修長的人影走近那一人高的裂縫。

  裂縫周圍有不少狼群留下的痕跡,應當是有狼群在這裡休息,被污濁魔力侵蝕才變成了魔獸。

  繪著巨龍魔紋的手按在岩石上,紫色光暈如同不斷交織的線,遮蔽了那條裂縫。

  這並非徹底封印,只是暫時隔開了這些渾濁魔力,免得不小心來此的人類或動物接觸到。

  這樣污濁魔力的裂縫是無法封印的,封印了這一處,立刻就會從另外的地方出現新的裂口,就如同一個即將被撐爆的容器,只要裡面的東西在增加,它就會不斷有新的裂口,無法堵住。

  讓污濁魔力消失的唯一途徑,就是消耗它。

  看了一眼那裂縫,拉西亞重新變成巨龍,飛上天空。

  拉西亞回到莊園時,艾瑞根也才匆匆從蘭加城返回莊園。

  他召集了一些年輕魔法師,為那些被拐來的孩子尋找親人,將他們送回去,忙碌了一夜,感覺人都變得更蒼老了些。

  千在花園裡和幾隻小奶狗玩耍,發覺身上落下陰影,仰頭看去。

  巨龍在天空中滑翔,朝她落下,在即將接近時,巨龍收起翅膀,巨大的身體像是變成了一大片魔法光點消散,只有一個穿著白袍的人影在這光暈中落到地面。

  他帶著笑容,對自己的孩子張開手臂:「千,我回來了。」

  千抱著小奶狗,剛跑到他面前,就被一把舉起,蹭了蹭額頭。

  拉西亞光潔的額頭被孩子腦袋上的兩隻小角給戳了。

  將自己的幼龍抱在懷裡仔細一看,拉西亞發現她額頭上冒出兩個角來,手倒是恢復成白白嫩嫩的。

  「自己成功變化了一次嗎,哈哈哈!」拉西亞將她往上拋了拋,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真是一對特殊的角,巨龍一族裡從未有過這樣的角,不愧是龍神賜予我們最神奇的末裔!」

  他笑得高興,被拋的千一失手,直接把手裡的小奶狗甩在了他的臉上,把他的笑聲堵了回去。

  剛趕回來看到這一幕的艾瑞根:「……」

  但優雅的寒冰巨龍不會和自己可愛的幼龍生氣,他將臉上的小奶狗拿下來放回孩子手裡,看向艾瑞根。

  「亞達聖山我已經處理好了,暫時不會有事,但是你們也要開始準備起來。」

  艾瑞根校長臉色一緩,隨即又變得嚴肅。

  「感謝殿下的幫助,我知道了。我會盡自己所能,培養出更多優秀的年輕魔法師。」

  雖然災難等在未來,但是作為校長,他覺得現在的年輕人不會比從前更差,他們同樣英勇無畏,可以肩負起保護家園的責任!

  拉西亞打量了他一眼,忽然說:「艾瑞根,你不用這麼悲壯,說不定以你的年紀等不到這場災難。」

  艾瑞根:「……」

  他應該感謝巨龍的安慰嗎?

  板著臉,艾瑞根又向拉西亞述說了這次的幼龍被拐事件。

  說到自己學校的學生在外打工變成企鵝表演,艾瑞根校長的表情變得復雜,剛才心裡對年輕一代的期望有些許動搖。

  如果災難真的來了,這些學生未來靠得住嗎?

  說完之後,艾瑞根以為自己會要遭受巨龍的斥責,甚至承受怒火,畢竟他沒能看好孩子。

  但是,聽完了他的講述,拉西亞只關注了另一件事。

  他溫柔地詢問自己的幼龍:「千,你想要玩企鵝嗎?」

  聽到關鍵詞的千瞬間來勁,狂點腦袋,肉嘟嘟的兩頰都在抖動。

  「那是隻假企鵝,沒關係,我可以帶你去玩真的企鵝。」孩子想玩獨角獸都會親自去抓的老父親如此說道。

  千和拉西亞在艾瑞根的莊園住了不到一週,就準備離開。

  拉西亞要帶千往南邊去企鵝的棲息地。

  芙妮為此大鬧了一天,但也沒能留下自己的新朋友,只能含淚送別,約定好下次再來玩。

  拉西亞去過許多地方,自然知道哪裡會有企鵝,但地方比較遠,他沒有急著趕路,陪著幼龍在天空中飛了一段,就停下來休息。

  就這麼緩慢斷續地飛了一天,晚上拉西亞找到一處熱鬧的城市,帶著幼龍降落去找地方住宿。

  夜晚,愛特蘭克這座冒險者之城燈火通明,這裡比一些國家主城要更加原始,流行的汽燈很少看見,使用的還是火把照明。

  但這一點都不影響這裡的人們對夜晚的熱情。

  城裡酒館林立,走在街上,處處都能看見街邊畫著酒杯的木牌。

  同樣的,因為要招待來往的冒險者,這裡的旅館也多,非常具有本地特色。

  愛特蘭克毗鄰巨拉達大森林,附近聚居著不少半獸人,街上來往的那些穿著皮甲,長著獸耳的半獸人,城裡的人們都司空見慣。

  反而像拉西亞這樣,看上去白皙聖潔,優雅乾淨的美貌男子,在愛特蘭克很少見到,更引人注意。

  千被貌美老父親抱在懷裡,目接不暇地看著周圍那些長著獸耳,或者毛茸茸尾巴的半獸人。

  而那些人,也在看她和拉西亞。

  又一個毛絨大耳朵半獸人從拉西亞身旁走過,躲躲閃閃地看著他的臉,又去看他抱著的千。

  這個女性半獸人雙眼放光,被這白嫩可愛的小孩所吸引。

  千的目光盯著半獸人頭頂抖動的耳朵,再也忍不住,一伸手抓住了那隻耳朵。

  半獸人歪著腦袋:「誒誒誒誒誒!」

  好險沒在大街上釀成悲劇,拉西亞抱著孩子在那個半獸人的推薦下,選擇了一家具有「特色」的旅館入住。

  尼尼旅館還兼做酒館和餐館生意,而且最重要的是,那裡的招待大部分都是半獸人,是喜愛半獸人的旅行者最愛的住處。

  推開旅館大門,入目是十幾張擺放整齊的桌子,已經差不多坐滿了,裡面人聲鼎沸,充斥著酒香和食物的香氣。

  果然如那個半獸人所說,這裡的服務招待有許多半獸人,在門口迎賓的也是……穿著制服,腦袋頂上一對火紅的狐狸耳朵。

  「歡迎光臨,客人是想要住店還是……拉西亞老師?!還有千!!」甜美的語調在看清拉西亞後瞬間拉高,驚得差點破音。

  拉西亞看著這個迎賓的「半獸人」。

  「六年級的,梅瓦?」

  拉西亞記得,中央魔法學院這一屆六年級的梅瓦以及她的兩個哥哥,伯尼和德溫,都出自北方冒險者家族,正直與勇氣是他們的家訓。

  他們是純正的人類,並不是半獸人。

  被拉西亞一口喊出名字,梅瓦滿臉的慌張神色掩飾不住,她看上去好像很想找個縫鑽進去逃跑,小麥色的臉上冷汗直冒。

  「拉、拉西亞老師,您聽我解釋,我在這是有原因的。」

  她的眼睛左右亂轉,忽然看見兩個人影端著食物從後廚走出來,立刻指著那邊說道:「我哥哥們在那,不如我叫他們過來給您解釋!」

  這種時候顧不上兄妹之情了,對不起了哥哥們!

  片刻後,拉西亞架著腿坐在桌邊,梅瓦和伯尼、德溫兄妹三人低頭坐在對面。

  千就站在梅瓦和伯尼中間,左手捏著梅瓦的大狐狸耳朵,右手抓著伯尼的狼耳朵,快樂地捏來捏去。

  除了被她捏著的兩隻耳朵,兩人的另外兩隻耳朵都因為鬱悶的情緒低垂著。

  沒被捏的德溫負責解釋。

  他們三人趁著放假結伴出來冒險,因為經驗不多,在某個城裡被盜賊偷走了路費,但三人又不願意這麼灰溜溜地回去,於是決定打工賺取路費。

  至於為什麼會在這裡打工,因為半獸人的工資比較高,更容易找到工作,所以三人就用魔法給自己弄出了尾巴耳朵,假裝半獸人。

  「拉西亞老師,就是這樣了。」德溫縮著脖子,怯怯地說道,狼耳朵在他頭頂害怕地壓成飛機耳。

  拉西亞撐著下巴。

  他想起艾瑞根說麥克斯多的學生用魔藥變成企鵝在魔法秀打工。

  現在的年輕魔法師們,究竟都在用魔法做些什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4 天前

第四十四章 龍爸(十四)

  梅瓦沮喪地垂著頭,盯著桌面上的一點油漬,不敢抬頭去看對面的拉西亞老師。

  頭上的耳朵還在幼龍的手裡,被捏的癢癢的。

  梅瓦不自覺歪著腦袋,腦袋幾乎靠在了幼龍的身上。

  現在只希望幼龍在場,能幫助他們度過這一劫,別讓拉西亞老師將他們原地凍成冰塊。

  當然,也不要現場檢查他們的龍語,她放假後可是完全沒復習。

  一個喝醉酒的冒險者走到旁邊,醉醺醺地說:「梅瓦!你不是很清高嗎,出錢都不肯讓我碰,怎麼現在在這陪客人!這個小白臉出了多少錢?」

  這人最近常來這喝酒,對梅瓦糾纏不休,幾次拒絕都沒用。

  偏偏這個時候來添亂!梅瓦扭頭朝這人翻了個白眼,做了個「滾開」的口型。

  老師在面前,她要維持自己老實的形象,沒敢和之前一樣用髒話把人罵走。

  旁邊的伯尼、德溫兄弟也對了個眼神。

  他們本來準備在攢夠路費後把這家伙拖到暗巷裡揍一頓再離開這裡。

  但現在被拉西亞當場抓獲,說不定會被他直接丟會學校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剛想著,踉蹌靠過來的醉漢忽然被凍成冰塊。

  伯尼反應最快,看了微笑的拉西亞老師一眼,猛然伸腿,一腳把這冰塊踢出了旅館。

  本來就靠近門口,滾出去倒是很方便。

  周圍的人們被巨龍魔法迷惑,無人注意到這事,該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我和千會在這裡休息一晚。」拉西亞說道。

  德溫小心問:「那,我們呢?」

  拉西亞:「你們也需要我管?」

  兄妹三人明白過來,這不就是不管他們的意思嗎?瞬間振奮,耷拉的耳朵都立起來了。

  「好的拉西亞老師,謝謝拉西亞老師!」

  儘管三人輪流被幼龍捏耳朵玩,但中央魔法學院裡大部分學生都陪幼龍玩過,三人樂在其中。

  而且……

  見拉西亞老師沒注意,梅瓦悄悄從懷裡掏出一串手煉。

  這是本地的一種石頭手煉,天生的粉紅色,很受女孩子們歡迎。

  「千,看,這個好看嗎?送給你!」

  千鬆開一隻手,探身去看梅瓦手裡的手煉。被她拽著耳朵的伯尼齜牙咧嘴,跟著向她的方向傾斜身體。

  按照自己一慣的習慣,千收下了那串手煉,並且從自己的裙子小空間裡摸出一塊紅寶石回送給梅瓦。

  梅瓦嘿嘿笑,偷偷摸摸接過寶石低聲說:「謝謝千寶貝兒!」

  要不是拉西亞老師還在,真想親親這幫了大忙的小可愛!

  第二天一早,拉西亞帶著千離開,三人站在尼尼旅館前恭送老師。

  等人離開,三人瞬間昂首挺胸,錘肩扭腰,恢復了囂張的姿態。

  「哈哈哈德溫,你的耳朵上毛都掉了一片!好像斑禿啊!」

  「伯尼,你不如看看自己,沒比我好到哪去。」

  「嘶,真的,這都摸禿了,千的力氣越來越大了,還好只是用魔法弄出來的半獸人耳朵,不是摸的頭髮,不然……」

  「這耳朵禿了,老板不會直接辭退我們吧?」

  聽到哥哥的擔憂,梅瓦哼哼笑了,掏出千給的紅寶石。

  「還打什麼工,有這塊寶石,咱們換錢繼續冒險去了!」

  .

  艾薩克城,哪怕是在夏季,溫度也很低,臉龐發紅的本地人們穿著薄皮毛衣服,和一些穿著厚厚外套的外地人對比分明。

  這個季節,艾薩克城會迎來不少觀光客,因此街邊有不少本地人在擺攤,賣帽子手套,或是直接賣皮毛,賣漁獲的最多。

  本地特色鮮紅大嘴魚,魚肉也是血紅的,味道鮮美,只有這個季節才能吃到,有不少遊客就是沖著這魚來的。

  在一片攤子裡,有個攤子比較特殊,賣的是冰雕工藝品。

  攤主是一個看上去十幾歲的黑髮少年,臉龐不像其他本地人那麼輪廓鮮明深刻,有種精細的秀致感。

  他兩條長腿曲著,腿上放一塊皮子,用刀子細細雕琢著皮子上的冰塊。

  在他身前的攤位上,已經擺了好些用冰雕出的動物。

  在簌簌的削冰聲中,少年發現攤子前有人駐足,抬頭看了眼。

  似乎是一對……父女?不管大小,容貌都有些炫目。

  少年削冰的動作一頓,招呼了一聲:「想買什麼,可以看看。」

  他嗓音有些冷,相比其他攤子的老板態度也不夠熱絡,尤其眉宇間一股桀驁之氣,看著不太像什麼乖孩子。

  再加上賣的是冰雕工藝品,所以攤子客人不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拉西亞看了他一眼,拿起攤子上一隻冰雕企鵝,在上面感覺到了一點魔法波動。

  少年又添了句:「我用了魔法,這些冰雕不會那麼容易化。」

  拉西亞點頭,矜持的誇讚了一句:「不錯。」

  這個小魔法師的寒冰魔法用的不錯。

  他正想問自己的幼崽喜不喜歡這個冰雕企鵝,就見她雙手抓在攤子邊緣,專注地看著那個雕冰的少年。

  那少年也注意到這個可愛小女孩的注視,放下刀,拍拍身上的雪屑,又從一邊箱子裡掏出幾個更精緻的冰雕。

  「還有這些可以選。」

  誰知道小孩看看那些冰雕,又看少年,忽然朝他張開手臂,說道:「抱!」

  少年:「?」

  拉西亞:「?」

  …

  ……

  少年背著自己的工具箱,面無表情地抱著一個小女孩,往家的方向走。

  拉西亞走在他旁邊,審視的疑惑目光不斷在他身上掃視。

  看在這是大客戶,買下了他所有冰雕的份上,少年忍受了他的注視,只是表情看上去臭臭的。

  「你叫什麼?」

  「利奧‧拉貢。」

  「……拉貢?」拉西亞的眉梢挑了起來。

  他所知的「拉貢」,曾經是一個出名的大家族,在遙遠過去,這個家族曾經被稱作獵龍者家族。

  在上一紀,這個家族的人曾經獵殺過魔龍,也就是被污濁魔力污染的龍。

  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這個家族也逐漸沒落,再沒出過什麼出色的人物。

  「拉貢」之名,不是什麼人都敢隨便用的。

  「那個,獵龍者家族後代?」拉西亞語氣有些嘲諷。

  利奧早就習慣這樣的態度,直接說道:「是。」

  看這人類少年抱著自己的幼崽,拉西亞感覺看他更加不順眼了。

  所謂獵龍者家族,拉西亞倒不是在乎這個,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千年前,有一頭寒冰龍與拉貢家族某一個人類男子相愛,死前用靈魂力量給那個家族後代留下了一個祝福。

  這個家族的後代,如果有擅長寒冰魔法,都是來自於那頭寒冰龍的饋贈。

  拉西亞向來堅定認為,巨龍不應當和人類相愛,自然不會喜歡這些得到巨龍感情,騙走了他們靈魂力量的人類後代。

  而且……他的幼崽不知道為什麼很喜歡這個家伙,不僅主動要抱,還一直待在對方身上,這讓拉西亞怎麼不心生警惕。

  好在他的幼龍還非常幼小,距離成年還有很久,等到孩子成年,這家伙都要老死了,他這才沒有擔心到直接幹掉這個有前科的拉貢家族後代。

  「千,來,父親抱你。」拉西亞試圖把孩子哄回來。

  幼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沒走,反而一伸手拽住了利奧的耳朵。

  利奧:「……」

  他挪開自己的耳朵,把待在自己身上的孩子抱起來,遞給她的父親。

  「還給你。」

  拉西亞看著他的動作,目光冷冷:「你什麼意思,嫌棄我的孩子嗎?」

  利奧:「不是你要抱她嗎?」

  拉西亞更加不愉快:「你沒看見她想要你抱著?」

  利奧覺得,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到了自己家,利奧這才終於能把孩子放下來。

  他家在艾薩克城邊緣,是一座看上去很結實的小屋,外面掛著許多的凍魚。

  「企鵝在後面,跟我來。」

  利奧拿了一堆魚放進桶裡,往屋後走去。

  這兩位客人之所以跟著他過來,也是因為說起企鵝,恰好他家後面就有一個企鵝群。

  住在艾薩克城,人們常能看到那些胖墩墩的笨拙家伙們,它們大部分時間在冰原活動,但偶爾也會接近人家,還會偷人們放在屋外的魚和其他食物。

  利奧就經常遭受這種損失,但他不怎麼在意,還會主動去餵食。

  「看看摸摸可以,但不要抓它們。」利奧叮囑道。

  他熟練地找到了那群企鵝,用魚把它們呼喚過來。

  他蹲在那用魚餵企鵝,千也終於被這群真正的大可愛吸引了注意力。

  她的個子還沒有企鵝高,在企鵝群裡還得仰望它們。

  這群企鵝在爭搶魚的時候,偶爾也會低頭看看這個奇怪的小家伙。

  千就走在它們中間。

  捏一捏這隻企鵝的前肢,摸一摸那隻企鵝的肚子和後背。

  有的企鵝被摸了沒反應,有的企鵝暴躁一些,被摸了會發出不滿的叫聲,並且回頭叨她。

  千捏住那叨過來的企鵝嘴,沒法保持平衡的企鵝跌倒在地,肚皮貼地滑動。

  這眼熟的企鵝車,讓千下意識往上爬。

  一雙帶著魚腥味的手把她從企鵝身上提了下來。

  「不能騎。」利奧說。

  拉西亞走上前,從利奧手裡將孩子接過,重新放回企鵝身上。

  「她當然可以騎。」

  利奧:「如果企鵝發狂,孩子會摔下來。」

  拉西亞:「呵,不會。」

  利奧打量這高貴美男子,忽然說:「我覺得你不像這孩子的父親。」

  拉西亞紫色的眼睛彷佛結了一層冰,語氣異常輕柔:「你說什麼?」

  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怕死的少年利奧撇嘴:「我看你更像她的祖父,只有祖父輩的才會這樣沒有理智地溺愛孩子。」

  拉西亞:「……」

  被巨龍發怒氣息震懾,趴在地上不敢動的企鵝顫抖著,千趴在企鵝身上看著兩人。

  一陣寒風刮過,千猛然打了個噴嚏。

  這真是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她面前的一小塊地面,突然爆發出勃勃生機,眨眼間抽出一叢綠草,還冒出花苞,開出幾朵黃色的小花。

  桀驁少年利奧的臉僵住:「!!!」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四十五章 龍爸(十五)

  去過艾薩克城後,拉西亞又轉道帶著幼龍去了另外兩個地方,一趟下來,假期也就差不多結束了。

  沉寂了一個月的中央魔法學院因為學生們陸續返校,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巨龍的高塔裡。

  烏德校長穿著厚重的法師袍,坐在晶瑩剔透的寒冰座椅上。

  圍繞著寒冰圓桌,還有幾位校長。

  帝國最大的十座魔法學院校長來了七位,還有三位因為距離實在太遠,趕不及過來,也用魔法寶石投影,遠程參與了這場由寒冰巨龍發起的會議。

  「我會聯絡各地的學生們,一旦發現魔獸就盡快上報處理,尋找溢出渾濁黑暗魔力的縫隙。只是縫隙恐怕很難隔離,需要高等級的魔法師前去布置魔法陣,防止人畜接近。」

  「或許應該在偏僻的地域留幾個縫隙適當放開,將地方圈禁,如果出現魔獸,就當做年輕魔法師們的歷練場所。」

  「這麼多年的和平,現在的大部分小魔法師們都習慣了安穩的日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膽子去殺魔獸。」

  「該趁現在早早鍛煉起來了,這一代很可能就要直面魔獸和各種黑暗生物的誕生肆虐,不盡早習慣怎麼辦?」

  「好在還有拉西亞殿下在,能讓孩子們在我們的庇護之下成長。」

  這群平均年齡兩百的魔法學院校長們,幾乎都是大魔法師。

  聽到巨龍的示警和預言,雖然都有些憂慮,但沒人表現得驚慌失措,很快就開始了積極的討論。

  一旦魔獸形成規模,縫隙裡甚至會出現黑暗生物,那麼魔法師就是最前線的抵抗者。

  每一座魔法學院裡的學生,都是日後重要的戰鬥力,是這個世界的保護力量,作為校長以及代表魔法頂尖力量的大魔法師,他們無疑責任重大。

  一場會議從早上開到下午,終於散會,幾個校長三三兩兩走出巨龍的高塔。

  「唉,這一場災難,不知道又要奪去多少生命。」

  頭髮雪白的萊拉女士是冬青葉魔法學院的校長,她手拿著法杖,語氣惆悵地感嘆。

  烏德校長走在她旁邊,摸著自己綁了小辮子的鬍子。

  「讓年輕魔法師們得到更多鍛煉,擁有保護自己或者他人的能力,是我們的責任,至於其他的……萊拉,盡管我們是大魔法師,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萊拉女士嘆息。

  「我明白。」

  她忽然語氣一轉。

  「不是說要加強學生們的交流,增加他們鍛煉的機會嗎,過幾天就帶著你們的學生到我們那去吧,大家好好『交流』。」

  「我還可以給他們開啟我的魔法迷宮,安東在裡面投放了不少的煉金生物,我想應該適合這些小家伙們。」

  烏德校長笑眯眯:「當然可以,以前我們兩校交流太少,兩三年才輪得到一次,希望以後每年都交流兩次才好啊。」

  送走其他校長,烏德校長挺拔的身形立刻彎了下來,沒有形象地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背部和腿,嘴裡嘀咕。

  「拉西亞老師用寒冰凝固成的桌子和椅子,坐久了真是難受,我這老家伙的腿腳都開始酸痛發冷了。」

  「嘿嘿,那些老家伙們一個個裝得那麼好,現在肯定都在捶腿了。」

  對於突然要增加和其他魔法學校的交流,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們表示:

  「太好了!可以去其他學校玩了!」

  「喬希學長那一屆就去過冬青葉魔法學院,他的妻子就是在那認識的,據說那裡景色特別好,還有個魔法迷宮花園,兩人就是在那裡定情的呢!」浪漫的學生們憧憬。

  「我更想去費爾雷斯學院,據說那裡的學生各個高大健壯帥氣,身體特別好,嘻嘻!」高年級的女生們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要去當然是去薇薇迪魔法學院了!烏麥城、哈爾城那邊可是盛產美人!」

  「我更想去北部魔法學院,據說他們的學校建在深谷裡,還飼養了很多本地的飛行鳥獸,學生們去哪裡都可以用那些飛行獸代步,多酷啊!」

  ……

  六年級學生即將前往冬青葉魔法學院。

  假期用魔法變成半獸人在旅館打工被撞見的梅瓦兄妹,剛好就在六年級。

  他們出身有名的冒險者家族,在整個六年級也是頗有名望的學生,因此兄妹三人隱隱有種領頭人的意思。

  這次帶隊的老師是菲茲克。

  因為脾氣好又有趣,他在學生之中很受歡迎。還很擅長製作變形魔藥,惡作劇藥劑等,連那個變成半獸人的奇怪魔法都是他教的。

  見到是他帶隊,學生們很是好奇,圍在他身邊嘻嘻哈哈。

  「菲茲克老師,怎麼是你帶我們去啊?」

  菲茲克幽默地回答:「因為我擅長治療,你們受傷了我方便隨時治療啊。」

  學生們哈哈大笑,沒人當真。

  之前又不是沒有過交流,都是像麥克斯多魔法學院來交流時那樣,大家隨便比試一下,一般沒人會受傷,最多有倒黴蛋失去自己的頭髮或者出糗丟人。

  看著學生們樂觀的笑臉,菲茲克也微笑著。

  「菲茲克老師,人齊了,我們怎麼還不走啊?」

  「再等等……哦,來了。」

  帶著出遊般愉快心情的學生們,看到頭頂飛過的寒冰巨龍,都沉默了。

  有人不敢相信,顫抖著問:「拉西亞老師……也去嗎?」

  菲茲克憐憫地看著他們:「是啊。」

  為什麼啊,聽學長學姐們說,拉西亞老師不是一般不愛出去嗎?

  菲茲克拿起自己的魔杖,宣布:「那麼現在就開始趕路吧。」

  學生們又迷茫了:「趕路?老師,馬呢?車呢?」

  菲茲克:「考驗大家飛行術的時候到了,來吧。」

  學生們:「……」

  見下面的學生久久不動,天上盤旋的寒冰巨龍不耐煩地吐下龍息,地面瞬間霜白一片。

  學生們抖了抖,紛紛激發魔法杖。

  隨著咒語,魔法杖變大,學生們陸續跨上自己的魔法杖,也有人蹲在魔法杖上。

  掌握熟練的學生能飛過樹梢,勻速前進,掌握不怎麼熟練的學生,也就離地兩公分,腳還能劃到地面上的草葉,魔法杖像壞掉一樣一頓一頓地往前突突。

  還有調皮的學生半蹲在魔法杖上,故意抓過樹梢上的樹葉,回頭招呼幾個朋友比賽,嘴裡發出怪聲。

  「嗚哦!!」

  菲茲克像是趕著小羊們的牧羊犬,落在最後方,督促學生們趕路,甚至還要半路給學生補課,好讓他們跟上最前方的其他同學。

  不管出發時是個什麼樣子,等到達冬青葉魔法學院,一群學生都累得快站不起來了。

  一直飛在他們頭頂的寒冰巨龍這時候也落了下來,變成穿教師長袍的大美人,站在最前方。

  他懷裡還抱著個睡覺的小孩。

  累到臉色發白,魔力枯竭的學生們,不由羨慕地看了眼幼龍。

  真好啊,可以一路睡過來,不會因為慢了就被吐龍息。

  千揉揉眼睛,迷糊地趴在拉西亞肩頭,看著差點要癱坐一地的學生們。

  冬青葉魔法學院的校長萊拉女士帶著幾位老師來到校門口。

  「歡迎大家的到來。」

  她走到拉西亞面前:「拉西亞老師,真高興您能接受我的邀請前來。還有千,也歡迎你。」

  萊拉女士因為擅長寒冰系魔法,早年也在中央魔法學院學習進修過,算是拉西亞額外教導過的「弟子」。

  中央魔法學院六年級學生前來交流學習的事,冬青葉魔法學院的學生們也早就聽說,一個個摩拳擦掌等著。

  六年級課堂上,有個學生興奮地在門口通報:「他們來了!」

  「來了來了!老大,我們去見識一下!」

  「據說他們還有什麼冒險者家族後裔,不知道和我們利奧老大比怎麼樣。」

  「要是比寒冰魔法,他們肯定沒人能比得過利奧老大。」

  黑髮黑眼的少年利奧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前往學校門口。

  雙方學生,在大門口的魔法噴泉前相遇了。

  本來累得快要倒下的中央魔法學院學生們瞬間挺直腰桿,擺出高貴冷豔的模樣,以梅瓦兄妹三人為首,挑釁地看著自己的對手們。

  利奧本就天生一臉桀驁相,被這群對手用這樣的眼神一看,更加臭臉,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緊張起來,讓人懷疑他們下一秒就要打起群架。

  打破這種氣氛的是一旁的千。

  她看見了眼熟的利奧,朝那邊走過去。

  利奧這才注意到了她和拉西亞的存在,表情有些僵硬。

  假期時在艾薩克城,利奧見過他們一面,並且因為千的特殊得知了他們的巨龍身份。他們走後,利奧少年很多天都激動得無法入睡。

  他不僅看到了真的巨龍,還抱了活生生的巨龍。

  只是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又再次遇見了。

  千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利奧旁邊,朝他伸手:「抱。」

  拉西亞眯起眼睛。

  而中央魔法學院和冬青葉魔法學院的學生們,都紛紛發出疑惑的聲音。

  梅瓦等一群自覺和幼龍關係更要好的學生,更是無法接受地瞪大眼睛,發出叫聲。

  「千?!」

  「為什麼?千為什麼讓那家伙抱啊!都沒有主動讓我抱過!嗚嗚嗚!」

  「可惡那小子長得一臉欠揍的樣子!千為什麼看上去還挺喜歡他!」

  「嗚嗚嗚千為什麼啊,那邊是壞……是陌生人啊,快回來!快回到姐姐的懷抱!」

  甚至有學生忍不住大著膽子慫恿旁邊的拉西亞。

  「拉西亞老師,那家伙在搶你的幼龍!」

  冬青葉魔法學院的學生們則騷動起來。

  「什麼?龍?巨龍到我們學校了嗎?」

  「是那位非常美貌的老師嗎?啊!他看上去好優雅好溫柔!」

  「那是傳說中的寒冰巨龍!好酷!天哪!」

  「那這個就是幼龍了?」

  利奧僵硬地抱起面前的幼龍。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得到她的青睞,但,這毫無疑問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唯一的不開心是,得到了幼龍的喜愛後,好像也同時得到了巨龍的仇視。

  在那雙紫色眼睛的注視下,利奧覺得後背發冷。

  拉西亞被萊拉校長請到一邊去談論事情,利奧這才覺得周圍沒有那麼冷了。

  梅瓦等人氣勢洶洶湊過來。又在幼龍純真的視線中軟下表情。

  梅瓦從懷裡掏出一塊閃亮亮的綠色寶石墜子,引誘道:「千,你看,這是我在我們家寶庫裡拿到的寶貝哦!是你喜歡的亮閃閃,快過來,過來就給你!」

  為了感謝千之前的「慷慨解囊」,梅瓦兄妹回到家後特地準備了這個禮物,本來準備找機會送給她,現在只能用來引誘她離開陌生男人的懷抱了!

  千接過綠寶石,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金黃色的果實遞給梅瓦,但沒離開利奧的懷裡。

  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們使盡渾身解數,就為了把她騙回來。

  最後梅瓦一咬牙,用魔法變成半獸人,抖著自己的狐狸耳朵說:「千,快看,想摸毛耳朵嗎?」

  千的眼睛果然跟隨著她的耳朵動了動。

  梅瓦心裡一喜,有戲!

  千抬手抓住她的狐狸毛耳朵,但在梅瓦順勢要把她抱過來時,她另一隻手抓住利奧的耳朵。

  梅瓦、利奧:「……」

  拉西亞和萊拉校長談完事情回來,就見到千一左一右拽著梅瓦和利奧的耳朵,被兩人一起抱在懷裡。

  兩人的臉都是木然的。

  兩個學校的學生分別站在兩人身邊,浩浩蕩蕩一群,各個表情都很奇怪。

  萊拉校長看著兩校學生「融洽」「親密」走在一起的樣子,欣慰地笑起來。

  「孩子們這麼快就熟悉起來了,年輕真好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四十六章 龍爸(十六)

  萊拉女士的魔法迷宮沒有開啟時,就像一個巨大的美麗花園,哪怕是冬青葉魔法學院的學生,也只有在畢業那一年,能看到真正開啟的魔法迷宮是什麼樣子。

  「闖過魔法迷宮」就是冬青葉學生們畢業的條件之一。

  如今,萊拉女士將它提前拿出來考驗學生,並且提高了考驗力度——在裡面放置了許多由她丈夫,著名煉金大師安東製作的煉金生物。

  才剛進行完友好交流比試的兩校學生,被全部丟進了魔法迷宮裡。

  學生們先是迷茫,接著是驚喜,尤其是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早就聽聞這迷宮奇妙,如今一個個都躍躍欲試。

  倒是冬青葉的學生們聽歷屆畢業的學長學姐留下過一些相關傳說,不敢大意。

  「我們對這裡比較熟悉,你們最好跟著我們走,不然遇見了什麼意外,可別怪我們不救你們。」一個冬青葉的女生別扭地說。

  中央魔法學院的一個男生立即嘲諷:「你們是害怕了吧哈哈!我們可不需要幫助,一個迷宮而已,可困不住我們!」

  少年顯然沒意識到對面少女藏在別扭下的心意,非常不解風情地將人堵了回去。

  親眼看著自家學校的寶貝幼龍被一個臭臉小子勾走,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們摩拳擦掌,發誓要狠狠勝過這群冬青葉學生!

  兩校學生分道揚鑣。

  萊拉校長和拉西亞站在控制台上觀看著學生們的動態。

  在控制台,底下巨大的迷宮變成微型縮放在他們眼底,又無比清晰。

  菲茲克和另外兩個老師則站在一邊,隨時準備著,防止出現重傷死亡等情況。

  拉西亞臉上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萊拉女士的笑容和她這位老師也有微妙的相似。

  看到下方因為突然冒出的煉金生物衝擊,所有學生都分散開來,萊拉女士感嘆:

  「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們,咒語非常熟練,幾乎都是瞬發,看來他們的基礎龍語都學得不錯。」

  拉西亞摸著懷裡幼崽的腦袋,對那些學生們的表現並不滿意。

  「反應還是太慢。」

  梅瓦兄妹掄起迷宮裡的銅像,砸在攻擊他們的煉金巨人身上,那力道將巨人的胸膛砸得凹陷,但巨人並沒有受創,反而一抬手臂將他們震飛出去。

  利奧則用寒冰魔法凍結了煉金巨人的關節,導致它摔倒在地。

  拉西亞紫色的眼睛在利奧身上停留了幾秒,低頭摸摸幼龍的臉頰。

  「千,你喜歡那個人類?」

  他們之前去艾薩克城,千就表現出對那小子的偏愛,沒想到這次在冬青葉意外見到,千又是這個反應。

  拉西亞不得不感到好奇,想探究其中的原因。

  幼龍的年紀還太小,坐在父親膝頭啃零食,聽到他的話沒有猶豫地點頭。

  「喜歡!」

  「為什麼喜歡他呢?」

  這個問題,千就無法很好地表述出答案了。

  隨著她的長大,腦海裡偶爾會出現一些斷續的記憶。

  她覺得利奧長相氣質都有一種眼熟的感覺。

  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想了半天,千才仰頭說:「像、像……爸爸!」

  拉西亞意外地看了眼利奧。

  這臭臉小孩哪裡和他像?莫非是這孩子也擅長寒冰魔法,所以千覺得親切?

  畢竟是得到了同族寒冰龍祝福的人類後裔。

  對於幼龍喜歡的,不管是死物還是活物,拉西亞爸爸都只有一個想法。

  「既然千喜歡,不如把他帶回去好了,以後可以讓他陪你玩。」巨龍如此理所當然地霸道。

  旁邊聽著這對父女說話的萊拉女士,微笑有點保持不住。

  無奈地說道:「老師,利奧是我看好的學生,他在我這裡還有很多課程沒有學習呢。」

  拉西亞抬起下巴:「難道我還教導不好他?」

  萊拉女士語氣緩和:「我當然相信老師您的能力,但是這種事,還是要看孩子自己的意願。」

  她可聽得出來,拉西亞老師並不是欣賞那孩子的態度。

  拉西亞從鼻子裡輕哼一聲,倒是沒有再和自己這位學生爭論,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好好教導一個「獵龍者家族」後裔。

  萊拉女士看向老師懷裡的幼龍,她對幼龍也很好奇,有意轉移老師的注意力,問起關於幼龍的事。

  「老師,怎麼沒聽千說起過龍語?」

  拉西亞撫摸孩子腦袋的動作頓住。

  「千年紀還小。」

  這其實也是他最近的疑惑。

  巨龍自帶傳承,龍語作為基礎應該是天生就會的,有些幼龍說話會晚一些,所以他之前也並不著急。

  但孩子現在變化形態都熟練了,都還沒開口說過哪怕一句龍語。

  這就好像是,孩子先學會了走路,但是還不會爬一樣。

  而且,他的幼龍奇怪的地方並不只有這裡。

  自從她開始說話,除了會說周圍人類都在說的通用語外,偶爾嘴裡還會蹦出一種陌生的語言。

  拉西亞已經是大陸上最博學的巨龍,幾乎掌握了所有語種,但也沒聽說過那樣的語言。

  最開始他把那些當做孩子嘴裡胡亂的囈語,但很快,他越來越多從孩子嘴裡聽到那重復與類似的發音。

  拉西亞何等聰明,直接就從中提取出了些日常用語,確定那是一門新的語言。

  周圍從沒有說那種語言的人,孩子是從哪裡學到的?

  無疑就是來自於傳承。

  最讓拉西亞擔憂的,是她得到的傳承能否讓她擁有足夠的力量。

  作為一個父親,他最大的擔憂不過是孩子無法健康成長。

  如果一頭巨龍,沒有得到強大的傳承,那她如何保護自己?

  孩子並不知道老父親的擔憂,她看著迷宮裡火燒屁股到處跑的學生們,啃著自己的零食,好像在看什麼有趣的節目,看得津津有味。

  拉西亞摸著孩子的腦門,心裡想著,該找個時間,帶她回到巨龍的家鄉龍島去,或許能讓她的傳承變得完整。

  .

  迷宮開啟了一天,兩校學生從最開始涇渭分明,到後來四處散落,不得不結成一個個小隊,互相合作抵抗迷宮裡各種陷阱和敵人。

  他們又累又餓,魔力枯竭,還有不少人受傷。

  令老師們欣慰的是,所有學生都堅持到了最後。

  雖然剛出來看到菲茲克老師等在外面準備給他們灌藥劑,這群「硬氣」的學生立馬就像看到雞媽媽的小雞那樣哭起來。

  最後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回去時,傷最重的梅瓦兄妹,是幾個同學抬著走的。

  他們躺在那,滿臉快樂。

  「想不到回去的時候,有和千一樣的待遇,嘿!」

  利奧拒絕了拉西亞讓他一起去中央魔法學院的提議。

  「我連基礎的知識都沒有掌握,怎麼能跟著巨龍學習更厲害的魔法?」利奧很清醒,知道目前什麼更適合自己。

  被拉西亞抱在懷裡的千,知道要走了,趴在他肩上,對利奧揮揮手。

  「再見,再見!」

  利奧看著可愛的幼龍,難得露出笑容,也說著:「再見。」

  .

  從冬青葉魔法學院開始,每個月,不同年級的學生輪換著去其他學院進行交流。

  拉西亞每次都跟著去了,學生們猜他可能是帶著幼龍去玩的,也有覺得巨龍是去給他們加油的,因此不管去哪個學校交流,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們都一臉在自家地盤的囂張,極為欠揍。

  在費爾雷斯魔法學院,因為人種優勢,同年級的學生們,不論男女,普遍比中央魔法學院級學生們高出半個頭。

  費爾雷斯又被叫做魔法騎士學院,比起正統的魔法師,他們對肉體的鍛煉和魔法一樣重視。

  於是,中央魔法學院的「弱雞」學生們,在體力上吃了大虧。

  不過,在比試之餘,年輕帥氣的學生們在一起,確實非常容易激發出感情的火花。

  在冬青葉時,有看對眼的學生還只是偷偷約定以後聯繫,而在費爾雷斯,那些「騎士」們輕易折服了少年少女,很快出現了互相贈花的事情。

  「這是我親手種的花,希望你能收下。」

  「謝謝……很漂亮。」

  俊朗的少年和秀美的女孩站在環形走廊邊,雙方都羞答答的。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

  兩人的眼睛看著旁邊,手在緩緩試探,試探著試探著,各自抓住了一隻小手。

  少年心想,女孩子的手果然很小。

  但這也太小了?

  女孩還沒因為手被人牽住而害羞,就感覺不對,這手是不是太小了點?

  兩人低頭一看,腦袋上長著角的小可愛一左一右牽著他們的手,眼神純真地看著他們。

  兩人:「……」

  .

  「我總看你一個人待在一邊看魔法筆記,也不和你中央魔法學院的同學們一起玩,不無聊嗎?我們學校附近有一個湖風景不錯,我帶你去看看?」

  笑容開朗的英氣少女笑著說。

  內斂秀氣的男孩低下頭,低聲回答:「我們不能隨便亂走,也不能離開你們學校範圍。」

  「怕什麼,我們都經常悄悄溜出去,肯定不會被發現。」

  「……」

  「哈哈,你為什麼不說話只臉紅啊,你真可愛!」

  「你別靠我太近……」

  「這就叫近?」

  兩人越靠越近,眼看那少女快要把人按在牆上,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頭上長角的小可愛捏著一朵花,站在旁邊不知道看了多久,指著兩人說:「親親!」

  嚇了一跳的兩個人,臉色通紅。

  .

  這一趟交流結束,和上一次的冬青葉比起來,學生們基本上全鬚全尾,沒怎麼受傷。

  畢竟那些紳士的「騎士」們,對遠道而來的朋友們大多點到即止,並不傷人,費爾雷斯的校長又沒拿出什麼喪心病狂的考驗來。

  學生們有沒有得到鍛煉不清楚,倒是有些同學在這裡脫離了單身行列。

  .

  北部魔法學院之行,是四年級前去交流。

  十六歲的男孩女孩們,到達建在瑪諾大峽谷裡的北部魔法學院,看到那些一人高的飛行鳥獸,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叫做風鳥的鳥獸就生長在這峽谷周圍,在岩壁上築巢。

  每年,失去庇佑的蛋都會被北部魔法學院的老師帶到學校內孵化,由學生照料,並在之後成為學生們的同伴。

  熱情樸實的北部魔法學院學生,招待著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們一起騎上鳥獸,在峽谷那些縫隙裡穿行。

  拉著鳥背上的綁帶,隨著風鳥衝刺旋轉滑翔,驚險刺激的活動讓整個峽谷都迴蕩著學生們快樂的尖叫聲。

  千也試圖爬上一隻風鳥的背。

  但她坐到鳥背上後,那鳥就因為巨龍的氣息蹲在地面,無論如何都不肯飛起來。

  最後,千被老父親背著飛過峽谷,只不過老父親太大隻,不能穿過細小的縫隙。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四十七章 龍爸(十七)

  各校前所未有的頻繁交流,還有課程的變動,這些都讓學生們隱隱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風雨。

  但今年的畢業任務,仍然讓學生們震動不已。

  任務是,前往紅沙遺跡大沙漠,擊殺那裡出現的魔獸。

  「魔獸」作為一種早已消失的怪物,經常出現在各種歷史戰爭書籍以及作家們編纂的冒險、恐怖故事裡,偶爾還會出現在吟遊詩人的口中。

  學生們對它們的了解也僅限於課本上短短的描述,哪怕這一段時間以來,老師們更多地講述了關於魔獸的知識,學生們也沒想過會真的有魔獸出現。

  因為魔獸的出現,就代表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爆發的魔獸潮、數不盡的危險,一切混亂的序幕。

  年輕的少年少女們,看到歷史書上每一次大災難裡湧現出的英雄們,都會心生澎湃,甚至暗暗想著,如果是我在那種時代,是不是也會像他們那麼耀眼,在歷史上留下痕跡?

  但大災難真的來到眼前,就連最調皮的孩子也感到些微迷茫。

  「不必迷茫,像你們的先輩一樣,保護自己,守護家園,不要後退。」

  從來對學生們不假辭色,動不動就寒冰風暴襲擊的大魔王拉西亞老師,在那一雙雙年輕的眼睛裡,難得顯露真正溫柔的神情。

  但這神情飛快消失了,大魔王展現出他的本色,語氣殘酷。

  「這次畢業任務,如果不拼盡全力,真的可能會死。所以,從現在開始,丟掉你們那些懶惰的小心思,為自己的小命努力!」

  八年級升到九年級,這最後一年就是畢業任務。

  今年的八年級,有蒼龍帝國的王子和公主,王宮裡的國王將他們召回王宮,希望他們不要參加這次的畢業任務。

  其他幾個大貴族子弟,家中也有類似的要求。

  但出發那一天,八年級所有學生都到齊了。

  據說被國王關在王宮裡的王子和公主,穿著王宮護衛的衣服,騎著馬獸匆匆忙忙在最後一刻趕到,和朋友們一一擊掌。

  「說好了要一起完成畢業任務的,我可不會失約!」

  「我還想親眼看看傳說中的魔獸呢,怎麼能不去!」

  「我們可是親眼見過拉西亞老師召喚出的怨魂和骷髏親王!區區魔獸,沒什麼好怕的,只不過比普通獸類更大一點而已!」

  「是啊,我們也沒少實戰,那些魔法生物每一種都很恐怖,只要找對方法,很容易就解決了。」

  學生們互相打氣,增加信心。

  單獨的魔獸確實並不難處理,魔獸真正令人恐懼的地方在於,未來可能會出現的無數魔獸潮。

  由三位老師帶隊,學生們這次是騎著馬獸前往偏遠的紅沙遺跡大沙漠。

  他們真正上路時,頭頂掠過巨龍的影子。

  學生們抬頭看去,不自覺露出安心的神情,這次是真的不害怕了。

  「拉西亞老師陪我們一起去嗎?!」

  「太好了!」

  拉西亞涼涼的聲音傳來:「我只是帶著千去一個地方,要經過紅沙遺跡大沙漠,順路而已。」

  「我不會插手你們的畢業任務。」

  學生們卻沒被這冷漠的話語打擊到,互相看看,快活地笑起來。

  「真好,就算拉西亞老師什麼都不做,只要看到他我都覺得安心了。」

  「是啊,我也是。」

  「其實想一想,那什麼魔獸,又哪裡有拉西亞老師恐怖呢,我們已經直面過最恐怖的生物了,還怕什麼魔獸。」

  最後這學生的話,讓其他人都讚同地點頭。

  這群學生的害怕和凝重、勇氣和無畏,統統都只持續不到一天時間。

  在趕路中途,他們又變得和平常一樣,不著調,愛打鬧,仍然是無憂無慮。

  接近目的地紅沙遺跡大沙漠,這群學生才再次有了點緊張的感覺。

  「紅沙遺跡大沙漠,怎麼沙子不是紅色的?」

  菲茲克老師揣著手解釋。

  「這個紅沙是指在夕陽下,沙子變成血紅的意思。因為在這裡,黃昏的時間很長,所以能看到很長時間的紅色沙子。」

  學生們:「哦!那遺跡呢?是什麼遺跡?在哪裡?」

  菲茲克看一眼天上的巨龍,咳嗽一聲。

  「那遺跡也不是真實存在的遺跡,而是某個地方的投影,如果幸運的話,你們或許能在天空上短暫地看到那地方的影子。」

  他當然不會說,那是巨龍的家鄉,最神秘的龍島投影。

  沒人知道龍島到底在哪裡,那地方只有巨龍才能到達,而人類,最多只能在這個紅沙大沙漠,模糊地看到那一點投影,藉此來想像龍島的模樣。

  「好了,接下來,你們就要動用自己的知識,在這片沙漠裡追尋魔獸的蹤跡。」菲茲克將學生們的注意力拉回到畢業任務上。

  「在接下來趕路的過程中,我會再給你們講解魔獸的各種弱點和危險,用什麼魔法咒語對付它們比較合適。」

  麥德曼老師提前去某個縫隙觀察了魔獸一段時間,現在作為帶隊老師給學生們進行特訓。

  在她滔滔不絕的聲音裡,學生們在沙漠裡走了一天,一頭魔獸影子都沒見到。

  傍晚,他們見到了血紅的沙子,那紅色並不可怕,反而純粹壯闊,令學生們久久無言。

  夜晚來臨,黑熊布克比老師挑選了扎營地,讓學生們自己生火做吃的。

  一群學生手忙腳亂扎營做飯,而布克比已經殷勤地用魔法築起一座小屋,請拉西亞老師降落休息。

  菲茲克也拿出自己的各種魔藥調料,開始烤肉。

  拉西亞抱著千落在地上,麥德曼湊上來,喲了一聲。

  「千這是又睡了一天嗎?」

  可不是嗎,她從出發,只自己飛了一會兒,就撒嬌地趴在老父親身上,不肯自己飛了。

  拉西亞早就發現,自己的幼龍有點懶,但她畢竟是幼龍,懶一點有什麼關係呢。

  將孩子放下,千踩在沙子上,腳稍微下陷。

  她抬起腳抖了抖沙子,走出去兩步,覺得這地方不大適合走路,於是抬頭又朝老父親伸出手要抱。

  溺愛的老父親果然又把她抱了起來。

  布克比湊上來,摸著腦袋開玩笑說:「千,你也太懶了,走路都不肯自己走!這樣以後腿都會退化的!」

  拉西亞抬腳把這皮糙肉厚的大家伙踹飛出去。

  他可以覺得自己的幼龍懶,但別人不可以說。

  早就習慣老師的護短和溺愛,菲茲克端著香噴噴的烤肉過來。

  「千,餓不餓,來吃肉。」

  菲茲克特地將肉切成小塊餵給她。

  「香不香呀,千?」

  「香!」腮幫子都鼓起來的幼龍說。

  菲茲克又笑眯眯地餵了一口。

  「那千喜不喜歡我呀?」

  「喜歡!」

  拉西亞端過他的烤肉,抬腳把自己這個學生也踹飛,自己來餵孩子。

  附近又累又餓的學生們再次流下了羨慕的淚水。

  深夜,有學生被窸窣的聲音吵醒,發現不對。

  發出一聲驚叫。

  「什麼!什麼東西!」

  「是魔獸嗎?魔獸襲擊嗎?」

  「不對,是蠍子,好大的蠍子!」

  「背上有紫色斑紋,上課教過的,是魔法生物沙蠍!」

  頓時魔法咒語亂飛。

  老師們聽著這群學生處理完了,這才打著呵欠靠在門邊說了幾句。

  「不錯,反應還算快,沒等到沙蠍咬你們才醒。」

  「這片沙漠可是很危險的,不只有魔獸,要保持警惕心。」

  學生們拿著魔法杖哀嚎:「老師,怎麼不提醒我們啊!」

  老師:「又不是我們在考試。」

  學生們:「……」

  接下來的日子,一群學生在大沙漠裡到處跑,沒找到魔獸,倒是遇到了不少危險的魔法生物。

  他們從最開始的忙亂,慢慢變得熟練,能互相配合。

  一段時間過去,滄桑了不少的學生們,已經可以群毆十幾米長的沙漠蜈蚣。

  拉西亞看在眼裡,說道:「這才算有點樣子。」

  「差不多了,明天就讓他們去殺魔獸。」

  帶著學生繞了一大圈的老師,終於將他們引到了正確的地方。

  拉西亞在天空上看著學生們配合著圍殺那群暴虐的魔獸,直到他們殺死最後一隻魔獸,歡呼起來,他才驟然搧動翅膀,飛向更高處,最後隱沒在沙漠上空的雲層中。

  年輕人們殺死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隻魔獸,激動喜悅過後,他們發現,魔獸確實沒有那麼恐怖,和他們之前殺死的魔法生物們似乎沒什麼不一樣。

  「恭喜你們,完成了自己的畢業任務。」老師們鼓起掌。

  但這群學生在興奮過後,提出了新的要求。

  「老師,周圍還有魔獸嗎?請讓我們去解決吧。」

  「以後魔獸會越來越多,現在還不是能高興的時候,我們覺得,現在要盡可能多殺死一些。」

  「我們殺的魔獸越多,未來大家才能更安全。」

  ……

  雖然災難如陰雲籠罩在天空,但仍有發光發熱的人們刺破陰雲,照耀大地。

  千趴在寒冰巨龍的身上,看著下方的人影越來越渺小遙遠,歡呼的叫聲也遠去了。

  衝進雲層後,千朝老父親叫了一聲,得到一陣悠長緩和的龍吟,像在安撫她。

  她便聽著那聲音,安心著看著周圍的雲層逐漸變換顏色。

  那些絢爛的雲很相似,她逐漸分不清前路和來路,但巨龍始終朝前飛著,堅定平穩。

  彩虹色的光暈出現在雲層中,千忽然感覺到一陣波動,她的身體驟然拉長,變成長長的青龍。

  她繞著銀白色的巨龍飛行,一大一小飛進了那彩虹色的光圈裡,消失不見。

  蔚藍純淨的天穹驟然落在千的眼睛裡。

  底下是與天空同樣顏色的海,純淨清透的藍色,能讓人看見海底白色的礁石。

  在這一望無際的淺海中,點綴了一座座白骨島嶼。

  那是各種巨龍的骨頭。

  形態各異的巨龍骸骨被海水淹沒了一小部分,仍然有大部分露在水面上。

  白色的骨頭上又覆蓋著綠草,就形成了一座座白色與綠色交織的島。

  這就是巨龍的故鄉,巨龍一族最初的誕生之地,也是他們的安眠之地。

  每一頭巨龍感知到自己即將死亡時,都會回到這裡。

  他們可能會找到自己親人的骸骨,落在他們旁邊,靜靜等待死亡。

  等到死後,血肉變成生機,在骨頭上長出草開出花,就和親人們連成一片更大的島。

  性格孤僻的龍,會在稍遠的海面獨自死亡,就變成了一座小小孤島。

  銀色巨龍領著小青龍飛過每一座島,連遠離的孤島都沒放過,像在帶著她認識這些已經死去的族人們。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四十八章 龍爸(十八)

  拉西亞已經很久沒有回過龍島,當他變成最後一頭巨龍,故鄉對他來說就變得格外寂寞。

  他一度以為,只有生命的終點即將來臨,他才會回到這裡。

  但稚嫩的幼龍讓他重燃生命的熱情,有她在,好像這寂靜的龍之島也不那麼令人悲傷了。

  成年巨龍的羽翼在風中振響,白骨島嶼的縫隙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如同吹響風笛。

  「千,我的孩子,聽這聲音,這是在此地安眠的族人們,在對你表達歡迎。」

  拉西亞用頭顱親暱地拱了拱孩子軟軟的肚子。

  繞著龍島盤旋後,他帶著滿眼好奇的幼龍落在一片範圍比較大的龍骨島嶼上。

  柔軟嫩綠的草坪踩在腳底,軟乎乎的,上面還開著許多小花,清香潔白。

  這裡的氣息讓巨龍安心,在人類世界裡生活了許久的拉西亞,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思念這裡。

  他感到一陣睏倦,不由在草地上趴伏下來,收起翅膀,慵懶地用尾巴拍了拍地面。

  踩著雲霧的小青龍也用爪子試探地踩著草地。

  她四爪著地,低頭嗅了嗅地面上的小花。

  看見老父親不動了,又踩著爪子,吧嗒吧嗒走回他身邊。

  巨龍抬起腦袋,把這長條條的孩子壓在腦袋底下。

  「這是我父母的骸骨,他們已經死去很久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巨龍的腦袋,這是兩個交疊在一起的腦袋,連接著盤踞的身體。

  拉西亞在這沒有任何閃亮黃金珠寶的草地上睡著了。

  小青龍試圖從老父親沉重的腦袋底下鑽出來,但沒能成功,也跟著睡了過去。

  迷糊間,她的身體亂扭,像條繩子把老父親的嘴都給捆住了,讓他呼吸不暢,這才挪開了大腦袋。

  輕柔的風吹過拉西亞的銀色的鬃毛,又撫過小青龍閃亮的龍鱗。

  溫暖的陽光曬久了,小青龍迷糊醒來,鑽進巨龍翅膀的縫隙底下,讓父親的大翅膀給自己遮擋陽光。

  睡了一覺醒來,小青龍從父親的翅膀底下鑽出來,探出小牛犢一樣的腦袋往外看。

  天還是那麼亮,因為這裡沒有夜晚。

  父親還在睡著,似乎很香甜的樣子。

  她在原地趴了會兒,又用腦袋撞了撞巨龍的肚子,他仍然沒有醒來的意思。

  監護人沒醒,外面的世界又那麼有趣,孩子當然是自己去探索了。

  小青龍消失,小女孩出現。

  爬出父親的翅膀,她走到這片島嶼邊上,趴在那看著底下的海水。

  清澈的海水蕩漾,時不時拍在白骨上,打出白色的浪花,底下好像還有魚。

  千起身,走過平坦的草坪,路過在脊椎骨上長出的一排樹。

  她仰頭看著這些翠綠的樹葉,沒注意腳下,被一塊圓潤的石頭絆得撲倒在地。

  巨龍的軀體強壯,皮厚,根本摔不痛,而且旁邊也沒大人在看著,千自己拍拍膝蓋上的草爬起來,去看那絆倒自己的圓潤石頭。

  「石頭」需要她用兩隻手捧起來,外殼光滑,摸上去又滑又涼。

  千和很多小朋友一樣有收集亂七八糟東西的習慣,這個「石頭」讓她覺得不錯,因此劃為了自己的收藏。

  她將這顆「石頭」放在自己踩出的草窩裡,決定再去多找幾顆這樣的「石頭」。

  拉西亞一覺睡了很久,這樣香甜的睡眠在他年紀大了之後就很少有了。

  他在草地上伸了個懶腰,突然發現自己的幼龍不見了。

  但他並不擔心,因為對幼龍來說,龍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裡有著無數死去的巨龍靈魂守護。

  循著幼龍的氣息,他走到這座島嶼和另一座島嶼連接處的窩地。

  低頭看去,果然看見自己的幼龍正坐在背光的草地上。周圍一片的小花都被她摘去,全灑在腳邊。

  拉西亞湊近,越過孩子的腦袋,看見她收集在一起的好幾個「石頭」。

  那些「石頭」幾乎要被花淹沒,但拉西亞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些龍蛋。

  龍島上還有一些龍蛋,只是這些都早已失去了生命力,變成了死蛋。

  它們的父母將它們放在自己或親人的骸骨上,讓它們陪著沉眠,這些蛋就像是石頭一樣散落在綠草中間。

  當年,越來越多巨龍生下的蛋變成死蛋,讓不少巨龍悲痛欲絕,離開龍島。

  最後,甚至再也沒有幼龍能破殼,巨龍一族從此走向滅絕。

  所以當多年後,拉西亞感覺到有生機的龍蛋,才會那麼失態。

  他們本就是最珍視幼崽的種族之一。

  一雙修長漂亮的手從身後將孩子抱起來,她手裡還捏著花,回頭看見父親,笑著全部灑在了老父親頭上。

  拉西亞甩了甩腦袋,讓那些花順著長髮滑落,將開心的孩子舉起來。

  「喜歡這裡嗎,千?」

  「喜歡。」

  千指著自己辛苦收集來的石頭。

  「我的石頭!」

  「這不是石頭。」

  拉西亞一手抱著孩子,彎腰撿起一枚玉質化的蛋,放在千面前。

  「你看,這是沒能出生的族人。」

  隨著他的手發出金色的光芒,那卵狀的蛋變成半透明,隱約露出裡面環抱著自己的一個小小影子,能看見頭顱脊椎和翅膀爪子,拖著一根蜷縮起來的尾巴。

  將死蛋放回滿是鮮花的草窩裡,拉西亞抱著千走向島的另一邊。

  那是巨龍骸骨的尾部。一截截的尾骨像是階梯,繞成一個圓弧,通往最底下的海面。

  踩過這些同樣長著草的白骨階梯,兩人離開這座島嶼,走上另一座。

  千時不時轉動腦袋,看著經過的每一座島。

  「我現在帶你去遠古巨龍的骸骨裡,那是我們巨龍一族的始祖之一。」

  「在那裡,千你可以接受再一次的傳承,以後就會更加強壯、健康。」

  拉西亞和她解釋著。

  孩子不能清楚理解這些話裡的深層含義,她現在注意力不集中,正好奇地看著面前新的風景。

  眼前出現一顆巨大的白骨頭顱,空蕩蕩的眼眶裡長出兩根巨樹,互相糾纏著長到高高的地方,樹數不清的根鬚則穿過頭顱縫隙,纏繞著那些巨龍的牙齒,最後扎進水裡。

  這是最大的一具骸骨,上面長著的草和樹木都更多更茂盛,在脊椎上幾乎都要形成大片森林。

  拉西亞帶著千從那具骸骨排列整齊的肋骨中間走進去。

  支撐著上方森林的肋骨,就像是宮殿裡的立柱,光從柱子之間的縫隙裡照射進來,讓骸骨內部也充斥著明亮的光。

  這條爬滿苔蘚和綠草的骸骨內部通道沒走多久,千看見了刻在骨頭上的無數花紋,還有些斷裂的骨頭上露出內裡凝結的晶瑩寶石。

  被放到那些骨頭之上,千立刻好奇地去掰上面的亮閃閃。

  拉西亞退後兩步,抹過身邊骨頭上的花紋,口中誦念龍語,喚醒此地殘存的靈魂。

  紫色的光芒引動了沉寂多年的魔法陣,無數光點從這副骸骨中溢散出來,包圍了那條逐漸變成原型的小青龍。

  千只感覺暖洋洋的光鑽進自己身體裡,讓她格外舒適。

  有一道悠長的聲音迴響在這片空間中。

  「這是一頭特殊的幼龍,她的靈魂來自遙遠的時空……」

  「是的,我早已知曉她的特殊之處,我將她視作龍神的禮物。」

  「我認可她是我的孩子,因此請求您,讓她得到巨龍的祝福。」

  拉西亞在光芒中微微垂下頭顱,銀髮流淌閃耀,紫色的眼睛如同寶石。

  溫和寬厚的聲音回答說:「如你所願,我的孩子。」

  「這是我們巨龍一族的新生,我們最年幼的後裔,將得到我們所有靈魂的祝福。」

  從底部往上升的光點驟然增多,伴隨著四面八方鑽進來的彩色光點,全都沒進小青龍的身軀。

  千感覺自己一直混沌的腦子好像被水清洗了一遍。

  模糊的回憶逐漸變得清晰,過去的,現在的,還有許許多多奇妙的感覺,在靈魂裡發生變化。

  她不由自主抱著自己的手,聽到一個溫和的聲音對她說:

  「孩子,我看見了你糾纏的命運,在未來,在無數個未來。」

  「我將送給你一個禮物,願你有堅韌的靈魂,走向命運的終點。」

  「祝福你,我特殊的後裔。」

  拉西亞沒有聽見這些話,他靜靜等待著,直到光點慢慢消失,祝福結束,他才上前,伸出手臂托住了下降的孩子,讓她躺在自己的臂彎。

  掂掂呼呼大睡的孩子,感覺她突然重了許多,拉西亞微笑著在她額上貼了貼。

  「這樣父親就能放心了。」

  至少,萬一他將來隕落了,他的孩子還能擁有足夠保護自己的力量。

  拉西亞帶著千離開後,寂靜的龍腹內,晶瑩的結晶失去了最後的光澤,白骨花紋重新變得斑駁。

  拉西亞剛走出肋骨長廊,照射到陽光的千就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拉西亞,突然吐出一句話。

  是龍語「父親」的意思。

  拉西亞眼睛亮起來。

  「哈哈哈!終於!」

  「好孩子!我的孩子!」

  「你還會說什麼,再說兩句!」

  看他這麼開心,千也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

  她被高高舉起,又抬起手臂,嘴裡嘰裡咕嚕吐出一串龍語。

  「噗」的一聲,拉西亞那件白色的長袍被火燒出了一個洞。

  孩子用了個魔法火焰。

  老父親想也沒想就自豪地誇獎:「千真聰明,已經可以使用魔法了……」

  他突然反應過來,千又不是火焰巨龍,怎麼一下子用出了火焰魔法?

  巨龍和人類不一樣,天生是什麼元素的巨龍,就會傾向於什麼元素魔法。

  像他是寒冰巨龍,寒冰類魔法就是最強的,至於其他元素魔法不是不會,但用起來威力不高,而且他身體裡的魔力會排斥其他元素魔力。

  千不知道老父親在想什麼,她一招手,兩隻小手在空中抓啊抓,拉西亞只感覺一陣狂風吹來,將他頭髮吹得亂飛。

  「風之魔法?!」他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小青龍。

  千還沒停下,她揮舞雙手,頭頂出現一小片雲,稀裡嘩啦的局部降雨澆了兩人一身。

  拉西亞:「……」

  千接著用力憋住打了個噴嚏,一股寒氣從嘴裡吹出來,直接將父女兩個凍上了。

  被女兒凍在原地的拉西亞迷惑了。

  他的幼龍,究竟是什麼巨龍?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四十九章 龍爸(十九)

  又是一年開學季,中央魔法學院今年入學的學生又比往年多了不少。

  因為這幾年中央魔法學院放低了學生入學標準,還有帝國不斷在廣大民眾之中尋找擁有魔法感知力的學生,出資送他們上學。

  魔獸出現的消息,早兩年就隱瞞不住了,只是那些縫隙還只出現在一些偏遠荒僻的地方,暫時沒有給平凡民眾帶來特別大的恐慌。

  大部分地區的人還是過著平靜的生活。

  因為有各大學校畢業的高等魔法師和上面的大魔法師們在暫時處理,年紀尚小的小魔法師們,也得以開開心心地享受他們的學習生活。

  今年才十二歲的新入學小魔法師們,被學姐領著參觀校園。

  在千出生那一年入學的黛爾,現在已經是六年級的學姐。

  她將新生們帶到廣場上,指著那一堆被凍上的冰雕,熟練介紹。

  「這些也是大家的同學,因為試圖在冰棱山谷偷窺巨龍的高塔,所以被凍成了冰塊。」

  新同學們發出抽氣聲,既是感嘆這些同學的勇敢,也是在驚嘆傳說中的寒冰巨龍。

  從前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們極少能看到寒冰巨龍的原型,所以會悄悄潛入高塔附近的冰棱山谷去看。

  這幾年有了幼龍後,學生們經常能看到拉西亞老師的龍型了,但每年被凍成冰塊的學生還是只多不少。

  現在這些學生已經不是為了偷窺巨龍原型,純粹是因為學院裡留下的冒險者傳統。

  ——不去巨龍的冰棱山谷走一圈就不算真的勇士。

  不怕死的少年人從不缺少,因此這些被凍成冰塊的雕像還是每年的保留節目。

  除了這保留節目,這幾年也有了個新的開學節目。

  「好了,接下來咱們就可以去瞻仰一下巨龍了!咱們學校有兩頭巨龍,我們現在要去看的就是幼龍。」黛爾說。

  所有的孩子們都沸騰了,早聽說來這裡上學可以看到巨龍,沒想到這就能見到。

  像領著一群小鴨子,黛爾將他們帶到了教學樓前,在一根高高的柱子上,纏著一條青色的巨龍。

  她的長相威武,龍身已經長得和人一樣粗,這樣盤旋繞在柱子上,能繞上好幾圈。

  學生們圍在柱子前,仰頭看著這頭巨龍,張開嘴發出哇的聲音。

  「好大,好長。」

  「好漂亮的鱗片啊,好像寶石。」

  「巨龍為什麼沒有翅膀?」

  黛爾嚴肅地對大家說:「這是寒冰巨龍拉西亞老師的幼龍,大家要叫她千學姐。」

  閉著眼睛打盹的青龍睜開眼睛。

  雖然從龍島回來後,她每年都在長粗,但她現在確實還是一頭小青龍沒錯。

  聽到下面陌生的聲音,她從冰柱上滑下來,用碩大的頭顱對著那群小孩。

  新生們眼看著那傳說中的巨龍湊到面前,都不敢再說話了,瑟瑟地擠成一堆,最靠近青龍的兩個學生甚至不敢呼吸。

  就在部分膽小的學生開始抖腿時,他們看見青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上去才幾歲的小孩子。

  個子比他們矮很多的小女孩臉蛋雪白,頭髮和眼睛乍一看是黑色,對著光則閃著青藍的色澤,看上去特別漂亮可愛。

  雖然都是大眼睛瞧著他們,但這個人類形態和剛才的龍形態,帶給新生們的感覺完全不同。

  「哇!好可愛!她好好看!」

  容易被外表欺騙的人類,瞬間就忘記了剛才的害怕。

  黛爾在旁邊笑著重復:「這是大家的千學姐,看到學姐要禮貌哦!」

  學生們立刻乖乖地喊了學姐。

  比所有人都矮的千將胖嘟嘟的手背在身後,非常有架勢,好像巡視領地一樣將他們都看過一遍。

  對著他們點頭,嫩嫩的聲音說著:「嗯,好,你們好。」

  接著,她開始從兜裡掏東西。

  一枚紅色的果子放在了一個圓臉女生的手上,她呆了呆,受寵若驚地看著手裡的東西,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黛爾早已習慣,提醒:「這是千學姐送的見面禮。」

  女生立即漲紅了臉:「謝謝、謝謝千學姐!」

  其餘人也期待地望著,千沒有厚此薄彼,每一個人手上都放了一枚紅果子。

  學生們彎腰捧手,方便她將果子放進手裡。

  千踮起腳給孩子們送禮物,還要叮囑幾句。

  「唔,好好學習,魔法會給你饋贈。」

  「要為自己的人生加油。」

  「勤勞一定能得到收獲。」

  那表情和動作,和烏德校長一模一樣,說的話也是從烏德校長那裡學來的。

  但這種故作老成的表情,放在孩子的身上,就顯得尤為可愛了。

  看過了青龍的學生們都快樂地捧著禮物,戀戀不捨地看著青龍從天空中騰雲飛過。

  對她不用翅膀就能飛這件事,新生們又展開了一陣新的討論。

  忽然有學生憧憬道:「龍漂亮又可愛,巨龍都是這樣的嗎?那位寒冰巨龍老師,他也是這麼溫柔的吧,真希望早點見到他!」

  「對啊,寒冰巨龍老師會不會也給我們送禮物呢!」

  所以你們已經忘了最開始看過的那些被凍成冰雕的同學了嗎?

  聽著新生們天真的猜想,黛爾無言以對。

  她帶著憐憫,語氣沉重。

  「學弟學妹們,學姐要叮囑你們,如果在課堂之外的地方看到銀髮紫眼,長得非常美麗的老師,一定不要被他的外表所欺騙,絕對不能靠近!因為那就是寒冰巨龍拉西亞老師!他和千完、全不一樣!」

  「千是小可愛,但拉西亞老師,是一個大魔王!」

  在她的再三強調渲染下,新生們都感覺頭頂籠罩了一層陰影。

  有學生小聲問:「那,拉西亞老師還要給我們上課呢,上課怎麼辦?」

  黛爾慘澹地笑了一下:「記得剛才千的話嗎?在上課時遇到拉西亞老師,好好學習,這是唯一的出路。」

  .

  千飛過中央魔法學院寬闊的教學區域,來到巨龍的高塔。

  外面阻礙了學生探索的冰棱山谷對她毫無影響,她熟練地飛進了兩扇大開的窗戶,一頭扎進用各種閃亮寶物堆成的巨大巢穴,將盤踞在那睡覺的寒冰巨龍撞得清醒過來。

  重了不少的小青龍用四隻爪子踩在小山一樣的老父親身上。

  「爸爸!爸爸!」

  爪子踩在鱗片上啪嗒啪嗒。

  拉西亞翻個身,睜開眼睛。

  「有新的學生來了。」她用腦袋頂著巨龍的下巴。

  但巨龍只是懶散地又翻了個身。

  他對新生並不感興趣,畢竟他已經經歷了無數屆新生。

  見沒辦法把老父親喊起來,青龍又踩著四隻爪子,在巢穴裡翻得稀裡嘩啦響。

  寶石互相撞擊,黃金堆成的塔塌下去,她在寶物巢穴裡翻找喜歡的寶貝,然後不停往自己的魔法口袋裡塞。

  巨龍老父親瞧了她一眼,沒阻止她這種行為。

  他已經習慣了被女兒摳走寶貝,誰叫他最大的寶貝就是這個幼龍。

  活了這麼多年,拉西亞有許多的寶物,還有著不少「寶藏」,對著孩子的時候,他總是縱容且大方。

  當然,他只對幼龍這麼大方。

  小青龍和往常一樣在巢穴裡尋寶,一路翻找到巨龍身下,看到一枚漂亮的晶石被壓在老父親爪子下,她頂起那爪子,將晶石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拉西亞配合地抬腳,看她尋寶完畢,又跑到一邊倒騰她自己收集的那堆「寶物」。

  巨龍天性喜愛收集寶物,但小青龍的「寶物」和他的不太一樣。

  一盆幾乎爬滿了半個高塔的藤蔓,結著她送人的那種紅色果實,十幾棵形態不同的果樹,都是從木精靈樂序爾那裡換來的。

  各種魔法藥劑,這些藥劑的共同特點就是顏色絢麗,閃亮亮,液體裡好像混著星星,是從菲茲克那裡換來的。

  許多零食糖果,從烏德校長那裡拿來的。

  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戴上就會改變外貌的帽子、含在嘴裡就會變成烏鴉的小球、會吐泡泡的青蛙雕像、長著刺像仙人掌一樣但能記錄聲音的魔法植物等等,全部都胡亂堆在那。

  千從那個「仙人掌」旁邊走過,拍了拍它,那東西立刻唱起歌來。

  「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後有尾巴。」

  「誰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這是錄的千的聲音,千翻動著自己的寶貝,也跟著搖頭晃腦地唱起來。

  「我是一條小青龍,我有許多小秘密……就不告訴你……」

  孩子稚嫩可愛的聲音在高塔裡迴蕩,寒冰巨龍也跟著她奇怪的歌甩甩尾巴。

  這幾年,隨著孩子表現得越來越聰明,拉西亞經常能聽到她哼著歌,用那種他不知道的語言,他將這種語言定義為幼龍自己最初的傳承記憶。

  因為聽得太多,拉西亞已經能聽懂她這些兒歌的意思,他還挺喜歡聽孩子唱歌。

  老父親私心覺得,這比人魚海妖的歌聲更加動聽。

  多麼純淨可愛的歌聲啊。

  前幾年學生畢業,中央魔法學院舉辦了一場畢業晚會,千也去唱了一首歌,作為評委的拉西亞堅決將最佳節目獎頒給了千。

  要不是她沒參加其他節目,拉西亞非得把所有的獎項都給她不可。

  後來,拉西亞還難得提出建議,舉辦一個魔法學院歌唱比賽,可惜被其他老師拒絕了。

  放棄了歌唱比賽,拉西亞決定舉辦一個魔法咒語大賽,這次得到了響應,還有其他魔法學院的學生前來參加比賽。

  當拉西亞把千推到台上時,所有人都察覺了不對。

  可可愛愛的千沒有給大人們反應的時間,在老父親的鼓勵下,直接將參賽選手們全部凍在了台上,得到了勝利。

  作為巨龍,和人類比賽是否公平?

  老師評委們商討時,拉西亞語氣格外溫柔地對他們說:「獎項當然要給千了,讓我看看誰反對?」

  沒人敢反對,畢竟拉西亞老師是用龍型說的這話。

  巨龍填滿了他們的比賽場地,吐著寒氣的大嘴就懸在評委老師們的腦袋上,大有誰反對就給誰一口的意思。

  拉西亞愉快地如願把獎項頒給了千。

  在他心裡,他的幼龍就是最棒的!這亮晶晶的獎牌怎麼能不給她呢?

  拉西亞第二次試圖舉辦相關比賽時,遭到了一致反對。

  最終,烏德校長專門給千設置一個巨龍獎項,她不用參加,直接比賽後給她頒一個獎,暫時安撫住了霸道的巨龍父親。

  因此,千成為了各種比賽事項的專用吉祥物。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章 龍爸(二十)

  中央魔法學院的校服是黑底金色花紋的魔法師袍,這幾年經常有其他學院的學生前來交換學習,從他們各自的校服上就能分辨出來自哪個學校。

  拉西亞走進教室,掃一眼就看到除了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還有好幾撥穿著不同顏色校服的學生。

  綠色的是自然森林魔法學院。

  紅色的是姆格魔法學院。

  還有裹著彩色披風的學生,來自西地魔法學院。

  這個魔法學院距離中央魔法學院比較遠,多年來,也是和中央魔法學院交流最少的學院。

  而且他們比較特殊,本地學生們多信仰「神靈」,學習的是魔法與巫兩大體系。

  不少學生都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西地學院的學生,難免好奇。

  不過這份好奇在看到拉西亞老師出現後,立刻就被強行壓制。

  拉西亞也多看了兩眼這群獨自坐在角落的西地魔法學院學生。

  但他並不是好奇,是因為對自己幼龍的了解。

  抓著他身上綬帶,跟著他一起走進教室的千,果然被那群色彩斑斕的學生所吸引。

  放開他,孩子踩著階梯跑到那群西地學生旁邊坐下。

  其他的學生們早已習慣,只有那群第一次來上課的西地學生們有些緊張,看看上面那個巨龍老師,又看看這個突然坐到旁邊的幼龍。

  這一次帶隊的是他們年級的級長德南,也是西地某個部族的少族長,他穿著顏色最豐富也最大的彩色披風。

  千坐到他身旁後,先和他對視了片刻,又拉起他的披風看了看。

  然後就掏出自己的本子和畫筆,開始在紙上畫畫。

  這是她消遣玩耍的方式之一,畢竟她又不需要上課,來課堂上坐著,純粹是因為周圍人多比較有趣。

  德南聽著前面拉西亞講課,但時不時就要被旁邊幼龍的動作吸引,忍不住偷偷去瞧她在畫什麼。

  她應該是在畫他,但德南也不是很確定,畢竟除了有同樣的彩色,她筆下的東西和他沒有任何像的地方。

  孩子畫的很認真,而且那果斷豪放的手部大動作,以及大膽的配色,頗有大藝術家的風範。

  又一次忍不住悄悄去看旁邊時,德南感覺臉上一涼。

  剛才還在講台上的拉西亞老師,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手指按著他的臉將他轉過去。

  「你知道,在我的課上走神,是什麼樣的後果嗎?」

  那一瞬間,德南有種從心而發的恐懼感,他毫不懷疑自己即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其他學生們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拉西亞並沒有如他們想像的那樣將教室變成寒冰窟,或者把人凍上從窗戶踢出去,而是平平靜靜地回到講台上。

  有被懲罰過無數次的學生沒忍住,不甘地問:「老師,怎麼他走神沒懲罰!」

  拉西亞倚在講台上,漫不經心地回答:「因為千太可愛了,第一次見她會被吸引,忍不住去看很正常,我體諒他。」

  學生們:「?!」

  拉西亞又微微一笑:「但是下一次,就沒這種好事了。」

  可憐的學生們,不敢怒也不敢言。

  一群西地學生不敢再走神,眼睛都直直定在了前方,沒有絲毫偏移。

  提心吊膽上完課,拉西亞走到千身邊,看她畫完了最後一筆。

  千舉起自己的畫給他展示:「爸爸,看,我畫的大蝴蝶。」

  拉西亞摸摸她蓬鬆的頭髮,接過畫,用一種鑑賞藝術品的姿態仔細看過,然後點頭誇讚。

  「不錯,非常不錯,顏色與形態完美融合,超越了現實,添加了幻想因素,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優秀畫作。」

  聽到拉西亞的誇獎,西地學生們拉長脖子看了眼,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怎麼看,都是小孩子隨手亂畫,有這麼優秀嗎?

  拉西亞還在點頭:「可以放進我的畫作長廊裡裝裱起來,供大家參觀。」

  前面說到,擁有漫長的生命的巨龍拉西亞,除了魔法之外還擅長繪畫。

  無論什麼樣的繪畫風格他都能駕馭,畢竟活太久,風格一直在變化,不知不覺就什麼都擅長了。

  他的畫每一幅都能賣出天價,被收藏在各個帝國宮殿以及貴族家中。

  中央魔法學院也有一條繪畫長廊,專用來擺放他的畫作,每年還有專門的開放時間,供外來者參觀。

  近百年,拉西亞已經很少再繪畫,直到幼龍出現,她學會在紙上塗塗畫畫,這好像也喚醒了巨龍對繪畫的喜愛,重新開始創作。

  繪畫長廊又添了幾幅他的作品,此外,還增加了幾十幅小畫家千的作品。

  第一次將千的隨手圖畫裝裱掛到自己完美的作品旁邊時,學校裡對藝術鑑賞有幾分心得的老師們,都露出了痛心疾首無法直視的表情。

  但沒人敢建議把那些兒童畫拿下來。

  拉西亞老師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之詞,誇獎那是抽象的藝術,是剖析解構出的最真實世界。

  一眾師生:「……」

  他們偉大的繪畫藝術家拉西亞老師,已經被他對孩子的溺愛蒙蔽了雙眼。

  他們懷疑,就算千把自己的爪子印在紙上,拉西亞老師也要捧著紙誇獎那是最優秀的創作。

  以前充滿高雅氣息又很昂貴的繪畫長廊,又要再多一幅兒童畫了。

  早見識過這種架勢的中央魔法學院學生都沒什麼反應,見識少的西地學生們則驚嘆地看著巨龍父女,帶著對自己不了解的藝術的敬畏,聽著他們談話。

  「爸爸,掛第一排。」千抓著爸爸的袖子要求。

  拉西亞嚴謹地拒絕了。

  「第一排你的幾幅作品都非常優秀,畫的爸爸、巨龍和高塔,還有我們父女的肖像都是最棒的,值得第一排,這一幅就掛在第二排吧。」

  「好耶!」千高舉雙手。

  西地學生們: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下一堂課,拉西亞接著給學生上課,千收拾東西跑出去玩耍。

  她不總是跟著父親,還喜歡在校園裡到處跑。

  先來到木精靈樂序爾的空間裡,吃著她培育的水果,和寄養在這裡的彩虹獨角獸玩耍。

  再跑到各個老師的魔法塔,看他們調配魔藥或是製作煉金物品,有感興趣的就用寶貝和他們交換。

  最後去烏德校長那逛一圈。

  除此之外,她還要去學校的湖泊邊餵天鵝,餵魚。

  在花園裡摘花,在噴泉池裡玩水……可以說非常忙碌了。

  在千忙於玩耍的時候,腦袋邊一個藍色光點閃了閃。

  [當巨龍真好,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和漫長的生命,所以宿主,你在這個世界活到老不是很不錯嗎?]

  [這一次,咱們就按照我的建議選,好不好?]

  千彷佛根本沒聽到這聲音一般,自顧自玩著面前的天鵝,用手抓對方的翅膀,發出清脆的笑聲。

  系統65拿她毫無辦法。

  誰叫這個世界最初就因為宿主的騷操作完全脫軌了呢,而且一開始宿主是從蛋裡誕生,腦子懵懂無法交流。

  等到她長大一些可以交流了,宿主也不愛搭理它,有時候它念叨上一百句,宿主也不會回一聲。

  系統有理由懷疑她在記恨上個世界結束時的事情。

  小孩子有時候很容易看懂,有時候又特別難以琢磨。

  系統65見宿主不搭理自己,又開始哀怨念叨。

  [我們可是言情攻略系統,宿主你怎麼總是這樣,你就不想擁有甜甜的戀愛嗎,看看這個世界的主角,是多麼的美貌。]

  [按照我原本的計劃,和霸道巨龍老師談戀愛難道不香嗎?你以學生的身份進入魔法學院,還可以和同學們並肩作戰一起拯救世界,魔法世界師徒戀,也是很受歡迎的題材啊。]

  千抱著天鵝的長脖子,終於扭過頭用嫌棄的目光瞅著旁邊閃爍不停的系統。

  「你好傻哦,爸爸又不喜歡學生。」

  小孩子可是很聰明的,她清楚地知道,世界上巨龍爸爸最愛她。

  系統被孩子鄙夷的目光刺中,可又沒辦法反駁。

  可不是嗎,想想拉西亞對待學生的態度,再看看他對孩子的態度,那叫一個天上地下,對比鮮明。

  正因為對比太明顯了,沒辦法說服宿主,它才自閉了這麼久,眼看感情值快滿了,這才不得不出來營業。

  [宿主,答應我,我們下個世界不這麼搞了好不好?]

  [或者你這個世界接受主角的氣運,代替他在這個世界活下來……]

  孩子不想聽它吵吵了,扭著眉毛鼓起臉頰,朝閃爍光點吐出寒冰龍息。

  「呼呼!」

  「呼噗!」

  接二連三的寒冰風暴,雖然沒有傷害到系統,但這種被攻擊的感覺也不好受,系統忍不住在風暴裡亂舞。

  「千,你在幹什麼?」拉西亞踩著被吹出白霜的草地走過來。

  他一過來,系統安靜了,黏在千背後不出聲。

  吹得自己腮幫子痛的千語氣憤憤。

  「我吹一個壞東西!」

  「壞東西在哪?」拉西亞危險地巡視周圍。

  「爸爸幫你解決掉。」

  可孩子這個時候又不願意說了。

  她瞧著對自己百依百順愛護寵溺的老父親,露出煩惱的神色。

  「嗯?我的小青龍,這麼小就有煩惱了嗎?」拉西亞將她抱起來,笑吟吟問。

  「爸爸,你會不會死啊?」千問他,眼巴巴的有點可憐。

  拉西亞:「……」

  「就算巨龍生命漫長,也是會迎來死亡的,我已經活了很久了,但是我親愛的孩子,你還有美好的未來,所以不要畏懼死亡。」拉西亞像在歌唱一般吟詠。

  千一把抓住他的臉:「你直接答應我不能死。」

  拉西亞:「……」

  拉西亞:「爸爸沒看到千長大前,是不會甘心死去的。」

  千懂了,愉快地拍掌:「那我不長大,爸爸就不會死!」

  拉西亞:「……」

  「千,我答應你,在你成年前,會一直陪著你。」他只好這麼模糊地說。

  千想了想,覺得那好像還有很久,於是暫時答應下來。

  但是大人總是愛騙人,說話不算話。

  千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騙我,我就……」

  「你就?」拉西亞好笑地看著孩子絞盡腦汁想威脅的話。

  千的眼珠子咕嚕嚕轉動,突然嘻嘻笑起來,大聲宣布:「我就早戀!」

  拉西亞:「?!」

  老父親的笑容突然消失。

  到底是誰,誰教壞了他可愛的孩子!

  只要想一想,拉西亞就覺得生氣。

  如果真有那麼個狡猾的家伙拐走了自己的幼龍,他就算變成白骨,也要飛出龍島把那家伙凍成冰屑!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一章 龍爸(二十一)

  「千!我真捨不得你!離開學校以後,就很難再見到你了嗚嗚!」

  希亞抱住又香又軟的小孩,深深在她身上呼吸了一口充滿生機的氣息。

  希亞是今年中央魔法學院的九年級畢業生。

  他們這一屆也是看著千從手鐲一樣大小還不會變化的小龍,長成了現在這個可以盤柱子的青龍。

  曾經投餵過千零食,也被她投餵過,用變形藥劑變成小動物去和她玩耍過,也在各校交流活動時和千一起玩壞過其他學校的雕像……

  在他們難忘的學習生涯中,幾乎都有千的影子。

  如今要離開校園了,想來想去,最捨不得的就是她。

  離校日一大早,千才從亮閃閃的寶石窩裡離開,剛出現在廣場上,就被畢業的魔法師們迅速包圍了。

  抱著她的女孩子情緒太激動,千的臉被按壓在她的軟乎乎上,需要用力才能將自己的臉拔起來。

  但是,這個結束了還有下一個。

  所有的女孩們都來了,將她圍在中間,一開始還是一個個擁抱,到後面情緒失控全都擠了過來。

  其中有不少是熱愛鍛煉身體的冒險者,一擁而上,力氣大到小青龍都得拼命掙扎才能在她們的貼貼中不至於窒息。

  一堆高矮胖瘦各異的男孩子們,則像一排木樁子蹲在不遠處羨慕嫉妒地看著這暖心場面。

  不是他們不想像女孩們一樣抱抱千,主要是因為,最近拉西亞老師不知道為什麼,對接近幼龍的男性都沒什麼好臉色。

  如果他們敢像女孩們那樣吸吸幼龍,這輩子的生命也就差不多走到盡頭了。

  「嗚嗚,真的不能抱抱小可愛嗎,我也很捨不得她啊!這次我要去防守一個縫隙,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得來呢!」

  一個頭髮捲曲的男孩眼淚都快要流下來。

  「拉西亞老師不在,不然我們悄悄的……」

  他高大的同伴用鐵鉗般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肩頭,阻止他找死。

  「別,就算拉西亞老師現在在高塔睡覺,只要你碰到千,老師就會從天而降制裁你。」

  另一個表情冷淡的矮個子男孩建議。

  「不如變成動物吧,讓千自己來抱。」

  高大男孩另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這個辦法,其他人已經想過了,拉西亞老師不會和千生氣,但對於狡詐的學生們可不會寬容……他可能會把你凍成冰塊一尾巴搧到縫隙裡去。」

  什麼都不行,蹲在邊上的男孩抱怨。

  「千還是個幼龍呢,小可愛什麼都不懂,拉西亞老師在擔心什麼,現在就防備男人也太早了吧!」

  因為上次孩子驚天動地一句早戀,在漫長人生中被無數人暗戀但從來對愛情不屑一顧的驕傲巨龍父親,已經好些天沒睡好了。

  他夢見女兒還未長到成年就被狡猾的人類騙走,不僅如此還要像從前那隻寒冰巨龍同族一樣,耗費自己的靈魂守護祝福某個不知名人類男人。

  惹得老父親現在看學校裡那些幼稚男生們都非常不順眼。

  好不容易等到女孩們都和千告別完準備離開,男孩們也嘆息著起身要走。

  突然有個男孩感嘆:「其實我除了想抱千,還想抱抱拉西亞老師。」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

  沒想到,你小子才是最敢想的那一個!

  在一片寂靜中,千左右看看大家的表情,忽然大喊一聲。

  「爸爸!」

  拉西亞應聲出現,他的長辮子還沒來得及綁起,披散著垂在身前,耳朵上的紫色寶石耳墜也只戴了一個。

  他瞬間出現在千身邊,關心地問:「怎麼了,千?」

  千毛髮支棱地抱住拉西亞穿著白袍的大腿,誠實地說:「阿弗思說想抱抱爸爸。」

  被點名的阿弗思在拉西亞老師的目光下,差點沒把自己的腦袋從脖子裡縮進去。

  周圍人都同情地望著他,並且誠實地往後躲了躲,避免待會兒血濺到自己身上。

  拉西亞走到那學生面前,他個子高挑,比這稚嫩的學生還要高上一個頭。

  隨後,在其他學生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抱了抱這個差點嚇傻的孩子。

  「祝福你,去吧。」

  被放開後,阿弗思人都傻了,而其他人在反應過來之後,瞬間雙眼發亮,從四面八方試探性接近拉西亞老師。

  拉西亞:「……」

  又一批學生離開了這個校園。

  拉西亞已經看了無數這樣的學生來了又走。

  人類的生命是這樣短暫,他們很多人,終身都不會再回來這裡。

  他們很多人的長輩,祖輩,也都曾是他的學生。

  這一個個稚嫩年輕的面龐,都帶著相似的影子。

  抱著孩子回到高塔,拉西亞將她放在自己身前,用梳子梳理她被摸得亂糟糟的頭髮。

  千靠在他身上,一手按著他的膝蓋,兩條小短腿搖晃。

  「爸爸,我以後可以去看他們嗎?」

  「可以啊,只要你想。」

  「那他們以後會在哪?」

  「他們之中大部分人會去各個縫隙邊緣駐守幾年,然後有的人會去斬殺魔獸,有的人則離開。有的人終身冒險,有的人很快組建了家庭,像一把散開的小球……過上十幾年,你可能就會在學校裡看到他們的孩子了。」

  拉西亞的聲音,像淙淙的流水,流淌過千的耳邊,讓她因為離別而產生的鬱悶慢慢散開。

  她摸摸自己順滑的頭髮,站起來拿過梳子。

  「爸爸,我也給你梳頭髮!」

  「好啊。」拉西亞欣然送上自己的長髮。

  他的頭髮又長又滑,今天難得被一群學生膽大包天地蹭亂了。

  他笑著看孩子抱著自己的頭髮梳理,她其實只是好玩,一會兒就不玩了,等她不玩了,他還得自己再梳理一遍。

  孩子更小一些的時候,愛在他的龍型上爬來爬去,總拱他的鬃毛,鑽進厚厚的毛髮裡,像在玩什麼好玩的遊戲,讓他不得不每天花更多時間來打理自己的頭髮。

  畢業生們走了,新生又來了。

  千仍舊是每天在各個教室裡跑來跑去。

  最近天氣炎熱,寒冰類魔法非常受歡迎,擅長寒冰魔法的學生都被同學包圍,簡直要成為人形製冰機,就連來上課的老師,都不免愛開玩笑地說上一句:「太熱了,這位同學給老師降降溫。」

  千也沒能逃脫,只要她出現,就有學生拿著好吃的特產零食哄她。

  「千學姐,我想喝冰水,給我凍一杯好不好?」

  千就非常成熟地嘆口氣,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伸手接過水杯,然後兩隻手用力。

  白色的霜蔓延在杯口,溫溫的水一下子冒出寒氣,凍成冰塊。

  她抱著一大袋零食從另一間教室門口走過,教室裡探出十幾個腦袋來,齊齊地喊她。

  「千學姐,我們要熱死了!」

  「千學姐,救命啊!」

  「千學姐,吐我們一口降降溫吧!」

  千走到門口,鼓起臉頰,吹出一陣陣帶著霜花的涼風,讓一群差點熱癱倒的學生紛紛露出幸福恍惚的笑容。

  近幾年溫度越來越高,尤其是夏季,或許是和越來越多的地表裂縫有關。

  那些醞釀著的渾濁魔氣在地底如岩漿般翻湧,造成了氣溫的異常。

  最近學校裡各種可以降低溫度的魔法都備受歡迎。

  個別不擅長寒冰魔法的老師,甚至另闢蹊徑,上課前先放一個召喚陣,召喚死亡之地的怨魂,然後把這個怨魂放在角落,整個教室都涼快起來。

  次數多了,就連最膽小的同學都不覺得怨魂有什麼可怕的,只覺得它可愛。

  就是可惜有後遺症,和怨魂在一起待久了容易沾上死亡之氣,需要去菲茲克老師那裡喝點藥劑。

  與此同時,拉西亞發現自己的課受歡迎起來。

  每次上課,學生都非常期待他生氣,偶爾他不生氣,都有人故意惹他,就為了讓他凍一凍。

  對此,拉西亞將自己的幼龍放在講台上,當有學生故意使壞,就對孩子說:「吐火。」

  能吹風能下雨,能結冰能吐火的全能小青龍,當了一段時間助教,學生苦不堪言,重新變得乖巧聽話起來。

  拉西亞在學生私底下的聊天中,大魔王的程度又加深了。

  至於千,可愛的小青龍能有什麼錯呢,都是大魔王在教壞孩子!

  校園對於還未長大的孩子們而言,就是一個樂園,煩惱也只在眼前看到的一片天地。

  而在這片天地之外,更廣闊的世界,災難正在一步步走來,從未緩過腳步。

  從魔法學院畢業的學生們,大部分投身於剿滅魔獸,魔法師協會站出來召集了各地的魔法師,也一批批去到最危險的地方。

  還未長大的小青龍沒有親眼見過那些散發著不詳黑氣的縫隙、暴躁失去理智的嗜血魔獸、沾染上魔氣感染了疾病的人類,她在學校的樂園裡,只看到自己熟悉的人來來去去。

  走過高高的台階,路過壁畫和一些掛在牆上的魔法植物裝飾,推開一扇紅色的厚重木門,就能來到烏德校長的辦公室。

  他辦公室的櫃子裡有拿不完的零食,每次拿走一些,下次來都會被補充滿。

  最近千一直沒看見過這個笑容慈祥的老爺爺,每次來辦公室都是空蕩蕩的沒有人在。

  今天,她剛推門往裡瞧,就看見辦公室裡的玻璃魔法燈亮著,燈下坐著個戴帽子的老人。

  千啪嗒啪嗒跑過去,趴在烏德校長的膝蓋上。

  剛從外面回來,滿臉疲倦的烏德校長一看到這個小可愛,緊皺的眉頭都鬆開了。

  他笑呵呵地問:「我們千又來拿零食嗎?」

  「爺爺,你去哪了?」

  「咳!」烏德校長小聲說,「千可別當著老師的面叫我爺爺啊!」

  「我最近去外面幹活了,誒喲,真累呀。」他裝出痛苦的表情,吃力地捶著自己的腰和肩。

  倒也不全都是裝出來的,他確實很累。

  那些溢出污濁魔氣的縫隙越來越多了,而且有些縫隙出現在人類聚居地附近,為了避免有大批人類感染上無法治癒的疾病,必須用魔法陣暫時隔絕魔氣,好將人都搬遷走,這就需要他這種稀少的大魔法師出手。

  他這段時間奔波多地,魔力枯竭了好幾次。年紀大了,確實不好受。

  千看到他這個樣子,爬到沙發扶手上,抬手給他捶肩膀。

  人雖小,但小青龍力氣不小,烏德校長被她捶得齜牙咧嘴,腦袋上的帽子都歪了。

  小青龍兩隻拳頭倒騰,捶得咚咚響。

  「還疼嗎?」她問。

  烏德校長:老骨頭快要散架。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二章 龍爸(二十二)

  輕微的鼾聲忽然中斷,烏德校長動了動,從單人沙發上醒來。

  旁邊落地魔法台燈感應到他睜開眼,緩緩亮起。

  「嗯?怎麼回事?」

  老人家喃喃說著,迷茫深沉的眼睛有了光。他放下撐著腦袋的手,坐直身體,環顧自己的辦公室。

  睡著前在給他捶肩的小青龍已經不在旁邊。

  他竟然累到被捶睡著了?

  回想起來,老校長只記得幼龍身上充滿生機的活躍魔力環繞在周圍,令他緊繃多時的情緒都放鬆下來。

  這一覺真是睡的舒服,醒來後感覺精力充沛。

  除了因為睡姿問題導致脖子有點痛外,一切都好。

  布滿皺紋的手按著沙發扶手,烏德校長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翻看那一堆被送來的信。

  這是各個老朋友或是學生送來的信,他外出這段時間,被信使送來的信全都堆積在這。

  他昨天回來,還沒來得及看。

  拆開信封,他依次看過信件內容,選取最緊要的回信。

  一旁的筆自動飛到他手中,在抽出的信紙上飛快落下一行行墨跡。

  寫完的回信就放在一旁,待會兒讓信使來分別送出去。

  沒過一會兒,突然他桌子上一隻黑貓雕像發出一聲貓叫,彷佛活過來一般,伸了個懶腰。

  這是靈貓,最高等級的信使,可以直接為相隔很遠的魔法師傳遞話語,通常只用於非常緊急的事態。

  靈貓張嘴吐出一位老夥伴沙啞的聲音。

  「烏德,提爾比塞出現了迄今為止最大的裂縫!魔氣蔓延,已經控制不住了!」

  烏德校長手中的筆猝然摔落,將他寫了一半的信紙染出幾點黑色。

  烏雲中劈下一道閃電,電光瞬間穿透雲層,彷佛要撕裂天空。

  烏德校長手拿魔法杖,在學校內疾行,趕往巨龍的高塔。

  哪怕是這樣短的距離,他也用上了魔法,身影上一刻還在回廊,下一刻就出現在廣場。

  教學樓裡上課的學生們因為這閃電和雷聲發出叫喊,聚在窗邊往外看。

  他們在為了這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而歡呼,因為只要下一場雨,這炎熱的天氣就會涼爽幾分。

  「老師!」烏德校長走進高塔,看見拉西亞老師正坐在寶石巢穴邊,守著熟睡的孩子。

  孩子的睡臉紅撲撲,拳頭攥著一塊寶石。

  他抬眼看向匆匆趕來的烏德校長,背後大開的窗戶外,又一道閃電劈下。

  烏德校長猝然停下腳步。

  「老師……提爾比塞也出現了裂縫,那裡有上百萬人聚居啊!請您……請您……」

  拉西亞沒有他的驚怒和悲痛,語氣平靜。

  「我知道了,你讓人看著千,我或許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他說著起身,走到窗邊,雙翼展開,眨眼就成為一隻銀色巨龍飛向天空,消失在可怕的閃電與烏雲之間。

  提爾比塞是一片常駐人口眾多的區域,在瓦亞平原上,依著提埃河而建,數十個城連成一片。

  向東可以前往繁華的帝國都城,向西可以去往物產豐饒的丹納山脈,南北是商路,連通布滋港與北地冒險者眾多的森金。

  拉西亞曾許多次飛過這片區域,幾百年間,親眼見證了這片地方從荒蕪變得熱鬧,從一個小村子變成寬闊的城市。

  在高空往下看時,提爾比塞就像一張蛛網輻射向四面八方,哪怕在夜裡,提埃河兩岸的燈火也不會熄滅。

  而此刻,熱鬧平和的提爾比塞,像是被巨人用大刀從中間劈開。

  大地之上裂出一道長長的巨口。

  這道巨口劈斷了提埃河,吞噬了無數建築,還有許多建築正在裂縫邊緣搖搖欲墜。

  從黑暗的深淵裡不斷散發出恐怖的魔氣,比那些小型裂縫要直觀可怕無數倍。

  人類的哀嚎,哪怕在這高高的天空上也能聽得見。

  拉西亞已經看到有許多魔法師飛在低空,援救那些壓在坍塌建築下的人,更多的人則是在快速逃離深淵的方向。

  大部分人在往外逃,小部分人在朝著深淵進發。

  一個個魔法的波動像水面的漣漪,在拉西亞紫色的眼睛裡泛起光亮。

  不少年輕魔法師和騎士,在大魔法師的指引下建起要塞,希望能暫時阻擋深淵的渾濁魔氣向著未撤離的人群擴散。

  這些,都是人類要做的事,而作為巨龍,拉西亞直接俯身朝著深淵裂口飛去。

  這裂口之大,連飛過上空的巨龍,對比起來都顯得渺小。

  冰霜將裂口附近凍成白色,魔力凝聚成的雪花從天空飄落,吸收了魔氣後變成黑色,被捲起落回深淵。

  在遠處廢墟裡滿臉塵土與眼淚,使用魔法支撐倒塌房屋,讓人逃生的年輕魔法師,看著遠處飛過深淵裂縫的巨龍,乾啞的嗓子動了動。

  拉西亞老師。

  她是中央魔法學院畢業的學生。

  從前在學校裡,每次見到拉西亞老師,她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害怕,可今天,看到那個身影,讓她如此安心和慶幸。

  紫色的魔法光芒在巨龍的口中吐出,遠遠看去,潔白美麗的巨龍在濃厚的黑色魔氣裡穿梭。

  漸漸的,一場大雪將那些黑氣沖淡,滿天都是白色的霜花。

  那一幕,永遠映在了她的心上,等到年老時也不曾忘懷。

  .

  千醒來時發現菲茲克坐在自己身邊。

  這個一向好脾氣愛笑的藥劑老師,臉上沒有笑容,望著窗外滿是淺淺憂慮。

  千昂起腦袋看了看,沒看見巨龍爸爸。

  「嗯?」

  菲茲克聞聲回頭,臉上這才帶上笑容,摸著她的腦袋告訴她。

  「拉西亞老師有點事出門了,這幾天就由我來照顧你了。」

  千乖乖將手給他。

  因為菲茲克經常給她做一些有趣又漂亮的藥劑,她也很喜歡他。

  至於爸爸……

  「爸爸」這種生物,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會每天在家陪她,千早就習慣了。

  菲茲克的魔法塔有很多草藥和魔法植物,在他的魔法塔內部也不例外,沒有根的魔法植物被吊在空中,也能生長開花。

  各種各樣的植物標本,還有一些動物標本,琳琅掛了滿牆。

  他還愛收集一些奇形怪狀的樹枝和石頭,擺在櫃子裡。

  將千放在自己平時用來調配魔藥和藥劑的大工作台上。

  椅子自動貼合她的身高,嘎吱嘎吱往上升,將她托到桌面上。

  「千,我們來畫畫吧。」

  菲茲克拿出紙筆鋪在千面前,又從自己的收藏裡拿出些色彩絢爛的動植物標本擺好。

  他知道,幼龍對於色彩斑斕的東西更有好感。

  千果然沒有異議,接過筆就開始在紙上塗塗畫畫。

  她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個非常乖巧的孩子。

  給她紙筆,她可以在這裡安靜地坐上很久。

  菲茲克見她埋頭畫畫,去處理了一會兒自己的事情,等再次回到這裡,去看千面前的紙張,意外發現她畫的並不是他擺出來的那些標本。

  「這是……拉西亞老師?」

  他從那像燈泡一樣的紫色眼睛認出來畫中人身份。

  「這個小孩子應該就是千自己了吧,那另外這個是誰,難道是我?」

  菲茲克摸著自己的笑臉,又覺得不太像,這個頭髮黑黑眼睛黑黑的人物,嘴往下撇著,看著不太高興。

  千埋頭繼續塗,抽空回答他。

  「是臭臉爸爸。」

  她畫了很多很多的人,有些她記不清了,就用火柴人來代替,逐漸畫滿了整張紙。

  菲茲克在旁邊猜,只猜准了一些特點突出的人。

  比如擁有白鬍子的校長、木精靈樂序爾老師、少數幾個學生以及他自己。

  那個大大的笑臉,手拿大瓶彩色魔藥,看著竟然還挺神似。

  菲茲克也不知道千是怎麼記住的這麼多人,一張紙都沒畫下,最後拿了一張新的紙才畫完了。

  畫完畫的第一時間,千下意識舉起來,喊了聲「爸爸」。

  她每次畫完,都是第一時間給老父親看,然後得到他的誇獎。

  今天爸爸不在,她將目光投向菲茲克,將畫放到他手中,並說:「你可以誇我了。」

  菲茲克:「……」

  千白天在外面玩,可是到了晚上,怎麼都不肯在菲茲克的魔法塔睡覺,會搖晃的魔法床也安撫不了她,菲茲克只能陪著她回到巨龍的高塔。

  一進高塔,千就到處翻找。

  菲茲克好奇:「千,你在找什麼?」

  只見孩子叉著腰,老氣橫秋地嘆氣:「真的不在,也沒有藏起來。」

  菲茲克這才知道她在找拉西亞老師,心裡一軟。

  「拉西亞老師暫時還不能回來,我們洗洗就睡覺好不好,我可以給你講故事。」

  聽他說講故事,千自己跑去沖了沖水。

  巨龍身體潔淨,可以用魔法清潔自己,尤其千,她就算一直不洗澡,都是香香的。

  但講究個人衛生的小青龍還是沖過了澡,才回到巢穴。

  小青龍的形態比小孩的模樣大只多了,在窩裡團成一團,菲茲克一時都找不到哪一截是她的身體,哪一截是尾巴。

  而且她的鱗片亮閃閃,在珠光寶氣的巢穴裡,和各種寶石交相輝映,看久了就容易覺得眼睛刺痛。

  「嗯,我給你講拉西亞老師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拉西亞老師還是一頭年輕的巨龍,有一個帝國的公主愛上了他,願意送上自己最美的頭冠與寶石,還有自己整個金庫,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睞。那位公主叫阿德琳,著名的《阿德琳之歌》這部歌劇,就是以這位公主為原型創作的。」

  「阿德琳公主每天將許多的寶石全都掛在自己身上,就為了讓巨龍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但她的追求沒有感動巨龍,為了得到她的寶石,巨龍對她說『你只是喜歡我的容貌,如果我能為你找到更美麗的男子,你就要將寶石和黃金給我。』」

  「公主答應了,沒過多久,巨龍將一個人類男子帶到公主面前,那就是後來歷史上有名的美男子伊凡,他高大挺拔,擁有蜜色的肌膚和火紅的頭髮,以及金色的眼睛,還有像豹子一樣的腰,公主被他迷住,含淚將自己的黃金寶石交給了巨龍。」

  「……」

  千聽了好幾個老父親的故事,開始不盡相同,但結局都是他得到了一大筆財富。

  第二天,菲茲克又帶著千去了樂序爾那裡玩,晚上照樣給她講故事。

  作為拉西亞的學生,菲茲克早年收集了一大堆關於老師的傳說和故事,可以滔滔不絕地給孩子講上一個月。

  但到了第三天,乖巧的孩子沒有之前那麼好打發了。

  不管玩什麼,她都開始不專心,玩一會兒就要看看天,或是來問他:「爸爸還不回來嗎?」

  到了晚上,她的故事也不聽了,趴在窗邊往外看,像隻小狗狗。

  菲茲克蹲在她身邊,摸她的小腦袋:「小可愛不要難過,老師很快就會回來了。」

  終於,聽到外面羽翼震動的聲音,兩人同時抬頭驚喜地往外看去。

  拉西亞一腳踩在窗棱上,扶著彩色的水晶窗戶準備進來。

  他看上去有些疲憊,頭髮略微凌亂,向來整潔的白袍上都沾染了污漬。

  菲茲克剛想說什麼,卻發現老師的目光不善地放在自己手上。

  他收回自己摸幼龍腦袋的手,往旁邊挪,回以無辜的微笑。

  而千這時候已經激動地撲上窗戶,抱住拉西亞的腿。

  她這個大力炮彈衝勁頗大,拉西亞一時不察,直接被她帶著往外倒去。

  眼看著父女兩個從窗邊摔下去的菲茲克:「???」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三章 龍爸(二十三)

  一番折騰,巨龍高塔又只剩下父女兩個。

  拉西亞坐在彩色花紋墊子上,先看了千這幾天積攢下來的畫。

  他仔細看了,並且一如既往做出誇獎,答應過兩天一起去把畫掛上畫廊。

  又看著孩子拿來什麼新鮮玩意,一一給他展示。

  最後,他還聽著孩子給他講了關於他的故事。

  這樣大部分都是捏造的狗血故事,如果換個人敢當面講給他聽,腦袋都要被他錘爛。

  但這是自己的幼龍,可愛的孩子講起故事來,表情生動,哪能和她生氣呢,只能當成陌生人的故事來聽了。

  聽完還要誇她,故事講得真好!

  孩子都是這樣,一誇就開始得意,得意了就要繼續顯擺自己的厲害,好好表現。

  拉西亞聽她說了好些個故事,有些故事她大概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就胡亂編起來,說著說著卡住了,還偷瞧他的表情,看看他有沒有聽出來不對。

  拉西亞擺出傾聽的溫柔笑臉,假裝沒發現不對,果然見她蒙混過關後捂嘴偷笑,從指縫裡溢出嘻嘻嘻的聲音。

  看著孩子這個樣子,拉西亞感覺在外這幾天的疲憊與傷痛都被撫慰。

  他抱著自己生機勃勃的孩子,將腦袋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放鬆地睡了過去。

  「爸爸爸爸!我還沒說完!」千狂甩他的手。

  但巨龍已經睡著,一下變回了巨龍原型,千啊呀一聲直接被壓進巢穴裡。

  幸好是皮糙肉厚的巨龍幼崽,如果換成人類孩子,這麼壓下來大概就悲劇了。

  千努力了很久,從巢穴裡爬出來。

  面對一個睡著的人形爸爸她喊不醒,換成巨龍形態就更喊不醒了,那麼大一隻,就算把他當做蹦床狂跳兩百下他也不會醒的。

  好幾天沒看到爸爸,想要他陪著玩的千面對著小山一樣的巨龍沒有辦法,只好自娛自樂打發時間。

  她繞著巨龍走,走到巨龍尾巴那時,千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巨龍有一截尾巴變成了深沉的灰色,那顏色往下蔓延,逐漸加深。

  他的尾巴尖往內彎,壓在身下。千抱著尾巴用力往外拽,這才露出全貌。

  這條本該是銀白色的尾巴,尾巴尖變成了完全的黑色。

  如果是明白發生了什麼的菲茲克或者是烏德校長,看到這一定會露出擔憂的神色。

  但千不明白,她只是發現爸爸變顏色了,捏著這根變了顏色的尾巴左看右看,趴在巢穴邊上看。

  她先是用力擦,試圖擦掉這灰黑色,又找來表面凹凸不平的一塊閃亮晶石,將尾巴按在上面挫,挫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挫了半天拿起來看看,上面的黑色還是沒掉,這讓千覺得很奇怪。

  她跑到自己貯藏魔藥的櫃子上,拿出彩色星星藥劑,倒在巨龍尾巴上。

  尾巴碰到魔藥後發出滋滋的聲音,像是烤肉。但這黑色仍然頑強存在。

  千找到了自己的「玩具」,認真玩起來。

  拉西亞沒有熟睡,他覺得這次打盹有些奇怪,總是突然癢一下痛一下,都不劇烈,就是輕微的,但這也很影響睡眠。

  他醒來,第一時間找到了原因。

  幼龍正在玩他的尾巴,把他的尾巴放在水桶裡,用刷子刷個不停。

  就說怎麼總覺得尾巴熱熱濕濕的,耳邊還一直迴響著沙沙聲。

  雖然千是在玩,但在戴著濾鏡的老父親眼裡,這基本等於孩子在給自己洗腳,多乖巧孝順的孩子啊。

  「這個顏色是刷不掉的。」拉西亞告訴千。

  「為什麼?」

  拉西亞騙她:「因為這是老了,爸爸老了所以鱗片才會慢慢變黑。」

  千哈哈笑:「騙人,老了是變白,你以為我不知道!」

  拉西亞:「老了頭髮變白是人類,我們是巨龍,是不一樣的。」

  千還真沒見過其他巨龍。

  「真的?」她半信半疑,最後在拉西亞的肯定中相信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理解的「老了」這個詞,拉西亞發現她很嚴肅地抱著胖胖的胳膊思考了會兒,突然從自己的收藏裡拖出一根烏黑光滑的棍子。

  這是她在木精靈樂序爾的空間裡看到的,非常喜歡,就換了過來。

  這其實是一種魔法材料青樹樹枝,可以用來做魔法杖的杖身。

  將這又長又直的棍子塞到爸爸手裡,千叮囑他:「這是拐杖,爸爸拿著拐杖走路。」

  拉西亞:「……」

  倒也還沒到這種程度。

  但他還是拿上了這個女兒孝敬的拐杖,並且,千還走到了他的另一側,扶住了他的手,看樣子是要當另一根人形拐杖了。

  「爸爸,我扶著你走路。」孩子仰頭看他,眼睛又大又圓,帶著孩童的天真誠摯。

  不僅是走路扶他,還會主動給他倒水喝,晚上甚至給他堆了個珠寶枕頭。

  還坐在他背上給他捶背,咚咚咚捶了半天,直接把她自己給捶睡著了,噗通倒在他身上,流了他一後背口水。

  拉西亞享受了孩子的照顧後,心情飛快地好了起來。

  哪怕不好的消息接連傳來,他再次被迫出門,只要回來看見幼龍,心情都會平復。

  這一次他回來的比較快,但看上去比上次更累了,腳步沉重地走向寶石巢穴。

  巢穴周圍掛著彩色的掛毯,是上次拉西亞見孩子對西地魔法學院的學生披風感興趣,特地帶她前往西地幾個部落帶回來的當地特色裝飾。

  這些掛毯的圖案都來源於西地豐富的動植物,所以蟲子與花朵的圖樣特別多。

  除了這些色彩繁復豔麗的掛毯,還有垂吊的魔法風鈴和會飛動的木鳥等等,這些都是幼龍到來後逐漸添加的,讓這座高塔內充滿了童趣。

  千跑過來,看著老父親在巢穴裡變成巨龍。

  「爸爸,你的腳髒了。」

  千看著拉西亞黑乎乎的爪子說。

  拉西亞懶洋洋地笑著逗她:「那不是髒,和我的尾巴一樣,變黑表示我老了,不信你擦擦。」

  千抓著他的爪子使勁擦,果然沒擦掉那黑色。

  她看著巨龍漆黑的尾巴和爪子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

  巨龍將腦袋伸過來蹭了蹭她。

  「別怕,距離完全變成『黑』龍還要很久。」

  千憂慮地說:「爸爸變得不好看了,顏色髒髒的。」

  拉西亞:「!!!」

  不好看了?!

  被女兒一記天真暴擊說得差點自閉。

  烏德校長來到巨龍高塔,剛推門進去,差點被毯子上躺著的寒冰巨龍閃瞎眼睛。

  只見從前冰雪般透徹乾淨的銀白巨龍,尾巴和爪子被塗成各種顏色,千還拿著特製的畫筆,趴在尾巴和背部交接的位置畫花,她已經畫了鳥和貓、蛇和松鼠還有雲朵太陽星星月亮。

  烏德校長:「……拉西亞老師,睡著了?」

  拉西亞睜開緊閉的雙眼。

  沒睡著,只是不忍心看自己身上的圖案。

  但是為了哄孩子,沒辦法。

  千好不容易畫完,見自己用好看的顏色遮住了難看的黑色,她終於重新露出笑容。

  見孩子跑出去洗手,烏德校長坐到巨龍附近,他的目光在那些彩色縫隙裡的黑色掠過,眼裡有沉痛之色。

  「老師,你距離深淵太近,被魔氣侵蝕了……如果侵蝕程度太高,你會變成失去理智的魔龍。」

  拉西亞重新閉上眼睛,語氣優雅而平和。

  「放心,在變成那樣之前,我會待在龍之島。」

  「老師,你本來不用為人類負責……」

  「烏德,你最好別在我面前哭出來。」

  拉西亞警告地瞪了這老頭一眼。

  「我本來就沒有多少時間,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一點而已。」

  「這些渾濁魔力爆發的比想像中要快,我不能任由它對這個世界造成毀滅性打擊,不能留給千一個滿目瘡痍的荒涼世界,所以我做的一切並不是只為了人類,還為了我的後代未來。」

  .

  對於畫在自己身上的圖案,拉西亞沒有擦去,就這麼帶著它們,飛翔在暗沉的天空,穿梭於一個個逸散著黑氣的縫隙與深淵。

  只是每次回來,那些黑色就往上蔓延。

  千給他補上新的圖案,問他:「爸爸,你出去是去打工嗎?」

  「你去打工能帶上我嗎?」

  千最近很煩惱,爸爸總是出門,一出去就是幾天,從不帶她。

  而且學校裡的學生減少了,老師也減少了。

  她去找木精靈樂序爾玩,她卻和她道別。

  「我要回去我的家鄉了,或許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我的空間鑰匙你有,想來摘果子隨時可以進來,彩虹獨角獸也可以一直養在這裡。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它生活在這裡或許更好。」

  「千,再見,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樂序爾在她臉上貼了貼。

  千抓著她不放,眼巴巴地看著她:「你要回家嗎?回家做什麼?過一段時間回來是要多久?」

  在精靈的故鄉,也出現了裂縫,森林的動植物們都受到影響。

  作為森林的守護者,精靈一族在盡全力保護大家,她雖然因為一些原因很久沒回去,但現在,她也非回去不可了。

  樂序爾簡單和她解釋了一下,看著她似懂非懂的表情,再次和她道別。

  千怏怏不樂地趴在地毯上玩拼圖。

  她將快要拼好的拼圖又一塊塊拆下,丟到一邊。

  她認識的人們,就像這一片片拼圖一樣,逐漸空缺,不知道去了哪裡。

  在拉西亞又一次飛離高塔後,坐在窗前的千終於忍不住了。

  哪怕身邊的大人們都不想讓她看到世界殘酷可怕的一面,可是那種不安的氛圍還是籠罩了她。

  她變成小青龍,追著巨龍留下的氣息飛上天空。

  她是一頭很懶的小青龍,不愛自己飛,更愛踩在巨龍的背上讓他背著,每次自己飛上一陣,就會偷懶不願動彈,但這一次,她飛了很久。

  地上有遷徙的人群,有破敗的房屋,還有裂縫。

  小青龍沒有追上速度很快的父親,但她聞到了些熟悉的氣味,遲疑地飛到雲層下方,觀察著下方的人群。

  這是一群從裂縫附近遷徙,暫時住在這裡的人。

  臨時駐扎的帳篷裡傳來人痛苦的喊聲,大部分人灰頭土臉,還有不少人背著容器去遠方背水。

  這附近本來有一條河可以供水,但最近突然斷流了,大約是上流出現縫隙,阻斷了河流,更加糟糕的是,炎熱的天氣不曾變化,又出現了乾旱。

  大地呈現一片枯黃。

  「遠處的河流也快乾了,再這樣下去,可能又要遷到其他地方去。」

  一個在暫住地的年輕魔法師說著。

  他的同伴望向天空:「還能遷到哪裡去呢,還不如祈求下一場雨,暫時緩解一下。」

  忽然他眼睛瞪大,急聲說:「等一下,你看天上那是!」

  「是千嗎?」

  「是千!千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好像只有她?」

  他們兩個是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

  兩人望著天空,很快都愣住了。

  在他們的注視之下,天空中烏雲匯聚,那眼熟的小青龍吞雲吐霧,在雲層裡穿梭。

  翻湧的雲時不時將她遮住,只露出一鱗半爪。

  「雨!下雨了!」

  「終於下雨了!」

  遠處有人在驚喜地大喊。喊聲連綿到遠方,整個聚居地都在歡呼,驚醒瞭望天發愣的兩個年輕魔法師。

  「是……千在下雨嗎?」他們的聲音喃喃。

  雨下了好一會兒,等到雲散雨收,雲層中青龍的身影也消失不見,彷佛剛才那一幕只是他們的想像。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四章 龍爸(二十四)

  千在雲層中往前飛,經常能看到那些臨時聚居點,他們大多飽受乾旱之苦。

  無師自通學會了降雨的小青龍幾乎是一路帶著雨飛過去,很快她就累得不輕。

  在她感覺非常疲憊時,她又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地面上是一個很小很小的聚居點,只有十幾頂帳篷,在裂縫不遠處,中間隔著魔法陣。

  此時,正有幾個年輕魔法師在那裡拉扯,他們似乎爆發了爭吵。

  冒險者打扮的年輕人拉扯著穿魔法袍的同伴,嘴裡嚷嚷:「不行,你不能再過去了,再靠近深淵,你是不想活了嗎!」

  被拉住的男人手是灰黑色的,這是被魔氣侵蝕的表現。

  普通人被渾濁魔氣污染了,會馬上出現病症,並且以極快的速度衰竭而死。

  而魔法師,如果等級比較高,或者是有昂貴的魔藥,可以暫時壓制魔氣侵蝕的速度,但這也只是延緩死亡的時間而已。

  一旦被魔氣侵蝕,對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

  這個年輕清瘦的魔法師看上去命不久矣了,但他不像同伴那麼激動,而是認真解釋:「我已經有些思路了,艾德,只要再去深淵取一些渾濁魔力,我一定可以找到辦法,找到能將這些污濁魔力消耗掉的辦法。」

  艾德大罵一聲:「你以為你很厲害嗎,霍加你才畢業多久,連校長他們那樣的大魔法師都沒辦法,你能解決?你就是去送死,你看看你的身體,還能承受多少魔力侵蝕!」

  他說著又去看旁邊沉默的女騎士。

  「諾婭,你勸勸他,難道你能這樣看著他找死嗎!」

  諾婭卻上前抱了抱霍加,又在他臉頰上親吻了一下。

  「沒關係,如果你堅持,那就去做吧。不過,作為你的騎士,我要守衛在你身邊。」

  艾德氣憤大叫:「瘋了,你們都瘋了!」

  在三人旁邊還有三男一女,有的附和艾德,有的勸說諾婭和霍加。

  他們太過投入,都沒發現有一條小青龍飛下來,落在他們附近的帳篷上聽著。

  「你們在吵架嗎,為什麼要吵架?」

  突然從頭頂傳來的稚嫩聲音,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致扭頭去看。

  眼熟的小青龍趴在他們最大的帳篷上,睜著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們,嘴邊的兩根鬚鬚飄動。

  「千?!」好幾個人驚呼。

  顯然他們大多是中央魔法學院畢業的學生。

  其中來自費爾雷斯魔法學院的諾婭和中央魔法學院的霍加,還曾經因為兩校交流活動時談戀愛,被千當場抓住過。

  「你們為什麼吵架?」千又問。

  看到小可愛千出現,幾人的脾氣都不自覺收斂了,但想起同伴一意孤行,氣性最大的艾德還是忍不住抱怨。

  「都是霍加,他異想天開說什麼,要想辦法把這種可怕的污濁魔力變成能源消耗掉,要去裂縫裡取更多污濁魔力研究。可他研究了這麼久有什麼用呢,他研究不出什麼,自己就快要死了!」

  有人阻攔他:「艾德,好了,你和千說這些幹什麼,她還小呢。」

  魔法師打扮的年輕女人努力揚起笑臉,像在學校裡那樣笑著說:「千,你怎麼一個人跑這來了,外面現在很危險,快回去吧。」

  「我沒有亂跑,我是來找爸爸的。」千先解釋了一句。

  又加了一句:「不危險,我比你們厲害。」

  所有人:「……」這是真話。

  「我還聽懂你們的意思了。霍加想要那個縫隙裡的魔力研究,但是很危險,你們不讓他去。」

  「哇,千真聰明!」帶笑的女人誇獎一句,別過頭就狠狠瞪了眼大嘴巴的艾德。

  艾德撓撓頭,忽然又聽千說:「我可以去幫霍加拿。」

  所有人大驚:「別!」

  「不行啊千!」

  「別啊拉西亞老師會殺了我們的!」

  「危險,不行不行!」

  千壓根不聽他們的,反而還覺得他們慌張的樣子好笑,嘻嘻笑了兩聲。

  「我馬上就回來。」她搖頭擺尾直接衝向附近那個縫隙。

  那個帳篷在她的壓迫下塌了一半,但這個時候也沒人顧得上這個了,一個個又喊又叫地追上去。

  在學校裡時,千常和學生們一起玩遊戲。

  學生們會比賽用魔法把各種物品送到附近的塔頂,看誰放的高,然後再用魔法把東西召喚回來。

  但是不少人魔法咒語不熟練,送上去了弄不下來,這個時候千就會出場了。

  她盤在塔頂,學生們喊她一聲,他們取不到的東西,千就一甩尾巴給他們撥下去。

  千也記得這幾個學生,這個艾德變過貓,但他變的貓非常醜,千看到的時候不太敢摸,總是避得遠遠的。

  笑著的女性魔法師給她送過一條自己做的裙子,雖然那條裙子不太好看,她也不愛穿。

  還有那個雙手和爸爸一樣變成黑色的霍加,他不像他的同學們那麼喜歡湊到千身邊逗她玩,但偶爾千身邊人少的時候,他也會猶豫著過來,從口袋裡摸出口味很古怪的糖果送給她。

  是他自己用魔法實驗器材做的怪味糖果,千還給爸爸他們分享了。

  關鍵是他送完埋頭就走,千每次都來不及掏口袋送回禮。

  千想的很簡單,他們在吵架,因為霍加想要一樣東西,那她幫他拿過來就好了。

  作為強悍的巨龍幼崽,千雖然覺得那些縫隙和黑氣不太好聞,但她並不怕。

  眼看她都飛到縫隙上方了,幾個在後面追的魔法師們都發出大叫。

  救命啊,這孩子怎麼飛這麼快,攔不住了!

  千落在縫隙邊上往裡看,有點不知道怎麼把這些黑氣運過去。

  正當她準備扎進縫隙裡,天空上遠遠出現一隻銀白色……一半銀白色一半被塗成彩色的巨龍。

  他的速度非常快,眨眼就來到眼前。

  聽到巨龍的叫聲,千迅速抬頭,快樂到發出了剛出殼時習慣的嫩嫩叫聲:「漆!」

  巨龍一腦袋把這孩子頂出去,落在遠離縫隙的地面上,第一次張大嘴朝她咆哮。

  若是換成人形,應當就是父母叉著腰教訓熊孩子的場面。

  千沒有怕他的恐怖叫聲,反而湊上去腦袋貼著他的脖子使勁蹭。

  她這次獨自飛了很久,還下了好幾場雨,實在又累又睏,見到家長就安心了。

  拉西亞被幼龍蹭的,憤怒的吼聲越來越低,最後變成喉嚨裡的咕噥,最後乾脆低頭好好把孩子舔了一頓,檢查她有沒有受什麼傷。

  遠處見到巨龍出現的幾人也放鬆下來,一個個擦著額頭上的虛汗。

  「幸好幸好……不過,拉西亞老師來了,他不會覺得是我們指使千去冒險,然後給我們一個教訓吧?」

  一個人這麼說,其餘人臉上慶幸放鬆的表情頓時僵住。

  「那,我們現在要跑嗎?」

  「跑什麼,你跑得過拉西亞老師嗎,跑不了了,等死吧。」

  幾人很快等到了拉西亞,他抱著孩子走過來。千靠在他肩上,眼睛都快睜不開,也難為她因為降雨把自己的魔力用完了,還飛到了這裡。

  「所以,是怎麼回事?」拉西亞問道。

  他已經聽千說了一點,但具體情況她沒說太清楚。

  但凡從中央魔法學院畢業的學生,沒幾個不怕拉西亞老師。但是看看同伴,艾德還是英勇地吸一口氣準備開口。

  霍加卻先一步站了出來:「拉西亞老師,是因為我。」

  「是我想研究這些污濁魔力,如果能將它們當做能源消耗掉,或許能減輕它的影響,至少不會出現那麼多殺不完的魔獸和得病的人。在我的家鄉,也有一種從地底裡冒出來的黑油,大家都是將它當做燃料,所以我想是不是魔氣也可以和它一樣被用掉。」

  他說這話並不自信,也被幾個同伴說過不切實際,但他仍然想要嘗試一下,說不定能成功呢。

  雖然很堅定,可這一刻,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巨龍聽,他還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

  如果被拉西亞老師批評,如果他生氣了……

  「將你的想法告訴烏德,他應該也會感興趣,你一個人研究太慢了。」拉西亞看著這個學生黑色的雙手。

  霍加訝然抬頭,對上拉西亞老師剔透的紫色眼睛,一瞬間眼睛湧上熱意。

  「是,謝謝拉西亞老師!」

  之後的事情,千不知道,她睡了過去,然後就在自己熟悉的巢穴裡醒來,醒來的第一時間當然就是去找爸爸。

  還好這次他在,就坐在外面的桌子上看書,難得閒適的樣子。

  千剛揉著眼睛走到他身邊,烏德校長臉上帶著振奮與欣慰之色,大步從外面走進來。

  「拉西亞老師!我們和霍加一起進行了實驗,或許他的想法真的有可能實現!」

  拉西亞伸手摸著孩子擱在自己腿上的腦袋,嘴裡說道:「還不到高興的時候,等你們的研究成功,真的用上,恐怕情況已經很糟糕了。」

  烏德校長:「我知道這過於理想,但至少現在大家有努力的方向了,只要不失去希望,就還有未來。」

  「不錯。」拉西亞評價道。

  「所以你現在不去和他們一起研究,來這裡幹什麼?你知道我對這個沒什麼想法。」

  烏德校長神情嚴肅下來:「拉西亞老師,中央魔法學院要暫時關閉了,孩子們都已經離開。」

  「請您也帶著千離開吧,回到龍島去。」

  「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意見,已經通過了魔法會議,是我們所有人的想法。」

  為了不讓那些裂縫深淵的污濁魔力大範圍擴散,拉西亞老師每次都深入深淵,將那些可怕的魔力暫時壓下,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

  他就像是洪水來臨時擋在最前方的堤壩,本身已經搖搖欲墜。

  他身上的魔氣侵蝕越來越深,再這樣下去,他只會變成魔龍,失去理智發狂後又很快死去。

  不管是作為大魔法師,還是作為巨龍的學生,他們都不想看到這樣一部活歷史淪落到那種下場。

  烏德校長送走了學校裡所有的學生和老師,然後送走了巨龍。

  他站在高塔上,看著一大一小兩頭外型截然不同的巨龍飛上天空,消失不見。

  這個年邁的老者,環顧一圈周圍,緩緩走下台階。

  魔法燈在他的控制下次第熄滅。

  從不關閉的水晶彩窗和門也自動關上,緊緊鎖起。

  整個學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往日熱鬧的教室空蕩蕩。

  烏德校長總覺得耳邊還有孩子們的歡笑聲,細細一聽,又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走進教室,揮了揮魔法杖。

  窗簾落下,遮住外面的陽光。

  一間間教室變得昏暗,被關上門。

  蹲在教學樓頂上,每隔一段時間就自動鳴叫,提醒學生們上下課的魔法雕像,也陷入了沉眠。

  只有花壇裡那些各色的花,仍然在寂靜地開放。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五章 龍爸(二十五)

  飛過厚厚的雲層,穿越那道彩虹色的光圈。

  龍島仍然是碧藍的天碧青的海,無數養育著花草樹木的白色龍骨島嶼半浸在水中。

  這裡過去曾和外面一樣有黑夜白天之分,後來巨龍的數量越來越少,平衡無法維持,於是失去了黑夜,永遠保持著這樣不變的白天。

  永遠明亮的光線,讓人很難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千喜歡這裡,沒有外面那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感,這裡的一切都是寧靜的。

  寒冰巨龍在水中泡了泡,洗去了身上的顏色。千的那些畫過了這麼久已經糊成一團,變得髒兮兮。

  洗完後他回到岸上,千圍著他跑上跑下,指著他大喊:「熊貓!是熊貓!」

  「是企鵝!」

  「是……是虎鯨!」

  孩子把自己能想到的黑白配色動物說了一遍。

  因為現在的拉西亞幾乎已經是一半黑一半白。還黑的很有喜感,肚皮尾巴爪子都黑了,只有背上一部分還是銀白色的,下巴也黑了一塊。

  拉西亞趴在軟絨的草地上,看著孩子被逗樂的笑臉,也跟著彎起了眼睛。

  懶洋洋地陪著孩子玩了會兒,巨龍團成一座小山睡著了。

  千自己跑到一邊去玩,找到了自己上次收集在一起的蛋,將它們翻個面,用花點綴。

  千玩一會兒就回去瞧一眼老父親,看他有沒有偷偷跑去打工。

  巨龍抬起尾巴蓋在眼睛上,似乎覺得光線太明亮,千想了想,跑到一邊的樹叢裡折下一根樹枝,插在了拉西亞的腦袋旁邊。

  一雙小手抓住樹枝用力,這根樹枝立刻生長起來,罩住拉西亞的腦袋。

  這導致拉西亞睜眼時發現自己的腦袋都困在了樹籠裡,那些橫生的枝條把他的腦袋卡在裡面。

  拉西亞:「……」

  他不得不變回人形,從這個樹叢裡把腦袋鑽出來。

  孩子「孝順」完他以後,跑到了底下的海裡玩耍。

  這裡的海水非常淺,靠近島嶼的邊緣更加淺,千踩在水底的白骨龍爪上,身體還露出一大半在外面。

  她的小裙子像花苞一樣漂浮在水面,旁邊還有很多她摘的小野花隨著柔波蕩漾。

  千把兩隻手都伸到水底,在打撈什麼東西。

  拉西亞看到她有時候摸出來一塊石頭,有時候又抓到一條小魚。

  那些「小魚」並不是真的魚,就像島上的蝴蝶小蟲之類一樣,都是死去巨龍的靈魂溢散形成的小生靈。

  被拿出水面後,小魚就在她手裡變成了一灘水,重新流進海裡。

  孩子發出疑惑的聲音,又伸手去撈。

  拉西亞落在她身邊,踩在水面上。

  「千,要不要去游泳?」

  他沒有變成巨龍,因為以他的原型大小,在這樣淺的海水裡根本游不動。

  千開始在水裡胡亂蹬,她上輩子只學會了青蛙蹬水,這輩子作為龍的她天生就會水,可是人形太小了,再怎麼賣力也游不過老父親。

  在狂追一陣無果後,孩子作弊了。她嘩啦一聲變成長條條的青龍,瞬間實現趕超。

  被孩子超過了,拉西亞笑著摸了摸她背上的鱗片和背脊上的毛髮。

  「千又長大了點。」

  以千這個身體大小,再粗一點她就沒辦法在這淺海裡游動。

  不過和周圍那些高大的島嶼比起來,她仍然太小。

  海水裡有很多小魚,它們並不喜歡接近拉西亞,全都追在小青龍身邊,跟著她在海水裡晃尾巴。

  千扭頭看拉西亞有沒有跟上,看到自己身邊的魚群,試著張大嘴咬過去。她很確定自己在大嘴裡舀了一些魚,但再仔細感受一下,嘴裡全都變成了水。

  孩子疑惑地不停叫。

  拉西亞沒有給孩子解答疑惑,反而跟著問:「怎麼回事呢,這魚怎麼咬不到,千,你再試試?」

  千果然又試了兩次,到最後,她瞧瞧家長的笑臉,覺得不對勁了,一扭頭,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加快速度游遠了。

  遠離龍骨島嶼的範圍後,這片海仍然是看不到盡頭。

  拉西亞忽然變成巨龍,當他趴下,水面也只淹沒過他的爪子。

  將頭顱擱在爪子上,拉西亞靜靜看著遠方的天空。

  千被巨龍變化時推出去的浪打了腦袋,扭頭游回來。

  「在我小的時候,龍島和外面一樣,有夕陽和夜晚。太陽就從這個方向落下去,海面變成燦爛的金黃色,金黃色的海洋又慢慢變成橘色粉色和紫藍色,那是晚霞的顏色。」

  「夜晚,有許多閃爍的星星,水底的小魚在夜晚也會發光,如同外面的發光潮汐。」

  「真想讓你也看看那樣漂亮的龍島。」

  拉西亞舔了舔孩子的小腦袋。

  龍島很大,每個龍島都有不同的結構,除了長滿植物的上方,還有巨龍腹部可以冒險,那對千來說,就是一個個神秘的洞穴,可以在裡面跑來跑去,鑽來鑽去。

  有的時候,她甚至能從那些「洞穴」裡找到寶箱和各種寶物。

  有些是巨龍死時藏在身下的,有些則是巨龍吃掉但沒能消化的。它們藏在苔蘚和藤蔓底下,在白色的「石頭」下。

  對孩子到處翻同族骨頭的行為,拉西亞沒有阻止。

  巨龍對死後的身軀並沒有人類那麼多的規矩,他們很樂意成為家鄉的一座島嶼,成為幼龍玩耍的地點。

  畢竟當他們還是幼龍時,也曾這樣玩耍過。

  還有不少巨龍,死前特地收集一些特殊的植物放在身上,想要死後滋養出特殊的植物,吸引幼龍來玩耍。

  所有龍島裡,最受幼龍歡迎的就是最大的遠古巨龍骸骨,也就是上次千曾去接受過祝福的地方。

  拉西亞幼時就喜歡在那玩耍,最多的時候,龍島上所有幼龍都待在那。

  這樣平靜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千開始想念外面,想經常陪自己玩的老師和學生。

  她問爸爸,什麼時候能回去。

  「千以後是更想待在這裡,還是更想和他們一起生活?」

  「爸爸去哪,我也要去哪。」

  巨龍安慰地舔舔她的腦袋。他最近總喜歡這樣舔舐她,好像覺得她還是剛出殼不會說話的幼崽。

  「真希望能看到你長大……快快長大吧,我的孩子。」

  在一個一如既往平靜的日子裡,千趴在草地上給那些死去的蛋畫花紋,忽然躺在她身邊的巨龍抬起頭來。

  他感覺到什麼,紫色的眼睛直直看向一個方向。

  他那樣專注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低頭對千說:「我要離開一趟,千,你在這裡等我回來。」

  千拿著畫筆抬頭,愣愣點頭。

  她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或者即將發生什麼。

  巨龍飛起來,穿過潔白的雲和彩虹圈,衝破逐漸變成灰色的雲。

  大地上很多地方籠罩著一層灰霾。

  在某個方向,因為裂縫太多,地面整個坍塌。

  塌陷的面積非常大,在山搖地動中,有無數人在哭號。

  在自然面前,人類是那麼渺小,哪怕是大魔法師如烏德校長他們,也無法抵抗這恐怖的力量。

  在他們的身邊,還有無數年輕的魔法師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淒惶絕望的。

  他們明明馬上就要成功了,他們拯救了那麼多人安置在這裡,可是為什麼,情況還會變得更加糟糕。

  煙塵四起,大地搖晃,絕望的人們看見天邊熟悉的巨龍身影。

  千坐在草地上搖晃自己的腿,看看天空。

  跑到島下去玩水摸石頭撈魚,再看看天空。

  藏進巨龍島嶼的腹中,默默數數,結果睡著了,睡醒了往骨頭縫隙裡探出腦袋看天空。

  一直沒見到巨龍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千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叫聲。她立即跑了出去。

  有一個黑點飛過來了。

  他飛得很慢,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快要接近時,越來越低,最後落在不遠處的淺海裡。

  千來到他身邊,發現銀白色的巨龍已經快要完全變成黑色了,他還掉落了很多的鱗片,平整的身體變得斑駁,有部分地方甚至露出被腐蝕出的模糊血肉。

  他身上帶著很難聞的味道。

  千一時不敢接近,縮著手在不遠處看著他。

  「千,過來。」巨龍側了側腦袋說,聲音低沉。

  千大而圓的眼睛裡水亮亮的,湊到他腦袋邊。

  「嚇到你了嗎,我的孩子。真不想讓你看到這些,但是,我必須要和你告別了。」

  「對不起,在你長大之前就要離開你,但是爸爸仍然覺得早戀是不好的。」

  「不必害怕,千,我的身軀會在這裡變成島嶼,變成你的巢穴,我的靈魂也會永遠在這裡陪伴你。」

  「從今以後,在我的頭顱上睡覺吧,在我的肚子裡玩捉迷藏,用我的骨頭玩耍。」

  「哇——」從未有過的哭聲從孩子嘴裡發出,那麼大聲吵鬧。

  千哭著哭著,看到眼前那隻巨大的紫色眼睛裡也流出透明的水珠。

  他悲傷地看著她,滿是不捨。

  千哭得滿臉通紅,還伸手在巨龍的眼眶上擦了擦,想給他擦掉眼淚。

  她的動作讓拉西亞更加難受,巨龍的眼淚落在海水裡,變成發光的小魚。

  然後那雙眼睛慢慢閉上了。

  千趴在他的嘴巴上,手試圖將那沉重的眼皮推起來。

  腳下流動的海水變得靜止,魚停止游動,風不再吹拂。

  [宿主完成基礎任務。]

  [攻略角色感情值滿,願意讓你繼承他的氣運與生命,請選擇——]

  千沒理會這個閃爍的藍色光點。她眼睛裡掉下眼淚,變成一條小青龍,盤在變成黑色的寒冰巨龍身上。

  無數青色的光點從她身上析出,將這片海域變成夢幻的青色。

  風重新開始吹拂,海水再度流動。

  充滿生機的青色朝周圍擴散。

  她還不會正確使用自己的能力,現在的她只有一個念頭。

  活過來,重新睜開眼睛。

  系統65看著這一切失望地出聲。

  [可惜啊,每次變成小孩都不配合。]

  [宿主完成基礎任務,額外得到氣運:0,即將脫離本世界——]

  拉西亞睜開眼睛。

  他感覺身上的傷在癒合,污濁魔力在消失。

  有什麼在搔動他的鼻子,是孩子背後的鬃毛。

  小青龍的身體圍在他身邊,只圍住一小半。

  他的生機在復甦,她的生機在熄滅。她透支了自己的生命。

  「千……」

  「爸爸,送給你花。」

  她在龍島上到處跑,經常摘了花過來送給他,壞心眼地放在巨龍的鼻子裡。

  拉西亞在生機的修復下徹底清醒時,耳邊好像還響著孩子的笑聲。

  他在重傷狀態下昏迷了很久,小青龍已經和其他的巨龍一樣,迅速變成了白色的小島。

  甚至在她的脊背上已經長出小花,就在他鼻子底下搖晃。

  「爸爸,送給你花!」

  她是一座又長又小的島,只足夠給他當枕頭。

  巨龍哀慟的哭聲響了很久,連周圍的風都帶著悲傷。

  周圍還有著綠色的魔力沒有完全消散。

  直到感覺到寂靜的龍島出現了新的弱小的生機,拉西亞才緩緩抬起頭。

  白色的衣擺拂過綠草和白花,拉西亞停在千經常玩耍的綠色草窩裡。

  那裡有十幾枚龍蛋。

  這些本該死去的龍蛋重新恢復了生機,他能聽到這些蛋裡復甦的緩慢心跳。

  它們和他一樣,活了過來。

  拉西亞摸著這些蛋上被畫筆塗抹的彩色花紋。

  翻過一面,另一面上畫著笑臉。

  彎彎的眼睛,彎彎的嘴。

  拉西亞和這笑臉對視,也彎起眼睛和嘴,露出不怎麼好看的笑容。

  「我的孩子,我還沒有,看到你長大。」

  余千盤腿坐在系統空間裡,一手按著膝蓋,一手撐著額頭。

  [宿主,其實你也不用仇視我,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如果堅持這麼做,是永遠無法脫離系統的,只會在一次又一次的輪迴裡消耗掉你的靈魂,最後什麼都不剩。]

  [所以下一個世界就別那麼倔強了,多為自己考慮吧。]

  [而且,我們前三個世界是最重要的考察期,如果第三個世界你仍然這麼消極,那第四個世界就會啟動特殊程序。]

  余千習慣性忽略系統帶著恐嚇的話,緩過來後就開始走流程捏身體。

  還是一樣的配方,只是在最後設定的時候,她想起兩個世界老父親的遺憾,將年齡稍微改了改。

  雖然你們沒有看到,但我會長大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六章 魔尊(一)

  魔城九仞,建在削平的朱鼎山上,地勢極高。

  魔君懷幽儂所在的魔宮,更是高於魔城裡其他建築,代表了他高高在上無人能撼動的地位。

  整座魔宮以烏金兩色為主,建築恢宏大氣,然而卻沒什麼人氣。

  能在魔宮內行走的人很少,能靠近魔君懷幽儂所住內宮的人更少,等到了魔君寢殿,更是一個人都看不見。

  這處緊閉大門的宮殿高踞雲台,內裡一切器具都精美華麗,能清心凝神的珍貴香山木被雕琢成各種造型,供此地主人坐臥。

  裝飾是金燈玉樹,地上鋪著織金墊,帳子是紅雲紗,連牆壁上的畫都是鎏金的,還點著萬金難求的息魔香。

  空蕩的宮殿裡,忽然憑空出現一道呼吸聲。

  一隻小孩的手從床上撲騰起來,隨後一顆腦袋探出床邊的紗帳,圓溜溜的眼睛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在系統裡捏造的身體來到新世界時,會隨機出現在攻略人物的活動範圍之內。

  千這一次就直接降落在魔尊懷幽儂的寢殿裡。

  不過,這裡並沒有人。

  這具身體的新爹不在。

  千赤腳跳下床,踩著並不柔軟的織金墊,在這間屋子裡走動。

  她抬起頭,看見立柱上方那些雕刻生動的邪惡鬼神,形態各異的鬼神以一種往下撲的姿勢凝固在上方。

  千看著看著,忍不住被那些微妙的視線嚇到,轉身往自己剛出現時待著的床上爬,還用帳子把自己蓋起來,只露出半顆腦袋在外面觀察。

  .

  魔尊寢殿之外的小樓屋簷上,站著魔尊倚重的心腹羅曳,他看上去是個少年模樣,修長細瘦,一席黑色貼身勁裝,外面卻套著一件寬大的衣袍,懶散落在臂彎上,被風鼓起。

  他無趣地看著腳下的魔宮與更遠處的魔城,低頭對小樓裡的人說:「流沙,你說這次尊主閉關,還有沒有不長眼的人會來刺殺試探?啊……快來幾個人送死吧,也好讓我稍微打發一下這難捱的時間。」

  小樓裡坐著一個外表嫻靜的年輕女子,她長相穿著都和羅曳有幾分相似,只是沒有羅曳那種嗜血的邪氣,更像是在深閨裡長大的小姐。

  她手裡拿著一個繡棚,正在認真地繡一個圖案。

  「敢有異心的人已經殺得差不多,這次應該沒人來了。」流沙說起話來也是溫溫柔柔。

  這兩人是一對姐弟,魔族混血,年幼時被懷幽儂所救,對他忠心耿耿,是他最倚重信任的左膀右臂,連懷幽儂閉關時都由他們二人守衛在魔宮。

  作為魔宮中赫赫有名的兩位護法,姐弟兩手中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尤其是張狂肆意,放僻邪侈的弟弟羅曳,私底下被稱作瘋犬,少有人敢惹。

  就在羅曳抓著自己的袖子發洩,不停喊著無聊時,流沙忽然側了側頭,疑惑地看了眼內宮寢殿的方向。

  注意到姐姐的動作,羅曳立刻敏感地跟著朝那邊投注視線。

  這下子不用流沙說,他也感覺到了。

  「尊主的寢殿裡有動靜。」羅曳眯起眼睛。

  「尊主應該不會這麼快閉關出來。」流沙放下手中繡棚。

  「所以,是哪隻膽大包天的老鼠,悄悄溜進了尊主的地盤?」

  「能在我們眼皮底下跑過去,真是不錯啊,我一定要好、好、地招待他!」

  羅曳笑著說,眼睛裡卻是掩不住的殺意。

  流沙不愛多言,身形先一步消失在小樓上。

  「走,別讓他打擾到尊主閉關。」

  羅曳也踩著屋簷,飛身而去。

  察覺到那微弱的呼吸在寢宮之內,鬼魅一般來到寢殿門外的姐弟兩人對視一眼,伸手推開門。

  以兩人修為,自然第一時間就發現那呼吸躲在床帳後面。

  羅曳眼睛一眯,伸手就要將自己的絲刃彈過去把人捆出來。

  流沙卻謹慎地抓住了他的手,柔聲向帳後問道:「可是尊主出關了?」

  實在太奇怪了,如果是別有用心的叛徒或奸細,能瞞過他們的耳朵和眼睛來到尊主寢宮,怎麼會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息。

  而且他們兩人都站在門口了,那人也沒有慌張逃亡的意思,像在等他們過來。

  羅曳不覺得那躲在紗帳後的會是他們崇敬的尊主,正要掙開姐姐先動手再說,卻見那床帳中間鑽出個小腦袋。

  姐弟兩人看清那孩子的臉龐,全都愣住了。

  暗紅色的長髮蓬起,在髮尾處微微打捲,暗金色代表天魔血統的眼睛,還有那白皙膚色和臉部輪廓。

  哪怕是孩童模樣,也能看出長大後深邃會有多漂亮。

  這分明就是他們的尊主懷幽儂!

  被溫柔姐姐的聲音哄出來的千鑽出腦袋,瞧著這兩人。

  「尊主!」羅曳詫異。

  流沙則帶著擔憂,小心翼翼走近一些後跪下,問道:「尊主,您可是這次閉關遇到了什麼意外,怎麼會退化到這種形態?」

  羅曳也跟著上前,單膝跪下,眼中同樣有著不解和擔心。

  魔君懷幽儂,是頂級天魔與一種低等魔族的混血後代,他以被人輕賤的混血之身登頂魔族至高之位,就是因為他修煉的天魔祭書。

  只是這威力強大的天魔祭書,稍有不慎就會遭到反噬,退化到幼年期。

  過去,懷幽儂剛登上魔君之位時,也曾遭遇了一次意外,身體退化到八歲模樣。

  那次十分的危險,不滿他登位的大魔聯合起來攻擊他,也是羅曳流沙拼死護衛,才給他爭取到恢復的時間,最後反殺那些心懷不軌的大魔,將魔族殺得血流成河。

  羅曳流沙,也是因此才得到懷幽儂的信任。

  如今,姐弟兩人又看到魔尊退化到孩童形態,甚至比上一次還要小一些,大約只五六歲的樣子,怎麼能不擔心。

  見床上的「魔尊」並不吭聲,反而一直躲著,姐弟兩人慢慢又覺得不對。

  眼裡出現懷疑之色。

  仔細看看,這孩子雖然長得和魔尊一模一樣,但氣質截然不同。

  他們魔尊哪怕變成孩童,也是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那種嗜血邪氣令人不敢生出絲毫冒犯之心。

  可是眼前這個孩子,氣質無害,眼神澄澈,就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孩。

  他真的是尊主?

  姐弟兩人對視了一眼,由流沙上前試探。

  她姿態柔順卻蓄勢待發,膝行到床邊,邊警惕著這個小魔尊發怒動手,邊驅動身體裡的魔蟲。

  「尊主,屬下身體裡的魔蟲躁動,可否請您賜下一滴鮮血?」

  姐弟兩人為了得到懷幽儂的全部信任,主動要求在身體裡種下他的嗜血魔蟲。這種魔蟲讓他們可以提升血脈能力,也讓他們完全被懷幽儂掌控。

  每隔一段時間,兩人就需要得到懷幽儂的一滴鮮血,才能讓魔蟲平靜下來。

  是真是假,用他們身體裡的魔蟲一試便知!

  千抓著紗帳把自己的身體遮起來,眼看著漂亮的小姐姐越靠越近。

  什麼魔蟲她不懂,但聽懂了姐姐要她的血。

  孩子不僅懶了點,還怕疼,因此看她靠近,不由往後躲。

  她躲避的動作讓姐弟兩人的表情都有所變化。

  如果不是有問題,怎麼會躲?

  流沙的動作變得更強硬,她忽然伸手抓住千的胖胳膊,迅速在她指尖點了下。

  鮮紅中帶著一絲絲金色的血液碰到她,流沙的表情變了。

  她飛快放開千的手,感覺著身體裡被特意激起的魔蟲陷入平靜,確定了孩童的身份。

  立即低頭:「屬下逾矩了,請尊主降罪!」

  既然姐姐確定了他的身份,羅曳也不再懷疑,不聲不響跟著在床邊跪下。

  可兩人跪了半天,床上的小魔尊既沒有發怒責罰,也不出聲。

  兩人心中忐忑,抬頭去看。

  「尊主?」

  羅曳觀察著這個小魔尊的一舉一動,大膽猜測:「尊主莫不是修行出了問題,連我們都不記得了?」

  流沙也覺得很有可能,柔聲問道:「尊主,您可還記得我們?」

  千誠實地搖搖頭。

  果然不記得,這下麻煩了。

  流沙安撫地說道:「我是流沙,他是羅曳,我們二人是您麾下護法。尊主請放心,我們必會護您周全。」

  羅曳也說道:「當初我們尚且幼小,才讓那些叛徒有機會傷到您,如今我們二人足以護持您安全,請尊主放心!」

  姐弟二人不論性格如何做過什麼,對懷幽儂的忠心卻是真的。畢竟當年如果不是他,他們二人恐怕如今還在骯髒的地下魔城裡被人當做玩物欺凌褻玩。

  「如今尊主這個樣子,最好不要被外界知曉,不論去哪裡,都由我們陪伴,直到尊主恢復為止。」

  「尊主這個模樣,我們應該秘密尋找醫修前來診斷,如果受了傷要盡快為他調養。」

  兩人商討著接下去要怎麼做,才能隱瞞「魔尊」的真實狀態,以及要如何為他療傷。

  他們已經完全把千當做了魔尊懷幽儂。

  盡管兩人已經是懷幽儂最信任的下屬,但他們仍然不清楚懷幽儂具體閉關的地點,每次都是守在魔宮等待尊主閉關結束自己出現。

  此刻的懷幽儂,還待在隱蔽安全的地方閉關,對外界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正主不出現,剛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的千,就這麼順利地(暫時)榮登魔尊之位。

  流沙和羅曳商討了一陣,發現小魔尊正專心地看著他們。

  「尊主,您可還記得什麼?」

  千搖頭。

  「尊主為什麼一直不曾開口,可是無法出聲?」

  千猶豫著指漂亮姐姐說:「流沙!」

  又指邪氣少年說:「羅曳!」

  聽到她終於開口說話,兩人都露出笑容。

  「是,這是您為我們取的名字。」

  千感覺到他們的友好,終於放鬆了,也跟著笑起來。

  這笑容讓流沙和羅曳又怔住了。

  他們從未見過魔尊的笑容,他們的尊主並不喜歡自己的外表,那或許就是他不愛笑的原因。

  而且在他迫人的氣勢下,也少有人能去關注他的容貌。

  如今這張小臉沒有了邪氣與殺意,天真燦爛的笑臉,真教人心軟。

  流沙的臉上忽然出現一些紅暈,羅曳則雙眼發亮,再次說道:「尊主放心,我們會以性命護您無恙!」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七章 魔尊(二)

  為了防止魔尊這個模樣被更多人知曉,讓那些人生出異心,羅曳與流沙商量著將她暫時藏到他們居住的地方。

  讓人以為魔尊尚在閉關,他們也好暗中尋找合適的醫修帶回來為尊主診治。

  「這些時日,委屈尊主下榻幽絕宮。」

  幽絕宮也在魔宮內,是專屬於姐弟二人的宮殿。

  流沙並沒有因為尊主變成一個天真的孩子就改變對他的態度,仍然非常恭敬小心。

  「尊主,可要屬下為您更衣?」

  千出現時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內衫,自然不能讓她就這麼出去。

  如果是之前的魔尊,流沙不必多問,魔尊並不喜他人近身,可這個小魔尊看上去懵懂迷茫的樣子,很讓人懷疑她會不會穿衣服。

  千當然會自己穿衣服,這可是早就會的技能,可是身邊也沒有衣服能給她穿。

  流沙很細致,見她眼神在周圍尋找,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起身為她找來衣物。

  魔尊的衣物很華麗,但對這個小孩來說太大了。

  流沙也才意識到這一點。

  「稍後屬下就為您準備合身的衣裳,暫時請您委屈一下。」

  出去安排清場的羅曳走回來,見小尊主舉著對她來說太大的衣物,也說道:「尊主需不需要我為您穿衣?」

  他的態度比起姐姐更加隨意些,性格如此,也因為魔尊對他們比對其他人更加寬容。

  千搖搖頭,把衣服拖進床帳裡。

  姐弟站在床邊,聽著裡面窸窸窣窣響了半天,不由進行了一些眼神交流。

  ——尊主可能真的不會自己穿衣服了,你去幫他穿。

  ——尊主向來不喜歡女人近身,不如你去。

  ——尊主確實不喜歡女人近身,但更不喜歡男人靠近,還是你去。

  ——怎麼每次都要我先試探,你這個弟弟真是沒用。

  看著弟弟一臉無謂耍賴的樣子,流沙柔聲問:「尊主,可需要我幫忙?」

  床帳裡便傳來軟軟的聲音:「這個帶子繫不上。」

  流沙聽得想笑:「那就讓屬下為您繫吧?」

  「嗯!」

  流沙撩開床帳,看見孩子坐在一堆亂糟糟的衣物中間,太過寬大的衣服罩在她身上,扭成一團,連肩膀和小胸膛都露了出來。

  她翹起的長髮壓在衣服底下,兩隻短手費勁地從大袖子裡穿出來,正在努力地想把衣服上的帶子打成死結。

  她還穿錯了,把中間那層衣服穿在了外面。

  流沙跪坐在床上,將她穿錯的衣服一層層解下來。

  她的動作快且輕柔,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是她實在敏銳,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這孩子……這孩子好像……他……不,她?!

  千看著漂亮姐姐給自己穿衣服,突然她就不動了,眼睛還發直,一臉不敢置信。

  千拉拉她的袖口:「你怎麼不動了,你也不知道怎麼穿嗎?」

  在外面等著的羅曳聽到聲音,也覺得奇怪,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對,撩起床帳往裡看。

  「發生什麼……」

  流沙迅速將手中寬大衣襟一掩,緊緊裹住孩子的身體,然後又下意識對著弟弟突然冒出來的臉搧了一巴掌把他搧出兩米遠。

  突然被姐姐攻擊的羅曳:「?」

  「你幹什麼!」他捂著自己溢出血絲的嘴,忍了又忍才壓下聲音和火氣問。

  流沙比他更懵,對上孩子疑惑的目光,她僵硬地笑笑,不知該說什麼,直接退了出去,難得粗魯地拽住弟弟的領口將他拖到一邊。

  「尊主,不僅身體變小了,還……還變成了女童。」

  羅曳邪氣不滿的表情逐漸迷茫:「……?」

  「什麼?」他好像反應過來,扭頭看床帳,往前走出兩步,一副不敢相信要去親眼看看的樣子。

  流沙抓著他身後的馬尾把他拉住,沒好氣地罵道:「你幹什麼,你還想看看!你信不信尊主能殺了你!」

  這實在不怪他們之前沒看出來。

  長得好看的孩子,在幼年期只要留著長髮,基本都是雌雄莫辯。

  姐弟兩人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冷靜了片刻後,恢復了鎮靜。

  「不管尊主身上出現了什麼變化,他都還是我們的尊主。」

  「尊主就是尊主,是男是女都無所謂。」

  話雖如此,兩人眼神都復雜極了。

  千衣服穿了一半,腦袋和肩膀露出來,往外瞧他們。

  流沙一手扭過弟弟的腦袋,讓他看向一邊。然後笑著說:「尊主,我馬上幫您穿衣。」

  羅曳的脖子嘎巴一聲響,他伸手痛苦地按著自己的腦袋,但也沒敢轉回來。

  流沙僵著溫柔的臉,迅速把衣服給千穿好了,沒敢多看。

  「屬下抱著您可好?」流沙問。

  穿著這樣寬大拖地的衣服,讓她自己走,明顯不太合適。

  「或者,您更想讓羅曳抱著您?」

  千看看兩人,果斷選擇了溫柔的姐姐,還很順手地摟住了她的脖子。

  在她的手摟住脖子時,流沙條件反射地感到恐懼。

  她和羅曳殺人不眨眼,但作為魔尊的尊主,手中更是有無數人命,就連血統高貴的天魔,在他手底下都不知死了多少。

  當他抬手,一般就是要奪人性命。

  抱著千,流沙全身都是僵硬的,就像抱著一個隨時會炸開的危險物品。

  這位以沉著冷靜陰險出名的護法,這一刻差點因為踩到千拖地的衣服而摔倒。

  即將走出宮殿門時,羅曳忽然脫下身上的紅色外袍,展開輕輕披在千的腦袋上,遮住了她的面容。

  千眼前一片紅色,伸手拽住腦袋上的外袍,像之前抓著被子那樣。

  衣服上有股淡淡的奇特香味,千從縫隙裡看到穿黑色勁裝的少年低頭說:「屬下先行一步為您開路。」

  從魔尊寢宮到兩人居住的幽絕宮途中,不見一個人影,只有高大的建築如同巨獸在逐漸暗淡下去的燈光裡蟄伏。

  流沙抱著她行走在光滑如玉的地磚上,腳步輕巧,兩旁宮燈次第亮起,在這些光線中,千看見在她們身前身後的道路上遍布細細絲線。

  這是羅曳的武器,他曾用這些絲線把敵人切成碎屑。

  而流沙周身有飄渺的霧氣,這也是她的能力之一,飄渺迷蹤。

  兩人如此小心謹慎地將千帶到了幽絕宮中。

  幽絕宮中兩處主殿,讓尊主住哪一處之前還要猶豫一下,現在不用猶豫了,肯定是住在流沙的主殿裡。

  暫時將小尊主送到屋裡安置好了,流沙關門走出來,對弟弟說:「你守著尊主,我親自去為尊主準備一些衣物和用具。」

  羅曳抱著胳膊靠在門口,手指間還扯著細細的絲線。

  「放心,我會守好尊主。」

  這座宮殿前前後後,每個角落,都已經被他的絲線層層包裹。

  流沙匆匆走了,羅曳閉目感受著周圍的風吹過每一根絲線,過了一會兒,忽然身後的門被打開了。

  千探出腦袋,只看見他,沒看見那個姐姐。

  羅曳轉身,單膝跪下:「流沙前去為尊主準備衣物了,尊主可是有什麼吩咐?」

  千本就不怎麼認生,經過上個世界的鍛煉,對於和陌生人一起玩已經很熟練了。

  她抓住羅曳的袖子:「我餓了,想吃東西。」

  還是很不習慣尊主這個樣子。羅曳暗暗捶了下自己的胸膛。

  「尊主想要吃什麼?」

  千想想,伸出一根手指:「想吃木精靈果。」

  又伸出一根手指:「想吃乳木果。」

  再伸出一根手指:「還想吃怪味糖。」

  羅曳:「……」

  這都是什麼?聞所未聞。

  但尊主想吃東西這樣的小小要求都滿足不了,他怎麼配當護法。

  羅曳:「屬下也不知曉幽絕宮中有什麼食材,不如尊主親自去挑選?」

  千答應了。

  羅曳便抱起她。當千的胳膊也攬住他的脖子,羅曳這才明白剛才姐姐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的身體在瘋狂告訴他危險,後背都在冒汗。

  而且他從未抱過孩子,只能姿勢奇怪且僵硬地抱著千走向後方的廚房。

  魔族喜好奢侈享受,幽絕宮中只供兩位主人飯食的廚房都建的金碧輝煌。

  羅曳很少來到後院,見他出現,伺候的魔族僕人們紛紛避退,不敢靠近他十步之內,因為誰都不知道這位身邊是不是隱藏著看不見的絲刃,不小心靠近一些都會被切成塊。

  沒人敢抬頭看他,更沒人敢去注意他抱著什麼。

  羅曳:「全都下去,留兩個最擅長做菜的廚子。」

  十幾個人飛快按照他的吩咐退下,只留下兩個顫抖的廚子站在角落束手等待。

  兩人不敢抬頭,只聽到護法低聲問著什麼人。

  「想吃什麼?」

  新鮮的食材很多,玲琅滿目擺著,這讓千想起了某個場景。

  好像在超市裡一樣。

  她頓時忘記了精靈果乳木果,興奮地選著自己感興趣的菜,顏色鮮豔的,樣子奇怪的。

  羅曳一一記下。

  他對食物不怎麼感興趣,這裡的食物他大半不知道叫什麼,也沒法給尊主建議,抱著她走了一大圈選好了菜,他就吩咐那兩個廚師用那些菜做最拿手的菜色。

  抱著孩子走出廚房,回到流沙的宮殿。

  廚房的廚子在死亡壓力下,動作飛快,很快就有人來布置飯桌,送上了前菜。

  千一個人坐在桌子中間,面對著一大桌子的菜,外面還如流水一般不停往上端。

  羅曳背著手站在她身後,守著她吃飯。

  千確實餓了,她很久沒看過這樣的一大桌熟悉飯菜,抓過那兩根白玉筷子,伸長了手去夾面前醬色的肉,吃了一大口。

  好吃,超好吃。

  孩子的大眼睛亮閃閃,抱著自己的碗尋找米飯。

  羅曳雖然沒有姐姐那麼擅長察言觀色,但也不是傻子,見狀雙手接過千的空碗,給她裝了一大碗飯。

  千吃的香噴噴,狂幹三大碗米飯,覺得特別滿足。

  問題是吃飽了飯就犯食睏,手裡的碗和筷子還沒放下,千腦袋一歪磕在飯桌上睡了過去。

  羅曳眼神一厲,上前托住孩子倒下的身體,第一反應就是:「飯菜裡有毒?!」

  送菜的僕從聞言,無不嚇得失色,腿軟跪下,張嘴就要求饒。

  羅曳臉色猙獰地檢查尊主的情況,然後發現她只是睡著了。

  羅曳:「……」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八章 魔尊(三)

  羅曳托著睡著的千,像托著貢品一樣,神情凝重地將她送到了寢殿。

  作為沒有帶孩子經驗的大惡人,羅曳把孩子放到床上時,既沒有給她脫去寬大的外套,也沒給她蓋上被子。

  半蹲在床邊的凳子上,羅曳一手點著自己的臉頰,時不時看一眼床上睡覺的小魔尊。

  忽然,他的右手小指動了動,上面連著的細細絲線泛過冷光。

  在幽絕宮側門處,一個偷偷摸摸瞞過守衛想要離開的僕從,身體忽然四分五裂,又被陰影中蠕動的東西拖到暗處吃了個乾淨。

  還有被人放飛,想要飛出幽絕宮的魔鳥魔蟲,也爆出一片血花。

  「呵。」羅曳輕笑一聲,嗅了嗅絲線上傳來的一點血腥味。

  流沙很快趕回來,她用袖子掩著鮮紅的唇,悄悄看了眼床上的魔尊。

  「尊主睡著了?」

  「嗯,吃過東西後就睡了。」羅曳撐著下巴回答。

  「幽絕宮中的奴僕,肯定有其他魔將和長老的眼線,看見了尊主的僕從不能讓他們離開幽絕宮。」

  「我當然知道。」羅曳勾起小指上的絲線,「剛才都已經殺掉一個了。」

  整個幽絕宮現在就是一個被看不見的絲線包裹起來的繭,除了此地的主人,能進不能出。

  千吃飽又睡了一覺,早上起來,精力充沛。

  她穿著流沙給她準備的合身衣服,踩著柔軟的小靴子,流沙還替她將頭髮梳了起來。

  穿著打扮方面,流沙花了不少心思,顧及到尊主原來的性別和現在的性別,她只能往中性方向打扮,免得令她不快。

  穿上了合身衣服的千,抓著自己的袖子,像揮舞翅膀一樣在幽絕宮的長廊裡跑動。

  她摸摸那些雕花的柱子,拉一拉飄動的簾子,又被院子裡的奇怪花草吸引了注意力,還跑到池子邊去看魚。

  流沙不遠不近地跟著她,臉上始終帶著笑容,看著這個活潑的小尊主將手伸進池子裡和魚玩耍……然後被魚咬了一口。

  魔界連養的魚都如此凶殘。

  千舉起自己被咬的紅紅的手,回頭有點委屈地展示給流沙看,並告狀:「它咬我。」

  流沙:「……」

  笑容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保持住。

  她面無表情對弟弟說:「去,把那條膽敢咬尊主的魚抓了,中午給尊主燉湯。」

  不一會兒,羅曳提著一條魚,跟著千和流沙前往廚房。

  廚房裡的水池裡放著一隻金色甲魚,千溜達到水池邊,好奇地看了一會兒,廚子擦著汗低聲介紹。

  「這是從修仙界運來的金甲魚,肉質鮮美,是用來做金龍湯的主材料,難得的滋補珍品。」

  「金龍湯?」千愣了下,忽然俯身把那隻大甲魚從池子裡抱了出來,並且抱著它一路往外小跑。

  流沙趕緊跟上,看著她把那隻大甲魚丟進池塘裡,然後叉著腰呼出一口氣,一臉欣慰地看著大甲魚沉底。

  「我不吃你,你要在這裡好好生活。」

  流沙默默上前給她擦乾手上袖子上沾的水,回頭對羅曳說:「你現在立刻就親自去把魔城裡最出名的醫者帶回來!」

  殺人不眨眼的魔尊已經開始放生甲魚了,不敢想像再這樣下去她還會放生什麼!

  魔城內最出名的醫者漢秋是個墮魔的修士,據說從前在修仙界也是個出名的醫修,只因為沒治好一位大人物的孩子,被通緝追殺,不得已流落魔界。

  羅曳找到漢秋時,他正在魔宮九長老之一常春珈的府邸裡,坐立不安地和常春珈一起喝茶。

  「左護法想請醫修,常某自然不會阻攔,只是不知道這是要替誰治病,讓左護法這般焦急……莫不是右護法出了什麼事?大家關係也不差,不如我一起去探望一番。」長老常春珈用扇子遮住半張臉,只露出兩隻狐狸眼。

  羅曳朝他一笑,眼裡卻泛起冷光。

  「不必了,流沙現在不想見外人。」

  「哈哈哈,那好吧。」常春珈彷佛只是隨口一提。

  羅曳帶著漢秋走了,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走出來,坐在常春珈對面。

  「常春珈,你說尊主出了什麼問題,可是真的?」

  常春珈悠悠地揮舞著扇子。

  「誰知道呢,我只是猜測而已。」

  「尊主閉關,大家都關注著魔宮,兩位護法的幽絕宮昨日突然封閉,右護法還出門了一趟,神神秘秘不知做了什麼,左護法如今又來尋醫者……我會猜尊主出了什麼問題,也是自然,畢竟他們可是忠心的狼犬,除了尊主,還有誰能讓他們如此緊張在意?」

  黑衣女子指甲漆黑,搭在桌上。

  「如果尊主真的出了問題,我們作為長老,自然也該知曉。兩位護法瞞著此事雖是忠心,卻也不妥。不如召集其他長老,一起去問個清楚?」

  「誒,我只是猜測而已,猜測而已,或許是我猜錯了也未可知。」常春珈笑著,嘴裡沒句準話。

  「你的意思是不管了?」攝靈摩挲著自己的黑色指甲,心裡大罵常春珈騷狐狸。

  「你是知道我的,我實力不強,在九位長老之中排位靠後,這種事,哪輪得到我出頭,倒是攝靈長老你,穩居前三,有這個實力和兩位護法要個說法。」

  攝靈嗤笑,身形一轉消失在原地。

  這狐狸如此好心通知她,原來是想讓她做馬前卒去試探,真是好打算。

  不僅是他們,魔宮中的異樣飛快地傳到各個長老,甚至是傳到了各地魔將耳朵裡,不少人開始蠢蠢欲動。

  不過,礙於兩位護法的赫赫凶名,以及魔尊的威懾,眾人還沒確認消息時,只敢暗中打探,少有人敢直面兩位護法鋒芒。

  此時幽絕宮內,千坐在錦墊上,好奇地看著對面的醫修漢秋。

  漢秋的手指按著千的小胳膊,額頭上滿是冷汗。

  從他被羅曳強行帶來,他就明白自己肯定遇上了天大的麻煩,等到看見千,他就確定,自己這次怕是凶多吉少。

  魔尊懷幽儂他自然是見過的,也聽說過他修煉的天魔祭書。所以眼前這個和魔尊一模一樣的小孩是誰,自然不用多說。

  當初的腥風血雨他哪怕沒經歷過,也聽人說過無數次。

  眼下他不由暗道糟糕,不論他能不能治好魔尊,恐怕知道魔尊狀況的他,會被滅口!

  漢秋看一眼左右站在千身後的兩人,在他們的視線中緩緩收回手。

  「尊主的狀況如何,可有辦法恢復?」羅曳抱著胳膊問道。

  他完全不打算掩飾這個孩子的身份!

  漢秋苦著臉回答:「魔尊體內的情況很奇怪,他並未出現任何遭到反噬的症狀,甚至體內的魔力也消失不見,彷佛從未修煉過。」

  「怎會如此!」流沙驚訝,「那尊主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漢秋:「就是什麼情況都沒有。」

  這話說完,他的脖子上一涼,幾根絲線交錯在他脖子邊上。

  「再看,然後找到治療尊主的辦法。」羅曳乾脆地說。

  流沙語氣柔和,彷佛很好說話:「你不是號稱魔城最厲害的醫修嗎,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如果暫時看不出來,就在這住下慢慢為尊主診治。」

  漢秋:「我沒有號稱魔城最厲害,都是別人給的虛名……」

  「我不管你是怎麼得到的這名,治不好尊主,你的腦袋就割下來給尊主當球踢好了!」羅曳打斷他。

  漢秋瞧著羅曳那和傳說中一樣邪氣的表情和語氣,欲哭無淚。

  「我不想踢腦袋球。」千提出抗議。

  她早就注意到羅曳手上的絲線,對它們產生了好奇,伸手去摸。

  漢秋眼看著對自己邪魅威逼的左護法,迅速收起那可怕的絲刃,並將之捧到小魔尊面前,供她把玩。

  這絲刃是有「生命」的,在千手中,也只是柔韌的細絲。她捏著這細絲,玩了一會兒翻花繩。

  在外面令人聞風喪膽的兩位護法,在和孩子一樣的魔尊一起玩翻花繩,三個人磕磕絆絆,找不出一個可以翻過第六次的人。

  漢秋:「……」

  「怎樣,想好要怎麼為魔尊診治了嗎?」流沙問。

  漢秋:「不是說可以慢慢想?」

  流沙:「我給你半柱香的時間了,還不夠嗎?」

  羅曳:「思考的速度,要追得上你生命流逝的速度才行。」

  漢秋一個激靈,語速加快:「我可以試著用針法來刺激魔尊身體裡的魔脈,或許可以激發他體內的魔氣!」

  流沙:「看,我就知道你能有辦法的。」

  羅曳:「最好是有用的辦法,不然你也沒用了。」

  接著,問題來了。

  千看到拿出針的漢秋,立刻跳下凳子抓著流沙的裙子,讓她擋在身前。

  「我不要紮針!」

  「尊主,這都是為了您能盡快恢復。」流沙為難地說。

  看出她的意思,千瞬間放開她跑到羅曳身後,抓著他的外套,抬頭重申:「我不紮針!」

  羅曳身體習慣性一僵,也放輕聲音哄道:「尊主放心,很快的,而且絕對不會對尊主身體有損害。」

  「對吧?」他看向漢秋,瞬間語氣神情變化。

  但不論他們怎麼說怎麼勸,千都並不配合。

  發現自己的拒絕沒用後,她開始拒絕交流,捂著自己的耳朵在房間裡亂竄。

  「我不!我不!我不!」

  「尊主!尊主!尊主!」

  兩個護法跟在她身後,不敢真的伸手抓住她,只能一遍遍勸,哄著求著,彷佛兩個可憐的奶娘。

  千從桌邊走到床上,又從床上躲進衣櫃,最後她發現房間裡還有個人沒吭聲,癟著嘴直奔漢秋而去,拉著他的衣服,仰頭看他。

  「你不要扎我好不好?我沒有生病。」

  「你現在就回去,不要再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漢秋忘記了面前是那個可怕的魔尊,覺得這孩子試圖把自己推走的動作還挺可愛。

  但緊接著,他就被兩個護法射過來的眼神嚇得汗毛直豎。

  羅曳陰惻惻說:「如果不能讓尊主接受紮針,那你就只能另想辦法了。」

  壓力又來到了他的身上,漢秋哭喪著臉,哀嘆自己的倒黴,怎麼不管在哪裡都能攤上這樣的事。

  他怎麼這麼命苦啊。

  「嗚嗚嗚嗚嗚。」

  淚,飆了出來。

  千被眼前這個大人的眼淚嚇得縮回了手,無辜地看著他。

  「嗚嗚嗚,我不活了,你們乾脆殺了我吧。」悲從中來的漢秋哭了一陣,感覺到袖子被拉了一下。

  千為難地站在他面前,不情願地說:「你不要哭……你只能紮一下,最多兩下,不然我也會哭的。」

  千很少看見大人哭,每次看到都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讓她感到不安。

  用眼淚搞定了兩個護法大半天都沒搞定的小魔尊,漢秋一臉回不過神,拿出自己特製的針做準備。

  羅曳攬著他的脖子,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牙齒:「沒想到你還挺有辦法的嘛。」

  漢秋:「……」

  開始之後,漢秋看著坐在床上的小魔尊,表情又裂開了。

  「魔尊……竟是女子?!」

  剛才就覺得不對,還以為是自己診錯了!

  .

  朱鼎山中某個隱秘的布滿了陣法的洞穴裡,一頭暗紅長髮,披一件黑色繡金紋長袍的魔尊懷幽儂,結束一輪修煉後睜開眼睛。

  暗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燃燒的火焰。

  懷幽儂感到一陣莫名煩躁。

  他往上看了眼。

  以他如今修為,每一次心念有動,都是一個冥冥中的預示。

  他這兩日修煉起來,總覺得煩悶,莫非是外界魔宮有變?

  有羅曳流沙二人在,按理說不該有什麼問題。

  而且,他人在此處,魔宮又能有什麼問題。

  這麼想著,懷幽儂稍稍放下心,再次入定,繼續嘗試衝擊瓶頸。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五十九章 魔尊(四)

  「左護法,印彥魔將正在幽絕宮外求見。」

  侍從前來匯報。

  守在寢殿門口的羅曳眉梢揚起:「讓他滾。」

  印彥是負責守衛魔宮的魔將,他和流沙羅曳二人一樣,都是被魔尊所救,一路提拔成魔將。

  其他魔將都守衛一方,只有他,得到魔尊信任留在了魔城。

  羅曳一直不喜歡印彥,並非因為他也能得到尊主信任,而是因為羅曳一直懷疑印彥乃是修仙界派來的細作。

  印彥是從修士墮魔,可他這些年仍然與魔界格格不入,與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一般「正直」,從來不屑與魔族為伍。

  修仙界將魔尊當做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後快,若被一個奸細發現了尊主此時的脆弱,他便危險了。

  羅曳自然不願讓印彥看到尊主如今的模樣。

  「可是……印彥魔將說,若是護法不開幽絕宮,一炷香後便闖進來……」

  「哦?闖進來?」羅曳揚著嘴角露出冷笑,眼神邪肆,帶著濃濃殺意。

  他本就懷疑印彥,如今尊主出事,他第一個跳出來,可不就是別有用心!

  羅曳飛掠到幽絕宮門口,站在門樓之上,俯視著下方靜立的高大男子。

  印彥將手中長刀指向他,語氣冷然:「我聽說尊主出了意外,被你們姐弟二人藏了起來,是真是假?」

  羅曳眼中爆起凶光:「聽說?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胡亂猜測尊主!」

  印彥:「是真是假,讓我進幽絕宮一看便知。」

  羅曳:「我的幽絕宮,是你這種垃圾想進就能進的?」

  印彥:「如此遮掩,必定不安好心。若不讓我見尊主,別怪我殺進去探個究竟!」

  羅曳眼中凶光大放手指一抬,無數看不見的絲線便朝著印彥絞殺而去。

  印彥長刀翻轉,在周身旋飛,將那削鐵如泥的細絲攪成一團。

  羅曳哼笑,將另一隻手朝上揚起,印彥瞬間像是被絲線提起,撞上另一片絲網。印彥反應迅疾,一手施法,定住絲線,長刀上瞬間附上靈光,當頭斬下,直奔門樓上的羅曳,又揮出一刀。

  他快,羅曳更快,一刀落空,第二刀未到他面前就被絲線牢牢纏住,擋住去勢。

  兩人靠近瞬間,羅曳冷笑:「不愧是從前修仙界的天之驕子,當了魔,還不忘那些修士術法,你以為就憑你,能對尊主做些什麼?」

  印彥皺眉:「你與右護法才是真的心懷不軌,若尊主真的出了問題,更該告訴長老們一同尋求解決之法,你們卻將他藏起,是何居心!尊主若是醒著,怎會毫無安排被你們帶回來,若尊主未曾醒來,你們二人行徑也是犯上,該死!」

  他一刀斬去,幽絕宮門樓塌了大半,連著一片牆都變成廢墟。

  印彥驟然退去,手臂上一圈溢出鮮血,如果不是退的快,這隻胳膊都要被絞下來。

  他抬頭,臉頰上也爆出一蓬血花。

  羅曳毫髮無傷,站在細細的絲線上,冷笑連連。

  「你真是令人很不快。」

  印彥感到一陣壓迫,他慎重地將長刀換了一隻手,仍沒有退卻的意思。

  兩人眼花繚亂戰到一處,片刻後,印彥被砸到牆上,吐了口血。

  羅曳正要將他的腦袋割下來。

  忽然一柄扇子飛來,替印彥擋了一下。

  「左護法和印彥將軍,怎麼如此大動干戈呢。」

  一道身影從黑暗中浮現,接過那飛回去的扇子。

  羅曳眼睛一眯。

  「九長老是什麼意思?」

  常春珈語氣軟綿:「左護法莫惱,常某沒有不敬的意思,只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些許小摩擦不如先放在一邊。」

  隨著他的話,影影綽綽幾條身影陸續出現。

  羅曳的神情也變得凝重。

  九位長老竟然齊聚了,只他一個人可阻攔不了他們。

  他知曉尊主的事情瞞不了多久,但沒想到這些人反應這麼快。

  背後恐怕有什麼人在推動!

  站在最前方的大長老是位鶴髮雞皮的老人,他一雙眼睛精光四射。

  「尊主在何處?」

  羅曳不答,大長老又問了一句:「尊主在何處!」

  這聲音直直傳到幽絕宮內,許多僕從口鼻流血昏迷過去,羅曳的不少絲線都被震斷。

  一道陰影趁此機會鑽進了幽絕宮內,一路找到了流沙的寢宮。

  千被漢秋紮了兩針後就哭鬧著不肯再扎,躲進了被子裡。

  流沙聽著外面的動靜,一揮手讓漢秋睡了過去,又將被子裡的千哄出來。

  「尊主,請拿著我的離鏡。」

  千看她手不知道在哪一抓,就抓出一個鏡子,好奇地接過來看。

  「尊主,萬不可讓鏡子離手。」

  「那我拿著鏡子,就不用紮針了?」千問。

  流沙點頭,她立馬聽話地抱著鏡子把玩。

  詭異陰影穿過牆,看見了床上孩童模樣的魔尊,右護法流沙不見蹤影。

  機不可失,黑影撲向床上的孩子,可是眼前真實的模樣就像是鏡子,在它觸碰到的瞬間,變成一片流沙漩渦,將它捲了進去。

  「啊!」一聲慘叫。

  幽絕宮門口的三長老攝靈身形一陣不穩,顫抖著聲音說道:「魔尊確實在幽絕宮內。」

  「羅曳,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羅曳一歪腦袋:「還有什麼好說的,無非是我不信你們罷了。你們匆忙來此,難道是因為擔心尊主?分明是各有心思前來刺探尊主情況,說不定就互相勾結要謀害尊主。」

  「左護法此言差矣,我們乃是尊主欽點的長老,怎麼會對尊主不利,倒是你們姐弟二人,故意隱瞞尊主情況,若真有二心,尊主恐怕就危險了。」

  一位長老站出來義正言辭地說道。

  「既然尊主出關,就該送尊主回宮中殿,由護法和長老們一同護持。」

  羅曳心中戾氣大盛,手中絲線正要收緊,流沙出現在他身旁,攔住了他的手。

  「既然諸位長老齊聚,我們姐弟二人自然也沒有異議,就按照長老所言,請尊主回宮中殿,我們二人貼身護持尊主,諸位長老在外殿守衛。」

  大長老與她對視片刻,各退一步:「也罷,尊主最信任你們二人,但我等要親眼看到尊主無事。」

  千玩著鏡子,看到裡面突然出現的黑影,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她的手竟然可以放進去,如同放進水裡。

  涼涼滑滑的黑影,在她手中逃竄。

  千覺得很有趣,像是在抓小魚。

  幾位長老與流沙羅曳來到寢殿,二人首先單膝跪下行禮。

  「尊主,九位長老以及印彥將軍前來拜見。」

  九位長老和一位魔將,看著床上那個孩童模樣的魔尊,面色各異,但都和往常一般紛紛行禮。

  「拜見尊主。」

  千抬頭看向他們時,手裡正好撈到那條黑影,被眾人齊聲的呼喊嚇了一跳,手中下意識用力,將那個軟軟滑滑的黑影不小心捏碎了。

  只聽一聲慘叫,站在後方的攝靈長老倒在地上,身體好像被人揉捏成爛泥,匍匐著無法起身。

  她修的是魂術,一片分神被毀,相當於死了一次。

  流沙立刻低頭:「尊主息怒!」

  其餘人那些小心思和打量的眼神也迅速收起來。

  大長老低頭說道:「我等並非想要逼迫尊主,只是擔憂尊主情況,還請尊主恕罪。」

  千不明所以,他們為什麼都這麼說話。她遇見過很多陌生人,但眼前這些陌生人最奇怪。

  在這裡千只認識流沙羅曳,因此她只能叫他們的名字。

  「流沙。」

  流沙非常配合,自然而然地說道:「是,尊主,按照您的吩咐,眾位長老馬上就會封閉魔宮,等待您恢復。」

  魔尊失去力量,暫時無法封閉魔宮,那就只能讓九位長老一齊用魔力封閉。

  只要暫封魔宮,外面那些魔將進不來,就算魔宮內的長老們都叛變,他們姐弟二人也能護住尊主。

  「封閉魔宮是大事,向來只有遇到大規模進攻才會封閉魔宮,這是魔城最後一道屏障,如今魔尊只是身體有恙,沒遭遇什麼危險,更何況還有我們都守在尊主身邊,是否要如此興師動眾……」

  羅曳陰冷的眼神射過去:「四長老是要違背尊主的意思?」

  那位四長老聞言飛快地看了一眼「魔尊」,都沒敢仔細看,便臉色不好地解釋:「自然不敢!」

  大長老這時候才緩緩動了動自己被眼皮遮住的眼睛,看向千。

  「尊主,您可想好了,真的要暫封魔宮?」

  流沙提起了心。她並沒有和這個失去記憶的小尊主說起,不知道她能不能配合。

  羅曳也摩挲起手指,做好了暴起殺人的準備。

  至於千,她感覺不出這種緊張的氛圍。

  她嗯了一聲。

  不管什麼,先點頭就是了。

  魔宮被封閉了起來,千也回到了最開始出現的那座寢殿。

  不過這次,她是被華麗的抬轎給送回去的,身邊一堆侍從,還有長老護法齊聚,浩浩蕩蕩。

  是夜,千泡在池子裡玩水,流沙半跪在身側,為她擦洗著胖胖短短的胳膊。

  鏡子變成了小小的,掛在千的脖子上。

  「流沙,黑影沒有了。」千舉著鏡子說。

  流沙微笑:「尊主覺得有趣的話,今晚流沙再給您抓幾個。」

  千搞不懂那是什麼東西,笑得非常天真可愛:「捏起來軟乎乎的,像果凍泥!」

  很久以前,她可喜歡玩果凍泥了。

  魔宮在黑夜裡燈火通明。

  某座宮殿的黑暗裡,有人交談。

  「那真的是魔尊?」

  「看流沙羅曳的態度,應當是魔尊沒錯。」

  「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遭到反噬退化成這個模樣,身體裡的魔力定然所剩無幾,只要解決了流沙羅曳,想要殺死他,輕而易舉!」

  「可是魔宮已封……」

  「自然有辦法讓他們打開。如今各地的魔將都應該知曉這消息了,等著吧,馬上就會有人耐不住行動。」

  夜晚千躺在床上,數條黑影出現在床邊。

  在它們踏進床鋪範圍後,周圍的空氣泛起漣漪,將它們全部吞噬。

  千早上起來,果然發現鏡子裡有了新的黑影子,她捏著它們玩,還把它們揉成一團。

  可惜這個影子並不結實,玩一會兒就會碎掉。

  但是沒關係,第二天起來又會有新的影子可以玩。

  這麼過了幾天,守在殿外的長老們再次求見。

  「啟稟尊主,魔將邢伯重活捉了修仙界翎羽仙君,想要進獻給您。您當初曾說,若有誰能抓住翎羽仙君,便會賜下天魔真血,助他提升血脈之力。」

  「尊主身體不便,此事應當延後再議。」羅曳嗤笑,「總不能因為這等小事,就解封魔宮。」

  大長老:「另外,他還得到了造化還轉丹,要一同獻給尊主。」

  這一下,就連流沙羅曳也無法拒絕。

  尊主的情況非常棘手,這幾日,漢秋數次為尊主診治都找不出病因,也沒辦法讓她恢復。

  眼看尊主毫無起色,流沙羅曳也難免心急。

  造化還轉丹,是一種能治療魔族血脈反噬的靈丹,因為所需藥材都出自修仙大宗門的寶庫珍藏,更是稀少難得。

  若說有什麼能治尊主的病症,造化還轉丹便有可能。

  「二位護法雖是忠心護主,但還是要以尊主身體為重,眼下就有能治癒尊主的靈丹,自然要解封魔宮,令邢伯重獻上靈丹。」

  流沙羅曳對視一眼。

  這是個光明正大的陷阱,但他們只能踩下去。

  千坐上華麗的寶座,被抬到殿前。

  一眾護法長老站立下首,眾多魔族兵士分列兩側,僕從們匍匐在身後。

  長老們臉上看不出什麼,卻有好幾人盤算著接下來會發生的「意外」。

  魔宮解封,匆匆趕來的邢伯重騎著鱗甲馬,帶著兩隊手捧寶盒的兵士,以及一個關著翎羽仙君的金籠,來到殿前。

  他翻身下馬,聲音洪亮:「屬下邢伯重,特來為尊主獻上俘虜!」

  金籠內的翎羽仙君,遙遙看向高處寶座,眼底殺意沸騰,又在眾多視線中閉上眼遮掩異樣,靜待時機。

  山腹內,魔尊懷幽儂周身魔氣激蕩,竅穴發出輕響。

  眼看到了關鍵時刻,又被一陣動靜打斷。

  懷幽儂皺著眉頭,滿眼戾氣地看向上方。

  這群人究竟在做什麼?!

  前不久他的閉關也曾被打斷了一次。

  那似乎是魔宮封閉的動靜,現在又被開啟。

  難道是修仙界趁著他閉關打過來了?

  懷幽儂滿身的火氣,終於中斷了自己的閉關,決定提前出去看看。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六十章 魔尊(五)

  「邢伯重,你要獻上的造化還轉丹在何處?」羅曳站在寶座左側問道。

  邢伯重哈哈一笑,看著寶座上的千,側身招來身旁兵士,取過寶盒,大步往前。

  「這便為尊主奉上靈丹!」

  他走上台階,眼看就要來到寶座前,流沙攔在前方。

  「給我吧。」

  邢伯重避開她的手:「右護法這是何意啊,我老邢對尊主忠心耿耿,你不是還防著我吧!我好不容易抓到翎羽那鳥人,又千辛萬苦尋來如此珍貴的靈丹,就是為了親手獻給尊主。」

  流沙笑而不語,身形對比之下異常纖細,但邢伯重對上她卻不敢強硬。

  他瞪著眼睛說道:「咱們尊主就算變成這個樣子,對付幾個不懷好意的歹人還是綽綽有餘,難不成護法覺得我還能傷了尊主不成!」

  見流沙沒有讓開的意思,邢伯重到底沒有強行接近,不滿地將寶盒交到她手中。

  沒人比流沙更清楚現在的小尊主到底有多麼脆弱,她根本沒法動用從前的魔力。

  接過寶盒,打開,一陣清氣從裡面溢出。

  造化還轉丹自帶的一股藥香沁人心脾,丹藥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光滑瑩白,這樣看來,丹藥確實不假。

  流沙檢查過後,仍不放心,又將一旁縮著腦袋的醫修漢秋招來。

  漢秋小心接過丹藥,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點頭:「確是造化還轉丹。」

  流沙這才將丹藥呈到千面前。

  邢伯重滿臉的得意,大著嗓門說:「待尊主恢復了,可要好好賞賜老邢我。」

  說來也是幸運,他恰好抓到了重傷的翎羽仙君,還在他身上搜到了如此珍貴的丹藥,等這事過去,他也能成為魔尊麾下有頭有臉的人物,說不定還能弄個護法長老當當,哪怕像印彥那小子待在魔宮,也好過在鳥不拉屎的魔界荒蠻之地當個魔將。

  什麼造化還轉丹,在千看來,這東西和小糖丸也沒什麼區別。

  經常被投餵零食的孩子,對送到嘴邊的食物,非常習慣地張口,啊嗚一聲把小藥丸咬進了嘴裡。

  這藥丸彷佛有生命一般,一入口就直接滾進了喉嚨裡,千咂咂嘴,覺得什麼味道都沒嘗到。

  親眼見她將造化還轉丹吞了下去,一旁好幾個長老,都露出了隱秘的微表情。有放鬆的、有興奮的、喜悅的、還有不安的。

  在眾人或光明正大或隱晦的注視中,千好奇地看著自己的手,她身上突然光華燦爛,感覺一陣舒適,暖洋洋的。

  邢伯重:「恭喜尊主!想必尊主很快就能恢復!來人,把翎羽仙君拖上來。」

  他倒是一心表現,舔著臉對千說:「這翎羽仙君與尊主有仇,今日在這裡殺了他,用他的血肉來慶祝尊主恢復!」

  兩位兵士將那位雙手被縛,看上去一身狼狽的翎羽仙君從金籠裡拖出來,一左一右架著他靠近寶座,又將他摔在寶座前。

  邢伯重伸手就要拽住翎羽仙君的頭髮。

  「等等。」一柄扇子攔住了他。

  九長老常春珈打量眼前的人:「這當真是翎羽仙君?」

  「翎羽仙君乃是破岳劍派的太上長老,當真會如此輕易被你抓住?邢伯重,你可確認過他的身份?」

  「這是自然,連他的無想劍都在。」邢伯重對下方一個捧著長盒的兵士招手。

  「無想劍我也帶來了,同樣要獻給尊主。」

  那兵士一路小跑。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盒子上,誰都沒注意這個面目平凡的小小兵士。

  突然間,那兵士猛然抬頭,從盒子底下抽出一柄漆黑短劍,直刺寶座上的千。

  「尊主!」羅曳雙手絞緊,調動了布在千身旁的絲線,將那兵士絞碎。

  這一齣意外暫時吸引了眾人目光,就在這眨眼間,之前伏在地上的翎羽仙君暴起,接過了翻飛長盒裡落下的劍,直刺寶座。

  流沙手背翻轉,一面巨大的水鏡從寶座後方浮現,原本近在眼前的寶座和千,瞬間出現在後方。

  「保護尊主!」臉色慘白的三長老攝靈與六長老大喊著同時撲向後方的寶座。

  雖然他們口中如此喊著,但手裡分明蘊起魔氣黑光。

  流沙正與那翎羽仙君纏鬥,無暇阻擋,只得大叫一聲:「羅曳!」

  此時,先前被羅曳用絲線絞殺的兵士血肉還沒有完全從空中落下,那些東西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動著撲向羅曳,纏住他的手腳。

  這東西並非真人,而是被煉製出的血肉蠱!

  羅曳被阻攔片刻,三長老與六張老已經快要碰到千,中間驟然橫插一柄長刀,魔將印彥攔在寶座前方。

  他還是那般一臉正氣,說道:「二位長老想做什麼!難道想背叛尊主!」

  「滾開!」攝靈大罵這蠢東西。

  「想傷尊主,問過我的刀!」印彥一步不退,片刻後被三長老和六長老聯手打出去,重重砸在遠處的鎏金圓柱上。

  但他好歹爭取了時間,羅曳已經擺脫了血肉蠱,攔下了想要再次攻擊的三長老六長老。

  「大長老!兩位長老叛亂,你們就這麼看著,難道也想背叛?!」流沙厲聲說道。

  她幾次想要擺脫眼前翎羽仙君的糾纏,卻根本無法施展。她的流沙漩渦在這人面前毫無作用,連迷霧都無法迷惑他。

  流沙意識到,這人根本不是真的翎羽仙君,他就是特地針對她的能力而來,為的是阻止她回身保護尊主!

  尊主危險!

  幾息之間,殿前亂成一團。還有兩位長老欲要出手又按耐下來,只去看大長老反應。

  大長老眼睛裡精光閃爍,最後,他仍然是動手——制住了三長老攝靈。

  眼看魔尊就在眼前,毫無反抗的意思,好像被嚇傻了一般睜著眼睛看著,攝靈覺得只要一擊,自己必能殺他,卻在這時被大長老控制住。

  她掙扎無果,不甘心地喊道:「不是說好了共謀大事,趁此機會殺了魔尊,大長老為何臨時變卦!」

  「胡言亂語,死到臨頭還要攀咬他人,該死。」大長老抓住攝靈的腦袋,將她神魂一併掐滅。

  此時,羅曳已經牢牢護在了千面前,而沒有了後顧之憂的流沙,也將面前虛假的翎羽仙君打落在地。

  外面那層屬於「翎羽仙君」的皮囊被腐蝕,露出內裡魔族的魔氣。

  倒在地上面目全非的「翎羽仙君」趴在地上吐出黑血,明明失敗卻大笑不止。

  「哈哈哈,晚了,太晚了,雖然現在殺不了懷幽儂,但是他吃下去的造化還轉丹,會不斷吸取他的修為魔力,他修煉的天魔祭書已經廢了!哈哈哈!」

  在他的狂笑聲中,一個含著暴虐的聲音說:「你們,太吵鬧了。」

  狂笑聲戛然而止。

  混亂的殿前瞬間連風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向那個悄無聲息出現在空中的熟悉人影。

  暗紅色的長髮,暗金色的眼眸,整個人像燃燒的金紅烈焰,是魔尊懷幽儂。

  他寬大的衣袍在空中烈烈,冷漠無情的眼睛俯視著混亂的人群。

  突然,那狂笑的「翎羽仙君」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你才是真的魔尊,那個遭到反噬退化的魔尊是假的!這一切都是你引君入甕的計謀!魔尊,魔尊!不愧是魔尊,如此奸詐狡猾,將我們都耍得團團轉!」

  喊完,他腦袋一歪,氣息與神魂俱滅。他知道若是不這般自絕,等待著他的只會是魔尊可怕的手段。

  剛出關聽到外面吵吵鬧鬧,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魔尊:「?」

  他踩著滿地血腥走到殿前,又看向那幾個表情或惶恐或慶幸的長老:「說吧,發生了什麼?」

  以大長老為首,幾個長老陸續跪下:「三長老六長老勾結叛逆,多虧尊主早有預料,設下大局,將他們一網打盡,尊主英明!」

  眾人齊呼:「尊主英明!」

  懷幽儂:「……」

  眉頭打結,很想發火。

  他的眼神又落到最忠心的兩位護法身上,希望他們能說清楚眼下這是什麼情況。

  這兩人也跪下了,流沙說道:「尊主英明,屬下羞愧惶恐,竟然沒能認出尊主真身!」

  羅曳滿眼崇敬說道:「恭迎尊主歸來!尊主運籌帷幄,算無遺策!」

  都在說些什麼!

  懷幽儂狠狠皺眉,也不管其他那些嚇得瑟瑟發抖的人,最後將目光看向寶座上的千。

  千現在也很茫然,畢竟從剛才吃掉小糖丸,到他們忽然打起架來,再到現在所有人都跪了,也就差不多過去三分鐘時間。

  她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打起來,又突然停下來,只覺得眼花繚亂,搞不清楚他們在做什麼。

  在搞不清楚情況這方面,此刻的魔尊父女,是相通的。

  懷幽儂走到千面前,打量她,伸手拽住了她的衣領,將她提在空中。

  「哪來的小東西?」

  千這會兒反應過來了。其他的情況不清楚,但看到和自己長得像的就喊爸爸,她還是牢牢記住的。

  所以,她熟練地喊道:「爸爸!」

  爸爸這一詞,在凡人某些地界用來稱呼父親,懷幽儂這還是知道的。

  從長相來說,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小崽子叫自己爹確實合適,但是,懷幽儂並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了後代。

  難道是什麼人假扮的,或者是被煉製出來的蠱人?

  懷幽儂懷疑著,將這個小不點放在寶座上站著,手按過她的腦袋,捏了她的胳膊肚子,檢查一番。

  以他的修為,竟然都看不出任何不對,這就是個真人,而且似乎當真擁有著與他相同的血脈。

  被拎著在空中看了一遍,又被不客氣的揉捏了一遍,千抓著自己的手指,對這個散發著凶狠可怕氣息的「爸爸」有點怕怕的。

  「爸爸?」

  懷幽儂沒理會幼崽嫩嫩的可愛叫聲,他要確認眼前這個小東西是不是自己的血脈,還有個很簡單的辦法。

  一把擼開她的袖子,露出胖胖白白的胳膊,懷幽儂張嘴咬了下去。

  尖銳的犬齒陷進胳膊,瞬間溢出鮮血。

  懷幽儂舔了舔嘴邊的血。

  確實沒錯,和他一樣的血,是他的血脈。

  孩子看著自己胳膊上冒血的牙印,傻眼片刻,忽然張嘴嚎啕大哭。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六十一章 魔尊(六)

  驟然爆發的哭聲響徹魔宮,一眾還等著魔尊發落的護法長老魔將們,都傻眼地看著上面真魔尊和「假」魔尊的互動。

  難道說,這並不是魔尊為了吸引注意特意放出來的分身或者幌子嗎?

  其中兩位護法若有所思,心裡有了個猜測,畢竟他們可是知道,這個小魔尊的血也能得到他們身體裡的魔蟲認可。

  懷幽儂擰眉看著幼崽的大嘴,覺得很吵,毫不猶豫將手掌塞進了她嘴裡堵住。

  「嘎!」千被堵的猝不及防,瞪大眼睛瞧著新爹,下一刻反應過來,分外記仇地咬住這隻寬大的手掌。

  手掌上掛著一個孩子,懷幽儂沒管,彷佛只是手上多了個夾子。

  他回頭看向眾人,目光在所有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六長老身上。

  三長老攝靈已經被大長老幹掉,而六長老被羅曳擒住還沒來得及折磨,此時看著真魔尊,恨不得自絕,可惜被控制住無法行動。

  懷幽儂另一隻手掌一張,六長老就被吸到他手中。

  魔尊的手骨節寬大,指甲烏黑尖銳,有些像是某種野獸的利爪。尖銳指甲扎進六長老的眼眶。

  六長老有赤瞳魔族血統,兩顆眼珠在懷幽儂的魔氣中被剜出來後,像紅色的琉璃珠。

  兩顆琉璃珠消失在懷幽儂手中,懷幽儂提取了這兩顆魔瞳最近所見的畫面,眉梢揚起,終於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麼。

  失去了魔力最強的雙瞳,六長老發出痛苦的哀嚎,比剛才孩子哭聲還要嘹亮。

  懷幽儂什麼都沒有多說,手掌卡住六長老的脖子,直接將他的腦袋拽了下來。那痛苦的嚎叫,瞬間停下。

  嚇得咬在他另一隻手上的千都悄悄鬆嘴,瞪圓眼睛,用兩隻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懷幽儂沒注意她的小動作,目光又看向一旁面無人色的邢伯重。

  邢伯重眼看著六長老的屍體倒在地上,腦袋和身體都從魔尊接觸過的脖子開始變化,顯露出赤瞳魔族的原型,又一寸寸碳化,最後變成黑灰,他整個人抖如篩糠。

  「尊、尊主!屬下、屬下並沒有反叛之心啊!屬下對這刺殺一無所知、屬下只是……」

  懷幽儂走到他面前,厭煩地抬腳將他踢飛出去。

  健壯高大的身體摔到御階之下,腦袋破碎。

  「蠢貨。」懷幽儂不滿地說道。

  接下來被他目光掃到的人,都不由低下頭。

  「唔!」

  除了大長老之外的其他幾個長老,身上都浮起一層屬於懷幽儂的魔氣,這魔氣好似長鞭,鞭撻著他們的軀體。

  九長老常春珈捏緊扇子,忍住溢出牙關的痛苦聲音,臉色猙獰,膝蓋直直磕到地上。

  身旁接二連三有人痛到跪下。

  這是魔尊對他們的懲罰,懲罰他們剛才的搖擺不定與不曾表露但存在的異心。

  短暫卻讓眾位長老覺得漫長的懲罰結束後,懷幽儂說道:「都滾下去。」

  他走向自己的寢殿。

  「流沙,羅曳。」

  兩人迅速回答:「是!」

  快步跟上,小心地落後著他幾個身位的距離,和從前一樣。

  只是,兩人忍不住去看魔尊手上掛著的那個孩子。

  她被魔尊拎著後衣領,隨著魔尊走路的步子晃來晃去。

  能離魔尊這麼近不會被殺死的活物不多,所以她難道真的是魔尊的孩子?

  懷幽儂走到寢殿後方的玉池,袍袖一展脫下外衣,穿著一身中衣,走進水中。

  手裡提著的崽子,就像是一個擺件,被他擺在水池邊。

  靠在玉池邊上,被這裡蘊含的魔力沖刷著身體,懷幽儂身上可怕的氣勢終於有所收斂,變得鬆弛了一點。

  流沙羅曳跟過來,在紗簾後跪下。

  「這些時日,我閉關,發生了什麼。」懷幽儂閉眼問道。

  聽著流沙輕柔的聲音徐徐道來,懷幽儂舒展胳膊,碰到邊上的幼崽,又把她抓過來看了一遍。

  千被他抓著懸在空中無處落腳,很不舒服,掙扎兩下,踩到了懷幽儂的胸口。

  中衣散開貼在皮膚上,露出魔尊漂亮的胸肌。

  感覺腳下軟乎有彈性,千又踩了兩下。

  她的新爹有著最可怕的氣勢,最凶殘的性格,最尖的牙齒,還有著最大的胸。

  懷幽儂聽到流沙說起把這孩子當成了他,表情一言難盡,不客氣地叱罵:「真是蠢貨。」

  兩位護法被罵得耳朵都耷拉了,滿心羞愧,一聲不敢吭。

  回想起這幾日自己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兩人都有些無法冷靜。

  手裡這個來歷不明的崽子還在踩他的胸,懷幽儂手一鬆,把她放進水裡。

  她的頭髮和他一樣,一旦打濕後尾端就更加捲翹了,往上亂糟糟地支楞著。

  「你是從哪裡來的?」

  懷幽儂隨手捏著孩子白胖的胳膊問。拇指擦過她胳膊上兩個牙齒咬出來的傷口,因為天魔強大的自癒能力,這裡只剩下兩個淡淡的小點。

  千漂在水面上,眨眨眼說:「從龍島來。」

  「龍島?在哪?」

  「在雲裡面!」

  「在魔界哪個地界?」

  「地界?」千歪頭。

  「你叫什麼?」

  「千!」

  「千?誰把你生下來的?」

  「生下來……嗯,系統!」

  「姓系?是哪個魔族?」

  「它很壞,是藍色的,還會閃!」

  沒什麼耐心的懷幽儂和孩子雞同鴨講交流了一番,很快就失去了繼續問下去的興趣。

  「雖然不知道你哪裡來的,但既然你繼承了本尊的血統,本尊就承認你是本尊的子嗣。」懷幽儂根本不曾考慮,直接認下了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孩子。

  說到這,不得不解釋一番懷幽儂的出身。

  他是魔界頂級魔族天魔,與魔界最低賤種族魅妖的混血。

  在魔界,越是珍貴的血統,數量越是稀少,如今的魔界,也只剩下懷幽儂一個擁有天魔血統,最後幾個有天魔血統的魔族,在十幾年前他登上魔尊之位時全部被他吸取了珍貴的精血而死。

  天魔以強大為尊,從骨子裡就有同族相殺的傳統,父殺子,子弒父都是很尋常的事。

  天魔對於孩子並不看重,甚至有些天魔會特地生下許多孩子,當做自己的補品。

  和這凶殘無情血脈相反的,是魅妖。

  魅妖脆弱膽小,輕易就能碾死,大多擁有姣好的容貌,唯一擅長的就是魅惑,靠依附強大的魔族生活。

  魅妖對於自己的孩子,總是十分珍惜愛護,他們天生就能為了保護孩子而死。

  同時擁有天魔與魅妖血統的懷幽儂,是一個怪胎,他本不該被孕育出來,但他卻出生了,還走到了魔界至尊之位。

  他的性格也很古怪,無人能接近,哪怕是最信任的兩位護法,也不被允許伴在身側。

  「既然你是我的孩子,那就必須與我一般強大,比我更加強大!」

  懷幽儂點著孩子小小的肩膀:「聽懂了嗎?」

  千圓乎乎的臉蛋變得紅彤彤的,茫然地看著他。

  「嗯?」

  「若是你無法變得強大,我就吃掉你!」懷幽儂語氣威脅,並露出尖銳的白牙給面前的傻孩子看。

  「如果你一直弱小,遲早會被其他魔族和修士殺死,與其這樣,還不如被我吃了!」

  「聽見了嗎?」

  千晃晃悠悠,像喝醉了酒似的。

  突然眼睛一閉腦袋一歪咕咚翻倒在水裡,嘴裡吐出泡泡。

  懷幽儂把暈過去的孩子撈出來,濕淋淋地晃了晃。

  「怎麼回事?」

  流沙羅曳支著耳朵聽著尊主在玉池裡和孩子說話,忽然聽到嘩啦水聲,魔尊從水池裡站了起來。

  面前的紗簾分開,魔尊擰著眉將暈過去的孩子拿著,從他們面前走過去。

  「尊主,或許是因為那枚造化還轉丹有問題。」流沙猜測道。

  懷幽儂才想起還有這事,摸了摸孩子的胸口和小肚子。

  他只會殺戮,並不擅長治療。

  「去找個醫修過來。」

  「是。」

  羅曳找到收拾東西準備溜出魔宮的醫修漢秋。

  「來吧,跟我走一趟。」

  怎麼又被抓住了。

  漢秋哭喪著臉,被他一把攬著,朝魔尊寢殿趕去。

  真正的魔尊身上氣勢之盛,是小可愛不能比的,漢秋一看到坐在床邊的人影,身上冷汗就已經冒了出來。

  「過來給她看看。」

  漢秋小心靠近,檢查一番。

  這一檢查,他不由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醞釀了半天才敢開口回稟。

  「是那枚……造化還轉丹的問題。那枚丹藥確實是造化還轉丹,但裡面似乎藏著一種古怪的蠱蟲。這蠱蟲之前沉睡如死物,無法檢查出,被造化還轉丹的藥力催發後在體內逐漸甦醒。它應當是以修為魔力為食,正是因為它開始吸取魔力,才會造成她的昏迷,只要魔力被吃完,或者消散,她就能醒來了。」

  千不曾修煉過,自然沒有任何修為,剛才在魔尊專用的玉池裡,身體自發吸收了裡面濃鬱魔氣,於是喚醒體內蠱蟲開始進食。

  懷幽儂側了側臉:「羅曳,去查查那造化還轉丹的來歷,看看究竟是誰,特意為我準備了這樣的大禮。」

  他沒有發怒,但比發怒更讓人害怕,羅曳都不敢再笑,端端正正地領命離去。

  「你,想辦法把這蠱蟲弄出來。」

  漢秋滿臉的苦澀與喪氣,怎麼會這樣呢,這要命的任務怎麼又落到身上了!

  如果是這麼容易就能解決的東西,怎麼有資格給「魔尊」用。

  懷幽儂抓著孩子的胳膊,將她體內那點魔氣全部引出來,散在空中。

  臉上的紅暈消散,千很快醒了過來。

  她不明所以地張嘴打了個呵欠。

  懷幽儂本想將這事告訴她,但想想那費力的溝通,便指了自己的護法:「流沙,你把此事解釋給她聽。」

  流沙:「……」

  她現在對千感情很復雜,但魔尊承認她的身份,就是他們的少主,因此流沙還是輕聲解釋起來。

  千聽著流沙如此這般解釋了一通,忽然露出喜色。

  只見她認真地對懷幽儂說:「你聽到了嗎,我肚子裡有可怕的蟲子。所以你不能吃我,你要是吃我,蟲子就會跑到你肚子裡去吃你!」

  她竟然恐嚇他,小模樣還挺得意。

  懷幽儂:「……」

  可怕的魔尊忽然露出獰笑,抓住孩子的胖胳膊往自己這邊拖。

  「既然這樣,我只要不吃你的肚子,吃其他部位就沒問題了!」

  千沒想到還有這種辦法,努力掙扎無果,眼看他閃亮的尖牙離自己越來越近,頓時嚇得哇一聲哭出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六十二章 魔尊(七)

  「嗚嗚,我要回家,我就帶這些回家。」

  孩子一張圓臉蛋紅紅的,睫毛也濕乎乎,癟著紅潤的小嘴嗚嗚著說。

  她嘴裡說著,還踮腳拿過桌上的糕點,不斷往自己的衣兜裡放,把她那新換的紅色小裙子都給弄髒了。

  流沙看著她捲走魔尊殿裡的糕點,揚言離家出走,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片刻後,流沙拿來一個食盒。

  「少主,還是用這個來裝吧。」

  千就換了這個紅漆食盒,把殿內所有能吃的都放進了食盒裡後,千看著這華美的空殿,怒上心頭,跑到床邊扒拉在床上,拽出魔尊的枕頭,非常用力地將枕頭摔在地上。

  並發出響亮的詛咒:「壞爸爸,會掉頭髮!」

  流沙:「……」

  她好像出了氣,抓著那個大大的食盒往外走,走出魔尊的寢殿,兩條小腿倒騰走的飛快。

  就這麼一路走下了台階,走過前面的廣場,又走進前方的大殿。

  等走到大殿時,她的步伐顯而易見變得拖沓。

  莫名被魔尊欽定為保鏢的流沙,在後面悄悄跟著,覺得她可能是走累了。

  雖然繼承了魔尊的血統,但她沒有修煉,只是力氣比較大,身體也強壯。

  她似乎是個比較懶的孩子,自己走一段時間就會想要人抱。

  此刻,她就猶豫地左右看看,好像想要找人。但這裡還位於魔尊所住宮殿的核心位置,本就沒什麼人,又被魔尊清洗了一遍,現在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沒見到一個活人的孩子又鼓了鼓臉頰。她停下來坐到高高的門檻上,打開自己的行李食盒,從裡面拿了兩塊糕點,一手一塊,慢吞吞啃了半天。

  從食物中得到了力量,她又把食盒蓋好,拖著食盒繼續自己的離家出走。

  終於,她走出了魔尊的金宮,來到外殿。

  這裡有不少忙碌的僕從,見到千出現,僕從們大驚失色,紛紛伏跪喊:「少主!」

  千從來到這個世界,就被流沙羅曳照顧著,除了他們兩個,其餘人都無法接近,這還是她第一次獨自面對這麼多人。

  沒人在旁邊阻止她,千就湊近一個看上去長得不錯的侍女,眼巴巴問她:「你可以抱著我走嗎?」

  侍女看到她的臉,就被嚇得神志不清,身體顫抖,連話都說不出來,惶恐地語無倫次。

  「不……尊主……少、少主……奴……」

  造孽的凶殘魔尊懷幽儂,威懾力是巨大的。

  千被拒絕了,而且小姐姐嚇得不停抖,她也被顫抖著快要哭出來的小姐姐嚇到,連忙提著食盒往外跑。

  外面站著面色肅然的守衛。

  這些魔族士兵是挑選出來的精銳,一個個人高馬大,長的尤其凶。

  是那種不太好看的凶。

  本想問他們能不能抱著她走路的千,抱緊食盒,從這群守衛面前跑走了,殊不知看到她出現的那些守衛們,也被她嚇得不輕。

  守衛魔宮的魔將印彥之前受了傷,但還頑強地站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他一轉頭看見了遠處跑來的小孩。

  如今魔宮內誰不知曉,之前的「小魔尊」其實是魔尊的孩子。

  沒人知道這個孩子是哪來的,但魔尊承認,他們就得承認。

  「少主,您在此處做什麼?」

  千看到眼前一臉正氣的魔將,眼睛一亮,終於看到了一個眼熟的面孔!她記得之前這個人還擋在她面前,和人打架然後被打飛了出去!

  她都走累了,想讓這個人抱著她走,但想起剛才拒絕自己的小姐姐,她琢磨一下,低頭在食盒裡翻了塊糕。

  小手拿著糕,在印彥面前抖抖——就像引誘小狗那樣。

  「給我的?屬下謝過少主賞賜!」

  印彥單膝跪地,接過糕點,在千期盼的目光中,猶豫著塞進了嘴裡。

  千見狀,高興地踩著他的鞋面就往他身上爬。

  為了不被拒絕,她選擇不說出來,直接用食物引誘,作為交換!吃了她的糕就要幫忙。

  突然被孩子爬到身上,印彥一僵。

  雖然知道這是尊主的孩子,但長得這麼像,突然跑到自己身上,給人的刺激以及壓力還是很大的。

  「走,往前走!」千指揮說。

  在後方隱蔽跟隨的流沙,看著那個蠢貨魔將,就這麼僵硬著,好像一具被煉製過的蠱屍,抱著孩子往外走了,簡直是毫無反抗。

  走出魔宮範圍,印彥才清醒過來,僵硬著臉問懷裡的少主。

  「少主,您想要去哪裡?」

  千想起要吃人的魔尊,又鼓起了臉頰。

  「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

  印彥:「魔尊出門有事,屬下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我要回龍島。」千擦擦眼睛。

  「龍島在何處?」

  千不知道怎麼說,便形容道:「我要去有很多雲的地方!」

  很多雲的地方,印彥只知道一個,那就是九長老常春珈的雲下宮,雲下宮裡常年雲煙繚繞,常春珈的宮殿都建在被雲霧環繞的島上。

  於是他問:「是去島上嗎?」

  千欣喜地說:「是去島上!」

  九位長老的住處,都在魔宮左右,雲下宮離這裡也不遠。

  印彥抱著千飛快來到雲下宮門口。

  若是只有印彥一人,無事想要進九長老的府邸大約有點難,但一看到千那張酷似魔尊的臉,守在雲下宮門口的守衛,都沒敢攔,只有人飛快給九長老報信。

  雲下宮內的湖心島,常春珈轉著扇子與對面坐著的人說話。

  「這一次多虧了您提醒,沒有輕舉妄動,否則得到的就不只是這一身傷了。不過這一次,也真是讓人費解,那個少主到底是哪來的,她真不是懷幽儂安排來做局的嗎?」

  坐在他對面的是醫修漢秋。

  他仍然是一臉疲懶,但沒有了在魔尊眼前的慫樣,喝完了最後一口茶,懶洋洋說:「那位小少主,我一開始也將她認作了魔尊,後來激不出她體內魔力,這才有所懷疑。」

  「如果不是突然多了個小魔尊,那造化還轉丹也不至於浪費在她身上,攝靈他們這次可是損失慘重。」常春珈伸手替他添茶,語氣幸災樂禍。

  同為修仙界細作,常春珈與攝靈並不是來自一個勢力,互相之間也有競爭。

  魔界與修仙界互相安插細作也不是一日兩日,常春珈運作多年才當上長老,都因為他有耐心,沒耐心急功近利暴露的,都早早死了。

  「魔尊多了子嗣,您看這是不是一個突破點?畢竟他也算有了軟肋……」

  「天魔血統,又是魔尊那種性子,會將子嗣視作軟肋?」漢秋沒什麼精神地說。

  常春珈想再說點什麼,忽然有人匆匆來報:「長老!少主帶著印彥魔將前來!」

  「什麼?」常春珈一轉頭,看到坐在對面的漢秋已經用不符合他精神面貌的速度匿了。

  「秋少主!」常春珈喊道。

  「別喊我,看在從前交情上我提醒你兩句,別把我扯進這些打打殺殺,我走了。」

  常春珈拍著扇子無言。

  漢秋是他所在勢力的少主之一,因為厭倦爭權奪利,躲到了魔界。明明一身修為不俗,又有能力,卻什麼都不想做。

  連他們刺殺魔尊,消滅魔界力量的大業也不想參與,真讓人頭疼。

  千的興奮和期待在看到雲下宮的湖心島和那些雲霧後,就一下子消退了,沒什麼精神地趴在印彥的肩上。

  她其實是知道的。她回不去了,不管是哪個家,一旦離開了都回不去了。

  突然的思念和委屈,讓孩子忍不住嗚嗚哭起來。

  常春珈笑容滿面迎出來,看到的就是少主哭得通紅的臉蛋子。

  他笑容僵住,看向同樣僵硬的印彥。

  「將軍,我自問與你沒有仇怨,還曾幫過你,為何要來陷害我?」

  把少主帶到他這裡哭,難道不算陷害嗎!

  他毫不懷疑如果魔尊突然出現,見到這場面,絕對不會去聽解釋,直接就能把他揚了。

  「是少主說要來看雲,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哭。」老實人印彥說。

  「少主不要哭,您不是想看雲嗎,您看!」常春珈手中摺扇揮舞,將周圍湖上的雲引來,變成一個個動物的形狀,環繞在千周圍。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千很快忘記哭泣,掙扎著下地,伸手去觸摸那些雲。

  她回頭對常春珈說:「要鴨子!你給我做鴨子!」

  常春珈揮動扇子,一大堆鴨子模樣的雲出現。

  看到少主破涕為笑,常春珈暗自為自己捏一把冷汗。好在孩子還是很容易應付的,至少比魔尊好應付多了。

  千玩夠了,跑到一旁放點心的桌子邊。

  印彥和常春珈陪坐。

  「少主,請用。」常春珈笑眯眯說。

  千一聽這話,站在凳子上,把桌子上的糕點全都轉移到自己空了一些的食盒裡,當然她沒忘記給他們一人留了一塊。

  常春珈發現少主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面前那僅剩一塊的糕點,心中暗笑。

  也不知道這小東西哪來的,連一塊糕點都這樣盯著。

  他真誠微笑說:「如果少主喜歡,這也給少主好了。」

  「真的嗎?」千問。

  「當然是真的。」

  千開心地伸手過去,抓住了常春珈面前點心碟子……旁邊的摺扇。

  常春珈:「……」

  我說的不是摺扇!

  常春珈:「哈、少主,那是我的法器……」

  「謝謝。」孩子抬頭對他露出了一個無比可愛的笑臉。

  接著,她也不聽常春珈說什麼,拿著扇子跳下凳子,開心地在一堆雲朵小動物裡揮舞,就像剛才的常春珈一樣。

  通常來說,到了孩子手裡的玩具,是要不回來的。

  所以,常春珈眼看著千拿著自己的法器扇子走了。

  「少主還想去哪裡?」印彥一手挽著食盒,抱著千走到雲下宮門口。

  千在把玩玉摺扇,說道:「去有很多骨頭的地方,骨頭上面長花長草還有樹。」

  印彥:「?」

  「少主說的應該是二長老的煉骨堂吧。」常春珈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他沒了拿在手中的摺扇,很不習慣的樣子,只好將手籠在袖子裡。

  因為常春珈的插嘴,他們接下來前往二長老的蝕骨宮。

  「九長老也要與我們一道去嗎?」

  「哈哈,當然,我也一齊去保護少主。」

  二長老是個面相刻薄陰沉,頗有骨感的陰鷙男人,他擅長煉製屍骨。

  他的煉骨堂裡,所有的屍骨都是他煉製的幫手,整個宮裡只有他一個活物,剩下的都是屍體和白骨。

  「見過少主。」二長老行禮。

  常春珈笑著對千說:「少主,二長老可厲害了,您看他手腕上的,是他的法器催嵬鈴,只要搖一搖就能控制數千白骨。」

  又對二長老說:「二長老為少主展示一番如何?」

  二長老:「?」

  他陰著臉搖晃鈴鐺。

  千看著那些骨架子有氣無力在周圍走動起來,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常春珈在旁邊慫恿:「少主要不要自己試試?」

  千很快捏著從二長老手裡脫下來的催嵬鈴,開心地不停晃動。

  鈴鐺聲響成一片,那些白骨們好像抽風一樣抽搐蹦躂著,連躺在角落裡頭上長草的白骨也爬了起來。

  片刻後,千手裡拿著扇子和催嵬鈴,走出了二長老的蝕骨宮。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天前

第六十三章 魔尊(八)

  修仙界,翠朝山,破岳劍派所在。

  往日這個時辰是眾多弟子們修煉的時間,山門大廣場前處處能看到互相切磋與排練劍陣的弟子。

  但今日,門派內氣氛緊張肅殺,代表著強敵來襲的鳴鐘迴蕩在山間,驚起陣陣飛鳥。

  一席水藍色衣袍,腰佩無想劍的翎羽仙君站在所有弟子之前,一臉冷然地與強敵對峙。

  雖然敵人只有一個,但不管是他身後的眾位長老還是底下的小弟子們,都格外緊張。

  不為別的,只因為那個敵人是魔界的魔尊。

  懷幽儂的大名,修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各大宗門點名要鏟除的大魔頭,但大家都是說說而已,沒見真有人敢直接和他正面對決的——除了翎羽仙君。

  那一次,翎羽仙君與懷幽儂大戰七日,最後翎羽仙君元氣大傷,到如今還未恢復。

  而魔尊也因為受傷,在之後修煉天魔祭書時遭到反噬,退化成小孩模樣,差點被魔界眾人暗殺。

  自那以後,修仙界與魔界就進入了和平的時期,當然是表面和平。

  如今,懷幽儂又一言不發突然打上門來,這如何能叫人不緊張。

  不少人都猜測,魔尊是突破瓶頸又養好了傷,前來報上次的仇。

  翎羽仙君覺得懷幽儂比上一次見面時,氣息更加可怕,心知自己若是真要打,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沒有退後,站在所有人身前,朗聲問道:「魔尊來此,有何指教?」

  懷幽儂背著手說:「前兩日,我在魔界遭到刺殺,刺殺之人,有著和翎羽仙君一模一樣的外貌,還拿著一把無想劍。」

  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

  破岳劍派一位白鬍子長老翹起鬍子:「荒謬!我們翎羽仙君未出過宗門,是何人假借他的容貌名聲!」

  翎羽仙君抬手制止他,直視懷幽儂。

  「魔尊應當知曉那並非是我,也應當明白是他人假借我之名,如此還要來尋釁滋事,怕只是找個理由來清算從前仇怨吧。」

  懷幽儂:「知道不是你,不是你們做的,又如何。既然查不出是誰,他用了你的臉,這仇就記在你身上了。」

  這話可把底下的一群弟子們氣得不輕,各個義憤填膺,大罵魔頭果然不講道理。

  還有長老喝道:「魔頭,你敢孤身一人來此,就不怕死在我們圍攻之下!」

  懷幽儂:「大可一試。」

  一個年輕修士來到翎羽仙君身旁:「師叔,請讓弟子去會會魔尊!」

  翎羽仙君:「胡鬧!退下!」

  年輕人總是心高氣傲,這個師侄被稱為年輕一代第一人,讚譽過盛,根本不明白懷幽儂是個何等可怕的敵手。

  「商量好了,誰先來送死?」懷幽儂隨意一句話,激得那弟子舉劍旋身而上。

  懷幽儂手掌中驟然浮起魔氣匯聚而成的長鞭。輕輕一甩,鞭尾啪地打在那年輕弟子臉上,在他臉上落下一道血痕。

  那弟子沒想到自己還沒接近就被傷到,不甘地咬牙繼續頂著那鞭影往前。

  每一鞭落在他劍身上,都讓他感覺壓力巨大,而他如此用盡全力,那魔尊卻像是在逗弄老鼠一般,動作輕慢隨意。

  年輕弟子身上驟然爆發出一陣劍光,懷幽儂這才正眼看他一眼,手下長鞭漫上黑氣。

  一道比之前快上無數遍的鞭子,打在年輕人的手上,直接將他的劍打得脫手。

  作為一個劍修,劍被打落,是奇恥大辱。

  「岩異!」翎羽仙君飛身將他接下,一手按在他手臂上,將那不斷鑽進他手裡的魔氣控制住。

  「大師兄!」一群弟子見大師兄慘叫著落下,對視一眼,一同舉劍衝向懷幽儂。

  「結劍陣!」六位弟子齊齊喝道,將懷幽儂團團包圍。

  看得出他們修為不錯,劍陣結的飛快,懷幽儂沒有阻止這群小孩結陣,甚至耐心地等他們完成。

  看著在周圍亮起的靈劍虛影,懷幽儂依舊是甩著長鞭,三兩下就將劍陣打得七零八落。

  抱著手臂痛苦大叫的師侄被翎羽仙君轉交給一位長老。

  「快為他拔除魔氣。」

  他叮囑罷,追上那群莽撞的弟子,一手拔出無想劍,斬斷那即將甩到他們身上的長鞭,一腳一個,將幾個弟子全都踹出了魔尊的攻擊範圍。

  被斬斷的長鞭頃刻間恢復了原狀。

  看著上面兩人兵器交接,底下長老神色凝重,叫來弟子:「快去,再去信請其他各宗門太上長老速速前來共同誅魔!」

  「長老,我們一起上,我們人這麼多難道還怕他嗎!」有年輕弟子忍不住喊。

  長老氣得大罵蠢才。

  「以魔尊和仙君修為,他們若打起來,修為不夠的弟子上去就是送死!看看你幾個莽撞師兄,再晚片刻他們就是一堆屍體!」

  就算要圍攻,也得是修為相差沒有那麼懸殊的修士,可如今宗門裡修為高的長老沒有幾個,僅剩的守著各處緊要的地方不敢亂動,要保護有生力量。

  因為他們並不相信魔尊真的會孤身一人來此,一定還有魔界大軍在後面!

  翎羽仙君的傷這麼多年還沒徹底養好,在與懷幽儂的對峙中處於下風,眼看他被攻擊,有個站在長老們旁邊的小孩緊張擔憂地喊了聲爹。

  魔尊往那邊看了眼,見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和翎羽仙君相似的容貌。

  突然來了興致,問翎羽仙君:「那孩子叫你爹,十幾年不見,你竟然也有孩子了?」

  翎羽仙君:「?」

  為什麼突然聊天?他警惕地看著魔尊,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懷幽儂又打量了下那小孩,嫌棄搖頭:「細瘦伶仃,面黃肌瘦。」

  翎羽仙君忍不住也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還是那麼俊俏端方,玉雪可愛,什麼叫面黃肌瘦?

  「堂堂魔尊,難道要用一個小孩威脅我!」

  「威脅?我只是覺得他看起來就難吃。」

  難吃?翎羽仙君爆出一陣劍光,心中有了殺意。

  懷幽儂下手更加狠辣,翎羽仙君猛然被打退,口中溢出血絲,被兩位弟子扶住。

  就在他想要強撐著再次起身對敵時,懷幽儂身後現出一個影子。

  羅曳手捧幾卷功法與玉簡,呈給魔尊。

  「尊主,東西已經拿到了。」

  懷幽儂手中長鞭消散。隨手拿起一套術法長卷看了看。

  底下的長老看到那幾卷,驚呼:「是在書閣的心法與功法!」

  還是頂級的那種,不是長老都沒資格看。

  懷幽儂:「你們破岳劍派的功法還不錯,這些本尊笑納了。」

  說罷,他身後現出一面鏡子,懷幽儂甩袖走進鏡中。

  羅曳緊隨其後,還回頭對滿臉菜色的長老和弟子們露出個陰陽怪氣的笑容。

  敵人走得乾乾淨淨,支援的人還沒來就結束了,山門前一片沉默。

  「真的沒有魔界大軍?」

  「魔尊到底幹什麼來的?」

  「就為了搶我們的心法功法?」

  「他一個魔頭,要我們的修煉之法做什麼,難道他……準備改修仙?」

  「……」

  .

  千離家出走一天,夕陽西下時還在魔宮門口。

  沒辦法,魔城很大,魔宮與附屬建築佔了魔城一半。她被印彥和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常春珈帶著,在周圍玩的樂不思蜀。

  懷幽儂回到魔宮時,看到千被九長老常春珈抱著,手裡正在揮舞一道長幡。

  長長的彩幡上寫著「見者必死,觸者必亡」,是五長老的法器求死幡。

  五長老在一旁,眼神隨著她的動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像想說什麼又沒法開口。

  懷幽儂落到千面前。

  千一看到他,立刻轉身抱緊常春珈,把腦袋埋在他脖子裡,擺出了鴕鳥的姿勢。

  懷幽儂直接伸手將她從常春珈身上抱了過來,千掙扎著死死抓住常春珈柔順漆黑的頭髮。

  魔尊父女角力,只有常春珈受到了真實的傷害。

  他感覺自己頭皮快要被拽掉,痛得臉色猙獰,又不敢在魔尊面前叫。

  好不容易,懷幽儂把小孩拽到懷裡,看著她臉皺成一團在自己懷裡左右搖擺打挺,不由皺起眉毛。

  他問出現在身邊的流沙:「她這是在做什麼?又發病了?」

  流沙:「……少主,可能是還在生氣。」

  懷幽儂莫名:「和誰生氣,生什麼氣?」

  流沙:「……」

  您是忘了之前幾次威脅要吃她把她嚇得大哭嗎?

  好不容易搞懂了,這小崽子原來是因為他在生氣,懷幽儂捏著她肉乎乎的臉頰。

  「牙都沒長齊,敢跟本尊生氣?」

  「噗!」千噴了他一臉口水。

  懷幽儂二話不說,在她鼓起來的臉頰上咬了一口。

  「哇啊啊啊啊!」孩子頂著個紅紅的牙印張嘴大哭。

  懷幽儂拿過她一手抱著的那些東西。

  「什麼垃圾東西都拿在手裡。」抽出彩幡丟到一邊。

  五長老撲上去把自己的法器撿起來,一臉失而復得的喜悅。

  「這是什麼?催嵬鈴,上面都沾了屍油你也不嫌髒,給我丟了。」

  一串鈴鐺被魔尊丟到一邊牆角。

  陰影裡蠕動了一下,一隻白骨手掌飛快把法器撿走。是默默在陰影裡跟著的二長老。

  就這麼扔著,最後只剩下一把玉摺扇。

  千從他開始丟自己的玩具就沒心思哭了,一心要保護自己的玩具,但小胳膊擰不過胸大……凶大腿,最後只剩下摺扇,她緊緊抓著不放。

  魔尊看了眼:「這摺扇,還行,留著玩吧。」

  在一旁等著回收自己法器的常春珈:「……」

  笑不出來,為什麼只有自己的法器不還回來,難道要怪他的法器最漂亮乾淨嗎?!

  將氣成球的孩子帶回去,魔尊讓羅曳將那些修仙功法放到桌上。

  「你肚子裡的蠱蟲短時間沒辦法處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修煉魔力,改修修仙界的術法。」懷幽儂說道。

  那枚帶著蠱蟲的造化還轉丹是特地為他所致,極為特殊,只會吞吃魔力和天魔祭書修為,既然這樣,那就先讓她修仙。

  天魔血統不修魔反修仙,這事從前還未有過,不過懷幽儂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以後解決了蠱蟲,再墮魔就好了。

  「你是本尊的子嗣,不能沒有自保之力。」

  因為魔尊這話,倒黴的醫修漢秋又被帶到千面前。

  「因為你從前是修士,所以一定能好好教導少主。」

  羅曳攬著漢秋的肩膀:「要麼治好少主,要麼教好少主,如果兩個都做不到,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吧?」

  漢秋滿臉寫著不想活:「……」

  怎麼又是我這麼倒黴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前天 03:04 PM

第六十四章 魔尊(九)

  漢秋本以為,教導魔界的小少主修仙,最大的難點應該在她的天魔血統可能無法接受修仙的靈力,但是開始上課之後,他才發現,最大的難點在於,孩子不認識字。

  雖然,凡間普通孩子6歲認識字的也很少,但她可是魔界少主,怎麼能不認識字呢!

  「我認識字,還會寫自己的名字!」千反駁,抓著筆在紙上塗畫。

  交給漢秋一看,紙面上彎彎扭扭的復雜符號,分明就是亂寫的。

  這位小少主還認真告訴他:「這是龍語,我的名字!」

  什麼龍語?漢秋就沒聽說過。

  他嘆氣,帶著被迫上班的疲憊微笑:「少主,龍語咱們現在用不上,要學一點人用的字。」

  「我也會寫!」千趴在紙面上,一邊想一邊寫,很快寫了十幾個字出來。

  漢秋一看,有幾個字確實能看出來寫的是什麼,但寫錯了,缺胳膊少腿的。

  看來還是得從頭教。

  漢秋又嘆一口氣:「少主,你這幾個字寫錯了,咱們得重新學。」

  孩子鬱悶了,她固執地說:「沒有寫錯!」

  「好好好,沒有寫錯,咱們要學這些字的另外一種寫法。」漢秋換了個說法。

  但孩子不知道想到什麼,有些低落地坐在那,扭著自己的手指,不肯聽他講課。

  漢秋忽然一屁股坐在她面對,捂著眼睛開始抽泣,哭得十分傷心的樣子。

  「我的命好苦啊,嗚嗚!」

  不配合的千被說哭就哭的大人嚇到,狡猾的大人率先使用了眼淚作為武器,千湊過去,將腦袋卡到漢秋的膝蓋上,去看他是不是真的哭了。

  「嗚嗚。」漢秋將頭扭開,哭個不停。

  千搖搖他的膝蓋:「不要哭了。」

  漢秋帶著可憐的哭腔:「你不肯跟我學這些,我就要死了。」

  最終,漢秋老師成功利用逼真的假哭技巧,把孩子騙到桌前寫字。

  只不過,眼淚的威懾時間沒有多久,漢秋很快就發現,孩子並沒有在認真習字,她在畫畫。

  「少主,你在幹什麼?」他擠出笑容,語氣危險地問。

  孩子毫無察覺,將自己的畫給他看,抬頭露出了一個燦爛又天真可愛的笑容。

  「我在畫你,你看。」

  漢秋看了,以這個年紀的小孩來看,確實畫的不錯,但他教的不是繪畫課?

  如果是普通學生,這個時候就要被打手掌心了,這個毫無自覺的學生還得寸進尺地問:「你不誇我嗎?」

  漢秋:「……」

  盡管被孩子的笑臉可愛到了那麼一瞬間,但漢秋很快就想起了那個凶殘的魔尊。

  他認命地說:「算了,認字以後再說,這些心法功法我直接讀給你聽。」

  解釋到序言時,漢秋說道:「所以人心中要存正氣,要克制自己的欲望……」

  「你在教少主什麼呢?」在旁邊監視著的羅曳打斷了教學。

  他面色不善:「這是我們魔界的少主,不是修仙界的弟子。」

  漢秋委屈:「你給我的心法上面就是這麼寫的。」

  羅曳推開他:「你不會教,讓我來。」

  他對千說:「少主,我們是魔,就是要隨心所欲,遵循自己的欲望!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用各種規則來束縛他人,實則內裡都是些男盜女娼,和魔界也沒什麼兩樣。」

  「作為魔界少主,應當無所畏懼,若是誰惹您生氣或冒犯了您,殺了他,讓他生不如死!」

  千聽著,似懂非懂:「如果他惹我生氣,我可以罵他嗎?」

  羅曳以為她指的是漢秋,毫不猶豫答:「當然可以!」

  千立即叉著胖腰大罵:「魔尊大壞蛋!臭蛋!不好吃的蛋!」

  羅曳:「……」

  「這可是你教的,跟我沒關係。」漢秋惜命地往旁邊退開兩步。

  羅曳抬起兩隻手阻止:「少主!少主這個不能說。」

  「你說了都可以的。」

  漢秋插嘴:「因為你打不過,罵了會被打。」

  千聞言看了看自己白嫩的胳膊,老氣橫秋地嘆氣,煩惱地抱怨:「他好像小狗一樣,怎麼能咬人呢?」

  漢秋和羅曳都當做沒聽到,各自咳嗽了一聲。

  教學進度進展緩慢,魔尊很不滿意。

  「或許,是因為魔界沒有合適的靈力,少主感受不到靈力,所以無法很好地理解心法,不知道該怎麼修煉。」漢秋苦思冥想才找出了這麼個搪塞的說法。

  誰知道,沒過兩天,魔尊就讓人將一卷充滿靈氣的畫交給了他。

  「這是?」漢秋看著眼熟的畫卷,眉頭直跳。

  「這是十方山畫卷,裡面有真實的十方山脈,還有好幾條靈脈,乃是一個充滿靈氣的畫中秘境世界,足夠少主修煉了。」流沙解釋道。

  果然是你啊,十方山畫卷。碧水雲天宗的寶物,裡面有用來歷練門下弟子的秘境,還有供弟子修煉的靈池洞窟。

  作為碧水雲天宗的少主之一,漢秋正是因為父親屬意他來掌管十方山畫卷,遭到其他兄弟的嫉妒,因此被追殺,煩不勝煩,才會隱瞞身份躲到魔界。

  現在可好,這寶物被魔尊搶到魔界了,大家也不用內鬥爭個你死我活。

  漢秋笑中帶淚。

  這東西都拿來了,接下來他還能用什麼理由來為孩子不學習成績不提高開脫?

  千只知道自己有了新的玩耍地點。這裡有許多的山,有小湖,還有和魔宮完全不一樣的建築。雖然沒有人,但周圍有很多的小動物。

  別說學習了,她都把漢秋忘乾淨了,到處跑著玩。

  「少主,咱們是不是該學習了?」

  千趴在後山草地上拔草餵野兔子,開心得嘎嘎笑,漢秋催促的聲音聽在她耳朵裡,就好像旁邊樹上的鳥叫。

  還是來監視學習的流沙,伸手將千和那隻野兔子一起提到了桌前,漢秋才能開始上課。

  至於上課效果……不說也罷。

  漢秋放棄了,與其受折磨,不如享受人生這最後的時光。

  想通之後,漢秋就躺在秘境竹樓的搖椅上,喝著茶釣著魚,愜意地感受微風吹拂。

  千自己玩開心了,偶爾跑到旁邊桌子上寫寫畫畫。

  感覺到靈氣不正常的匯聚,漢秋疑惑地朝千看去。

  「少主?你剛寫了一道靈符?!」漢秋大驚坐起。

  這孩子連基礎心法都沒學會,他當然不可能教她符籙陣法之類,但她自己就學會了寫靈符?!

  漢秋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湊過去仔細一看,發現她只是和往常一樣在畫畫,畫的是一隻有翅膀有尾巴的奇怪生物,旁邊歪歪扭扭畫了一堆線條,漢秋知道這是她說過的「龍語」。

  就是這些奇怪線條,不同於他見過的任何一種靈符圖案,但靈光閃爍,就代表它是一道成功的靈符。

  怎麼回事?在他放棄了的時候,學生自學成才了?還是個怪才,寫出了修仙界從未見過的新符?

  漢秋突然有辦法了。既然她對靈符這麼有天分,不如寫符引氣修煉。

  而且這遠比之前讓她背那些復雜的心法要簡單,只需要讓她照著符的意思翻譯相對的所謂龍語,大部分就能成功。

  漢秋欣慰地看著她身體裡的靈氣越來越多,把她身體裡那隻蠱蟲都快擠兌自閉了。

  只是他心裡還有點擔憂,畢竟有天魔血統,若體內靈氣積攢到了一定程度,恐怕會和天魔血脈有所衝突。

  不至於死,但孩子多少要受點罪才能熬過去。

  漢秋:不對啊,我一個奸細,這麼擔心魔界少主幹什麼?

  而且按照她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吸收靈力速度來看,這個檻還遠著呢。

  每天學習之前,千要探索新世界,鑽進附近各個小洞裡去看看,或者摘花拔草餵附近散養的動物。

  然後,才是短暫的上課時間。

  這天上課,漢秋發現孩子臉蛋紅紅的,他摸了摸她的額頭,非常燙。

  拉過胖胳膊查探,漢秋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你是不是亂吃了什麼?」

  「嗯?」千迷糊著。

  漢秋從她兜裡翻出沒吃完的幾顆紅豆子。

  秘境裡總會有些能大幅度增長靈力的靈藥之類,這紅豆子就是了,百年才熟一次,他都沒吃過,不知道被她從哪裡找出來了。

  孩子亂吃東西這個問題,真的讓人頭痛。他明明沒有孩子,為什麼要體驗到這種感覺!

  「嗚嗚嗚,痛!」千哭唧唧。

  「讓你亂吃東西,下次還敢亂吃嗎?」漢秋說著,抱著渾身滾燙的孩子試圖為她減輕痛苦。

  但這是突然爆發的靈力和天魔血脈之間的角力,感受到威脅的天魔血脈忽然展露出霸道的一面,飛快改變著孩子的身體。

  孩童的身軀,在這種血脈影響下,第一次變成了天魔原型。

  魔界種族都有各種不同的原型,純粹的天魔血脈就是毛髮豐茂,頭顱猙獰的異獸。但混血的魔,外貌會有變化。

  只有特殊的時候,魔才會變成原型。

  漢秋聽說過這事,眼下他懷裡這個,看上去就是個紅毛小狗,粗短四肢,圓滾肚子,實心小矮胖。

  腦袋更像狐狸一樣尖尖的,不像是傳說中天魔的猙獰。

  「嘶!」壓著她不讓她胡亂動的手被咬了一口,漢秋剛把手鬆開,這小崽子就一溜煙鑽進了屋子的縫隙裡。

  漢秋沒辦法把她喊出來,只能聽見她發出小動物一樣的哀鳴。

  「走,尊主來了。」流沙忽然出現抓住了他的肩,把他從秘境裡帶出去。

  漢秋和魔尊擦肩而過。

  千躲在狹小的縫隙裡,這樣狹小的空間讓她覺得安全。

  上一個世界,她從蛋裡孵出來一點點長大,從小就接受了許多的愛,因此她飛快地熟悉並且接受了那個陌生的世界。

  但在這個同樣陌生的世界,一開始她就沒有得到安全感。

  最先接觸的流沙羅曳對她很好,但更多是敬畏,其餘人是不敢接近她,所以她那時候很少主動說話。

  哪怕最近,她對這個世界終於熟悉了一些,話也多了起來,可在這種受到驚嚇的時刻,還是下意識躲起來。

  直到一陣可怕的氣息湊近,她幾隻小胖腿都嚇得軟趴在地上。

  那股可怕的氣息裡,又有種讓人安心的矛盾氣味。

  圓滾滾的紅毛小「狗」睜開眼,看見面前一隻體型巨大的猛獸,他有一嘴鋒利的尖牙,白森森地湊近她的腦袋。

  如果此刻有鏡子,她就會發現,這隻猛獸就是她現在放大版以及減肥版的模樣。

  猛獸似乎是想要叼住她的後頸皮把她叼起來,但可能是業務不熟練,又或者她比起來體型太小,叼不住後頸皮,所以猛獸直接咬著她的腦袋,把她從這個角落帶走了。

  被牙齒卡著脖子,紅毛小狗的腿在空中蹬了蹬。

  猛獸跑起來,穿過秘境的門,就這麼跑回了寢殿,將顫抖的小狗崽子吐在了被子上。

  瑟瑟發抖的小狗崽子看上去真可憐……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在他弱小的時候,經常能看到這個樣子。

  他不喜歡自己的原型,因為這樣既不像天魔也不像魅妖,被人嘲笑欺辱時,他們都將他當做狗一般。

  懷幽儂以為,這世上只有他一個是這奇怪的模樣,直到剛才,他彷佛看到幼時因為害怕躲在縫隙顫抖的自己。

  他弱小的母親會找到他把他抱出來,用手梳理亂糟糟的毛髮。

  但那種日子太短暫,她很快就死了。

  弱小真是可怕。

  猛獸站在床邊,忽然張嘴齜牙,好像想要一口將這弱小的小東西吃掉。

  湊近時,他想起上次她得意地對他說,不能吃她,否則蟲子就到他肚子裡去了。

  真是可笑,如果他真想吃,把那東西挖出來也可以吃。

  湊近的鼻子許久沒有動,忽然被小家伙的短腿彈起來踢了一下。

  有爪墊的胖爪子踢人一點都不痛。

  猛獸的鼻子動了動,抵在那小家伙圓鼓的肚子上,將她推著翻了個身,滾到角落裡。

  維持著這個猛獸的模樣跳到床上,他盤起來,在自己的前肢上舔了舔。

  那裡有一道深深的傷口,皮毛翻捲,還沒完全癒合,露出裡面鮮紅的肉,又溢出血絲。

  因為之前破岳劍派的事,修仙界有了警惕,前些日子去搶十方山畫卷時,被那幾個老家伙傷了,養了一段時間還沒好。

  嗅到與自己同源的天魔血氣味,只剩下本能的小東西膽大包天地湊過來,嗅了嗅傷口上溢出的血絲氣味。

  懷幽儂不客氣地把她推翻了,看著她四爪朝天哀哀叫喚。

  可是,在她又一次湊過來舔舐血液時,卻沒有再次把她推開,而是閉上眼睛。

  天魔的天性就是吞噬同類變得強大。

  他的天魔血統毫無疑問壓過了弱小的魅妖血脈,但是……

  小東西舔了他的血液,終於安靜下來。

  猛獸抬起頭,不熟練地在幼崽的腦袋上舔了兩下。

  舔完猛獸扭頭,不太舒服地咳嗽兩下。

  舌頭刮毛,舔兩下,小家伙腦袋上毛都快少一半,這玩意嗆嗓子。

  睡夢中被梳著毛髮,千想起了龍爸,他也喜歡這麼安撫她或表達喜愛。

  她終於感到安心地放鬆下來,打了個悠長的呼嚕。
作者: 彤櫻    時間: 前天 04:18 PM

第六十五章 魔尊(十)

  羅曳抱著胳膊,望著遠處一重重宮殿。

  他扭過頭對流沙說:「你看到了嗎,尊主的魔族原型……」

  流沙安靜地在繡著一件小衣服,抬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不要說了,羅曳。」

  羅曳自然知道這事不能多談,但他實在忍不住。

  昨日因為少主突然變成魔族原型,為了用同類氣息安慰她,尊主也變成了原型。

  這還是流沙羅曳第一次見到尊主的原型。

  就像尊主並不喜歡自己過於美麗的外貌一樣,他同樣很排斥自己的原型,輕易不會變成那個樣子,流沙羅曳跟了他這麼多年,也才第一次見。

  那頭紅色毛髮的異獸叼著幼崽從他們身邊一掠而過的時候,流沙和羅曳都原地呆住了。

  「尊主那個樣子,被我們看到了,不會要滅口吧。」

  「你再不住嘴,可能就會了。」

  懷幽儂閉目躺在床上,因為小崽子已經安靜下來,所以他變回了人形,只是一隻胳膊敞開著。

  還沒恢復的小狗崽窩在他胳膊底下,腦袋就靠在他手臂上的傷口附近。

  她睡著時不知道在和什麼鬥爭,時不時蹬腿伸爪,將他的衣袍揉的皺皺巴巴,上面的金線都被她爪子勾了絲。

  而且,作為一個幼小的混血天魔,在第一次變成原型後,她就覺醒了某種幼崽天性。

  懷幽儂睡著,眼睛都沒睜開,輕車熟路地把往自己胸口蹭的小家伙推下去,免得她找吃的找到自己身上。

  帶著爪墊的胖爪子在空中亂抓了兩下,還是搭在了懷幽儂的胸口。

  因為一種需求沒被滿足,還未醒來的幼崽迷糊著開始另一項活動——貓貓踩奶。

  一晚上把她腦袋從胸口推出去十幾遍的懷幽儂已經懶得理會她,動爪子就動爪子,別用牙齒就行。

  但還是煩人。

  懷幽儂翻個身,背對著這隻麻煩的幼崽。

  動作一變,就成了推背。按著硬邦邦的背部,手感差太多,迷糊的小崽子終於醒了。

  她一個翻身從床上爬起來,看看自己的爪子,已經當過一次小青龍的孩子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在床上轉著圈圈熟悉自己的四隻爪子。

  然後她被自己的前腿絆倒一次,又被自己的後腿絆倒一次。

  後頸被一隻手拎了起來。

  千被放在柔軟的胸口處,爪子彷佛有自我的意識,熟練開始推踩。

  猛然反應過來的千收回爪子,假裝放在嘴邊舔了舔,擺出不屑的端莊姿勢。

  但一隻圓胖的狗崽子怎麼端莊都有限。

  「你還記得自己睡覺的時候做了什麼吧?」懷幽儂捏著紅毛小狗的鼻子。

  千狂甩腦袋甩開他的手指。

  孩子是無辜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我咬你一口,這事就算了。」懷幽儂故意說著,拉住千的一隻前爪。

  千還沒來得及掙扎,懷幽儂看著前爪上覆蓋著的毛毛,想起昨晚嗆嗓子的事,又嫌棄地放開了。

  他放的突然,千在往後使勁,直接滾到了床下。

  她在床下打了個滾,朝著床上憤怒叫了兩聲,接著就氣呼呼四爪狂奔往外跑去,並且回頭譴責,然後因為不看路咕咚一聲撞到太高的門檻。

  懷幽儂躺在床上自言自語:「我小時候,真的有這麼醜?」

  紅毛小狗跑出來,流沙第一個發現,她將千抱起來,小心看一眼寢殿。

  「少主自己跑出來,尊主知道嗎?」

  她真擔心少主這個模樣跑出去,讓魔宮的人都看到,間接知道了尊主小時候的樣子,到時候尊主惱羞成怒,又要清洗一遍魔宮。

  這個清洗名單排在前面的就是他們姐弟。

  「流沙,你真要給少主這麼穿嗎?」羅曳一臉怪異地問。

  「怎麼了,這不可愛嗎?」流沙抱著紅毛小狗,給她理了理身上紅色的裙擺。

  現在千身上穿著的裙子,就是她剛才在忙活著做的。

  「可愛是可愛。」羅曳湊到流沙身邊,借著看裙子的動作,悄悄摸了摸少主後背的毛毛。

  本來就敦實,再加上毛髮豐滿,還是蓬起的,毛量看上去就格外多。

  摸起來柔軟溫熱。

  「流沙。」魔尊的聲音響在耳邊,沉迷摸毛孩子的兩位護法瞬間心跳過速,心虛之下瞬間收回了手,假裝自己並沒有做出什麼冒犯的動作。

  流沙頑強地回道:「尊主,請吩咐。」

  懷幽儂看了眼孩子身上的紅裙子,眼睛裡滿滿寫著「這什麼東西」,但他沒有提起,只說:「你給她餵點吃的。」

  說罷匆匆離去。

  他一直都這樣,時常忽然消失兩三天,沒人知曉他去做什麼,也沒人敢問。

  流沙抱著孩子給她餵吃的,漢秋踱步過來了。

  作為教導少主的「老師」,漢秋如今也住在魔宮,但無法自由離開。

  他告訴自己那是魔界少主輪不到自己來擔憂,可想起來往日那孩子趴在自己膝蓋上耍賴不想練字,還有她開心地拖著什麼小動物來給他看的小臉,就無法安心,不知不覺還是主動跑來探望。

  「今天感覺怎麼樣,還痛不痛?」漢秋仔細看看這小狗崽,覺得還挺可愛的,都說魔族原型醜陋猙獰,但這小崽子怎麼這麼可愛?

  「讓我看看你的狀況。」漢秋給她檢查,首先看到了她的肚子,疑惑地摸了一下。

  「是吃了什麼東西脹氣嗎,肚子怎麼這麼大……哦,是吃太多了,右護法不用再餵了。」

  流沙端著碗拿著小杓子意猶未盡:「可是我每次餵過去,少主都會張嘴,這不是代表她沒吃飽嗎?」

  漢秋:「再餵她就要吐了。」

  漢秋說著忽然咦了一聲,雖然千還沒有變回去,但她體內的狀況很好,天魔血脈被安撫下來,沒有和亂沖的靈力相撞,接下來只要引導著這一部分靈力按照另一種方式流經身體,形成循環就可以了。

  作為醫修,漢秋能看出,是因為這孩子體內天魔血脈吞噬了更高級血肉,才會這麼安靜。

  那位心狠手辣的魔尊,竟然會給自己的孩子如此優待,這有點超出他的想像。

  他還以為這孩子日後遲早是魔尊用來提升修為的材料。

  變成這個樣子,孩子當然可以理直氣壯地逃課不學習,小狗怎麼會學習呢!

  所以她快樂地玩了一天。

  等到夜幕降臨,她要求回到魔尊的寢殿裡去睡覺。

  之前流沙每次送她回去休息,她都不太情願,今天竟然主動要求。

  流沙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感到很欣慰。

  玩了一天的千還有一格精力沒有用完,在床榻上一陣自由狂跑,好像狂風過境,把整個床榻空間變得如同狗窩。

  好不容易玩累了,她鑽進滾落一團的被子裡,那裡還有一件糾結成團被抓破的衣服,她繼續用那件勾絲的衣服練爪子。

  漆黑夜色裡,懷幽儂踩著沉重腳步回到自己的寢殿。

  隨著他走進殿內,殿內燭火無風自燃。

  他走到床邊,對那亂成一團的床鋪視而不見,直接放鬆地坐下去。

  坐下去的一瞬間,屁股底下傳來受到驚嚇的幼崽叫聲。

  懷幽儂也很少見地被嚇了一下。他很快想起,這個時間還能待在自己寢殿床上,而且這麼小的,就只有那個變成狗崽子的孩子。

  果然,被粗心爹不小心坐了一下的小狗崽從被子裡衝出來,憤怒地嗷嗷叫。

  懷幽儂移開眼神沒理會她,一手把礙事的被子丟開,重新坐下去。

  被忽視的小狗崽衝上去,英勇而無畏地張口咬下去。

  懷幽儂一把將小狗崽提起來,抓起自己的外袍看了眼,屁股的位置上有兩個洞。

  「你敢咬我。」他毫不猶豫抓著小狗崽的前爪咬了一口。

  「呸。」無語地吐出嘴裡的毛。

  把這膽子見長的小混蛋丟開,懷幽儂徑直去沐浴,回來後又自顧自躺下睡覺。

  他躺下後,小狗崽大搖大擺走到他胳膊底下一躺。

  「不是討厭我嗎,離我這麼近幹什麼,走開。」

  懷幽儂冷聲哼道,閉著眼睛把她推開。

  「哼。」小狗也學著他哼聲,踩著他的手又躺過來了。

  來回兩三次,懷幽儂睜開眼睛,將她抓起來丟到被子鼓包上。

  站在被子山上的小狗崽,一個衝鋒蹦跳,直接蹦到了懷幽儂身上,懷幽儂反手把她丟回去。

  千再跳,懷幽儂這次有了經驗,在她落地之前就接住,順手扔回去。

  不管千用什麼樣的姿勢,瞄準哪個位置起跳,他都能大手一張準確接住並將她按照原位退回。

  孩子一開始只是不服輸的小叛逆,慢慢覺得有趣,玩個不停。

  再一次接住這隻滾圓的幼崽後,懷幽儂覺得她是真的煩人。

  他劃開自己的異域空間,從裡面抓出來一隻彩球,丟到床上,吸引幼崽的注意力。

  帶著小鈴鐺的彩球滾動出去,很吸引孩子的目光,千瞬間就追著球玩去了。

  那是個很普通的彩球,做工粗糙,看上去像是人間集市裡賣的小玩意。

  這當然不是懷幽儂特意去買的,只是辦完事情回來,看到這東西,讓他想起一件事,所以順手帶回來。

  他小時候,似乎也有這樣一個玩具,幼時的他非常喜愛。

  可惜,人間界的東西,就像人一樣脆弱,輕易就會損壞,那個記憶裡的彩球在某一日被拍碎了。

  「叮鈴!」

  「叮鈴!」

  就是這種聲音,拍著滾起來後,會發出清脆的鈴鐺聲。

  懷幽儂側頭看向玩彩球的孩子。

  有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幼時孤單的影子,孤零零的,永遠都只能玩那隻彩球。

  但很快,這種錯覺就消失了。

  畢竟是不一樣的——他小時候非常瘦弱,遠沒有這麼胖墩。

  體型差距讓他清醒。

  看看這家伙,和球一起滾動的時候,就是兩個球。

  突然,彩球被另一隻球推到了他手邊。

  「什麼意思,邀請我一起玩?」

  「嗷。」

  「只有小孩才會玩這種幼稚的玩具,知道嗎?」

  遭到拒絕和屑爹表情嘲諷的千,飛起一爪,把彩球踢飛出去,恰好砸中了懷幽儂的臉。

  懷幽儂:「……」

  他慢慢起身,抓著那拍到臉上的彩球,飛起一腳,把彩球從窗戶踢了出去。

  看著自己玩具消失的孩子大跳腳:「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前天 04:29 PM

第六十六章 魔尊(十一)

  「少主為何無法恢復呢?」流沙抱著千,梳理著她紅色的毛髮。

  雖然這個獸型圓潤可愛,但每天就是吃睡玩耍,尊主看著少主這樣不思進取的樣子,脾氣都快壓不住了。

  最近魔宮有兩三處宮殿都在修整重建,一座觀天樓是某天夜裡被尊主一隻彩球給擊塌了一半。

  那只是普通的彩球,不過在修為高深的尊主手裡,再普通的東西都是殺傷力強大的武器。

  另外兩處,也是因為和少主生氣,一怒之下弄壞的。

  好在壞的只是屋子,少主還是每天活蹦亂跳的。

  「你不是醫修嗎,怎麼少主肚子裡的蠱蟲沒辦法,連她變不回人形都沒辦法!」羅曳不滿地問旁邊念書的漢秋。

  但漢秋現在已經不怕他手裡那威脅跳動的絲線刀刃,一副有氣無力擺爛到底的模樣。

  「啊,在努力了,在努力了。」

  蠱蟲他目前是沒找到什麼好辦法,這也急不來,但變不回人形,純粹就是孩子不願意。

  漢秋懷疑千不願變回人形,就是因為現在這個樣子不用練字學習,還可以整天被抱來抱去,玩耍的時候,魔宮各個角落都可以鑽進去。

  「少主一直如此也不行,你還是繼續教導她學習才好。」流沙說道。

  「啊,在教了,在教了。」漢秋擺了擺自己手上的書,表示對著孩子念書就是他做出的最大努力,至於孩子聽不聽,他可沒辦法。

  不知不覺,左右護法和漢秋,已經組成了一個保姆三人組,負責每日陪少主玩耍。

  「流沙。」神出鬼沒的魔尊忽然出現在門口。

  他們立即收斂表情動作,俯身行禮。

  只聽魔尊說道:「準備一下,我即刻閉關。」

  上一次他閉關衝擊瓶頸,但因為魔宮又封又開的動靜太大,把他鬧出來了,如今魔宮無事,他的傷也養的差不多,自然要再次閉關。

  「是!」兩位護法齊聲應諾。

  「請尊主放心,屬下定會全力保護少主安全。」

  魔尊:「不必。」

  在場三人都愣住,不必是什麼意思,不必保護少主,是還要將她置於危險中當做餌?

  魔尊接著說:「我會帶她一同閉關。」

  尊主閉關之處從不讓人知曉,為何這次要帶著少主一同去,難道是……因為對少主的不學無術感到失望,終於決定將她吃掉補身體?流沙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

  羅曳不知是不是也想到這裡,問道:「尊主,少主的年紀是不是還太小?」

  看見魔尊的眼神,他醒悟過來,立即閉嘴跪下。

  流沙也不敢多說什麼,感受到魔尊身上散發的壓力,硬著頭皮說:「屬下等會守好魔宮,等待尊主歸來。」

  魔尊伸手從流沙身邊拎過胖墩紅毛小狗,抓著她的後頸皮往外走。

  走出門口時,他把小狗崽子放下,教訓道:「連走路都不肯多走,你才會胖成這樣!你給我自己走回寢殿去!」

  「嗷嗚,哼!」

  聽到魔尊訓孩子的聲音,兩位護法悄悄往外瞧。

  只見被訓的少主撲上去咬住了魔尊的衣擺,魔尊大步往前走,孩子就掛在衣服上隨著他往前走的動作拖地,好像一隻紅毛拖把。

  流沙和羅曳可以清楚看見魔尊華麗的衣衫上被咬出兩個洞,紅毛小狗牢牢掛在那,被拖著轉過一道彎,消失在走廊盡頭。

  好在魔宮的僕從無比勤奮,每一道長廊都乾乾淨淨,所以孩子被衣擺拖回寢殿時,一身紅毛也沒變成灰黑色。

  懷幽儂再次把她提起來,這次整個手籠罩著她的腦袋,千沒看清他是走到了哪裡,只知道自己掙扎著露出腦袋時,面前已經是一個懸崖。

  千探頭看了看懸崖。

  抓著她的懷幽儂突然往懸崖縱身跳下。懸崖底下呼嘯的狂風從下往上撲來,將他紅色的長髮沖的飛揚,袖子衣擺打到了千的身上。

  她下意識伸爪子抱住了懷幽儂的手,兩條後腿包括尾巴都纏在他的手腕上,整個好像一隻裹住狗爹拳頭的毛手套。

  不知往下跳了多久,懸崖壁上出現了瑩白的光。

  單調的岩石和淡淡的白光,從黑暗中乍一看很亮眼,但再仔細看看,就覺得單調了,這個時候懷幽儂的紅髮就是這裡唯一鮮亮的顏色。

  踩上實地之後,千放鬆了裹住懷幽儂拳頭的爪子,四處探看,小鼻子也嗅個不停。

  這裡面有一股很復雜的味道,不太好聞。

  底下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洞口,每一個洞口幾乎都有風吹來。

  這是朱鼎山山腹內,頭頂就是魔宮與魔城,少有人知道,在這座山內,還有這樣錯綜復雜的怪異洞窟。

  懷幽儂走進其中一個洞口。

  岩壁上淡淡的光照亮前路,千仰頭看著頭頂,這洞穴像是天然形成,有很多粗糙的凸起,縫隙裡還有小動物被驚動突然爬行過的動靜。

  她的目光移到懷幽儂臉上,那美麗的臉龐在朦朧的光中顯得很冷漠。但手卻很溫暖,在空氣逐漸變得冰冷後,千抱緊了那隻手。

  察覺到她的動作,懷幽儂側頭冷笑了一下,孩子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

  終於,懷幽儂走出長長的洞穴隧道。

  隧道之外是一個巨大的下陷空間,像一個碗,因為沒有落腳的地方,現在他們就站在碗沿邊一小塊尖尖的石頭上,只能容納一個人落腳。

  這個巨大洞穴空曠寬闊,岩壁上都有被磨過的痕跡,比外面要圓潤很多。

  一陣鎖鏈聲,洞穴角落站起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千原本以為那是一塊巨大的石頭,等到鎖鏈聲不斷回響,那東西鑽出黑暗,千才看清楚它的模樣。

  那是個體型龐大,外表猙獰醜陋的凶獸。

  臉部扁平,頭部粗短,長著灰黑色的角質,身上生著鱗甲,甲片縫隙之內又雜生著一叢叢毛髮,整個是髒兮兮的灰黑色,只有長在腦袋兩側的眼睛,呈現出一種混沌凶狠的紅色。

  它感覺到有人到來,往這邊走動,口中發出震天的吼叫。然而它脖子和四肢上的粗鐵鏈控制住了它的活動範圍,當它靠近邊緣,就再也無法往前一步,只能徒勞地吼著。

  這是千看過長相最醜最凶的動物,她有被這醜醜的巨獸嚇到,挪著胖身子往後躲。

  誰知才縮了一下,就感覺背後一股推力,她不受控制地往前滾了一圈,直接沿著坡度咕嚕嚕滾進了那凶獸的地盤,啪嘰一下摔在最底部的地面,抬頭就是那凶獸流著口涎的大嘴。

  它可能也很高興有人送來新鮮的肉丸子,大口一張就朝著千湊近。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紅毛小狗一個狗崽打挺,以不符合她體型的矯健動作彈了起來,扭頭就跑。

  她從未有過這麼快的速度,跑到懷幽儂腳下,朝著他叫。

  懷幽儂站在上方抱著胳膊看著她,語氣冷酷無情:「你什麼時候能變回人形,我就什麼時候把你弄出來。」

  這小崽子不知道怎麼養的,就知道偷懶,他毫不懷疑如果不管她,就算自己閉關一年出去,她還是會保持著這個狗樣子。

  孩子不管教不行。

  千也就是吃了年紀小和這個形態說話不標準的虧,罵不出花樣多的髒話,但整個洞裡都迴蕩著她憤怒的叫聲。

  眼看凶獸逼近,小狗只能邁著短短的四肢奔逃,她繞著這寬大的空間邊緣跑了好幾圈,跑得氣喘籲籲四肢發軟,那個屑爹還沒有救她於水火之中的意思,只好整以暇地在旁邊看著,偶爾還因為她跑路的姿勢太狼狽而發出愉快的輕笑。

  哪怕累得吐舌頭,小狗還是要在喘息的間隙裡回以狗狗髒話,譴責這個不做人的爹。

  罵人沒用,哭更沒用,在凶獸的追趕下,孩子累得舌頭都要吐出來了,終於,她在奔跑中爆發,無師自通地用上了身體裡積攢的力量。

  一股熱氣流經四肢百骸,她感覺身體一輕,粗短的四肢就變成了白嫩的胳膊和腿,身上的紅毛變成了尾部打捲的蓬鬆紅髮。

  「嗚嗚嗚!我變回來了,我要上去嗚嗚嗚!」在地上滾得灰頭土臉的孩子跑到邊緣,伸出雙手哭唧唧要求。

  「這不是可以做到嗎,平時那麼懶惰,流沙他們也太隨著你,這樣以後你只會變成一個廢物,要怎麼接任我的魔尊之位。」懷幽儂說著,仍沒有把她拉上去的意思。

  「你怕什麼,一隻凶獸而已,你可以咬它,就像平時咬我那樣。」

  孩子氣得跳腳,感覺身後一陣風襲來,她被一個重物壓倒在地。

  要被吃掉了嗚嗚!

  嗚哇大叫著,千撲在地上被凶獸親熱的舔了一口。

  又舔了一口。

  蓬鬆頭髮都被舔的倒飛出去,千懵了。

  這個時候,懷幽儂才跳下來,那凶獸看到他,又吼了一聲,更熱情地想去舔他,被冷酷無情地推開。

  「滾開點,臭死了。」

  凶獸似乎沒什麼智商,沒感覺到他的嫌棄,依舊努力湊上來舔他,被懷幽儂不耐煩地踹了一腳,這才不情不願地退後兩步,露出小小的孩子。

  被抱到懷裡用袖子擦了擦臉,千這才回過神來,心有餘悸,下意識用雙手攬住了懷幽儂的脖子。

  但很快她就想起了剛才的「仇」,又氣呼呼地收回手。

  懷幽儂抱著她往另一個洞口走,那隻凶獸就跟在他們身後,直到無法再前進,只能留在原地目送他們走進洞口消失不見。

  它又大吼了一聲,還是那凶狠的叫聲,但千覺得聽起來沒有剛才那麼可怕了。

  她撅著嘴生氣,但看不見那隻大怪獸了,她又忍不住拽拽屑爹的頭髮問:「那是什麼啊?」

  懷幽儂隨口說道:「在這裡守門的狗。」

  一個天魔血脈與青甲獸的混血。

  說起來,這怪物和懷幽儂有點像,都是魔界最強的天魔混血。可惜,青甲獸不是魔族,只是魔界裡一種比較強悍凶狠的野獸,沒有人形和理智。

  所以這東西沒能繼承多少天魔血脈,更偏向純粹的青甲獸。

  幸運的是,一絲天魔血脈實在稀少,所以當初它沒被那些天魔當做補品吃掉。

  不幸的是,那一絲天魔血脈讓它比一般青甲獸更加殘暴無理智,更熱愛殺戮。當初製造出它的人,利用它在魔界鬧出了不少的事,後來自己也無法控制它,便把它鎖在這裡,後來又把它遺忘。

  直到懷幽儂吞噬所有天魔得到魔尊之位,來到這裡。

  這東西凶暴嗜血,卻天生親近天魔血脈,會被天魔血脈壓制,不敢做出傷害行為。

  懷幽儂便任它待在這裡,當做自己閉關之處的一重守衛。
作者: 彤櫻    時間: 前天 09:08 PM

第六十七章 魔尊(十二)

  地下隧道錯綜復雜,懷幽儂最後帶著千熟門熟路地來到一個隱蔽的洞穴裡。

  這裡空間不是很大,但比外面乾淨很多。

  一潭地下泉水在正中央,從頭頂的岩縫裡流淌下晶瑩的水花。

  懷幽儂一手抽出長鞭,在一塊大石上削去一半,使其成為一個平坦的石台。

  他將孩子放在上面,並且掏出那幅十方山畫卷交給她。

  「我在此閉關,你也要在此努力修煉。」

  孩子懵了,這不就是被關小黑屋了嗎?

  歷經兩個世界,從未被要求過好好學習的千,雙眼大睜地瞧著懷幽儂。

  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腦袋上。

  「學會自己強大起來,我並不能一直保護你,你只能靠自己,明白嗎。」

  從出生起,懷幽儂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危險之中,顛沛流離掙扎求生,哪怕成為了強大的魔尊,針對他的刺殺和危險也從未少過。

  他毫不懷疑,若是哪一日,他敗在那些敵人手中,不止他的身體會變成敵人的盤中餐,連這小東西也會立刻被人吃掉,連骨頭渣都不剩。

  千抱著畫卷從石台上爬下來。

  懷幽儂又將她提上去,並且將手中長鞭繞著石台圍成一個圈。

  「你再下來試試。」

  千果然試了,可腳剛伸出長鞭圈起的範圍,就感覺一陣酸麻發燙,好像同時被電和被燒了一樣!

  千飛快地縮回腳。

  「你就給我待在這修煉,哪都別想去。」

  懷幽儂冷笑。

  他都不知道這孩子之前是在哪裡生活,又是被誰養到這麼大,竟然會養得這麼懶!

  他走過地下泉,一拂袖坐到另一邊的石台上,閉目修煉。

  千盤腿坐在石台上,偷偷對著那邊做了個鬼臉,然後她嘀嘀咕咕地展開畫卷,進到了十方山畫卷裡。

  可是一進去她就傻眼了。

  那寬闊的玩耍地盤沒有了,四周只有一片朦朧無法穿透的霧氣,眼前所見的只有她平時用來練字的桌子,還有一堆的學習材料和學習工具。

  從古至今,讓一個幾歲孩子靜下心來學習,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何況是被關起來學習,千的小叛逆上來了。

  她決定絕對不要聽壞爹的話!

  可是,實在太無聊。

  她趴在桌面上畫了一會兒畫,周圍沒人聊天說話。

  出了畫卷,試探著走出圈外,又被燙了腳。

  孩子四肢攤開躺在石頭上,無聊到數石頭上的光點數量。

  她翻來覆去,忍不住又去看對面的懷幽儂,他還是用那個姿勢坐在那裡,連動都沒動過,周身一圈薄薄的白光。

  千伸手啪啪啪地拍打石壁,在洞穴裡弄出吵鬧的動靜,那邊也沒反應。

  很快的,千發現了另一個問題,不管是洞穴裡還是畫卷裡,都沒放食物!

  「我好餓!」她對著懷幽儂喊,不知道他是修煉到關鍵時候聽不見還是故意裝作沒聽見,總之是沒理會她。

  身體裡儲存了靈力後,千就算餓上幾年都餓不死,但她已經習慣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食物,突然沒有了,那可不是難受極了。

  「嗚嗚嗚,嗚嗚,嗚。」孩子幽幽的哭聲在洞裡迴蕩。

  用胳膊捂著眼睛的千嗚了一陣,悄悄露出眼睛去看,但懷幽儂仍是沒動靜。

  雖然有點小壞心眼子,但多少還算件小棉襖的千,在羅曳無數次「學壞」教導下,都仍然是個小可愛,但在這魔鬼爹的逼迫下,短短幾天,她就有了長足的進步。

  她現在罵人可凶了,並且她不哭了!

  髒話貓貓撒潑打滾撒嬌哭鬧都沒得到安撫後,她進入畫卷,第一次主動翻起了課本。

  等她終於不折騰乖乖進了畫卷,好幾日沒吭聲的懷幽儂輕哼了一聲。

  真是煩人的孩子,怎麼能這麼吵。

  這個時候,他才真正開始修煉天魔祭書。

  千在畫卷裡主動學習起來。她如今已經不是小青龍,換了個世界也用不了另一個世界的巨龍魔法,但是不知為何龍語在這個世界裡寫出來和某些靈符符文有相似的作用,還都能匯聚靈氣。

  所以千吭哧吭哧寫著靈符練著字,還回憶了漢秋教導過她的那些術法。

  她身體裡的靈力已經形成了一個循環,要將之使用出來,最簡單的就是配合各種動作結印,還有利用靈器來發出攻擊。

  過了兩日,千從畫卷裡冒出來,先偷偷摸摸看看那邊的懷幽儂,見他不動,便放心地把自己畫出來的靈符往困住她的鞭子圈上扔。

  「呼啦!」鞭子上著了火,突然間火勢太大衝出來,還把千的頭髮梢都給燎得更捲翹了。

  她縮著腦袋護住自己的頭髮,好在這火很快就因為靈力不足熄滅了。

  她又嘗試了各種靈符,把靈符用完後,她還動了動自己胖胖的手指頭,費力結印,第一次用出了術法。

  一道小閃電打在鞭子上,噼裡啪啦炸起電花。

  千已經發現了,附在鞭子上的是壞爹的魔氣,而她如果不斷用靈力去和這些魔氣碰撞,就會消耗掉一部分魔氣。

  說不定這些紅黑的氣沒了,這圈圈就不燙腳了!

  為了逃出圈圈,孩子開始動起自己的小腦袋。

  她持之以恆地使用靈力,終於在某一日,完全消融了長鞭上附著的魔氣。

  再一次試探著露出腳尖,這一次毫無阻攔,也沒那種麻腳燙腳的感覺了!

  千又看一眼懷幽儂,這一次更加輕手輕腳宛如做賊,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吵醒了壞爹,又被抓起來關住。

  她想都不想就要通過隧道跑到外面去,不過在逃跑之前,她還沒忘記把地上魔尊的武器長鞭拿到手上,拖著這東西一起跑。

  就是要搶走他的武器藏起來,這樣他下次才沒辦法這樣把她圈住!

  逃出生天的孩子一手抱著畫卷,一手拖著鞭子,興奮地在隧道裡跑,但是很快的,她發現自己迷路了。

  這裡的道路太過復雜,她看著懷幽儂走起來很簡單,可她完全走不來。

  她在岔道無數的隧道裡左鑽右鑽,驚動了藏在那些石縫裡生活的黑暗小生物,一貼臉把雙方都嚇了一跳。

  走了好半天都沒能找到出路,如果換成之前,千早就原地坐下等人來抱了,但是現在,她只是癟癟嘴,便認真的嗅著周圍的氣味,想要用來時聞到的特殊氣味來分辨道路。

  那股味道,其實是那隻大怪獸身上的氣味。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走的,靠著氣味,還真的讓她找到了路。

  聽到那個凶獸吼聲,千心裡高興極了,腦袋從狹窄的小洞裡鑽出去,像一隻從樹洞裡冒出來的花栗鼠。

  這個洞口完全不是他們之前走的那個洞,但誰管呢,千只知道自己找到路了!

  令她傻眼的是,她找不到可以出去的那個洞口了。

  小孩子做事大多不顧後果,只看眼前。

  千現在就是這樣,她發現自己沒法接著往前走,就在附近一塊石頭上坐下。

  見到人很興奮的凶獸一個勁試圖朝她靠近。

  千還有點怕它,將身前一個圓石頭推過去,想嚇唬一下它讓它離遠點。

  個頭巨大的凶獸,用自己扁平長角質的臉,直接把那個圓石頭撞了回來,並且搖頭晃腦,前爪跳起,在原地轉了兩圈,差點被脖子和腳上的鎖鏈打成結。

  如果不是怪獸太大,千真的有種在和狗狗玩耍的感覺。

  眾所周知,小孩和狗,都喜歡有人陪他們玩。

  毫不意外,千很快和這隻「大狗」玩了起來。

  她很快不滿足於笨重的石頭球,而是用起了自己的術法。

  一開始,她想做個冰球,做個水球,但失敗了,一股水流從她的指尖呲了出來,沒成型就噴到了凶獸臉上。

  這道水流讓凶獸愣了好一會兒,它像是被嚇呆了,又像是高興傻了。

  因為它在這裡被鎖了這麼多年,只能在岩壁縫隙裡舔舐一點點溢出的水珠,吃一些躲在縫隙裡的小生物。

  這樣的水流,在它的記憶裡已經很遙遠,所以它前所未有的興奮。

  它的興奮也感染了千,發現它很喜歡水後,千又嘗試了好幾次,琢磨著弄出了更大的水流。

  清澈的水流噴到凶獸臉上,它張嘴在空中狂咬,用腦袋去頂,把自己變得濕漉漉。

  很快的,它將地面踩成一片泥濘。而它身上灰黑色的毛和角質,在水流不停的沖刷下,露出灰白和一點點紅色。

  原來它不是個黑漆漆的怪獸。

  地面上積著一層水,看上去髒兮兮的,千都沒地方下腳了。

  如果能凍起來就好了,冰面上可好玩了。

  千忘記這裡的術法怎麼凝水成冰,跑到畫卷裡翻找一陣,學會了又出去努力一陣。

  在她的手中,腳下一小片地方慢慢凝結了白霜。靈力沒了就去畫卷裡吸,出來繼續造溜冰場。

  凶獸好奇地踩在冰面上,瞬間打滑,肚皮朝天縮著四肢懵懂地滑出去很遠。

  「哈哈哈哈哈哈!」千笑的很大聲。

  狗狗摔倒的樣子果然很好笑嘛!

  在和新的玩伴玩了很久後,千感到睏了,她決定回到壞爹那裡去休息。

  因為這裡味道很重,而且凶獸一刻都停不下來,非常吵鬧,她睡不著。

  千和沒玩夠的凶獸揮揮手,表示下次再來找它玩,就抱著畫卷鑽進洞口,準備返回。

  但她總覺得忘記了什麼。

  忘記了什麼呢?

  被她隨手放在地上的長鞭,早已被凶獸踩進泥濘裡,又來又被她不小心凍住。

  作為魔尊的武器,它從未有過這樣慘的待遇。

  千回到閉關的洞穴,扒在洞口探頭,發現壞爹沒醒,這才放心了。

  不過沒有動彈的懷幽儂,讓孩子膽子變大。她走過地下泉,來到懷幽儂身邊蹲下。

  一隻小手在他眼前晃呀晃。

  這個時候的懷幽儂確實感受不到外界的動靜。

  確認他不會醒來的千,迅速地膨脹,她眼睛咕嚕轉,聳著肩膀不懷好意地嘻嘻笑了兩聲。

  爬到懷幽儂的石台上,千抓住懷幽儂華麗的外袍,用上了有著尖尖指甲的手和牙齒,把好好一件外袍撕出一個大口子。

  拿著一大塊布,千覺得可以用這個團起來做布球,很輕的球就可以和新夥伴一起頂著玩了。

  裡面裹什麼呢?

  她的目光落在懷幽儂雪白的中衣和袖子上。

  「嘶啦!」袖子撕下來,露出手臂和肩膀。

  「嘶嘶!」中衣也撕了一片,露出懷幽儂大半個背部。

  一身衣服被撕的七零八落,現如今魔尊大人也就只有一雙鞋還算完整……鞋?

  千的目光移向懷幽儂的長靴,伸出雙手拽住。

  兩隻鞋子也拔下來了。

  千好奇地把自己的胖腳塞進大靴子裡,感覺像穿了肥大的兩隻褲腳。

  頂著一大團碎布,腳上踩著大靴子,孩子啪嗒啪嗒跑了,只留下一個因為失去了大部分衣服顯得不堪入目的魔尊。

  沉迷閉關的魔尊渾然不覺孩子的「越獄」和自己的走光。
作者: 彤櫻    時間: 前天 10:57 PM

第六十八章 魔尊(十三)

  一隻已經乾淨了許多但仍然醜陋的凶獸趴在冰面上,仰著腦袋,專心致志地看著對面的千把布球拋過來,然後它用腦袋把布球頂回去。

  一開始這項遊戲它玩的非常不好,經常接不到球或者太用力把球頂出去很遠讓千接不到,但在不斷的調整下,如今它已經熟練了很多,可以有來有回地玩上幾十次都不讓球落下。

  這布球自然是魔尊衣服做的,千為了將它做成一個球還廢了不少力氣。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這個洞穴裡這麼無聊,如果沒有這隻陪玩的凶獸和她做出來的玩具,她就要無聊死了!

  和凶獸夥伴玩了布球之後,千開始用收集來的小石頭堆小房子,在凶獸的臉上堆,因為它的臉剛好是平的。

  那麼大一隻凶獸乖乖地躺在地上仰著臉,千一屁股坐在它扁平的鼻梁上,專心致志地堆石頭,邊堆邊叮囑它:「不能動,不能動,要是倒了你就輸了!」

  這是一個在夥伴臉上堆石頭小房子,看它能堅持多久不動的遊戲。

  但對於一個經常看不見活人,見到人就興奮過頭的大狗來說,安靜是很難做到的,因此每次它都是很快就動了,導致輸掉。

  不過這隻大狗沒有好勝心,輸就輸了,輸了也很高興地接受懲罰。

  千跳下它的臉:「你輸了,那你當木頭人。」

  她跑到另一邊喊:「好了!我喊了你才能轉頭,不能偷看!」

  可惜這個並不稱職的玩伴腦子不太好使,總是提前看或者一直看著,需要千不斷提醒才行。

  玩上一陣遊戲後,停下來休息。

  凶獸從黑暗的縫隙裡掏摸出來一個小東西,那種長得像老鼠或者蟲子的東西,被它放在嘴裡咀嚼時,還會發出嘎吱的聲音。

  那就是它在這裡唯一能得到的食物。

  千看著小夥伴吃零食,嘴撅了起來,因為她都沒有吃的。

  大狗又像是前幾次一樣,試圖給她分享小零食,再次被千拒絕。

  那種活生生血淋淋的吃法她不喜歡,最重要的是聞起來不好吃,臭臭的。

  休息過後又玩上一陣,千穿過隧道,跑回閉關的洞穴去休息。

  這段時間,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作息。

  隧道兩邊閃爍的螢光,千邊走邊摳著玩,還用小石頭在上面劃。

  就這麼一路玩回去,她先看一眼懷幽儂。沒醒。

  再跑到地下泉邊張著嘴去接上方流下的泉水,甜甜的味道,喝了感覺肚子裡都暖洋洋的。

  然後,湊近懷幽儂。

  他如今身上的布料更加稀少了,稀碎的布條掛在身上。

  千左挑右挑,用其中一塊還算乾淨的給自己擦了擦臉上的水。

  經過這段時間的試探,千已經能放心大膽地折騰,畢竟她上次用凶獸脫下來的甲片把壞爹一根尖尖的指甲磨平了他也沒反應。

  在某種意義上,現在正忙著突破的魔尊,也是千的一個「玩具」。

  她托著下巴靠在石台上看著懷幽儂,無聊地亂轉眼睛,忽然注意到他胸前。

  孩子有了個好(壞)主意。

  在牆壁上刮下黑灰,她蘸著黑色在壞爹緊實的腹肌上畫了一張大嘴,配合著上方的兩點來看,就像是一張臉。

  但還少了什麼。

  千又在嘴巴上方加上了兩個鼻孔。

  還是少了什麼,再加上兩條眉毛。

  「嘻嘻嘻嘻!」

  一陣塗塗抹抹,對著自己的傑作,孩子開心地笑了。

  懷幽儂的天魔祭書正修煉到關鍵時刻,這也是最難的時候,如今除非天塌了,外界的動靜都無法驚動他。

  哪怕熊孩子逃獄把他衣服撕了去擦凶獸做玩具,把他的指甲磨掉,還玩他的頭髮,拔他的頭髮黏在肚子上給人臉當鬍子……他都不至於驚醒。

  可是,天真的塌了。

  劇烈的晃動傳到地底,比上一次閉關時魔宮封閉又解封的動作還要大,就連他們這個閉關的洞穴都有石塊掉落。

  千這個時候,恰好在洞穴裡休息,她想起久遠的記憶——學校地震演習。

  那模糊的記憶,讓她尋找起躲避物,這洞裡看上去最結實的就是壞爹,所以她一頭鑽進懷幽儂的胳膊底下,腦袋頂著他的手臂。

  在這天搖地晃的震動中,懷幽儂皺了皺眉。

  急促沉重的鼓聲,帶著無形的聲浪從朱鼎山上的魔城傳到山腹內,讓山腹發生震蕩。

  還有久未響起的鐘聲。這是有人攻打魔城,代表危急的鐘聲。

  這一道又一道急促的聲音和不停歇的晃動,驚醒了閉關的懷幽儂。

  他猛然睜開金色的眼睛,如同黏稠的金色熔岩,好像要流淌起來。

  強行結束修煉,遭到天魔祭書反噬的懷幽儂噴出一口血。

  他神色沉沉地抬頭望向上方,眼裡的怒火都要變成真實的火焰噴射出來。

  魔宮裡那些廢物究竟在做什麼?怎麼又在他閉關的時候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一次、又一次!

  他豁然站起,甩袖……甩袖?

  怒火中燒的懷幽儂這才發現身上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低頭一看。

  哪怕在這種時刻,他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本就被迫醒來遭受反噬受傷的懷幽儂,感覺自己的傷一瞬間更重了。

  目光緩緩移向旁邊。

  看到他醒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想起來害怕的孩子,已經默默坐到了牆角,並且自欺欺人把臉埋在了手掌裡,露出一隻眼睛悄悄瞧他。

  若不是現在情況未知,懷幽儂這就能狠狠教訓這熊孩子一頓。

  他冷著一張要殺人的臉,一手扯下身上的稀碎布條,在腹部隨手擦了擦扔掉,又從自己的異域空間抓出一件寬大衣袍,隨意裹在身上。

  接著抓住千的衣服,拎著她大步往外走去。

  這懶惰的孩子竟然能突破他的困陣,他是沒想到的。

  「我的長鞭呢?」懷幽儂黑著臉問。

  千這會兒乖巧地縮著腦袋和手腳,回給他一個無辜茫然的眼神,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她確實早就不記得那鞭子扔哪去了。

  懷幽儂深吸一口氣,幾乎是飛掠出了隧道。

  他按照自己的感應,來到凶獸所在的洞穴。匆匆掃視一眼,懷幽儂右手一張。

  被凶獸踩到深深的泥裡,又被上面一層冰蓋住的長鞭自動應召回到了他的手中,散發著一股不太好聞的發酵味道。

  即將爆發的懷幽儂,飛快地出現在了魔尊的寢宮裡。

  這裡不見左右護法,只有一個醫修漢秋無所事事地靠在廊下,對著不遠處滾滾黑雲撓頭。

  「人呢!」壓抑的聲音問道。

  看到驟然出現且形象怪異的魔尊,漢秋愣了下,飛快低下頭,又看到他赤裸的腳和抓在手上活生生的小孩。

  閉了下眼睛,漢秋用最恭敬的語氣回答道:「啟稟魔尊,左右護法等人都在守城迎敵,魔尊閉關這段時間,魔界西方與北方共八位魔將帶著大軍兵臨城下,已經突破外城,打到了內城。」

  「西方北方的魔將?」懷幽儂輕易便猜出,必然是某些東西又在背後謀劃,將這些蠢貨騙來送死。

  「據說,他們這次是護送一位純粹的天魔血脈前來,要尊那位為魔尊。」漢秋的聲音放輕,生怕刺激了這位。

  天魔血脈?難怪。

  懷幽儂露出一個嗜血狂性的表情,沒有再管漢秋,拔地而起,飛向黑雲滾滾的魔宮內城門。

  魔界向來是以強者為尊,魔尊這個位置也是誰能搶到就歸誰。

  但是千百年來,魔族的強大與否,與他們的血脈有很大關係,所以歷來的魔尊,都是擁有魔界最強大血脈的天魔一族。

  直到天魔一族逐漸衰落,內鬥越發嚴重,又出了懷幽儂這樣一個異類,最後以混血之身打敗了僅存的天魔,並且將他們吞噬殆盡。

  他的行徑,幾乎是終結了魔界多年來以純血天魔為魔尊的歷史,並且之後,等他一死,魔界各族都可以一爭魔尊之位。

  有不少人都覺得,既然懷幽儂這個天魔與魅妖混血,都能當上魔尊,那他們為何不可以?

  魔界因此前所未有地動蕩起來,表面上懷幽儂仍然強大能掌控一切,但魔界內外就像是逐漸繃緊的弦,一觸即發。

  不少人都在虎視眈眈,等待著懷幽儂疏忽或者虛弱的時候。

  密密麻麻的魔界士兵圍在城外,城內是左右護法、長老和守在魔城的魔將與士兵。

  他們看上去已經經歷了幾輪戰鬥,城內外都留下了不少屍體。

  堆積成山的屍首散發出濃重血腥味。

  城外在大軍最前方的魔將踏著堆疊的屍體高聲挑釁。

  「你們的魔尊還不敢出來嗎,難道是見了正統的天魔血脈,他一個雜種沒臉出來見人了!就靠你們這些人,能守多久!不如投了我們金煌王,日後大家一同為新魔尊效命!」

  「想那懷幽儂一個低賤混血,既不敢帶著我們魔界眾人殺上修仙界搶奪資源,又不敢出魔城,整日躲在魔宮之中,就是個膽小鬼,你們真要為這麼一個膽小鬼丟了性命!」

  魔將的聲音傳遍城內外,在他身前,還有人不斷擂著一面龐大的撼地鼓,正是這面法器,將懷幽儂自閉關中吵醒。

  「膽敢詆毀尊主,該殺!」羅曳流沙站在城門上方,聲音雖不像那魔將洪亮,但陰冷的殺意卻同樣令人畏懼。

  在守城的一眾人等,大約也只有少數幾人是在認真守城,更多人是礙於懷幽儂往日威懾,在此裝模作樣。

  畢竟是魔界,大多數魔族不會對一個魔尊多忠誠,這個死了,下一個更強。

  「兩位護法忠心可嘉,只是,你們的尊主何曾在意過你們的死活呢,若真的在意,他也不會躲起來這麼久,讓你們在此死守。」

  城外幾位魔將身後還有一輛華麗的金車,裡面坐著的就是那位據說純粹天魔血脈的金煌王。

  在金車前站著的一位中年文士模樣的男子說道:「若你們想要追尋更強者,我的主人金煌王,才能給你們更加強大的未來。」

  「哦?我還以為過去已經把天魔血脈吃完了,沒想到這還有一條漏網之魚,也不知道他吃起來的味道是不是和記憶中一樣鮮美。」隨著懷幽儂的聲音響起,城內外瞬間都安靜下來。

  剛才挑釁時大言不慚的魔將,和站在金車前離間的中年文士,在聽到懷幽儂的聲音時,眼中都下意識露出畏懼之色。

  城內魔宮眾人則是剛看見落在城門頂端的熟悉身影,就跪地齊聲道:「恭迎尊主!」

  站在金車前的中年文士看向衣擺飛揚的懷幽儂,目光凝滯了一下,他慎重問道。

  「你就是魔尊懷幽儂?」

  「有膽前來送死,卻不認識本尊?」懷幽儂面色冷漠,眼中殺意熾盛。

  中年文士的目光從懷幽儂腦後一左一右綁著的亂糟糟雙馬尾上移開,表情變得更加嚴肅。
作者: 彤櫻    時間: 前天 11:51 PM

第六十九章 魔尊(十四)

  魔界早有傳言,魔尊因以混血天魔之身修煉天魔祭書,早已瘋魔。

  此言怕是不假。

  那中年文士眼神裡慎重更多兩分,揚聲道:「金煌王今日……」

  懷幽儂卻不耐煩聽他聒噪,將提在手中的熊孩子丟到流沙懷裡,另一隻手甩起長鞭朝城下揮了出去。

  他的長鞭如同活過來的長蛇,上面翻起鱗片,不斷延長,眨眼就靈活地甩到那中年文士面前,鞭梢在他臉上打出一片皮開肉綻的傷口。

  若不是躲得快,恐怕腦子都要被打出來。

  自詡修為不低的中年文士狼狽退後,栽倒金車中,滾落在金煌王腳下。

  察覺到金煌王躲避的動作,文士隱蔽而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記得你該做的事!」

  在這不滿的注視下,衣著華麗的金煌王彷佛能聽到他往日的訓斥,又瑟縮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坐在車上。

  懷幽儂不想浪費時間。

  他全不把那幾個反叛的魔將和他們身後無數魔界士兵看在眼裡,對他來說,這事蹊蹺的就只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天魔血脈。

  就如同他之前所說,最後的天魔血脈應當已經被他吃掉了。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到底是真是假?

  懷幽儂倒希望是真的,他的天魔祭書在瓶頸遲遲不能突破,若是能再吃一隻天魔,或許能有收獲。

  因此他相當乾脆地從城門頂端直奔下方金車,一擊打碎了流光溢彩的璀璨金車,連同周圍一圈都炸了個粉碎。

  「滾出來讓本尊瞧瞧,你值不值得本尊吃上一頓。」

  在橫飛的黃金碎屑中,憑空撲出一隻體型龐大的獸類。

  長相猙獰,獸臉上覆蓋著材質如同青銅般的厚甲,背部和四爪也是如此,顯得沉重又威嚴。除此外,紅毛金眼,是典型的純血天魔模樣。

  既不是洞穴青甲獸那樣醜陋,也不像懷幽儂原型那麼柔軟多毛。

  「好!很好!」

  懷幽儂說著,一鞭狠狠甩在那凶狠咆哮的天魔獸身上,將他堅固的背甲都打出了一條裂縫。

  中年文士退到一邊,看著懷幽儂與變成原型的金煌王打起來,眼神閃爍,捂著胸口喊道:「諸位將軍,還不動手!」

  幾位魔將聞言,迅速帶著身邊的精銳士兵包圍懷幽儂與金煌王。

  「當我們死的嗎?!」

  尊主到來,倍受鼓舞的護法羅曳也隨之飛身下了城樓。

  他的絲刃在此之前已經收割了無數士兵的性命,見他靠近,不少將士都忍不住後退。

  「誰都不能打擾尊主。」

  羅曳邪肆笑著,手中絲刃輕輕一割,就倒下一片士兵。

  「擂鼓!」魔將大吼。

  憾地鼓更加急促,攻城士兵們身上隨著鼓聲泛起青光,力量增強,更加不畏生死。

  城門上二長老搖起鈴,死去的士兵屍身逐漸站起,擋在攻擊的士兵之前,源源不絕。

  在這戰場之中,懷幽儂與金煌王身側形成了一片圓形的空白區域,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敢過於靠近他們。

  懷幽儂也不曾管其他人,只抓著長鞭一次又一次地揮下,在天魔獸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傷口。

  他不用威力強大的天魔祭書,只純粹用鞭子抽打,彷佛將面前的純血天魔獸當做了不聽話的畜生,想要藉此羞辱他。

  至少在場眾人都是如此認為。

  天魔獸凶狠的吼叫聲漸漸成了變調的痛呼,他對於散發著戾氣的懷幽儂,顯而易見地帶著畏懼,甚至在戰場上轉身想跑。

  懷幽儂有些失望地繞著長鞭:「如此弱的天魔,甚至比不上從前在魔宮裡那幾個。」

  「一隻天魔,被養得比一隻野獸還不如,唯一的用處,也就是當做血食了。」

  說罷,他用長鞭狠狠扼住天魔獸的脖子,將它困在地上,在不少人的驚呼聲中,懷幽儂用手將天魔獸的頭顱撕開。

  鮮血噴湧,打濕了他微敞的胸口還有冷漠的面容。

  一隻天魔,除了血肉蘊含的力量,還有一枚核心的內丹,這是真正能提升魔族血脈能力的寶貝。

  懷幽儂抽出手,正要吸收了這枚內丹,忽然記起什麼,終究還是沒有吸收,反手收起,只用渾身湧動的魔氣壓縮煉化天魔獸的身體,吸取了血肉精華。

  不敢靠近的眾人沒看清他的動作,只見到天魔獸被整個吞噬。

  眼看來時聲勢浩大的金煌王如此簡單地就被魔尊吃了個乾淨,不少人都露出驚詫慌張之色,但他們意外地沒有迅速崩潰,而是收攏陣型,還算訓練有素地往後退去。

  懷幽儂解決了最重要的,回到城樓上,對護法與長老們吩咐。

  「去,殺了他們。」

  他們指的自然是反叛的魔將。

  有他坐鎮,所有人都不敢再留手,紛紛下場戰作一團。

  而懷幽儂來到流沙面前,冷冷盯著和自己面容一模一樣的孩子看了會兒,忽然伸手往她嘴裡塞了什麼。

  是那天魔獸的內丹。

  這麼懶惰貪玩的孩子,若是他不想辦法,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像他一樣厲害。

  千被投餵習慣了,嘴裡有東西,下意識就嚼了兩下吞了,甜甜的,像糖一樣。

  她在閉關的洞穴裡有段時間沒吃東西,這一顆「糖」入口,瞬間喚醒了她的食欲。

  千立刻舉雙手要求:「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懷幽儂想起她幹的那些好事,臉色難看,想要現在就揍她一頓。

  流沙看了眼他的頭髮和面色,小心翼翼建議道:「尊主,您辛苦了,不如先帶少主回去休息,這裡交給屬下收拾。」

  有了魔尊強勢殺死這群叛軍的首領金煌王,如今叛軍應當軍心動搖,堅持不了多久了。

  懷幽儂決定現在就回寢宮去打孩子。

  這時又聽城下鼓聲激昂,那些魔將和士兵竟然還在奮勇戰鬥,而且幾個魔將興奮得滿面紅光。

  只見之前站在金車上的中年文士在眾位魔將之中,滿臉狂喜,大喊:「魔尊將死!魔尊將死!魔尊將死!」

  「魔尊,你現在應當動彈不得了吧!哈哈哈哈!」

  懷幽儂:「……」

  他在說什麼?

  中年文士一副萬事盡在吾掌握之中的得意:「魔尊,你傲睨一世,將我等視為螻蟻,可曾想到會死在我等手中!」

  轉身又對那些魔將大喊:「不需懼怕,他已經吸收了天魔獸的身軀,天魔獸內丹封存的噬魔蠱會毀去他的天魔祭書,讓他無法再動用魔氣!此時就是殺了懷幽儂的最好時機!」

  內丹,噬魔蠱。

  懷幽儂面無表情,緩緩看向剛吃掉內丹的千。

  千眨巴眨巴眼睛,嚷嚷:「我餓了。」

  中年文士千般謀算,為此他養育了那個廢物天魔十幾年,才在今日派上用場。

  是的,那所謂金煌王只是一個幌子,是他準備的一道帶毒的血食!

  只是他不可能想到,這個無情的魔尊,竟然沒有自己吸收珍貴的天魔內丹,而是給了懶孩子。此時文士還沉浸在自己已經成功的狂喜中,大聲鼓動魔將們。

  城牆上驟然升起無數黑氣,那些魔氣匯聚成恐怖的影子,甚至蓋過了天邊的滾滾黑雲,朝著下方的反叛魔將士兵們撲來。

  但凡被那魔氣沾染,身軀都會化成血水,哪怕是沒有及時抽身的魔宮一方,也有人被這敵我不分的魔氣所融化。

  這就是魔尊最強的,天魔祭書!

  「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懷幽儂不能再用魔氣,不可能再用天魔祭書了嗎!」

  「你這混帳,你在騙我們!」

  城下瞬間變成血河,幾位強大的魔將狼狽逃竄時,終於想起了當年新任魔尊上位時,那傳說中鋪天蓋地的血色。

  懷幽儂的身影站在城上,衣衫獵獵。在他身後是無邊黑影,身前則是腥氣血河,城牆上一片寂靜。

  這個時候,再沒人能去注意他的衣著外貌,只為那殺氣與眼前恐怖的畫面,感到膽戰心驚。

  在這裡,許多人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魔尊使用天魔祭書。

  親眼看過才知道,在沒確認這樣一隻凶獸已經失去所有力量前,就激怒他,是多麼愚蠢的事情。

  中年文士也不敢置信,他的半個身體被融化成血水,只剩下一半倒在殘骸之上。

  他帶著那種不信,被羅曳用絲線吊著扔到了懷幽儂面前。

  懷幽儂赤著腳,踩著他不斷融化的血,走到他面前,一腳踩在他臉上。

  「噬魔蠱,怎麼回事?」

  中年文士眼珠子努力往上擠,只看見他在陰影中冰冷的金色雙眼。

  他有些癲狂地顫動身體,嘴裡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會有如此運道!上一次被你躲過,這一次為何你仍然沒事!」

  「我的噬魔蠱來自遠古天魔秘境,花了那麼多心血也才成功了兩隻,哪怕是強大的遠古天魔也會被它們吞噬吸取,你怎麼能沒事!!!」

  「不可能,你一定馬上就要死了!哈哈哈主上,夫人,屬下為你們報仇了!」

  他已經陷入臨死前的幻想。

  懷幽儂沒興趣知道他口中念的是哪個死在他手裡的倒黴蛋,他只聽到遠古天魔秘境。

  遠古天魔秘境是遠古遺留,最後一座秘境十幾年前已經坍塌不存於世,能從遠古天魔秘境裡帶出來的東西,都詭異難解。

  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怒氣,腳下一重。

  「咔嚓。」

  他大步轉身,吩咐抱著孩子站在角落的流沙:「去讓那個醫修給她看看。」

  隨即頭也不回地往寢宮方向去。

  回到無人的寢宮,懷幽儂驟然腳步踉蹌,吐出大口鮮血。

  他與金煌王一戰,始終保持著人形且只用鞭子,並不是為了羞辱,而是他天魔祭書在閉關被打斷時反噬,為了不讓反噬更加嚴重,他才擺出那副模樣。

  越是虛弱,就越是不能示弱,否則那些軟弱的螞蟻,也會成群而上,將他啃食殆盡。

  只是,他還是沒能控制自己的怒氣。

  而且,那中年文士所說的話在所有人心裡留下了一個懷疑的種子,他若是不用最強勢的手段震懾眾人,彰顯自己仍然強大,接下來的麻煩只會更多。

  在城樓上時,他就感知自己身體狀況不妙,如此震懾過後,接下來哪怕他力量減弱,暫時也不會再有人敢輕舉妄動。

  「噗通。」懷幽儂倒進了寢殿的池水裡。

  水面上暈開一片鮮紅。

  千趴在桌上,嘴裡鼓囊囊的,臉都快埋進碗裡去。

  只看她這個吃相,起碼餓了十年。

  右手被漢秋拉著在檢查,千就用左手笨拙地去舀桌上的菜。

  「嗚哇嗚哇。」

  「稀裡嘩啦。」

  「呼嚕嚕。」

  在小豬快樂吃東西的動靜中,漢秋緊鎖眉頭。

  「不妙啊,少主的身體裡,如今有兩種相似的蠱,不僅難解,恐怕還……」

  流沙親眼看著魔尊給少主餵了天魔內丹,轉眼就聽到那中年文士的陰謀。

  此時她也是滿臉擔憂。

  「少主可會有性命之危?」

  「……」

  發覺他們的凝重情緒,千回頭,圓溜溜的黑亮眼睛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

  她臉頰鼓起,含糊地說:「有兩隻,它們不就有伴了。」

  魔尊寢殿裡安靜了許久,忽然,水池邊緣伸出一隻手,搭在台階上。

  那是一隻幼童的手。

  懷幽儂從水中冒出腦袋,看了一眼水面上映出的孩童面容,面色冷然。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12:15 AM

第七十章 魔尊(十五)

  流沙帶著千往魔宮寢殿去的路上,小心叮囑她。

  「少主,若是尊主問起您身體裡的蠱,你可別再說它們有伴了之類的話。」

  「……」

  「您與尊主終究是父女,尊主對您其實非常在意疼愛。」

  之前流沙一直覺得少主以後可能會被尊主吞噬,但現在她不再這麼想了。

  能被尊主帶去閉關還活生生出來,能在尊主頭髮上胡亂折騰也沒被尊主打死,甚至尊主還將天魔身上最珍貴的內丹分給她……這簡直讓流沙不敢相信那是她多年以來一直崇敬畏懼著的魔尊。

  他在對待子嗣的時候,雖少有溫情,但已經比對待其他人寬容許多。

  「若是少主能主動親近,或許能與尊主關係更親密些。」

  尊主他恐怕並不知道要如何與自己的孩子拉近關係,只能寄希望於少主了。

  「我不要跟他好了,他一點都不好。」千噘著嘴說。

  「他把我關在臭臭的地方,還不給我吃東西。我不要跟他好。」孩子重申。

  流沙正是看出了她的小情緒才想勸上兩句,誰知這孩子看著乖巧懂事,不配合的時候卻又能如此固執。

  一路說到寢宮門口,也沒能讓她改變主意,甚至讓她氣呼呼地抱起了小胳膊。

  流沙站在寢殿門外,出聲請示。

  寢殿大門倏然洞開,露出昏暗的內裡。

  「讓她進來。」

  流沙感覺尊主的聲音有些怪異,卻不敢多問,只低頭看千,在她肩上推了推,示意她進去。

  千這個時候想起自己之前在閉關時搞的惡作劇,知道害怕了。

  就像所有幹了壞事後心虛的孩子一樣,千試圖躲避這即將到來的算帳,往流沙身後跑。

  但沒辦法,她爹威懾力太強,她還是不情不願被推進了那昏暗的寢殿。

  千站在門口,背著手扭指頭,腳在地上擦著,就是不肯再往前走。

  「你還站在那幹什麼,走過來。」

  「我不。」孩子小聲。

  魔尊似乎覺得有點生氣,但顧及到什麼,又壓了壓火氣,繼續問:「那個醫修怎麼說的?」

  千哼哼唧唧:「說那個蟲子現在有一對,可以一起玩。」

  魔尊沉默。

  算了,早知道那個醫修不靠譜,什麼病都治不好。

  魔尊:「算了,你過來。」

  孩子警覺地豎起耳朵,經歷了一番曲折腦補後,說道:「你不可以打我!我現在生病了!」

  魔尊這才驟然想起閉關時發生的事,語氣變得危險。

  「是了,我才想起來,還沒教訓你。」

  千扭頭拉門,拉了兩下沒動,又聽到床那邊的有人往這邊走,她立刻機靈地往旁邊跑,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讓壞爹抓不到。

  就在她準備鑽進櫃子縫隙的時候,一隻手從後面拽住了她的後衣領,把她拖了出來。

  他沒好氣地說:「之前敢調皮,現在知道怕了!」

  千手舞足蹈要掙扎,掙扎了兩下忽然發現不對,驟然安靜下來。

  她瞪著圓溜溜的眼睛,震驚地扭頭看著身後的人。

  一個和她差不多高,差不多大的孩子。

  兩人外表看上去簡直一模一樣,只是氣質迥異。

  相比起來,千有種健康的圓潤白胖,臉頰上多了點可愛的肉。

  而這個孩子白,是一種陰冷刺人的蒼白,雖然對小孩來說,算是正常體型胖瘦,但在健康的千對比下,莫名有種營養不良的感覺。

  有個和她一樣大的小孩,還長得和她一樣,他還用壞爹的語氣和她說話!

  千湊近懷幽儂,仔細看他,然後一伸手摸了他的臉。

  懷幽儂黑著臉啪地打掉了她的手。

  「沒上沒下。」他轉身往床邊走,「過來給我說清楚那個醫修是如何說的。」

  千老實跟上去了,但她的動作並不老實,走在懷幽儂身邊,總是去抓他的頭髮,還想掀起他披在身上的寬大外袍看看內裡,被懷幽儂瞪了兩眼。

  懷幽儂一副老大的拽樣,坐在床邊,冷著臉:「說吧。」

  但他現在這個頭,坐在床邊腳都踩不到地,樣子只能說是可愛。

  千壓根就沒聽他說什麼,一骨碌爬到床上,先是自顧自在床上鼓起的被子包裡翻找。

  懷幽儂:「你在找什麼!」

  千回頭:「壞爹呢?」

  懷幽儂:「我不就在這!」

  千定定地看他一陣,搖頭。

  懷幽儂火氣瞬間就上來了。

  他想起自己閉關醒來那個樣子,眉頭抽動:「你做的好事,在我身上亂塗。」

  因為沒人敢告訴他,雙馬尾又在池子裡泡散了,魔尊仍不知道自己不久前在兩軍陣前對敵時,用的是什麼髮型。

  「真是不教訓不行了。」懷幽儂說著,看到孩子趴在床邊,往床底下尋找爹。

  變小後毫無威懾力的爹:「……」

  他忽然拉過孩子的胳膊,在上面狠咬一口。

  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反應過來後,千也瞬間撲上去,抓住懷幽儂的胳膊咬了一口。

  大家胳膊腿都差不多長短,你來我往,看上去勢均力敵。

  勢均力敵也就代表著這種菜雞互啄沒完沒了,受害面積從兩人的胳膊蔓延到臉上,最後是千的神來一筆地改變了攻擊方式。

  她一個翻身爬起來,一巴掌拍在懷幽儂屁股上,裝模作樣教訓:「不能咬人,只有狗才會咬人!」

  懷幽儂身形僵硬,盯著她,蘊含了危險魔氣的手抬起來又放下去,抬起來又放下去,掙扎了半天是否要一巴掌拍死這個逆子。

  如今懷幽儂無法動用大部分力量,又不能真的因為一時憤怒打死她,再加上身形限制,竟然無法拿她怎麼辦。

  最後只能頂著臉上的牙印,面無表情坐在床上。

  而千對他現在這個樣子,態度出奇的好,才剛和他打過架,還爬到他身旁坐下,繼續興致勃勃和他說話。

  「你年紀比我小,是不是?那你要叫我姐姐。你是妹妹還是弟弟啊?」

  「……我是你爹。」

  「以後你就叫我姐姐。」千單方面宣布。

  「……」

  「你要是叫我姐姐,我就把好吃的給你吃,還帶你去玩。」千一副引誘的表情。

  懷幽儂萬分無語,他只是因為天魔祭書反噬,又不是腦子都與身體一般退化到孩童時期。

  「我叫千,你叫萬怎麼樣?想叫百也可以。」千一臉認真地建議。

  聽著孩子的胡說八道,懷幽儂考慮起自己前不久的決定是否正確。

  魔宮眾人暫時被他震懾,但他不確定是否還會有人前來試探。不論是他還是千,都承受不了這樣的第三次試探。

  所以,他決定告訴護法自己會繼續閉關,然後暗中帶千離開魔宮,前往一個地方暫時隱藏起來。

  另外,也是為了去尋求一個人的幫助,若是他的話,或許能有辦法處理千身上的麻煩蠱蟲。

  但是,這小家伙真是煩人!

  兀自生了半天氣,懷幽儂抿著唇看向蹲在旁邊觀察自己的孩子。

  她不知道在興奮個什麼勁,那小眼神看著不像在琢磨什麼好事。

  千挨到他旁邊:「你要出去嗎?你可以假裝成我去找流沙玩,還可以去找漢秋上課!」

  她說著,跑到一個櫃子底下找出一個面具,往他臉上按。

  「你還可以戴上這個面具,肯定沒人認出來!」

  懷幽儂捏著這面具:「哪來的,怎麼會放在我這裡?」

  「羅曳送給我的,我藏在那邊了,還有很多東西,我都藏在這裡。」千說著,在各個角落翻出東西給他看。

  懷幽儂才發現,自己的寢宮不知不覺都成了她藏東西的窩。

  「你不是不喜歡我,還把東西都藏在我這?」

  千不說話,只看他。

  懷幽儂懶得和她因為這種小事糾纏,頭疼地把面具丟到一邊。

  「聽著,我準備帶你離開魔宮,我們要去的地方在人間界,距離修仙界很近,你不能隨意洩露身份,必須乖乖聽話,否則我不會帶你去,知道嗎?」

  懷幽儂以為這小家伙肯定不會配合,以她剛才胡攪蠻纏的表現來說,他可能還得再三叮囑解釋她才肯聽。

  誰知道千飛快答應下來:「好,我知道了!」

  懷幽儂反倒懷疑起來:「你真的知道了?」

  「我們要離開這裡去危險的地方,不能暴露身份。」千一下子變得乖巧,甚至主動讓步改口,「我可以叫你哥哥。」

  這會兒她不吵著要當姐姐了。

  懷幽儂眯著眼睛打量她,懷疑她早就相信他是爹,剛才那些無理取鬧全都是故意的,不然現在不可能改口這麼快突然這麼懂事。

  得知能離開這裡去其他地方玩,千表現得很興奮,她也不和懷幽儂對著幹了,乖乖地被他牽著手。

  懷幽儂留下閉關訊息,帶著千從朱鼎山下的隧道裡離開,沒人知道這些隧道不僅通往懷幽儂閉關之處,還有一個隧道,能直接通往魔宮之外,出口就在魔界與人間界的交匯處。

  魔界與人間界交接的荒山路上,有兩個手牽手的矮小人影正在趕路。他們看上去六七歲年紀,都是黑髮黑眼,皮膚雪白,任誰第一眼看到他們都會覺得是一對雙胞胎。

  這當然是將外表做了偽裝,遮掩了髮色瞳色的魔尊父女倆。

  這片交界荒無人煙,也沒什麼好景色,千很快失去了新鮮感,腳步變得拖沓。

  她抓著懷幽儂的手,提出:「我走不動了。」

  懷幽儂毫不意外,扭頭道:「走路都走不動,你有什麼出息!」

  千哼哼唧唧,她肚子裡不舒服,一點都不想走路。

  沒跟懷幽儂客氣,她直接往他身上爬:「哥哥背我。」

  「下次不肯自己走路我就把你丟在這。」

  懷幽儂說著,把她背起來。

  一個小孩背著個同樣的小孩,看著有點奇怪。

  千腦袋枕在「哥哥」的小肩膀上,盯著他可愛的臉蛋子,伸出手指戳戳。

  懷幽儂側臉警告:「安生點!」

  千現在完全不怕他,在他背上搖頭晃腦,嘻嘻偷笑。

  懷幽儂越想越覺得不能太慣著這孩子,忽然手一鬆,將她放下來。

  「現在你自己走。」

  被放下後,千原地蹲下。

  「不。」

  懷幽儂倒要看看她能強多久。

  兩人在原地僵持,直到一陣馬蹄聲,有一隊人過來了。

  這隊一共不到十人,一人趕著車,其餘人騎馬,馬上車上都堆著東西,還帶著一股血腥味,一看就知道,他們是魔界常見的那種靠打劫為生的匪徒。

  「是兩個小孩,長成這樣可是好貨色,一並帶走!」那隊人的老大說道。

  懷幽儂被女兒氣出一肚子火,這會兒看著他們,緩緩抬起了手。

  就算變成小孩,對付這些個三流角色,仍然毫無難度。

  片刻後,一個瑟瑟發抖雙眼發直的匪徒趕車載著懷幽儂與千駛向界碑。

  身後留下的一地狼籍,逐漸被黃土覆蓋。

  「我小時候,從來沒有像你這麼嬌氣。」懷幽儂抱著胳膊坐在車廂裡。

  千正忙著在車裡那堆「戰利品」中翻找,無暇聽他教訓。

  她翻出來一袋香烤牛肉乾,本是那群匪徒用來當下酒菜的。

  聞起來很香,雖然硬,但慢慢嚼的話也不是啃不動。

  沒過一會兒,千靠在懷幽儂身邊睡著了,嘴裡還咬著半根硬邦邦的牛肉乾。

  看見她的口水順著牛肉乾往下流,懷幽儂抬手把她嘴裡的牛肉乾往外丟出去,又沒好氣地把她的小腦袋瓜抱在自己懷裡。

  外面被牛肉乾砸到腦袋的趕車匪徒:「……」

  不敢怒又不敢言,這兩位到底哪來的活閻王小祖宗!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10:27 AM

第七十一章 魔尊(十六)

  顛簸的馬車上,懷幽儂再次低頭去看自己的女兒。

  和他一樣的臉枕在他的腿上,露出側臉。臉蛋子上的肉擠壓後微微凸出,壓迫著她的嘴嘟起來。

  偶爾懷幽儂也會在內心承認,他這個女兒還是可愛的。

  孩子在夢裡可能在吃東西,不停砸吧嘴,還流口水。

  懷幽儂不得不給她擦掉嘴邊的口水,手動讓她把嘴閉起來。但沒一會兒,她又開始在睡夢中磨牙。

  嘎吱嘎吱。

  在寢殿床上睡覺時不會這樣,可能是在外面睡不安穩。

  懷幽儂一手捏著孩子的腮幫子,阻止她磨牙。

  通常,在孩子醒著的時候,懷幽儂絕對不會表現出對這個孩子的感興趣。

  但當孩子睡著了,身邊又沒有其他人在,懷幽儂偶爾會仔細端詳她的樣子,捏捏她軟乎的臉,還有她短短的手。

  直到孩子快醒了,懷幽儂收回自己捏她臉蛋的手,又擺出一副對她全然不在意的模樣,只用另一隻手攬在她的肩膀上,防止她因為顛簸摔下去。

  千的雙手握成拳放在臉頰邊,眼睛半睜,腦袋在懷幽儂腿上蹭蹭。

  睜開眼睛後,按照以往的習慣,孩子要先迷糊一會兒。

  雙眼發直坐起來的孩子,搖搖晃晃,頭髮凌亂。

  懷幽儂冷著臉:「睡這麼久,你這個年紀怎麼睡得著的!」

  千聽著耳邊嘰裡呱啦的聲音,腦袋搖晃著,又一個歪倒靠在了他的肩上,眼睛一閉,大有再繼續睡下去的意思。

  不等懷幽儂把她搖醒,她又忽然一個激靈,擦著眼睛聲音含糊地對身邊的爹說:「我餓了,要吃東西。」

  沒醒過神就開始要吃的了。

  平時在魔宮,千的衣食等問題都是護法在處理,嚴格來說,這還是尊敬的魔尊第一次需要餵孩子。

  「麻煩。」

  嘴裡這麼說著的懷幽儂,順手抓了一把她翹起的頭髮,對趕車的匪徒吩咐:「在前方的棲嶺道停下。」

  棲嶺道是魔界邊界一片區域統稱,常在魔界邊界走動的人也將棲嶺山下一處小城稱作棲嶺道,過了那座小城,就完全離開了魔界範圍。

  那地方,也是離開魔界的必經之地,因此魚龍混雜,通常還有修仙界的修士從那裡混進魔界。

  棲嶺道裡,只有一座最大的客棧,來往的人,不論什麼身份,不論是吃飯住宿幾乎都會選擇那裡。

  不為別的,那座客棧的主人是一個性格古怪的魔族,她修為高深,卻不愛待在魔城,反而常年窩在邊界開著個客棧。來往的魔族們,都不敢在她的地盤惹事,更沒人在這裡開另一家客棧搶她的生意。

  馬車停在客棧前,懷幽儂帶著孩子下車。

  千才抬頭看到這個「客棧」就驚住了,這「客棧」整體是用灰紅色的土建造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蟻窩,上方很多排列整齊的洞口,應當是窗戶。

  站在客棧門口,人渺小的當真就像是螞蟻一樣。

  從體積上來說,這確實是一個「豪華」的客棧,外表與這座邊界小城的荒蕪面貌相當和諧。

  千被懷幽儂牽著手帶進這奇怪的建築裡。

  內部竟然燈火通明,大白天都放置了無數的照明之物,並且空氣中還飄蕩著一股淡淡甜香。

  大堂裡紅土築成的桌椅坐滿了大半,什麼奇怪的人都有,懷幽儂兩人在某幾桌引人矚目的客人襯托下,毫不顯眼。

  懷幽儂沒在意其他人,帶著千坐到了空著的桌子上。

  客棧裡的夥計帶著笑小跑過來,絲毫沒有因為這只是兩個看上去年紀小的小孩就輕慢對待。

  千跪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說:「菜單!菜單!」

  「咱們這可沒有菜單,都是客人們說想吃什麼,咱們就給您做什麼。」夥計笑說。

  千開始點菜:「可樂土豆餅!」

  夥計:「可樂土豆是何物,我們這可沒有,只有餅。」

  千又說:「漢堡包!」

  夥計:「漢堡又是何物?若是包子就有。」

  千繼續:「菠蘿咕咾肉!」

  夥計:「菠蘿也不曾聽說過。」

  「什麼都沒有還敢在這開店!」憤怒的叫聲迴蕩在大堂。

  當然不是低調的魔尊父女,而是一桌裝扮相似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其中一個少女正在對他們桌前的夥計發脾氣。

  「我要什麼菜你都說沒有,剛才還敢大言不慚說我們想吃什麼就給我們做什麼,你怎麼不把你自己做了!」

  那夥計還笑眯眯地說:「客人要是想吃我,只要願意出價,我割一條腿一隻胳膊當然也是可以的,耳朵眼睛價格高一些。」

  少女一臉噁心,大概覺得他在開玩笑逗弄自己,發起脾氣來:「誰愛吃誰吃,我不吃了!」

  千被那邊發脾氣的少女吸引,看著他們一夥人安慰勸解她。

  懷幽儂只看一眼就知道,那幾個少年少女都是修仙界的宗門弟子,每隔一段時間總有那麼些腦子不清楚的年輕人跑到魔界來歷練,最後丟了性命。

  他不感興趣,將孩子的腦袋轉回來:「點菜。」

  面前夥計也適時繼續:「店裡沒有什麼菠蘿,但肉是管夠的,不知道客人想吃什麼肉?」

  千磕磕絆絆好不容易點完了菜,就坐在懷幽儂身邊等著上菜。

  他們這裡點菜麻煩,上菜速度卻是很快,千沒等多久,面前就多了好幾盤熱騰騰的菜,賣相不是很好,但吃起來味道居然還不錯。

  她用筷子去夾圓乎乎的肉丸,夾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又沒人送上勺子,只好撐起身站在座椅上,用筷子去插肉丸子,然後抓著筷子啃。

  肉丸太大,她吃的嘴邊都是醬,這時,剛才那個發脾氣的少女又給同伴出難題了。

  只聽她對旁邊的青年男子說:「哥,我聽說這裡有一種香蜜,可好喝了,我們點一些嘗嘗吧。」

  路過的夥計說:「客人,我們客棧的香蜜產量稀少,只賣給有緣人。」

  少女橫眉豎目:「不賣?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

  又轉頭對她哥抱怨:「哥!你看他們!就是故意在欺負我,我不管我就要喝!」

  她的哥哥看上去也拿她沒辦法,起身去了櫃台處,沒一會兒,櫃台那邊的夥計就端來一小杯金黃清澈的蜜水,送到少女手邊,少女這才露出得意的表情,哼了一聲。

  千啃著肉丸,看到少女喝著蜜水,咋咋呼呼說味道真不錯,她也扭頭看向身邊的懷幽儂。

  「哥哥。」千喊道。

  懷幽儂早注意到她的眼神,也意識到她想說什麼,不等她說出口就冷酷無情地回答了兩個字:「閉嘴。」

  這時候離他們不遠的一家三口,那個小孩也抱著她爹和娘的脖子撒嬌:「爹,娘,我也要喝那個香蜜!」

  「小孩子可不能喝那個,等你長大了爹再帶你來喝。」

  「不嘛不嘛!」

  她吵鬧一陣,也得償所願,一家三口分了一杯香蜜水。

  千又看向懷幽儂,果斷改口:「爹!」

  懷幽儂:「閉嘴。」

  千不幹了,為什麼其他孩子(?)都有,她的爹哥卻不肯給她買。

  丟下手裡的肉丸子,她抱住懷幽儂的胳膊不放。

  「我要我要我要!」

  「哥哥哥哥哥咯咯咯!」

  「嗚嗚嗚!嗚嗚嗚!」

  見他轉頭不為所動,千學著剛才那孩子,兩隻手拽著懷幽儂的脖子,死活吊在他身上蹦躂。

  懷幽儂一手按著桌子,手指都快扎進桌子裡了,就為了不讓自己被這個女兒拽著腦袋拖到桌子底下去。

  「你給我安靜點!」

  熊孩子拼命用腦袋頂著他的下巴,懷幽儂如今這小身板,被胖女兒搖得整個晃蕩。

  「行了給你買,回去坐好!」懷幽儂推開她在自己身上亂蹭的腦袋。

  熊孩子一秒變乖巧,跑回座位上坐下,還給了他一個異常可愛的笑容。

  懷幽儂看著自己衣襟上沾著的肉醬,深深吸氣,按著自己抽痛的額頭,招手讓夥計過來。

  「不好意思,客人,我們的香蜜只賣給有緣人……」

  看到懷幽儂丟在桌上的金片,夥計改口的速度就像千的變臉速度一樣快。

  「好的,這就去給客人準備。」

  千如願喝到了自己的甜甜飲料,確實非常好喝,她兩手抱著杯子,不知不覺一口氣喝完了。

  懷幽儂擦著衣服上的油漬威脅:「你待會兒要是發瘋,我就把你綁起來,聽到了嗎。」

  這香蜜雖然喝起來像蜜水,但它其實是一種有毒的花汁釀成的,這種微毒會讓人像喝了酒一樣眩暈,並且看到幻覺。

  很快,那邊喝了香蜜的少女鬧了起來,她刷地拔出劍,指著空中大喊:「受死吧!魔頭!」

  然後一腳踩在了桌子上,舞了一套顛三倒四的劍法,嚇壞了她的一群同伴,七手八腳將她從桌子上拉下來。

  而其餘知曉內情的客人,自然是在看熱鬧。

  至於那個小孩,她的父母是魔界之人,沒讓她喝多少,那孩子只說了兩句胡話,很快就在母親懷裡睡著了。

  圍觀一些外來人喝香蜜出糗,是這個客棧的保留節目。

  若是在這裡喝的失去了理智,又沒有同伴在場,可能還會有更悲慘的遭遇。

  千也很快出現了幻覺,她感覺眼前的菜在動,特別是那些肉丸子,長出了小小的手腳,在盤子裡滾動。

  懷幽儂看孩子用筷子扎盤子裡的肉丸,三番四次落空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也開始了。

  千好不容易扎到一個丸子,忽然看見那丸子上出現了好像畫上去的漫畫臉,還在大哭罵人,頓時覺得這丸子有點噁心。

  她眼神游移,不想吃這噁心的肉丸子。

  目光轉向一邊的懷幽儂,千忽然戳著丸子送到他嘴邊。

  「給你吃。」

  懷幽儂狐疑地看她,覺得他的女兒不可能這麼孝順。

  不用問,這東西現在保不準在她眼裡是個什麼。

  「哥哥,你吃。」孩子一臉的期待。

  懷幽儂扭頭避開,但千撐著桌子,一個勁把肉丸子往他嘴邊懟。

  被她弄煩了,懷幽儂還是張嘴吃掉了那個丸子。

  千滿意地回頭繼續插丸子,這回插到的丸子,在她的眼裡,變成了筷子上掙扎的青蛙。

  她露出了噁心嫌棄的表情,並且迅速地將筷子移到了懷幽儂嘴邊,哄他:「哥哥吃,好吃的。」

  懷幽儂冷笑。

  以為他沒看到她臉上的嫌棄嗎?

  這女兒可太孝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6:13 PM

第七十二章 魔尊(十七)

  好不容易孩子吃飽了,懷幽儂要走,可是孩子卻蹲在凳子上不肯下來。

  「下來。」懷幽儂催促。

  「嗯……」千抱著自己的膝蓋使勁搖頭,發出拒絕的鼻音。

  懷幽儂才不管她現在看到了什麼幻覺,誰叫她非要鬧著喝那玩意兒。

  他直接伸手將她從凳子上抱了下來。以他現在的身形大小來說,也可以用「拖下來」形容。

  千的腳才踩到地面就開始彈跳。

  在她的眼裡,現在的地面上全都是那種大個蟾蜍,密密麻麻的像是土疙瘩的蟾蜍,嘴裡不斷噴射出長長的舌頭試圖纏住她的腳腕。

  所以懷幽儂就感覺孩子一落地,如同燙腳一般不斷換腳,甚至爬到了他身上,牢牢揪著他的頭髮。

  「給我下來!」

  「嗚嗚有好多抓我的腳!」

  死活不肯用腳接觸地面。

  「你可是本……」懷幽儂忍了忍,「什麼東西讓你怕成這般模樣!出息,給我下來!」

  好不容易將她撕下來,孩子又三兩下躥到他背上,若不是懷幽儂阻止及時,千能坐到他肩膀上去。

  懷幽儂不曾想到,一旦對孩子妥協,情況不止不會好轉,還會越來越糟糕。

  就像他剛才沒能抵擋孩子撒嬌吵鬧給她買了香蜜,導致現在出現幻覺的孩子更加吵鬧難搞。

  當他就這麼背著背上的「千金」走到客棧門口,千忽然一溜煙從他背上跳下來。

  「不去那邊,那是嘴,好大的嘴!」千說著,拽著懷幽儂的衣擺使勁往後拖。

  在她眼裡,現在正常的客棧大門已經變成了一張虛幻的怪獸嘴巴,可以看見上下兩排森森牙齒和小溪一樣淌出來的冒泡口水,還有一條大舌頭在狂舔嘴巴周邊。

  和它比起來,地上的蟾蜍都不那麼噁心了。

  「那都是幻覺,是假的!」懷幽儂冷聲說。

  孩子仰天大哭:「壞爹哥要被大嘴吃掉了啊啊!」

  懷幽儂就沒哄過孩子,他現在拿這個女兒沒轍,只能吐著氣,再三妥協退讓。

  「一間上房,住一晚。」懷幽儂對旁邊櫃台的夥計說。

  沒辦法,只能讓她睡一覺,等香蜜幻覺過去再說。

  但是等到上樓的時候,走到他們的房間門口,孩子又指著門嚷嚷那是盤絲洞,裡面有蜘蛛。

  懷幽儂耐心早已告罄,黑著臉:「你要是不進去,就現在走,去下面那張嘴裡!」

  孩子委屈地抽泣兩聲。

  懷幽儂這輩子都沒有過這種表情,無奈伸手捂住了孩子的眼睛,一手牽著她把她帶進了房間裡。

  一進房間,千迅速左右掃視,不知道在幻覺裡看到了什麼可怕東西,倒抽一口涼氣,反手抓緊懷幽儂的手,就把他往床榻上推。

  這床榻是大人尺寸,兩個小孩子在上面很寬敞。

  千一臉緊張地把無語的爹哥推上去,又捲起被子把兩人藏在被子裡。

  和懷幽儂面對面蹲在被子裡面,千用氣音小聲說:「噓,大蜘蛛在那裡睡覺,我們躲在這裡它看不見。」

  懷幽儂已經懶得和她來回拉扯了,一聲不吭地待在被子包裡,等著她趕緊睡覺。

  但孩子就是特別精神,畢竟路上已經睡過了。

  她時不時掀開被子往外看一眼,回來匯報情況。

  「你現在是小孩子,打不過大蜘蛛,我們不能吵醒它。」她一臉凝重地叮囑懷幽儂。

  懷幽儂:「你什麼時候能睡覺?」

  「噓!」孩子用一種「你怎麼不懂事」的眼神看他。

  懷幽儂乾脆盤腿閉目,修煉起來。天魔祭書反噬,他現在修煉起來都感覺隱隱作痛。

  窸窸窣窣,被子鼓包裡,孩子挪到了他身邊,靠著他的胳膊。

  懷幽儂睜開眼睛瞧了她一眼,覺得她縮成一團挨在自己身旁,大氣不敢喘的樣子怪傻的。

  這地方溫度高,藏在厚厚的被子裡,熱得孩子都蔫了。

  「讓你不喝偏要喝,活該遭罪。」懷幽儂冷笑。

  千啪地一巴掌拍在他臉上,捂住了他出聲的嘴。

  懷幽儂沒好氣地拉下她的手,忽然一把掀開被子,在孩子的驚恐中面無表情問:「大蜘蛛在哪?」

  「就在那,啊!它要醒了!」千拽著被子邊試圖將兩人再遮起來。

  懷幽儂看向千指著的牆角衣櫃,拿起床邊放著的燈台甩過去,一下子將那個衣櫃砸裂散開。

  「行了,蜘蛛死了。」他漠然說。

  千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蜘蛛」,第一次對她的魔尊爹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在那麼多大場面裡殺了那麼多厲害人物的魔尊,未曾想到這輩子第一次被女兒崇拜,竟是因為殺了一個衣櫃。

  「現在你可以睡覺了?」他問。

  孩子一指地上,驚恐說:「不好了,從大蜘蛛屍體裡爬出來好多小蜘蛛!」

  懷幽儂:「……」

  只不過一天而已,懷幽儂就有了返回魔宮的衝動。

  或許,他應該把護法帶出來。

  好在半夜有東西侵入房間,魔尊這才藉機發洩了一番被女兒氣出來的鬱氣。

  第二天醒來的千,幻覺終於消失,但經歷昨天的幻覺事件後,她對懷幽儂的態度第二次變得友好親熱起來——第一次是發現懷幽儂變成小孩的時候。

  醒來看到他,竟然在沒發生任何事的情況下主動喊他哥哥,還要他抱。

  以前哪天早上不是孩子一醒,就踩著他的腳一溜煙跑下床不見人影的。

  但我們的魔尊並沒有因為女兒的親近而改變態度,他押著懶惰的女兒去洗漱,又拉著她下樓,期間吐出若干雞娃家長標準語錄。

  「起這麼晚,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天不亮就要起來修煉。」

  「你這個樣子,等以後修為跟不上你就知道後悔了。」

  「昨天的事你有沒有受到教訓?現在開始反省。」

  千把他的話當做鬧鐘鈴聲,逐漸清醒,第一句話就問:「我們早上吃什麼?」

  說話間兩人路過一間客房門口,內裡有個夥計在打掃,門半開著,房間裡一股血腥味。

  樓下的夥計看到兩人,迎上來問:「兩位客人,早上要吃點什麼,店裡有一批很新鮮的肉,要不要嘗一嘗?」

  懷幽儂輕哼一聲:「別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送上來。」

  夥計退後一步,連聲應道:「是、是!您放心。」

  對於他們惹不起的人,他們總是能夠給予最謙恭的服務態度。哪怕對方看上去是個小孩,但能在昨晚上擰斷他們二掌櫃一個腦袋,想也知道不是什麼普通魔族。

  來往這麼多客人,能在他們二掌櫃手裡保命的人可不多。

  對千來說,這只是一座普通的客棧,吃過一頓普通的早餐後,她就心滿意足地和爹哥一起離開了這裡。

  那輛從打劫的手裡打劫來的馬車還停在客棧外面,趕車的匪徒竟然也還在。

  懷幽儂隨意看了他一眼:「怎麼還在。」

  趕車匪徒差點哭出來:我是可以不在的嗎?

  昨夜他可是為了跑還是不跑糾結壞了,最終仍是咬牙老實待著沒敢跑,生怕自己和團夥裡的老大們一樣,被那個小閻王抓住擰成碎肉。

  殊不知,懷幽儂的意思是,他怎麼還留有命在。

  畢竟這地方不安全的可不僅僅是來往住店的客人,否則這邊界關卡小城,怎麼會如此荒涼。

  「上車,今日要趕到人間界。」懷幽儂吩咐。

  趕車匪徒試探著說:「您可知曉,魔尊陛下不允許我們進入人間界?」

  明面上確有這個規定,但仍然有不少魔界魔族悄悄潛入人間界,就像是修仙界也有人來往魔界。

  感覺身上一陣刺痛,匪徒閉上嘴,趕緊駕車。

  那座客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魔界與外界的關卡,所以離開棲嶺道後,再沒有任何阻礙,順利來到人間界。

  「前方就是第一座人間的城了,不知道您二位是要去做什麼,不管做什麼小的都可以代勞,絕不會暴露您……」匪徒討好地笑著說。

  眨眼間,他的笑臉融化,整個人只剩一灘血,從車轅上滴答滲入地面。

  懷幽儂將又在車裡睡到迷糊的千拖下馬車,帶著她往官道方向去,把馬車丟在身後。

  但他並沒有領著千進城,而是用了魔氣,帶著她轉移到了另一座稍大的城。

  離開了魔界範圍後,他在全是凡人的人間界沒有了那麼多顧忌,也不用擔心動用魔氣會被發現引起注意。

  只是終究身上有傷,移動的距離也不是很遠,也不曾連續使用。

  千眨眨眼,打量身邊。

  右邊是三層酒樓的招子和側面的窗,街頭有鋪子在賣食物,水汽從蒸籠裡湧出來,身後是堆滿雜物的巷子,一隻野狗躺在那,正抬頭瞧他們。

  懷幽儂牽著她的手,帶她走進那充滿各種吆喝的街道。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千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熱鬧生活化的場景。

  兩人走在街上,有一些顯眼。

  因為兩人長得實在太好了些,盡管沒穿繡金線的衣服,但那布料也不像普通麻布料子,瞧著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可身邊又沒有丫鬟護衛。

  千感覺路邊不少人看自己,抓緊了懷幽儂的手。

  懷幽儂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是喊著餓嗎,帶你去吃東西。」

  聽到這話,千瞬間腳步也沒那麼拖沓了,指著路邊的一個攤子:「要吃那個!」

  那是家賣餅的。

  店家看到是兩個這麼可愛的孩子站在攤子前,雙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動手給烙了個大餅,有千的腦袋那麼大。

  千一手抓著餅都抓不過來,可她另一隻手還要牽著懷幽儂,有點忙不過來。

  最後,懷幽儂揪著她肩膀衣服,讓她用兩隻手抓餅。

  千啃了半天,把那張大餅啃小了一圈,她只吃掉了大餅的邊邊,把剩下的餅遞到懷幽儂面前。

  「哥哥吃餅!」

  懷幽儂聽到有路人在誇說孩子真可愛,還特地留一半給哥哥吃。

  但是以懷幽儂對這個女兒的了解,她多半只是想吃大餅焦脆的邊緣,而不想吃內裡。

  「自己給我吃掉,否則別想讓我再給你買任何食物。」懷幽儂說。

  千洋溢著友愛、沾著芝麻粒的小臉頓時一垮,唉聲嘆氣地繼續把不想吃的大餅芯啃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7:35 PM

第七十三章 魔尊(十八)

  這是一個最普通的人間小城,但沒人知道,魔尊曾經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時他還很幼小,母親為了平安生下他,從魔界逃出,來到人間界。

  在魔族的追殺下,他們四處逃竄顛沛流離,後來才僥幸在這裡度過了一段短暫安寧的日子。

  但時間過去很久,當初他熟悉的房屋建築都已經改建,變成了一棟酒樓。

  正午時分,千在酒樓二樓和懷幽儂一起吃飯。

  只有他們兩個小孩,點了那麼多招牌菜,一看就不差錢,自然會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一對夫婦走上二樓,看到二人,那婦人眼神閃爍地撲過來,口中喊著:「我兒啊,為娘的可找到你們了!你們跑到哪裡去了,一轉眼就找不見你們,擔心死娘了!快跟娘回家去!」

  她張手就要抱住懷幽儂,另一個看上去粗壯老實的漢子則要去抱千。

  就在兩人快要接近時,忽然渾身抽搐著倒在地上,口吐血沫。

  不管這兩人是見財起意的拐子,還是某些黑惡勢力的團夥,敢在光天化日搶人多少有點依仗,可惜這等級為1的惡人遇到的是等級滿級的大惡人。

  「別看了,吃你的。」懷幽儂把孩子好奇的臉扭回飯菜上。

  千臉頰撐得鼓起來,還要去看熱鬧。

  那兩個吐血沫的人被店裡夥計掌櫃圍起來,還有不知道哪來的兩個食客在查看他們情況,整個二樓驚慌吵鬧。

  千邊吃邊看熱鬧,圓溜溜的眼睛發著光。

  「你要是吃飽了就走。」懷幽儂說

  他敷衍地擦過孩子嘴邊的油漬,拖著她大搖大擺地從一堆人身邊走下樓,那些人毫無察覺,直到有人無意間看向他們坐的桌子,這才發出驚叫。

  「那兩個孩子不見了!」

  走在街上,懷幽儂清楚感覺到有人在跟著他們。

  那些不懷好意的普通凡人跟著這兩頭「小肥羊」走到偏僻死巷,正準備一擁而上抓住他們,誰知道死巷裡一個人影都沒有,那一對孩子竟然憑空消失了!

  懷幽儂已經帶著千轉移到了另一座城。

  也就只有千嚷著餓和睏的時候,懷幽儂才會就近停下來找個地方吃飯住宿,其餘的時間,他們都在朝著某個地方趕路。

  偶爾是直接用魔氣轉移,但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懷幽儂就越少動用魔力,更多選擇凡人的交通工具,像是有什麼顧慮。

  這樣趕路,千很快就受不了了。

  孩子需要時間玩耍,但懷幽儂認為她大部分活動都是在浪費時間。

  想去逛街?不允許。

  路邊看到小狗想去摸著玩?不允許。

  看到街上有人賣藝想湊熱鬧?不允許。

  ……

  若不是孩子不吃不睡實在不行的話,懷幽儂能把這兩項都一起否決了。

  而他越是什麼都不允許,孩子就越是吵鬧。

  「我不走了,我就在這裡不走了。」千坐在客棧門檻上,抱著旁邊的柱子說。

  她早就沒了剛得知能出魔宮時的高興期待,整個都蔫了,連臉頰看上去都沒有之前圓潤。

  眼看快要到地方,這孩子又鬧麼蛾子,發起脾氣來,懷幽儂也是一腦門火。

  想他當魔尊這麼多年,唯我獨尊,誰能讓他忍了又忍、讓了又讓?

  這一路上小孩就沒少提要求,這要吃那要喝,看到什麼沒見過的都想去看去玩。

  一會兒不想走路了,一會兒又不想坐車要騎騾子。

  說要吃糕,給她買了又不吃,非要去餵驢餵狗餵路邊水塘裡的鴨子。

  只要沒看著她,轉眼就不知道跑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躲著。

  她就沒一天能老實待著的。

  「我好累,我不想走了。」千抱著柱子說。

  懷幽儂冷聲:「不是讓你在這休息了一晚上?」

  「我好累。」千抱著柱子不肯鬆開。

  懷幽儂心說她懶勁又發作了,上手掰開她的手指:「不許鬧,趕緊上車!」

  千頓時大叫:「啊啊啊啊!我不!我肚子痛!」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說自己頭疼肚子痛了,一路上經常哼哼唧唧的,直到懷幽儂滿足她的要求,她才會不再喊難受。

  懷幽儂給她氣笑了,鬆開手。

  「好,那你不用走了,就一個人待在這吧!」

  說著他上了車,讓雇來的人趕車,真就把孩子丟在了客棧門口。

  客棧老板娘從內堂跑出來看,發現昨晚入住的那一對雙胞胎兄妹兩個鬧脾氣,哥哥直接把妹妹丟下了。她走到門口,那車子都不見影了,只剩下個小女孩坐在門檻上。

  這兩個小孩子身邊沒有長輩在,老板娘心有憐惜,昨晚上還特地給妹妹洗了個澡,幫她梳了頭。

  這兄妹兩個,哥哥自己年紀也小,不知道為什麼帶著妹妹在外面跑,也照顧不好小孩,把孩子帶的稀裡糊塗。

  「妹妹,怎麼跟哥哥吵架了呢?沒事的,哥哥不會真丟下你的,他肯定馬上就回來接你了。」老板娘蹲到千身邊,在她背上撫了撫,安慰她。

  「你可不能坐在門檻上,有人進出都不方便,來,到裡面凳子上坐著等哥哥好不好?」

  小孩不吭聲,但是任由她牽著起身,坐到了櫃台旁邊。

  老板娘給她倒水,又給她抓了一把花生瓜子糖糕,也沒見她吃,就那麼沒精神地坐著。

  她看著這兄妹兩個相處,妹妹總是在哥哥面前吵鬧,但她一個人待在這的時候,卻一點都不鬧騰。

  老板娘猜測她可能是被哥哥「拋棄」她的行為嚇到了,因此安慰她。

  「別害怕,你哥哥等會兒一定會來接你。我都看得出來,你哥哥還是很喜歡你的。」

  孩子這個時候卻突然說:「他不喜歡我。」

  「他不喜歡我才最好。」

  老板娘失笑:「說什麼孩子話,待會兒哥哥回來,你可不要再和他故意鬧脾氣了,你們可是親兄妹啊,是這世上最親的人。」

  孩子又說:「他不是我哥哥。」

  「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老板娘只以為她生氣呢,笑吟吟地說:「喲,脾氣還挺大。」

  她到底事情也多,很快忙起來,只叮囑千別亂走,在這等人來接,就自己去忙碌了。

  千將腦袋埋在手臂裡。

  耳邊忽然響起系統的聲音。它現在沒事很少和千交流,因為每個世界,它的宿主都會對它表現的更加排斥,經常性忽略它的話,系統也自覺沒趣,大半時間都在隱身。

  [宿主啊,你看這個世界的攻略對象對你又不好,你也不用和他客氣,是不是?]

  「不要你管!你走開!」千大聲又凶巴巴地說。

  系統又討了個沒趣,說幾句見她沒回應,逐漸消聲。

  千把腦袋埋在胳膊裡,快要縮成一團,肩膀還偶爾抽抽兩下,看上去實在可憐兮兮。

  過了很久,她才抬起腦袋,一眼就看見站在面前的懷幽儂。

  他抱著胳膊黑著臉,還是用那種後爹的不滿眼神看著她。

  「你究竟走不走?」他說。

  片刻後,千還是被他牽著走出了這家小客棧。

  只不過,這回他們沒坐上車,懷幽儂牽著她來到了這裡最熱鬧的一條街,街上許多趕集的人在擺攤,還有人在街角空地畫了個圈擺攤賣藝。

  路過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懷幽儂第一次在孩子沒要求的情況下主動去買了一根。

  「拿著,之前不是鬧著要吃?」

  千看他一眼,慢吞吞地接過。

  懷幽儂又拖著她來到那被圍滿的人堆裡,毫不在意地推開其他人,把她推到最前方。

  「站在這看。」雖然說這話時,他還是黑著臉。

  千咬了一口冰糖葫蘆,看著賣藝的耍弄些小把戲,低落皺起的臉慢慢展開,看的入神後,她的眼睛也亮起來,終於露出個笑容。

  懷幽儂抓著她一隻手,等到結束收攤,眾人散去,才拉著她往街上其他熱鬧的地方走。

  路過一家賣甜酪漿的攤子,懷幽儂又虎著臉問:「喝不喝這個?」

  千點頭。

  懷幽儂帶女兒在這一點都不有趣的街上浪費了一下午,天快黑了才拉著她往那個小客棧走,準備再在那裡住一晚。

  他覺得孩子不肯走,說不定是因為喜歡那個老板娘,那個老板娘給她洗澡梳頭可能讓她想到了娘親。

  街邊陸續點了燈,千腳步拖沓,走的極慢,懷幽儂少見的沒催她。

  一支糖葫蘆她才吃了一半,還有一半在手裡捏著糖都快化完了,紅色的糖汁淌在手上黏黏的。

  千忽然說:「因為我很吵鬧,還做壞事,所以你不會喜歡我,對吧?」

  懷幽儂輕哼一聲:「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吵鬧。」

  他的女兒根本不喜歡他,不僅喊他壞爹,還故意折騰個沒完。

  之前在魔宮,可沒見她這麼折騰流沙。

  懷幽儂很清楚自己不適合帶孩子,不會和她相處,也自覺能明白孩子那點小心思。

  在他面前這麼鬧,無非就是排斥他。

  千又重復:「所以你肯定不會喜歡我,對不對?」

  懷幽儂沒好氣:「對。」

  孩子癟了癟嘴,看上去有點傷心,但又莫名有點輕鬆高興。

  她還叮囑一般說:「你不要喜歡我哦!」

  「想要本尊認可你這個女兒,你就要好生修煉,別再這麼懶惰驕縱。」

  懷幽儂說著,感覺手上拉不動了,回頭一看,孩子又蹲在了地上,頓時臉色更黑。

  「零食也吃了,街也逛了,熱鬧也看了,你又怎麼了?」

  千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捂著肚子。

  懷幽儂察覺不對,蹲下來查看她的情況,千卻腦袋一歪猛地吐了出來。

  她這兩天精神不好卻又格外吵鬧,早上還喊著肚子痛,懷幽儂以為她只是在沒事找事,現在才發現,很可能是因為身體裡的蠱蟲導致的不舒服。

  據說只吃魔氣的蠱蟲,開始吞噬她身體裡另一種力量。

  「是真的不舒服你怎麼不說!」懷幽儂大怒。

  千也怒了,明明就說了,每次一說,他就隨便買點什麼吃的玩的糊弄,還讓她不要吵!

  皺起眉毛,孩子張嘴就往她爹身上吐。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7:49 PM

第七十四章 魔尊(十九)

  進入萬溪郡範圍,道路陡然變得平整了許多。

  途徑的村落不關門閉戶,對待外來者也熱情,小孩們就在路邊村頭玩耍,不斷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

  孩子們能穿著衣服而不是光屁股,一個個臉上紅潤,足可以看出這裡的人們生活富足安定。

  千被懷幽儂抱在身上,下巴擱在他肩頭,看著馬車外小孩子們在玩耍,眼睛忍不住一直盯著他們。

  「難受就別想著跑出去和人一起玩了。」懷幽儂一手按在她背上,用魔氣影響她身體裡的蠱,讓它們安靜下來。

  仗著他看不到,千癟嘴吐了吐舌頭。

  她才不想被這麼抱著,但是爹哥給她治病,讓她不難受,所以她只能乖乖的。

  不過在她的要求下,馬車的簾子一直是掛起來的,所以她能看著外面的風景。

  外面的人偶爾也會好奇地看看車廂裡面,見到是兩個長得一樣的小孩,都會露出驚嘆的神色,然後就是覺得有趣。

  從衣服上看,像是一對兄妹,當哥哥的抱著妹妹,短短的胳膊在對方後背拍著,應該是安撫,可臉又實在臭。

  另一個小孩嘴都噘起來,也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不過小胳膊也是老實抱著哥哥,還悄悄玩他頭髮。

  這種小孩互相鬧脾氣的感覺,路人看了都要忍不住露出笑容。

  堂堂魔尊,在魔宮幾乎無人敢直視他的容貌,氣勢逼人,結果抱著女兒坐在馬車上這一路,他不知道收到了多少凡人慈愛的笑容。

  越是如此,懷幽儂的臉色就越不好看,乾脆眼不見為淨地閉上眼睛。

  過了會兒他忍無可忍地冷冷說:「你再拔我頭髮試試?」

  千迅速把手裡因為無聊「不小心」拔下來的十幾根頭髮丟到窗外清理證據,然後縮著手腦袋一歪,假裝自己已經睡著。

  嘴裡還特地咕嚕咕嚕兩聲,當做是呼嚕。

  進了城裡,路都是用大塊青磚鋪成,街邊鋪子打掃乾淨,走在街上的行人神態安詳,來來往往不見匆忙。

  城中年紀大的老人尤其多,藥鋪也格外多。

  街角的大樹底下坐著一群閒散的老人,搬著小凳子閒話家常。

  見到外來人,也沒什麼人在意,只是看到馬車向著城郊駛去,老人們隨口閒話幾句。

  「看樣子又是去小西山的吧。」

  「是啊,外地人來咱們這,除了來收藥草的,大多不都是為了找藥僧看病嗎。」

  萬溪郡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們這有座小西山,山上的西山廟裡有能救命的藥僧,常有聽聞傳言的人千里迢迢趕來這裡尋找一線生機。

  當然來的最多的還是那些藥販子,他們這裡的草藥品質上乘,尤其是廟裡藥僧們種的藥草,非常受人追捧。

  曾經還有傳言說他們種的是傳說中的仙草,能讓人永葆青春,要不然,為什麼那廟裡有的藥僧能十幾年都不見變老。

  懷幽儂沒聽說過什麼藥僧傳言,但他到這裡,確實是為了尋找一個和尚。

  靈界菩提山,無心佛子悟心。

  他常在人間界遊走修行,懷幽儂聽說他這些年都待在這一處西山寺,因此才會尋到這裡。

  西山寺所在的小西山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山腳下是大片藥田,有好些個光著膀子,也光著腦袋的和尚在田間勞作,除草捉蟲,澆水翻土。

  懷幽儂帶著千從馬車上下來,穿過藥田中間的路,直奔小西山腳下的台階。

  台階很長。

  看到這個台階的一瞬間,千就趴在了那乾淨的台階上,看著懷幽儂。

  懷幽儂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這個懶東西不想爬。

  他往台階前一站,也不說話。

  千瞬間就爬起來站在台階上,往他背上一撲。

  一個背著另一個爬山的小孩,引起了藥田裡的藥僧注意。

  有個藥僧放下手裡的工作,用脖子上掛著的布巾擦擦臉上身前流淌的汗珠,三兩步就追了上去。

  懷幽儂背著孩子往上走邊教訓她,千細細聽著——聽著兩邊樹上的蟬鳴。

  「滋滋……滋……」她跟著叫。

  可愛又賊壞,把她爹哥氣得夠嗆,差點就忍不住把她丟下來。

  感覺到身後撲來的勁風,懷幽儂瞬間將背上的孩子甩下來,抓著她的衣襟將她推到身後,轉身面對來人。

  曬成麥色,一身腱子肉的粗壯藥僧跑上台階,驚訝地看著小孩敏捷的動作,但他也沒想太多。

  「你一個小孩子怎麼背得起另一個孩子,你們是要上山去吧,我送你們上去。」他說著一手抱一個,噔噔往山上跑。

  魔尊大人上一次被人這樣抱著,還是很年幼的時候。

  這絕不是個普通和尚,若是個普通和尚,就算他如今重傷,也斷然不能這麼輕易抓住他。

  懷幽儂猜測他大約和佛子悟心一樣來自菩提山,修為還不低。

  他為求人而來,也不好隨意翻臉,因此忍耐著說:「放本……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那藥僧看著憨厚極了,笑著說:「沒關係,我把你們送上去,省得你們兩個孩子自己走。」

  懷幽儂深感沒有面子,還要再說,忽然看見同樣被抱著的千用手捂著嘴,發出「噗嗤噗嗤」「嘻嘻嘻」的笑聲。

  這傻子,被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抱起來,一點不見她害怕,還敢笑。

  藥僧的速度確實很快,他抱著兩個孩子,一腳能踩上三四個台階,速度飛快地就來到了西山寺門前,都沒讓懷幽儂說出兩句話。

  放下兩孩子,他臉不紅氣不喘,說道:「好了,到了,你們要是想進寺裡玩可以自己進去。」

  「明得,這裡我來招待,你回藥田去忙吧。」

  藥僧抬頭看見寺門裡走出來的人,喊了句:「明真師兄。」

  轉身又奔回山下去了。

  明真也是個高大魁梧的和尚,只是穿著僧袍,看上去比穿短打勞作的師弟要更文雅一些。

  他的目光在懷幽儂和千的身上緩緩看過,朝懷幽儂行了個佛禮。

  「貴客遠來,請進。」

  這西山寺並不是個大寺廟,只是個普通山間寺廟,看上去年代久遠,四處都有修繕的痕跡。

  院內地方不大,香火看上去倒是鼎盛。

  明真領著兩人直接去到後院,沒了前面那些香客,後院清靜下來。

  懷幽儂開門見山問:「悟心大師是否在此處?」

  明真也不繞圈子,如實回答:「悟心師伯出門遊歷未歸。」

  「那你可知曉他現在何處?」

  看出他的急躁,明真道:「貴客稍安勿躁,師伯這兩日就會回來,貴客不如先在此地等上一等。」

  他的目光轉向懷幽儂身邊的千,忽然笑了,邀請道:「兩位不如先暫時在這裡歇下吧。」

  懷幽儂覺得這和尚有些古怪,他雖然與悟心大師有些淵源,但面前這和尚不知他身份,也該看得出他身上有問題,卻如此熱情。

  「不必,我們就在山下的客店裡等著,悟心大師回來後我會再來。」懷幽儂一口回絕。

  千不怎麼關心大人之間的機鋒,她盯著明真的圓腦袋看。

  明真送兩人下山,陽光照在那光滑的腦殼上,千一直扭頭看個不停。

  明真微笑:「要我送二位下山嗎?」

  懷幽儂再次拒絕了他,將千的腦袋擰回來,不讓她再繼續看人家的腦袋。

  兩人住進山下的客店,打開窗就能看見大片藥田和小西山,以及山間寺廟的屋簷。

  千肚子痛緩解後,又有了精神亂走,懷幽儂一個沒看住她,她就跑到了客店外面。

  客店外面有一道小溪,小溪下游是附近的婦人們在漿洗衣物,上游則有一群小孩在玩水。

  千就蹲在岸邊,靠著一塊石頭看下面的小孩子玩。

  懷幽儂見她沒做危險的事,也就隨她去了。

  坐在二樓客房,懷幽儂臉上露出些疲倦之色,一旦褪去臉上的凶相,他那張屬於孩童的稚嫩臉蛋就顯得無比蒼白。

  他閉目調息了一下午,偶爾睜開眼看看千在做什麼。

  千就在附近溜達,而且是往藥田那邊溜達。

  在通往藥田的路上,她看到一個坐在路邊喝水的人,當他拿下頭上戴著的箬葉斗笠露出一顆圓潤光頭,千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

  那是個風塵僕僕的僧人,在僧袍外面還繫著一塊披肩,最普通的麻布和草鞋,手邊放著一根漆黑光滑的棍子。

  他取下腰間的葫蘆喝了一口水,就在這時注意到千。

  千看到他停頓了片刻,放下壺,對她露出個笑容。

  這個僧人和西山寺的藥僧們不太一樣,他皮膚白皙,比不過藥僧們高壯,也沒有懷幽儂高,長相普通平淡,但他身上有種很特殊的氣質,令人覺得親切和煦。

  「千,到我這來。」

  聽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千瞪圓了眼睛,想也沒想跑過去。

  「你怎麼知道我叫千啊?」

  「是你告訴我的。」僧人說。

  「沒有啊,我不認識你。」千仰著頭。

  「可我認識千。」悟心摸了摸千的腦袋。

  在他的過去,她的未來。

  對他來說,他和這個孩子的緣分已經快要結束,但對這個孩子來說,他們之間的緣分還未開始。

  他的皮膚白皙,手指卻很粗糙,千捂住自己的腦門不讓他摸,悟心便笑笑放下了手。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腦袋看,悟心往前低了低頭,千順手就摸了上去。

  「哈哈哈哈,你的頭好亮啊!」孩子說。

  悟心抬起頭:「而且還很圓呢,對不對?」

  「對!」

  千的身後出現了懷幽儂的身影。

  他察覺到孩子跑遠,這才追出來,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悟心。

  「悟心大師。」面對這看不出年紀的僧人,懷幽儂難得低下了自己的頭,表現出會令魔宮眾人驚掉下巴的尊敬。

  懷幽儂成為魔尊後,不允許眾魔輕易離開魔界,這一行為受到許多詬病,不少人覺得他是畏懼修仙界,但真實的原因是,悟心曾與他做出約定,不讓魔界入侵人間界。

  而懷幽儂之所以對他如此尊敬,是因為悟心曾兩次救他性命,甚至當初他母親懷著他逃出魔界,就是因為悟心大師幫助救治,他才能平安降生。

  「大師,我這次找你,是想請你替她看一看,她身體裡來自遠古天魔秘境裡的嗜魔蠱,是否有解決之法。」

  悟心平靜地說:「我救不了她。」

  懷幽儂眉頭一皺:「您可曾為她看過?」

  悟心:「若我說,要用你的命去換她的命呢?」

  懷幽儂沉默許久,終究還是說:「只不過一個子嗣而已。」

  哪裡值得他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7:56 PM

第七十五章 魔尊(二十)

  悟心從西山寺後院禪房走出來,看見千正坐在一個小木車上,嘎吱嘎吱地騎。

  那小木車是明真做的,他不像師弟那麼擅長培植藥草,但很擅長木工活,殿內許多地方都是由他修繕。

  而他們兩個,都是由悟心這個師伯教導出來。

  新做的小木車上了油,騎起來不算費勁,還有股木頭的香味,千騎著小車在院子裡轉圈圈,等著壞爹治療結束。

  他自己的天魔祭書反噬也非常嚴重,悟心為他準備了幾副藥,所以他們要在西山寺停留幾天。

  懷幽儂還在禪房中吸收藥力,悟心先走出來,招呼千。

  千騎著小車到他腳邊,聽到他說:「去後山空地騎吧,那裡地方大又平坦。」

  千點頭,聞言要下來,悟心伸出手,一手就將她連人帶車提了起來。

  走過一個小門,後面是一個面積不小的空地,平時清晨,寺裡的弟子會在這裡練功修行,但是此時,這裡並沒有人在。

  寺裡的僧人與其說是藥僧,倒不如說是武僧,一個個不論高矮大小都有一身健壯肌肉,這寺裡唯一一個不像武僧的,就是悟心大師。

  面積大了,千騎著木車繞了一圈就感覺累,趴在小車把手上。

  見悟心大師盤腿坐在一邊樹下,千用兩腿劃著地,把小車滑過去。

  「我哥哥會死掉嗎?」千出聲問。

  悟心睜開眼,好脾氣地回答:「不會的。」

  「噢。」

  「孩子,不要因為他的一些話感到難過,有時言語傷人,也是自傷。」

  「我不難過呀。」千眨眨眼,兩條短腿前前後後滑動車子玩耍。

  她一臉成熟大人模樣地搖頭:「我知道他肯定沒辦法的啦,我很快就會走的,因為我長不大。」

  悟心朝她伸出手,千把自己的手搭上去,從小車上跳下來站到悟心面前。

  「你會長大的,但不是在這個世界。」

  悟心牽著孩子柔軟的手,篤定平和的語氣能驅散一切悲傷彷徨。

  「你可以掙脫束縛,結束漂泊與消逝的命運,在指引下回到最初。你的未來,光明燦爛,圓滿幸福。」

  千看著他,感覺被輕輕拂去了心上的塵埃,整個人輕鬆了起來。

  攤開她的小手,悟心在上面劃動手指。

  「你在幹嘛呀?」千好奇。

  「我在給你畫一道護身符。」

  悟心和小孩開玩笑似地說:「若是以後覺得害怕、難過,握緊這隻手,你就能擁有勇氣。」

  千試著握了握拳頭,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但這種玩耍孩子總是喜歡的,她伸出另一隻手。

  「這隻手也要畫。」

  悟心就笑著也在她另一隻手掌上畫了幾下。

  「我也給你畫。」千投桃報李,掰著他的手指頭,在上面亂畫一通。

  悟心像模像樣地端詳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麼符呢?」

  這難倒千了,她看著悟心的光頭,忽然靈光一閃:「是能長頭髮的符!」

  悟心:「哈哈。」

  這倒是不必了。

  悟心:「我的頭髮是不會長出來的。」

  千頓時露出憐憫的小眼神,安慰地拍著悟心的手。

  「我可以把我的頭髮送給你。」

  她想想忽然又改口:「可以把我哥哥的頭髮剪下來給你,他頭髮比我多!」

  悟心:「……」

  西山寺到了時間,飯堂就會開飯,藥僧們幹完活結伴來吃飯,吃完了還有功課要做。

  飯堂裡除了藥僧,還會有一些來上香的善信,或者在山上幹活的一些普通百姓,因為這裡的齋飯是免費的。

  做飯的是明真,他的手藝不好不壞,唯獨做的饅頭喧軟香甜,剛端上來就被拿光了。

  懷幽儂也從禪房走出來,和千一起坐在飯堂角落裡吃飯。

  悟心坐在對面,對他說道:「這幾日你不可再動用魔力,給你用的藥會暫時封鎖你的魔脈,讓你如同普通孩童,甚至更虛弱兩分。」

  明真特地端來一碟幾個饅頭,這是單獨分給他們的。

  悟心接過,順手將一個大饅頭分成兩半,又將其中一半給了千。

  千接過,咬了一大口。

  懷幽儂看著兩人的動作,覺得有點不對勁。狐疑地看了眼身邊的千,又探究地看了眼對面的悟心。

  悟心笑笑,大約在他心裡,這個讓人懼怕的魔尊也只是個小孩。

  他很是寬容地將手裡的另一半饅頭遞給了懷幽儂。

  懷幽儂:本尊不是這個意思。

  但饅頭都遞過來了,懷幽儂只得伸手接下,還要說:「多謝大師。」

  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將那半個饅頭拿在手中,懷幽儂剛要咬,從旁邊探過來一個腦袋,千張嘴在他的半個饅頭上咬了一大口。

  自從說了那句「只不過一個子嗣而已」,懷幽儂也不知道鬧什麼別扭,一句話都沒再和千說過。

  這會兒他眉毛倒豎,一副要發火的樣子,千立刻鼓著臉頰,跳下凳子,跑到對面的悟心大師身後。

  悟心大師對他說:「平心靜氣,平心靜氣。」

  千在大師身後笑:「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夜晚,懷幽儂不能用魔力,也不能修煉,只能躺在床上。

  耳邊水聲稀裡嘩啦。

  「莫要踢水,地面打濕可就滑了。」

  「噢。」

  水聲停下來。

  懷幽儂表情怪異地看著房間裡正在泡腳的女兒,以及那位正在給她擦臉梳頭的悟心大師。

  那好像是他的女兒?

  為什麼悟心大師一個沒孩子的人,照顧起孩子看上去那麼熟練?比他熟練多了。

  「大師看上去,似乎很擅長照顧孩子?」懷幽儂在床榻上開口。

  悟心大師把孩子的頭髮梳好。

  「這只是最普通的事情罷了,算不得擅長。」

  「養育好一個孩子是很困難的事,遠比更比修行更難。孩子就像一面鏡子,在她身上會反應出你的模樣,顯露你的缺失,投射你的情緒。」

  「大師是在指責我沒教好孩子?」懷幽儂語氣還算客氣。

  若是其他人這樣對他話裡有話,此刻命都沒了。

  「不,我是在告訴你該如何與孩子相處。」

  悟心大師將洗完腳的千提到床邊,順手拍拍小魔尊的肩膀,關門出去。

  心情不妙的魔尊向後倒去,硬邦邦地躺在同樣硬邦邦的床上。

  過一會兒他感覺千在扯他頭髮,看過去,對上一雙賊亮的眼睛。

  「哥哥。」千喊他。

  懷幽儂瞬間警惕起來:「你又幹什麼?」

  千說:「我跟大師說了,要把你的頭髮送給他當假髮。」

  懷幽儂很難不露出迷惑的神情:「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千認真說:「這是送給他的禮物!」

  懷幽儂冷笑:「你怎麼不答應把你自己的頭髮給他?」

  千滿臉寫著「你好傻」,她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他在給你治病,又不是在給我治病。」

  懷幽儂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反駁。

  「他救治我的恩情,我自會報答,不用你一個孩子操心。更何況這位德高望重,怎麼會要別人的頭髮當做報答,你少在這信口開河。」

  「你一點都不懂,別人缺什麼,你就要送什麼的!」千信誓旦旦。

  她說著感嘆:「你好沒有禮貌啊。」

  懷幽儂氣笑了:「你這兔崽子不是更沒禮貌。」

  「那你就是大兔崽子!」

  千說完,見到爹哥露出恐怖的表情,尖叫一聲,嘻嘻哈哈地撲到了被子裡,又頂著被子阻擋他。

  若是從前,哪怕變成小孩,懷幽儂也能牢牢制住這小混蛋,但他才用了藥,正是虛弱的時候,所以,他直接就被千拱起的被子絆倒了。

  第一次和女兒打架落了下風的小魔尊怒上心頭,爬起來就朝她撲過去。

  總之,個頭差不多的父女兩個用枕頭被子,拳頭牙齒打了一架。

  很悲慘的,懷幽儂輸了。

  他抱著胳膊側躺在床榻上,對著牆壁,渾身上下都寫著「別惹我」。

  千掰著他的胳膊,整個胖胖的身體都壓在他孱弱的小肩膀上,湊過去問他。

  「你生氣了嗎?」

  「你生氣了嗎?」

  一連問了兩句,懷幽儂懶得理她。

  剛才這瘋丫頭蒙著被子又笑又鬧,一陣亂揮王八拳不小心打到他的下巴,牙齒咬到了肉,他現在嘴裡一股血腥味。

  懷幽儂越是不理她,千就越要和他折騰,將腦袋倒著插到懷幽儂的臉和牆壁中間。

  「咦咦咦咯咯咯!」她做了個怪模怪樣的表情。

  懷幽儂不僅不想笑,還差點被她壓到窒息,並且這粗心小混蛋的膝蓋都跪在他的頭髮上!

  見他還是不動,千嘿呀一聲彈起來壓到他身上。

  肚子被突然壓迫,懷幽儂沒忍住,噗地把嘴裡的血水吐了出來。

  看著枕邊那一小灘血,千愣住了,然後她嘴巴一癟,猛然嗚嗚哭起來,也顧不上懷幽儂了,她從床上爬下去,擦著眼睛往外跑,邊跑邊哭。

  「嗚嗚嗚,大師,我把哥哥氣吐血了!」

  「嗚嗚,他要死掉了!」

  懷幽儂咬牙大叫:「你給我滾回來!」

  他不要臉的嗎!

  因為晚上的「吐血」事件,千早上起來變得很老實。

  懷幽儂好像忘記了他昨晚還和女兒打架,早起竟然主動拿著布巾過來給千擦臉,就像昨晚上悟心大師做的那樣。

  但依樣畫葫蘆他也做不好。

  「唔嗯!」千從他手裡掙扎出來,「我不要你擦,你不會擦。」

  哪是擦臉,搓皮還差不多。

  「不樂意就自己擦。」本就不會的懷幽儂聽她這麼說,沒有耐心地把布巾甩在了孩子臉上。

  千本來就一直是自己擦臉,她覺得爹哥什麼都不會。

  她給自己洗了臉,並且拿著打濕的布巾回到懷幽儂面前,抬手給他擦。

  猛然被布巾蒙臉的懷幽儂要把她的手拉下來。

  這時候悟心走到門口,往裡看了眼,欣慰地說:「千真懂事,會幫哥哥擦臉了。」

  這語氣彷佛「哥哥」是什麼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兒童。

  布巾終於被扯下來,露出小魔尊一張猙獰的臉。

  吃朝食的時候,千小跑到悟心大師身邊,悄聲對他說:「我昨晚上,把哥哥氣得吐血了。」

  悟心大師點點頭:「他還真是容易生氣啊,這樣對身體可不好。」

  千深以為然地點頭。

  就站在兩人身後的懷幽儂:「……」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8:03 PM

第七十六章 魔尊(二十一)

  千赤著腳,將裙子扎起來,站在小溪裡玩水。

  她玩的特別開心,連禪房裡的懷幽儂都能聽到她的笑聲。

  因為藥效變得虛弱的魔尊躺在床上,對孩子的約束力和震懾力趨近於無,而且還有個對孩子莫名縱容的無心佛子在側,千這幾天一大早起來就不見蹤影,在外面瘋跑。

  她不僅在西山寺玩耍,還跑到山下的藥田裡去看藥僧們培植藥草,很快就黑了一個度。

  和躺在床上整個人蒼白冰冷的懷幽儂比起來,反倒看起來健康無比。

  寺中除了悟心與兩位師侄來自靈界菩提山,其餘僧人都是幾十年間陸續來此修行的普通人,身上沒有修為,自然也看不出懷幽儂來歷。

  只是儘管看不出,也都能感覺到懷幽儂身上的異樣,不自覺想要避開他。

  兩個孩子分明長相一樣,但因為氣質迥異,在西山寺遭到了最大的區別對待。

  除了悟心,無人會進懷幽儂所在的禪房。

  因此,當千在外面玩到夕陽西下回來,才由她發現懷幽儂整個都快燙熟了。

  她抽噎地把悟心大師找來。

  「哥哥嗚,發燒了!」

  「不要擔心,這是他自我恢復的過程,之前應當是身體中積了不少暗傷,沒有好好調養休息,又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沒有完全吸收,如今全部發散出來,是一件好事。」

  悟心安慰著孩子。

  千抽著鼻子問:「那不給他吃藥嗎?」

  悟心:「他如今不需要吃藥。」

  千還在堅持:「生病了怎麼能不吃藥呢。」

  她從口袋裡掏掏,掏出些藥草和小石塊。

  這些都是她在山下藥田玩耍時,藥僧們給她的。

  其中藥草清熱解毒,當地人會用它來泡茶,也可以生嚼,只是有點苦而已。

  形似小石塊的則是某種藥物根莖,有靜氣凝神之效,但非常苦。

  「我有藥,都給他吃。」千把兜裡的藥全都放到悟心手中。

  被孩子的一片孝心感動,悟心點頭:「好吧,那我就用這些給他煎一副藥。」

  左右除了苦了些也吃不壞堂堂魔尊。

  孝順的女兒為病床上的小父親求到了藥,總算放下心來。

  悟心出門煎藥,孩子趴在床邊。

  懷幽儂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千很快覺得無聊,便從口袋裡掏東西。

  她的口袋裡還剩下一顆圓滾滾的雞蛋。

  這也是她在藥田裡玩耍的時候撿到的,是附近人家養的母雞跑到藥田邊上生了蛋,嬸子看她可愛,就把這枚雞蛋送給了她。

  自己親手撿到的雞蛋,和在廚房裡見到的雞蛋感覺就是不一樣。

  她將雞蛋放在床上滾著玩了會兒,忽然想到,爹哥現在這麼燙,能不能把雞蛋燙熟呢?

  千先是試圖將雞蛋放在懷幽儂的額頭上,但額頭上放不住雞蛋,她又將雞蛋轉移到懷幽儂的手裡,可惜他的手握不緊,最後千把雞蛋放在了懷幽儂的脖子處,卡在他的頸窩。

  正在恢復中的懷幽儂隱約感覺到什麼。

  身邊有個醒著的孩子,而你在睡覺的時候,你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擁有過經驗的懷幽儂突然睜開眼睛,警惕地動了動。

  那一瞬間,雞蛋滾到他脖子底下,在他一側頭的時候,那顆被孩子玩了很久,已經不堪重負的雞蛋咔嚓破碎,流了他一脖子的雞蛋清雞蛋黃。

  再看罪魁禍首,她竟然還有臉嗷嗷哭著喊:「我的蛋!」

  哪怕拖著病體,這一瞬間懷幽儂也很想爬起來揍孩子。

  揍孩子這種事,如果不在第一時間開揍,接下來就會被各種各樣的事阻礙。

  在這個危險的時刻,悟心大師出現了,他一手端著藥碗,見到這場面,非常淡然地從桌上擰了布巾給懷幽儂擦拭蛋液。

  「醒的正好,趁熱將藥喝了吧。」

  懷幽儂一腔怒火被強行壓了回去,他看到那散發苦味的藥碗皺了皺眉,本著對悟心大師的信任,沒問一句,接過碗一飲而盡。

  「多謝大師的藥,不過我很快便能自行恢復,不必大師再費心配藥了。」他客氣道。

  悟心大師和煦而寬容道:「無妨,這不是我配的藥,而是千的一片孝心。」

  懷幽儂:「……」

  他瞬間就明白過來,為什麼這藥喝起來只有股普通草藥味,還有揮之不去的苦味,卻沒有蘊含靈植的甘甜。

  原來他又被自己的女兒孝到了。

  夜涼如水,窗外的樹影落在禪房地面。蟲子嘶叫,鳥兒啼鳴。

  整座寺廟在靜夜裡平和安謐,令人心情也跟著寧靜下來。

  他的魔宮也總是寂靜的,卻是連蟲鳥都沒有的死寂。在他身邊的人,總是擔心發出他不喜歡的聲音,就會被他殺死。

  懷幽儂回頭看了眼睡在床裡側的孩子。

  她熟睡著,腦袋已經從枕頭上移開落到了被褥上,頭髮簡直就是散開的笤帚,身體扭著,兩條腿架在牆壁上。

  最初的魔尊會對她這個模樣感到不滿意,要給她調整過來,但現在的懷幽儂已經可以視而不見。

  他伸手抓了一把手邊孩子的頭髮,手指張開按了按她的腦袋。

  「本尊不信,當真沒有辦法。」

  又過了幾日,懷幽儂與悟心大師告別。

  「你如今還未完全恢復,這就要走了嗎?」

  「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了,還要多謝佛子近些時日的庇護,這份恩情,本尊必會報答。」

  懷幽儂的語氣聽上去格外有氣勢,可惜孩童的模樣和臉蛋大大減損了他的氣勢與威嚴。

  臨別前,懷幽儂再次問悟心。

  「大師是真的沒辦法救千,還是不願救她?」

  懷幽儂清楚無心佛子修為深不可測,若這世上還有人能讓懷幽儂感到莫大威脅,那必定就是無心佛子,修仙界那些自詡仙君的人,懷幽儂從未真正重視過。

  若說無心佛子沒辦法救,他絕不相信。

  這段時日,他看著悟心與千相處,分明也對她有幾分喜愛,卻不知為何不願指明一條生路。

  悟心平靜透徹的目光看向遠處樹下騎木車的孩子。

  「如今救她,算不得真的救她。未長成而死去,是她的命運。」

  懷幽儂眼神一厲,語氣嘲諷冷然:「命?我不信命。」

  悟心微笑:「不信命也是你的命。」

  懷幽儂再不說什麼,朝樹下的千走去。

  他拉著千,千拽著木車,兩人似乎又吵了兩句,孩子噘嘴拽著車不放,懷幽儂還是妥協了,一手拖著她一手拖著她的小木車往山下走。

  悟心站在西山寺門前,看著兩個孩子走遠。

  千回頭來對他揮手,走一段揮一次。

  悟心的眼裡,彷佛出現了另一個孩子的身影。比現在的要更小更矮一些,推著自己的小木車朝他招手。

  孩子離他而去,越走越遠。

  他修的是輪迴,是生死,也是願力。他看到那孩子時,已經看到了她的死。

  也同樣,看到她未來的生。

  她的生機不在此處,所以留不住,也不能留。

  千一直回頭看站在山上的悟心,懷幽儂冷哼:「你捨不得人家,可惜人家都不願意救你。」

  千忽然嘆氣,叉著腰說:「你不懂,沒有人能救我的,這一切都是藍色壞蛋的陰謀!」

  「什麼藍色壞蛋?」懷幽儂問著,見她鼓起臉頰對著空中狂揮拳,無語片刻。

  「你在打什麼?」

  「打壞蛋!」千說著。

  就算打不到那個閃爍的藍色系統,她還是每次看見都想打。

  懷幽儂:「下蠱的仇敵又不在眼前,你打空氣能解恨?」

  「算了。」他說。

  千過了幾天才明白他這個「算了」是什麼意思。

  是要帶她去大開殺戒的意思。

  還沒恢復成年模樣的爹哥,帶她回到了魔界,但是沒有回魔宮,只發了一道信令,就一路向著魔界西北方而去。

  魔界地界廣闊,如今西邊與北邊多是當初懷幽儂成為魔尊一戰中,於魔城戰敗退避的殘兵敗將。

  他們逃竄至西北後,經過這些年的分裂與蟄伏,表面上還受魔城統領,但實際上有不少人還記著過去的千年榮耀,惦記著純血天魔的強大。

  這些魔族甚至比修仙界更仇恨更想殺死懷幽儂。

  不論是當初假翎羽仙君和獻藥,還是用來當幌子的金煌王一事,都是西北城中某些人在搗鬼。

  在過去,懷幽儂一心想要突破天魔祭書的限制,讓自己的修為更高,甚少花費心思在那些一敗塗地的魍魎小人身上。

  可是他沒料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是他過去太姑息他們,使得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才釀成禍患。

  魔界西北貧瘠荒蕪,比其他地方更加凶險荒蠻。

  西北交界最大的城池蛟北城,城主辛琨當初也是懷幽儂從魔宮囚牢中救出,一手提拔。

  將他安放在蛟北城,當然有著令他監管西北的意思,但他如今恐怕並不值得信任。

  蛟北城的城主府,懷幽儂也是第一次來此。

  在這樣貧瘠的地方,能建起金碧輝煌的宮殿,甚至高高的台階將宮殿托起,生生營造出幾分魔城內魔宮的影子。

  此地主人的野心顯露無疑。

  懷幽儂褪去身上的偽裝,露出紅髮金眼,出現在城主府前時,得知消息的辛琨一瞬間汗出如漿,幾乎想要不管不顧奔逃遠走。

  自從上一次西北幾大魔將追隨金煌王前往魔城,卻被魔尊大敗,辛琨就知道自己完了,這些時日戰戰惶惶等著從魔宮而來的責難與懲罰,但他萬沒想到,會是魔尊親臨。

  驟然見到懷幽儂一副孩童模樣,辛琨怔愣片刻,毫不猶豫納頭便拜,撲在懷幽儂腳下痛哭流涕,完全不顧及自己的顏面。

  懷幽儂聽著他為自己辯解,訴說這些年的艱難,無法掌控西北,被人控制威脅。

  「但是屬下對尊主仍是忠心耿耿的,屬下身體裡還有尊主所下的嗜血魔蟲,屬下不敢背叛尊主啊!只是屬下在此實在獨木難支身不由己……」

  懷幽儂冷眼看著他。

  看來辛琨背叛他,還有身體裡的嗜血魔蟲的原因。某些人連遠古天魔秘境裡的嗜魔蠱都能培育出來,自然能幫他處理了身體裡的嗜血魔蟲。

  「本尊自然信你,若是不信你,也不會在此時前來。」懷幽儂越過辛琨往城主府裡走,隨意說道。

  辛琨這才抬頭悄然看他一眼:「敢問尊主,是否需要召來醫者為您診治?」

  「去吧。」

  辛琨咬牙爬起,招來心腹下屬吩咐幾句,又連忙追上前方的懷幽儂,小心將他請到室內。

  懷幽儂聽著他緊張的吞咽聲,回頭站定問道:「消息送出去了嗎?」

  送給那些漏網之魚和他背後的倚仗。

  辛琨一愣,強笑道:「當然,屬下已經發出消息召令西北所有的醫者前來,定然……」

  他的瞳孔劇烈收縮,整個人動彈不得。

  一隻手插在他的心口,眨眼間就從白嫩的孩童手臂變成了成年男人的胳膊。而他的血肉生機全部由傷口湧進那隻手臂裡。

  「嗤。」那隻手臂從他心口抽出,白皙的手指和黑色尖利的指甲間,捏著他的內丹。

  一頭紅髮的魔尊沒有看他一眼,抬手將他的內丹丟向旁邊。

  「給她吃了。」

  辛琨將死的眼,看見右護法流沙不知何時悄然出現,手中拿著她的法器幻境,懷中抱著一個與魔尊長相相似的孩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8:12 PM

第七十七章 魔尊(二十二)

  千被流沙抱在懷中,流沙的法器幻鏡遮掩了她們的身形。

  就在懷幽儂徹底恢復成年身形的那一刻,千的耳邊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因為宿主的干擾,這個世界的攻略對象提前度過了注定的死劫。]

  [但是相對應的,宿主將面臨自己的死劫。]

  [鑑於攻略對象的感情值未滿,宿主當前只能滯留此世界,如果宿主不能在死亡前成功攻略角色,則攻略失敗。]

  [攻略失敗,靈魂會被湮滅。]

  這是系統第一次提到攻略失敗的結局。

  藍色的光點在千的眼前閃爍飛過,同樣映在她眼裡的是懷幽儂冷漠的側臉。

  一眨眼間,千好像看見了懷幽儂未曾度過死劫的畫面。

  他身體潰敗站在一片血色中,周圍滿是虎視眈眈等著分屍的敵人,將死未死的魔尊冷漠傲慢的臉龐上綻開無數裂痕,像被一張網從身體內部割裂。

  又一眨眼間,這可怕的畫面消失了。

  眼前的懷幽儂不見一點頹敗之色,滿身殺氣地將一枚內丹丟過來,輕輕掃了千一眼。

  一旦變回那個成年魔尊,他的氣勢就變得尤其凶狠冷冽,令人沒辦法生出親近之感。

  千抓住流沙的手,整個人蔫蔫的。

  爹哥消失了,又變成了壞爹。

  孩子發著呆,被流沙餵了一口魔族內丹也沒反應過來,直接咕嚕吞了。

  這就是一顆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內丹。

  魔界的煉丹技術遠沒有修仙界那麼發達,而且魔界眾魔族熱衷於互相殘殺吞噬,對他們來說,敵人的內丹就如同修仙界裡的萬能丹藥,既可以為自己增加修為又可以補充魔力,可謂是用處多多。

  但這內丹,對於現在的千來說,唯一的作用就是讓身體裡變異的嗜魔蠱安靜久一點。

  這嗜魔蠱在西山寺時已經發生了變化,一前一後兩隻蠱互相融合。

  最初那隻蠱吞噬魔氣,長成後甚至會蠶食充滿魔族氣息的血肉經脈內丹,若初期還可以用寄主體內自發修出的靈氣來壓制,等到第二隻蠱融合,它們的成長速度就快到無法控制,靈氣也不能再壓制,反而會激起蠱的融合。

  雖說是蠱,但它們並非孩子所誤解的在肚子裡的小蟲形象,一進入魔族身體,這種蠱就會溶解散開,變作無數細絲融在魔族的每一寸身體臟腑血液中,無法分割。

  它們會不斷吞噬寄主的身體,除非有人投餵魔氣,嗜魔蠱就會首先吞噬這些外來的魔氣。

  前往西山寺的路上,千腹痛難忍,懷幽儂為她止痛,便是用自己的魔氣投餵嗜魔蠱。

  若餵食魔族內丹,也能起到相似的作用。

  只要不斷有投餵,嗜魔蠱就暫時不會開始吞噬寄主。

  但這個辦法也只是飲鴆止渴,因為這種投餵會讓嗜魔蠱成長更快。

  千如今面臨的,便是這樣一個死局。

  懷幽儂坐在城主府內堂,等待著。

  等待著一個個魔族被人押送過來。

  辛琨第一時間送出去的信,都被魔宮趕來的下屬們追蹤,那些人收到信的同時,也會被抓住。

  能被抓住的,不過半天時間,全都跪在了懷幽儂面前。

  至於沒被抓住的,等著他們的自然還有左護法的追殺。遭遇恐怕不會比現在這些面對懷幽儂的人更好。

  千又收獲了一堆圓滾滾的,各種顏色的內丹。

  流沙就像收起她的零食或者玩具那樣,把這些內丹替她收起。

  懷幽儂在西北城中這一場清理毫無預兆,如同驟來的風雨,風停雨歇後,西北兩地魔族都少了三成。

  這是懷幽儂成為魔尊之後,第一次如此大動干戈,殺得整個魔界風聲鶴唳,連聽到消息的修仙界都不敢再派人前來魔界。

  這一切的源頭之一,魔界少主千,在辛琨的城主府度過了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痛苦的一段時間。

  因為魔尊覺得那個庸醫漢秋沒什麼用,將他丟到一邊,轉而弄來一個在西北之地聲名赫赫的魔修醫者。

  換了醫生的千,陷入了吃藥地獄。

  這個名叫荀蓬的魔修是一個魔城城主兼魔將的座上賓,當主家被魔尊幹掉後,這位鬍子花白一看就不像好人的醫者就被懷幽儂任用。

  他雖然無法拔除嗜魔蠱,但他可以想辦法讓嗜魔蠱暫時沉眠。

  魔族的醫者不像修仙界,他們所用的材料很多是魔族身上的部位。

  當荀蓬小心翼翼向魔尊提出,需要魔族血肉煉藥時,魔尊只看他一眼,簡單地說了一句:「需要什麼就殺。」

  這些懷著異心的背叛者多得很,用來當藥懷幽儂覺得再適合不過。

  荀蓬眼睛一轉:「若是需要三個魔將的魔心……」

  當然不是嗜魔蠱需要,是他自己需要。

  懷幽儂頷首:「去殺。」

  荀蓬心下一喜,卻見懷幽儂突然看向他,目光幽深:「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取用,只是,你若不能拿出令本尊滿意的結果,自有人將你做成藥。」

  從魔宮而來的新任三長老小心勸誡:「尊主,普通魔族殺便殺了,但魔將殺一個少一個,之前那一戰已經殺了八大魔將……」

  懷幽儂冷冷道:「不過幾個魔將而已,難道比得上本尊的子嗣?」

  九長老常春珈也在,他輕搖著自己的新法器扇子,在旁邊裝聾作啞。

  他一個修仙界安插的奸細,看著魔族自相殘殺,不添把火已經算他厚道,哪會出聲勸阻。

  作為病人的千,親眼看到新的主治醫生荀蓬用各種奇怪的魔族肢體煉藥,就差沒有做噩夢了,怎麼可能喝得下去這種藥。

  當荀蓬端著宛如黑色泥漿的藥湊近她,露出一臉討好笑容請她喝的時候,千背著手不斷後退,就像是得到劇透的白雪公主面對著後媽遞到嘴邊的毒蘋果。

  她連嘴都不敢張,就怕面前這個乾瘦的可怕老爺爺當場把藥灌進她嘴裡。

  荀蓬心裡罵娘,這小鬼怎麼這麼難搞,一口藥都不肯喝!

  她不喝,魔尊得不到好消息,怎麼會讓他拿到更多想要的材料,他修煉需要用的高等魔族魔心還沒拿到手呢!

  但他也不敢逼迫,只能好聲好氣地哄著。

  這場面,整個就是老鷹抓小雞。

  「又在鬧什麼?」懷幽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千一扭頭跑到他身邊,掀起他的衣袍蓋到自己身上,直接躲在了他的衣服裡。

  懷幽儂:「……」

  對上他的目光,托著藥的荀蓬苦不堪言。

  「尊主,這,少主她不肯喝藥。」

  懷幽儂一伸手就把孩子從自己的衣服裡揪出來,千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搞錯了求助對象,簡直就是自投羅網了。

  就如同每一個發現孩子不肯喝藥的嚴厲家長一樣,懷幽儂沒有廢話,一手抓著孩子,另一隻手端來藥,擺出硬灌的姿勢。

  千在他手裡努力掙扎,對那碗散發著古怪氣味,甚至冒著泡的東西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抗拒。

  哪個孩子也不會願意吃這種東西的。

  「你想死嗎!」懷幽儂呵斥,「你是一個魔族,別說是這些煉出來的魔族精華,就算是活著的魔族,你也要去吞噬!」

  「如此軟弱,你要如何在魔界立足!」

  千放聲大哭,張開的嘴裡瞬間被灌了一口藥。

  「噗咳咳咳!」孩子嗆到咳嗽,捂住嘴,露出想要嘔吐的表情。

  但魔族的本能,尤其是天魔的血脈,卻歡欣鼓舞地吸收了藥裡的精華。

  懷幽儂粗魯地擦去千嘴邊的藥漬,把碗丟給旁邊的荀蓬。

  「她不肯吃藥,是你的問題,你難道不會想辦法煉出她肯吃的藥嗎?」

  荀蓬努力控制自己扭曲的表情:「……」

  關他什麼事,他煉了一百年藥了,哪個魔族不是這麼吃的!

  魔尊帶著一眾下屬返回魔宮。

  荀蓬自然也跟隨前來,他在西北取了不少「藥」,然而他煉的藥每次想要讓少主喝下,都是千難萬難。

  除了魔尊懷幽儂,其餘哪怕流沙羅曳,都沒辦法讓千乖乖喝藥。

  千為了躲避吃奇怪的東西,每天和眾人鬥智鬥勇,開發了無數個魔宮內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躲在十方山畫卷裡,再把畫卷藏到懷幽儂的床底下,因為沒人敢去懷幽儂的床底搜,所以讓她成功躲了兩天,期間魔宮上下裡裡外外尋找她,最終還是懷幽儂回宮,才把她給揪出來。

  另有一次,懷幽儂出門幾日未歸,千從他的寢殿找到了通往秘密閉關洞穴的道路,竟然被她摸爬滾打去到了鎖著青甲獸混血的洞穴,躲在那個洞穴裡好些天。

  懷幽儂一回來就聽說孩子不見了的消息,第一時間懷疑是不是還有什麼漏網之魚沒殺乾淨,跑到魔宮來劫持了千。

  排查到最後,他才因為寢殿內開啟隧道的機關有異,懷疑千是不是誤入閉關洞穴,這才找到了她。

  找到人時,這家伙躲在青甲獸混血的肚皮底下,整個人髒兮兮臭烘烘。

  若不是因為她痛得哭出來,懷幽儂都有當場把她打哭的衝動。

  因為好些天沒有喝藥,失去了抑制的嗜魔蠱在啃噬她。

  「不想痛死就喝藥。」懷幽儂坐在她身邊。

  流沙也在旁邊勸她:「少主,荀蓬已經換了很多藥,是和漢秋一起研究出來的新藥,你嘗一嘗。」

  千抽噎著喝藥,腥氣與藥草的苦味直沖腦門。

  流沙欣慰地看著她第一次肯主動喝藥,抱著她去清洗,結果她半途就睡著了。

  將孩子交給等待的魔尊,魔尊卻沒有伸手接,而是幽幽注視著熟睡的孩子。

  「流沙,你說,她真的是本尊的孩子嗎?」

  「分明是一個魔族,卻半點不像魔族。」

  「如此軟弱,若沒有庇佑,恐怕無法在魔界生存下去。」

  「既然如此……」

  流沙聽得心驚肉跳,幾乎要以為尊主想殺死這個不符合期待的少主。

  等待許久,魔尊接過熟睡的孩子,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若她不是我的孩子,生在人間界或修仙界,倒是更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8:59 PM

第七十八章 魔尊(二十三)

  千醞釀起了第二次離家出走。

  這一次可不比當初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清楚,連魔宮門都沒走出去。

  她這回挑選了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首先最大的障礙,她爹魔尊出門去了,根據千偷聽到的消息,他起碼要出門半個月。

  所以只要躲過流沙羅曳他們,這麼長時間足夠千跑出很遠。

  然後就是魔宮裡的其他人最近都頗為繁忙,因為魔界最盛大的節日春賀節到來了。

  在很久以前,春賀節代表著魔族繁衍季節開始,演變到現在,則是魔界各地前來朝貢魔尊順便買賣貨品的大型盛會。

  連魔宮裡都多了許多人,這就給了千鑽空子的機會。

  帶著十方山畫卷以及在幾個護法長老魔將那裡拿來的「玩具」,尤其是抱著流沙的法器幻鏡,千成功躲在為荀蓬運送藥材廢料的車上,離開了魔宮。

  因為要為少主煉藥,荀蓬最近是魔宮裡的大紅人,為他送藥材的車每日來往,連搜查都沒那麼仔細。

  滿是血腥味的車,經過魔城某個小巷口的時候,千像隻小貓從車上跳下來,一溜煙鑽進魔城復雜的建築中。

  用上之前在人界使用的遮掩法,她如今黑髮黑眼,臉上還戴著個面具,看上去很不起眼。

  一個小孩獨自跑在陌生街道上,哪怕在人界也是頗為危險的一件事,說不好就會被拐子拐走,到了魔界,那就更加危險了。

  千在小巷裡穿行,感覺兩旁的矮小狹窄門臉裡,有不少眼睛在看著自己,頭頂上的二層樓,也探出不少腦袋。

  魔城內多的是這種門臉對開的小巷,一切暴力不和諧的事件都容易在這裡上演。

  尤其最近春賀節,魔城多了不少外來的魔族,魚龍混雜,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躁動。

  「哪來的小孩,看上去挺好吃啊,吸溜。」

  「也不知道是哪個族的,這氣味聞起來怎麼怪怪的,不過確實是好吃的氣味。」

  有蠢蠢欲動的交談聲從樓上傳到千的耳朵邊。

  千捏著自己懷裡藏著的一堆玩具,扭頭跑進另一條街。

  但是不管經過哪一條街,她都能感覺到各種貪婪覬覦的視線,而且隨著她的奔跑,身後漸漸有了追上來的腳步聲。

  跑著跑著,千腳下忽然踢到了什麼。

  那是一條被雜物堵死的小巷,裡面氣味難聞,被她踢到的是一具屍體,在這具屍體之後,還亂糟糟堆疊著十幾具不同的魔族屍體。

  有些還是人形,有些則已經變成了魔族原型。

  「哈哈,小孩,怎麼跑到我們的「垃圾堆」來了!這裡可不是你這種小孩可以待的地方,快過來。」

  從後面追上來的幾個魔族逼近她,臉上神情垂涎。

  「告訴我們你父母是誰,我們可以送你回家。」

  若問出什麼厲害背景,那當然是好好送回去,若只是普通魔族,那就送這孩子到他們的肚子裡去!

  千摸出鈴鐺玩具搖晃。

  這是二長老按照他的法器催嵬鈴給她做的「玩具」,威力沒那麼大,但讓這個巷子裡所有的屍體站起來聽從她的命令,非常容易。

  一具具形態各異的屍體從她身後站起來,湧向那幾個魔族,而千轉頭就從空隙裡跑了。

  這一次跑出去後,身後沒有了任何的動靜跟上來。

  她本來是想離開魔城,去更遠的地方,但是魔城實在太大了,街道又復雜,她很快就迷了路。

  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她就用那些「小玩具」對付,所以有驚無險地在各種街巷跑了一天。

  羅曳流沙都教過她要怎麼更好地玩這些「玩具」,漢秋也教過她一些術法。

  他們教的時候都很發愁,覺得千根本沒有認真學。

  但他們並不知道,孩子只是喜歡偷懶並不是傻,該記的都記住了,在出來這短短一天時間,已經將他們教導的東西,用的非常熟練。

  夜幕降臨之際,整座魔城都亮起了紅色的燈。

  只有少數地方才是白色金色的燈光,這是因為紅色的燈油是從一種廉價獸類身上熬出來的,比較便宜,而白色金色的燈更加昂貴。

  魔族都習慣這種紅色的燈,只有千不太習慣,夜晚的魔城一片紅色宛如恐怖片現場,讓孩子怕怕的。

  偶爾她脫離了那些復雜的小巷,會在稍寬闊一些的大街上看到遠處的魔宮。

  巨大的魔宮城坐落在普通魔族居住的魔城之上,在夜晚散發著金色白色的光芒,如同一座流光璀璨的金城,令人只能抬頭仰望。

  但千只看了幾眼,就飛快跑進了另一條小巷。

  魔城的晚上也有很多人遊蕩在外,四處彌漫著酒氣與奇怪的香味。

  千靠著邊邊走,身邊高大的魔族們注意到她都會投來視線。

  「嗯?這個氣味……」

  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湊向她,鼻頭聳動,隱約露出嘴裡凸起的四顆牙齒。

  「噯,你離遠一點,別堵在我門口。」

  千身後的一扇門突然被打開,露出一個女人窈窕的身影,她不客氣地說道。

  千聽話地往旁邊挪了挪,卻被女人一把抓住後衣領提到了門裡面,放在自己身後。

  「我不是說你。」

  女人倚著門,對外面那個男人說「要是酒沒喝夠,進來給你喝個夠怎麼樣呀?」

  男人看起來也認識她,訕笑著說「不必了不必了,我哪敢喝驪老板的酒,我這就走。」

  說著還遺憾地看了千兩眼。

  被稱作驪老板的女人哼一聲,啪地關上了門。

  她一回頭,屋內一盞昏黃的燈映在她的面容,就像夕陽披在荷花上,風情搖曳,秀美旖旎。

  除了自己的魔尊爹,這個姨姨是千在這個世界看到的最美的人。

  這就是她現在為什麼不跑的原因。

  驪老板蹲下,臉上神情柔和下來。

  「孩子,你是我們魅妖的混血吧?不怕,我也是魅妖。」

  以美貌聞名的魅妖,是魔族中最弱小的種族之一。但她們往往對自己的孩子非常照顧,在過去魅妖數量眾多且聚居的時候,還會照顧同族的孩子。

  魅妖的氣味太淡,其他魔族感覺不出,但同為魅妖,驪老板能察覺同族的氣味。

  孩子身上另一種混血魔族氣味她分辨不出,只能猜到是比較強大的魔族。

  「噗嗤,你是鑽了牆角縫嗎,看這身上的灰土,怎麼像個小花貓一樣。」

  逃家的流浪小貓餓了。

  千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看著一簾之隔的驪老板在給她做吃的。這裡像是一個賣酒的小店,櫃台後面幾乎被酒甕給佔滿了。

  「來吃吧。」驪老板端上一碗小圓子,有股甜甜的味道。

  千將臉上的面具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張小嘴呼呼朝小圓子吹氣。

  「噯,你為什麼要戴著面具,這樣吃起東西都不方便,拿下來好了。」

  千連忙捂住自己的面具。

  「好好,我不動你的面具好吧,你快吃吧小貓。」

  驪老板不僅給她做了吃的,還給她了住處,一個小窩似的床,裡面墊得軟軟的,甚至裡面還有個手工縫製的小布偶老虎。

  清晨時,驪老板披著頭髮起身,去看了眼小窩,意外地發現小窩空了,裡面的孩子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張紙壓在布偶老虎上。

  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謝謝,圓子好吃」幾個魔界文字,還有個笑臉。

  千再一次迷路了,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好像是一個市集。

  這裡的市集可比人界的市集要嘈雜混亂多了!路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籠子,裡面不僅有動物,還有的關著人。

  街邊攤子上擺著的不少東西都是血淋淋的。

  幾個車隊擠在一起,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爭吵起來,似乎是丟了貨物。

  已經累得完全不想再走動的千悄悄爬上其中一輛車,準備搭一段免費的車。

  車內放著的籠子籠門大開,裡面什麼都沒有,為了有個寬敞點的地方躺下休息,千順手打開籠門爬進去。

  攤開四肢,她長長呼出一口氣,眼睛一閉在晃動中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周圍靜悄悄的,也沒了那種在車上的晃動感。

  千打開籠門,掀開擋在外面的布簾往外看,想看看這是到哪了。

  布簾一拉開,她和一張雪白可愛的小臉正對了個眼神。

  那是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孩,黑髮在腦後扎髻,睫毛又黑又長,顯得眼睛水潤清澈。

  他板著一張堅毅的小臉,看了看千和她身後開著的籠子。

  「噓,不要出聲。」男孩說著,將千從車上拉下來。

  「你也是被他們抓來的嗎,不要怕,我可以帶你一起逃出去。」

  剛醒的千「?」

  她被這個小孩拉著在臨時營地裡穿梭,看他一臉警惕,連呼吸也不敢大聲的樣子,千也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跟著他悄悄摸摸地路過一個人聲鼎沸的帳篷。

  像在玩遊戲一樣,還挺有趣的。

  中途他們差點被人發現,小男孩抿著唇,一臉即將英勇就義的表情對她說「我去引開他們的注意,你要趕緊跑!」

  作為翎羽仙君的孩子,瞿聆玉從小就被教導,要做一個像他父親那樣人,正直無畏,磊落善良。

  但他剛說完,還未衝出去,那兩個搜查的人已經被千用九長老的法器扇子迷了眼,顧不上他們了。

  拿著扇子無辜看他的千:「嗯?」

  兩個小孩跑出商隊營地,從一個牆上的洞口鑽進某座無人的祠廟。

  「好了,到這裡暫時就安全了。」小男孩檢查完周圍,回頭看向千,「我是瞿……我叫聆玉,你呢?」

  「我叫千。」

  「我看你剛才用那法器的時候,用的是修仙界的術法,你應該也是來自修仙界吧,我也是,所以你放心,我會帶你一起回到修仙界的。」瞿聆玉肅然承諾道。

  想說自己不是的千聽到後面,閉了嘴。

  如果她去修仙界,她爹肯定找不到她了。

  「咕嚕嚕。」瞿聆玉的肚子突然叫起來,讓他小臉一紅。

  千立刻指著祠廟桌上的供品,「那有吃的!」

  瞿聆玉想也不想說:「怎麼能吃祠廟裡面的供品呢!」

  千打量那供著的神像,猙獰可怕的魔神像露出些獸類的特徵。

  她好奇問:「這是供的什麼呢?」

  瞿聆玉沉默片刻,反應了過來。這裡供的是魔界的魔神,他不用尊敬敵人的神!

  想到這,他上前端了一碟供品,咬了一口供餅,並且分享給千。

  千也毫不猶豫地吃了,只是……

  「不好吃。」

  「不好吃也吃一點吧,不然會餓的,等回家了就可以吃好吃的了。」瞿聆玉像模像樣地安慰。

  千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說:「不然,你來當我的新哥哥吧?」

  瞿聆玉:「什麼?」

  千惆悵地說:「我之前有個哥哥,後來……現在我沒有哥哥了。」

  中間的事情太復雜,她懶得說,就省略吧。

  瞿聆玉看她哪怕戴著面具也顯露出無比惆悵的樣子,覺得自己明白了,她的哥哥一定是死了。

  為了不讓她傷心失望,以至於失去從敵人地盤逃生的希望,瞿聆玉挺直自己的小腰桿。

  他被一種責任感催促著答應下來,「好,我來當你的哥哥。」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9:16 PM

第七十九章 魔尊(二十四)

  千失蹤的第一天,魔宮眾人像之前數次一樣,有條不紊地在魔宮各個角落裡展開搜尋。

  流沙前往魔尊的寢宮尋找,其他護法也自查自己的地盤。

  但是一連三天,幾乎把魔宮的每一寸縫隙撬開來看,都沒找到少主的蹤跡,眾人這才覺出不妙。

  「有沒有可能,少主離開了魔宮?」

  九長老常春珈的發言瞬間讓被忽視的最糟糕可能擺在大家面前。

  千並不是第一次玩「捉迷藏」,而且最高失蹤記錄有長達五天。

  但是每一次,她都是藏在魔宮裡,從未出去過。

  時間久了,次數多了,所有人都默認她是為了躲避喝藥,鬧孩子脾氣,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經過上次,魔尊已經將魔宮內孩子可以藏起來的地方都封禁了,在這種情況下,孩子還可以藏住三天,那說明很有可能她已經不在魔宮。

  在眾人的沉默中,常春珈又搖著扇子說:「事實上,我有感覺到過我獻給少主的法器被使用了,就是那柄用迷障樹枝、南海幻貝母、霧魄寶霞煉製的珍貴法扇。」

  流沙立刻叱道:「如此重要之事為何不早早告知!既然你能感覺到法器,那帶著法器的少主現在何處?」

  常春珈臉上寫滿了虛假的禮貌:「很遺憾,我感覺不到那法器現在何處。」

  「少主將我的法器拿去把玩時,尊主應當是抹消了我與法器的聯繫。現在我之所以有微末觸動感應,只是因為那法扇當初融入了我不少精血。」

  「說到此處,右護法的法器不是常給少主防身嗎,右護法感應不到法器位置?」

  流沙沉默。

  這還用問?問就是她的法器給少主當玩具後,魔尊覺得到了女兒手裡就是她的東西,所以直接抹去了上一任主人與法器的聯繫。

  別說利用法器追查少主位置,就是那一點感應都沒有。

  魔尊的警惕心與防範意識之強,絕不讓女兒使用能被他人操控的法寶,導致眾人現在毫無辦法。

  「即刻傳令下去,全城秘密搜尋少主!」流沙毫不猶豫啟用了所有力量,保證在最短時間找到人。

  懷幽儂上位後,一改從前長老們與魔尊共治魔宮的局面,轉而提拔了兩位完全聽從他的護法,極大打壓了長老們的權利。

  魔界以左為尊,但左護法羅曳除了愛好殺戮,就只會說「誇我呀姐姐」。

  如今魔尊不在,右護法流沙就成了可以統領魔宮的人,幾位長老也不得不聽她調遣。

  魔宮因為少主失蹤雞飛狗跳,進而影響到整個魔城的時候,千和她新認的哥哥已經接近魔城出口。

  經過兩天相處,兩個孩子的關係飛快好起來。

  尤其瞿聆玉是個富有責任感的孩子,被叫了幾句哥哥之後,差點將千當做親妹妹,連之前那一點隱瞞都忘了,不知不覺就和她推心置腹起來。

  於是千知道了他真名叫瞿聆玉,來自修仙界的破岳劍派,父親是大名鼎鼎的翎羽仙君。

  千表示:好耳熟的名字。

  說起自己的父親,瞿聆玉的眼裡就冒出光來。

  他頗為自豪地說道:「我父親是人人稱頌的仙君,修仙界有很多人敬慕他,而且他和別的仙君不一樣,已經這麼厲害了,他還會經常去人間界降妖誅魔。他告訴我,擁有強大的力量不是用來任意妄為滿足自身的,應當肩負起更大的責任。」

  「你知道嗎,母親帶我一起去過人間界,但凡父親到過的地方,都有人為他建祠立廟,他還有無數信徒。」

  他不是個話多的孩子,但說起他的父親,就開始滔滔不絕,大大描述了一番父親如何好如何受人們歡迎。

  見妹妹捧著臉上的面具,歪著腦袋乖乖聽他說話,瞿聆玉忽然覺出不好意思,暗悔自己太過得意,這樣炫耀父親,實在不好,便禮貌性反問妹妹。

  「千的父母是什麼樣的?」

  千嘆氣:「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母親。」

  瞿聆玉一驚。

  又聽她說:「我爹,是個壞蛋,他把我胳膊咬出窟窿眼,還把我關進黑洞穴裡面。」

  瞿聆玉生氣:「怎麼會有這樣的爹!」

  千語氣更沉重:「他現在每天逼我吃奇怪的東西,我不肯吃就大聲罵我。我想哥哥了,之前哥哥在的時候……嗚嗚。」

  壞爹還是爹哥的時候,凶不起來,後來還打不贏她,她都不怕的。

  瞿聆玉瞬間就腦補出一個面目可憎喪心病狂的禽獸父親。

  「難怪你要離家出走。」瞿聆玉覺得和妹妹比起來,自己遭遇的那些都不算什麼了。

  千吸吸鼻子:「那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是的,她這便宜哥哥之前說過自己也是離家出走,在魔界與修仙界邊界被擄走。

  那些抓他的人不知他的身份,只將他當做一個普通仙門弟子,帶到魔城準備在春賀節大市集上售賣,被他抓住機會逃了出來。

  說起這個,瞿聆玉垂下頭顱,有些難以啟齒。

  但他還是如實相告了。

  「我的母親是我父親的徒兒,宗門裡的長老們總是說師徒相戀乃不倫之罪,說我母親是父親一生中最大的污點,我不喜歡他們這麼說。而且,他們見了我,也經常嘆息說因為我母親資質不好,恐怕我日後修為比不上我父親。」

  「我想證明給他們看,父親九歲能誅魔,我也能!」

  所以就一時衝動跑到了魔界邊界。

  千撓撓自己的臉,不懂他為什麼要證明給討厭的人看,熱心支招:「他們亂說話,可以讓你爹把他們關起來!」

  瞿聆玉驚訝:「怎麼能把長老們關起來呢?」

  千認真說:「可以的,還可以把他們打到在地上爬,就不敢胡亂說話了。」

  在魔界被薰陶這麼久的千,每天耳朵邊聽的是羅曳大惡人的發言,看到的是魔尊爹懟天懟地懟下屬,身邊動不動就是殺人現場。

  正所謂學好十年,學壞只要一瞬間。

  她繼續慫恿這個傻乎乎的哥哥:「等你長大變得厲害,先把說壞話的長老們打一頓!」

  瞿聆玉搖頭:「不行的,要尊重長老們。」

  「行的!你是不是不喜歡你娘,所以他們說你娘壞話你也不管?」

  「不是的,我也很喜歡我娘……」瞿聆玉急道。

  「你覺得你爹娘錯了?」

  「不!我爹娘很好!若他們錯了,我豈不更是個錯誤!」

  「你看,你爹娘沒錯,是他們錯了,所以他們該打!」

  「可是……但是……」

  瞿聆玉呆滯地看著她,完全無法反應。

  他覺得妹妹說得對,但又和他多年受到的教導有衝突,一時陷入混亂。

  就在他混亂的時候,千突然抱著肚子喊疼,然後腦袋一歪吐了口藍紫色的血,打斷了他的混亂,將他嚇了一跳。

  「千,你怎麼了?你是中毒了嗎?」瞿聆玉看到她顏色古怪的血,緊張地在妹妹背後拍著。

  千吸了吸鼻子說:「我生病了,就快死了。」

  「不會的,我這就帶你逃跑,等離開這裡就好了!」

  這時,有一夥魔族士兵來到附近。

  瞿聆玉瞬間拉著千躲到角落。

  那些士兵們四處搜索,不清楚在找什麼,雖然很快就離開了,但還是引得附近的人都議論不斷。

  「魔宮難道又發生了什麼大事?我看今天一早就有不少魔將出動了,那架勢像要把整個魔城都翻過來。」

  「嘶,是不是那位魔尊又出了什麼事?這麼大動靜,也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麼。」

  話裡濃濃的畏懼。

  「怕不是修煉又出問題了吧。」

  畏懼讓魔城裡的人不敢過多議論,但更多隱晦的話語裡傳遞的全是不安。

  瞿聆玉拉著千在偏僻的巷中穿梭,聽到那些交談,他感到很驚訝。

  原來,魔界的人並不愛戴那位魔尊嗎?

  他們的態度,簡直和修仙界的人們差不多了,都是不怎麼敢提起。因為在修仙界有一個傳說,如果說起魔尊大名,他就會找上門去,或殺人,或奪寶。

  眾多魔宮士兵幾乎駐守每一條街巷,這動靜惹得混亂的魔城都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驪老板和其他人一樣也在好奇發生了什麼,倚在門邊往外看。

  因為某些原因,她比其他人更關注這些士兵。

  街上走過的一隊士兵中有一個她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看見了她,示意身後的士兵們原地等待,自己走向驪老板。

  驪老板見了他就露出笑容,牽起他的袖子:「印彥,你這些天怎麼都沒來。」

  正是帶人搜索魔城的魔將印彥,他站在狹小的門臉外,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光。

  他低聲說:「最近魔宮不太平,我沒辦法回來,你自己要小心些。」

  「我知道了。」驪老板不捨得他這麼快就走,問道,「今日這又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士兵在城內跑動?」

  印彥搖頭,正要說話,忽然見到屋內掛在櫃台上的一張紙。

  印彥:「……」

  某種意義上,這應當被稱作少主畫的符。

  但凡和少主有接觸的人,都被她用這種符紙騙過……換過東西。

  找到少主留下的新鮮痕跡後,眾長老護法各顯神通,追尋起了她的蹤跡。

  一路上找到她使用過法器的痕跡,還有荀蓬煉製的血蟲,感覺到她身上的血腥氣,初步圈定了她的範圍。

  流沙動手將這片區域都封起來,眾人就像是抓捕流浪貓一樣排除阻礙,層層推進。

  「千,你還好嗎?」

  千搖搖頭,用他的袖子擦了擦嘴邊的血。

  「我背著你走。」

  瞿聆玉小小一個,背著同樣小的千,越發小心地躲開有人的地方。

  他走一段就要問問背上的妹妹還好嗎,但是她在應了幾次後就沒了聲,這讓瞿聆玉焦急不已。

  在又一次扭頭去看的時候,瞿聆玉忽然發現妹妹垂在自己肩上的頭髮變成了紅色。

  瞿聆玉:「?」

  他忙把人放下來,這顛簸一下,昏迷中無力維持偽裝的千連面具都一同掉了下來,摔在地上。

  這張面具千一直不肯拿下來,瞿聆玉只當這是她重要的東西,沒有多想,如今驟然看到她面具下的臉,整個人都驚呆了。

  若是這張臉還不夠,那她此時顯露出的紅髮,足以讓瞿聆玉明白,她和那位魔尊有著相當密切的關係。

  瞿聆玉曾經親眼看過魔尊懷幽儂出現在他們宗門前,輕易就打敗了他的諸位師兄師姐,還將他的父親打退,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無所不能的強大父親,也會被打敗。

  從此那張邪肆張狂的臉,就被他深深記住。

  簡而言之,後來孩子噩夢裡的壞人,都長著魔尊的臉。

  千迷糊地睜開眼睛,看見身前的小哥哥緊握拳頭,他說:「你是魔尊的孩子,你騙了我!」

  千疑惑地眨眨眼:「我沒有騙你啊。」

  瞿聆玉一噎,發現她好像確實沒騙他,只是沒說自己身份而已。

  小男孩悲憤地推了她一把,扭頭就要走,並發出決裂宣言:「我不認你當妹妹了!」

  他這一推之下,千立刻又吐了兩口稀奇古怪顏色的血,看上去非常可怕。

  憤怒的小男孩想起這兩天和妹妹相處,瞬間感到良心不安,才走出去兩步又回去,把人扶起來。

  千嗚嗚哭起來:「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她不想待在這裡了。

  她的樣子太可憐了,瞿聆玉都忘記了剛才被騙的心情,猶豫片刻,又把千背起來。

  「你別哭了,我送你回去。」

  他聯繫之前妹妹說的,猜想那個魔尊肯定不怎麼喜歡妹妹,說不定還有人要害她,所以她才會跑出來。

  但她說想回家,她的家不就是魔宮嗎?他要怎麼把她平安送到魔宮,找人救她呢?

  「少主?少主快出來!」

  「少主,跟我們回去吧,不逼你吃藥了!」

  「少主餓了嗎,我們帶了很多好吃的,快出來吃吧!」

  隨著流沙排除的區域變小,各種奇怪的喊聲嘈雜起來。

  千被吵醒了,醒來後發現自己還在路邊認的哥哥背上,他不知背著她走了多久,腦門上都是汗。

  「這些聲音是在喊你嗎?你要不要跟他們走?」

  掙扎了一路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的小男孩悶聲問。

  「我不想回去。」千抽著鼻子說。

  可他們在包圍中就像兩隻小蟲子,無處可躲。

  片刻後,流沙首先看到了失蹤幾日的少主,她靠在堆著雜物的牆邊,小臉蒼白,手裡還抱著十方山畫卷。

  被帶回魔宮的千又被灌了一大碗古怪的藥,全身上下打理過後,流沙將她送到魔尊寢宮,並在外面牢牢守住,堅決不讓她再到處亂跑。

  身邊人都離開後,獨自坐在床邊的千拉開十方山畫卷,悄聲對畫裡說:「沒事了,出來吧。」

  瞿聆玉從十方山畫卷裡出來,抬頭看見這華美詭異的魔尊寢殿,身上毛都快炸起來。

  關於他為什麼突然身陷敵營,因為當時情況危急,千覺得他被人發現就會被抓起來,所以就把他藏進了十方山畫卷。

  這幅畫卷裡面的世界被魔尊封起大半,只剩下小小一片用來學習的地方,但藏一個瞿聆玉還綽綽有餘。

  稍微恢復了一點精神的千領著野生的哥哥參觀。

  來到水池邊,千說:「這是我爹洗澡的地方。」

  瞿聆玉敬畏地看了眼那水池,彷佛覺得魔尊隨時會從水裡鑽出來,避著走開了。

  「這是我爹的衣服。」千翻開魔尊的衣服,從裡面拿出來一個食盒,「我在裡面藏了吃的。」

  「給你吃。」

  懷幽儂提前回到魔界,因為此行不順,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在魔界邊緣,他突然被人攔住。

  他的老對手翎羽仙君孤身一人,劍直指他。

  「魔尊,將我孩兒還來!」

  「你孩子丟了,關本尊何事。」

  「聆玉隨身的玉佩丟在魔界邊緣,上面還有魔氣,定是被魔族擄走!」

  翎羽仙君盯著他不退不讓。

  「本尊不屑對一黃毛小兒出手,不過你若不信也無妨,待本尊殺了你,你自去黃泉問問有沒有人見過你的孩兒吧!」

  這一刻,想起魔宮裡逐漸生機斷絕的孩子,懷幽儂的殺心空前膨脹。

  這一趟想找的人沒找到,莫名其妙和人打了一架,還因為被人阻攔沒打出什麼結果,懷幽儂臉色陰沉。

  心情不好的魔尊回宮,連魔宮上方的黑雲都顯得更多更壓抑。

  他先聽流沙小心匯報了前幾日少主走失的事,冷哼一聲走向自己的寢宮。

  才到寢宮門口,懷幽儂聽到屋內千似乎在和誰說話。

  「我爹過兩天就要回來了,你可一定要藏好,不然他會把你吃掉!」

  哐——

  大門被推開,隱約有人小聲驚呼,一陣慌亂聲響。

  懷幽儂面無表情地走進門,看見孩子坐在桌邊,眼睛咕嚕嚕轉,一副心虛但極力掩飾的模樣。

  目光從桌上放著的食物上掃過,懷幽儂揚起眉毛。

  「又往殿裡藏了什麼東西?」

  「沒有啊,沒有什麼東西。」千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

  「我沒告訴過你,不要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帶到我的寢殿裡來玩嗎?」

  懷幽儂不顧千的掙扎,拿過她背後的十方山畫卷那麼一抖。

  抖出一個小孩。

  他想過女兒可能藏了什麼撿來的動物,但沒想到她藏的是個人。

  看著那小男孩和翎羽仙君相似的面容,懷幽儂陷入沉默。

  他想起方才在魔界邊界,他對著翎羽仙君大肆嘲笑,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說他那倒黴兒子絕不在自己手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昨天 09:3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5-4-28 09:35 PM 編輯

第八十章 魔尊(二十五)

  「讓開。」懷幽儂逐漸靠近。

  「不要吃他,他不好吃的。」千試圖推壞爹的腿,沒推動,只好擋在前面。

  懷幽儂呵一聲。

  「我不吃他,只是殺他而已。」

  「不行不行!」

  「那你說說,為什麼不行?」

  懷幽儂像個大魔王一樣,用龐大的影子籠罩了兩個小孩。

  千使勁搖頭,憋了半天,吭哧出一句:「我認他當哥哥了,他現在是我異父異母的哥哥!」

  那這小崽子豈不是和我一個輩分?

  意識到自己第一反應是什麼,懷幽儂狠狠抽了抽眉頭。差點被這熊孩子帶溝裡去。

  「我沒有這樣的兒子,你給我讓開。」

  「哇啊啊啊啊!」

  孩子大吵大鬧,穿耳魔音讓懷幽儂感覺無比頭痛。

  他這女兒完全不像個魔族,總有很多不合時宜的善良,不喜歡吞噬其他魔族,也不喜歡殺人。

  或許正是因為她與這裡格格不入,才注定她無法在這裡停留太久。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這麼在乎這個玩伴,那就用他來要挾她聽話,想必能省很多事。

  「好,很好。」

  魔尊說:「既然你要保他,那接下來的日子你都要乖乖喝藥,每日三次,也不許再亂跑,只要你聽話,我就放了這小子。」

  方才還一臉倔強擋在小哥哥面前的千,聽到這話,露出猶豫的神色。

  她眨眨眼,思索著什麼,慢慢放下了手臂。

  在懷幽儂莫名不爽又勝券在握的神色中,千忽然回頭對瞿聆玉說:「要不然,你還是被我爹殺一下吧?」

  像隻遇到危險天敵的幼雛,正在微微顫抖,但還要勉強蓬鬆羽毛的瞿聆玉,遭遇當頭棒擊,頓時呆住了。

  他一下子連害怕都忘記,悲憤地看著千。

  不敢置信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呢!怎麼可以放棄夥伴!」

  他翻來覆去說了兩句,感覺自己的真摯感情遭到了背叛和傷害,堅強的小男子漢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眼淚,突然哇一聲哭了。

  「嗚嗚,我不要、不要你當妹妹了!」

  「你、你是個壞人,我不會再被你、騙了嗚嗚!」

  看著眼前兩小兒鬧決裂的哭鬧場面,魔尊也:「……」

  他發現,他的女兒雖然有善良,但是好像不多。

  他勉強咳嗽一聲,拉回兩個孩子的注意力,又沉下臉恐嚇:「你想好了,我可是真的會殺了他的。」

  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帶著哭音催促:「那你快一點,我不看嗚嗚!」

  懷幽儂:「……」

  她甚至還加了一句:「那你以後不能再催我吃藥了。」

  魔尊懷著這種無語至極的心情,將哭個不停的瞿聆玉拎走,丟給外面的流沙,讓她把人丟到魔界和修仙界的邊緣去。

  他還真沒這種興致去殺個哭得滿臉眼淚鼻涕的黃毛小兒。

  流沙:哪來的小孩?!

  千趴在門邊偷聽,聽到懷幽儂腳步回轉,又趕緊小跑著回到原位,繼續用手捂著眼睛,發出嗚嗚嗚的哭聲。

  懷幽儂掠過她,坐到椅子上,架起長腿。

  千哭著哭著,有點哭不下去了,悄悄露出一隻眼睛瞧了瞧現在的情況,正對上懷幽儂似笑非笑的表情。

  「繼續哭啊。」

  孩子放下手,露出個怯怯的笑容。

  懷幽儂驟然變臉,宛如疾風驟雨,身體前傾:「你還有臉笑!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情況嗎,一個人往外面跑,你好大膽子!」

  「如果你真的那麼想死,何必讓人給你煉藥!」

  這下子,孩子是真被凶哭了。

  她抽噎著說:「我不想再在這裡了。」

  有一些貓貓,在預感到自己的死期時,就會離開自己養的人類,去到一個沒人能找到她的地方。

  此時的千,大約也是這樣。

  可是懷幽儂並不能理解孩子心裡那些,復雜到不該她這個年紀所擁有的想法。

  他只看孩子哭著哭著,忽然大口嘔吐出糟污的東西。

  那是她無法消化吸收的藥,因為情緒激動被排斥出來。

  她身體崩潰的速度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快。

  荀蓬煉的那些藥,短暫的有效後,也飛快地失效了,不再有太大的作用。

  懷幽儂抱起孩子,忽然發覺,她比最初見到的模樣要長大了一些,但與此同時,也瘦弱了很多。

  有肉的臉頰和胖胖的胳膊,幾乎就在短短的十幾天時間裡癟了下去,一旦她不再鬧騰,就顯出一種驚人的死相。

  就如悟心大師之前的斷言,沒有什麼能挽救她的生命。

  只是一個子嗣而已,只要他想的話,可以擁有無數個子嗣。

  那些子嗣一定會比這個不知來歷的孩子更聽話,更敬畏崇慕他。

  懷幽儂沒有表情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那條手臂被他一用力,生生從肩膀上撕裂下來,帶著血的手臂丟到千面前。

  「把它吸收了。」

  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千用被子把自己的腦袋牢牢包裹起來。

  「啊啊啊啊啊!」她在被子裡大叫。

  懷幽儂把她抓出來。

  「吸收同源的血肉能讓你再多堅持一段時間,所以,把它吸收掉,知道嗎?」

  孩子在掙扎中,飛起一腳,不小心把那條手臂踢飛出去。

  懷幽儂放開她接過那隻手臂,卻被她一個翻身再度不小心踹到了臉。

  懷幽儂的表情可怕,那一瞬間他看上去既想掐死這孩子,又想把手臂塞進她嘴裡。

  最後這場餵食終究是沒能成功,因為孩子對他手臂表現出的抗拒,比之前那些藥還要強烈。

  還熱乎的手臂被懷幽儂接回傷口的時候,又哭又鬧在床上打滾練武,像個旋轉陀螺的孩子,終於解除警報,恢復了安靜。

  她呼哧呼哧地呼吸,心有餘悸地盯著懷幽儂血肉蠕動的傷口,退到牆角築起堡壘,用被子把自己蒙得只剩下兩隻眼睛。

  「連本尊的血肉都嫌棄,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吞噬這一身血肉嗎?」

  這下子孩子連眼睛都遮了起來。

  懷幽儂靠在床邊,忽然問:「剛才你說不想再待在這,那你想去哪裡,人間界,還是修仙界?」

  被子裡的孩子動了動,拒絕和他交流。

  懷幽儂也不管她,單方面決定好,起身走了。

  他走出寢殿,換了羅曳守在外面。

  他也聽到了剛才少主殺豬般的尖叫,只當是尊主在裡面打孩子,心底默默為少主祈禱了一番。

  「羅曳。」

  「是,尊主。」

  「帶上九千魔兵,兩位魔將,讓大長老坐鎮,前往修仙界,把渡生閣整個搬回來。」

  「是,尊主!」羅曳露出躍躍欲試的嗜血笑容。

  他從不問為什麼,只忠誠執行魔尊的命令。

  懷幽儂待在魔宮,並沒有隨同前去。

  他顧慮著與悟心大師的約定,先前獨自前往渡生閣,那位閣主卻避而不見,讓他撲了個空。

  他給了面子,可惜對方卻不想要。

  既然如此,將整座渡生閣和裡面的弟子們全部帶來魔界,看看渡生閣主還能不能繼續躲。

  渡生閣是修仙界中較為特殊的修仙宗門,他們對於生死大道,尤其是對魂魄神魂有許多特殊法門。

  懷幽儂聽說,渡生閣主曾經將自己的弟子神魂轉移到其他身體上,挽救了對方的性命。

  不同於修仙的奪舍,也不會有天譴,神魂轉移後完全無異於常人。

  千的肉身救不回來,那就給她換一個身體。

  成功後,她可以用新的身體在人間界生活,也可以去修仙界……到時候都隨她高興。

  如果能成功的話。

  翎羽仙君和他的道侶不眠不休尋找自己孩子的蹤跡,就在他們焦急到想要強闖魔界的時候,兩人看到了兒子的身影。

  他們向來早熟堅強,不肯掉眼淚的兒子,眼睛紅腫地邊走邊哭,時不時抬手擦擦眼睛。

  「聆玉!」

  「孩子!」

  夫妻兩人喜出望外,抱住了失而復得的孩子。

  「這些日子你去哪了?」

  「有沒有受傷,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等到孩子抽抽噎噎顛三倒四說出了自己的經歷,夫妻兩個都露出怪異的神色。

  怎麼說,這比他們猜測的已經好了許多,至少孩子沒受到什麼傷害——沒受到身體上的傷害。

  「這位魔尊,似乎也沒有傳聞中那麼心狠手辣,他竟然沒有殺死聆玉,還將他送了回來?」

  翎羽仙君默默頷首:「這位魔尊與歷代魔尊都不太一樣,當初我與他一戰傷勢過重昏死過去,他本有殺死我的機會,卻也沒有痛下殺手。」

  當然,他並不清楚,當初他之所以逃過一劫,不是因為懷幽儂大發善心放過他,而是悟心大師及時趕到。

  一家人團聚的戲碼還沒結束,翎羽仙君忽然又看見魔界方向大片黑雲,黑雲魔氣之中隱露出魔將身影,飛捲向修仙界。

  「懷幽儂又要做什麼?」才剛誇完魔尊的翎羽仙君表情凝重。

  「不論如何,他都是魔族,恣意妄為,嗜好濫殺,還是不可對他失去警惕。」

  渡生閣閣主,是一位長相仙氣飄飄的老者,白鬚白髮,身披星辰袍,手拿定魂尺。

  「老朽已經來了,還望魔尊放過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們吧。」渡生閣主嘆著氣道。

  「閣主何必視死如歸,只是想請你幫個忙而已。」

  懷幽儂揮開身後的簾帳,露出床上沉睡的孩子。

  為了不讓這熊孩子再吵鬧掙扎,懷幽儂讓她陷入了沉睡。

  渡生閣主看一眼那生機微渺的孩子就苦笑起來。

  這麼多年,找他幫忙的,無非都是想讓他渡生。只是這渡生之法條件苛刻,就算在修仙界也少有成功,更何況魔族。

  「老朽已經猜到魔尊想讓老朽做什麼,恐怕讓我死也比讓她生更簡單百倍啊。」

  「普通凡人有三魂七魄,修士有神魂,但魔族與眾不同,有更加強健的體魄,魔魂卻會隨身體一同逝去,不會像人一樣在肉體死後還留存下來,這要如何渡生呢。」

  懷幽儂不為所動:「我自然知曉,只是既然請你來,怎麼能試都不試就如此斷言。」

  渡生閣主別無辦法,只得在他的注視中走到床邊,運起法器去看床上的孩子。

  這一看之下,令他愕然。

  這孩子的魂與他多年所見任何人、修士、魔族都不同。

  有一片瑩瑩的紫色如同屏障將她魂魄籠罩,那強大的守護之力彷佛不是這個世界的力量。

  而她的魂魄更像人類,卻又緊緊被縛在這具身體之中,像魔族一樣注定隨肉體崩逝。

  別說將之引渡出來,他甚至無法觸碰。

  退後一步,渡生閣主道:「老朽無能為力。」

  懷幽儂:「再試一次。」

  渡生閣主不得不說:「再試也是如此。」

  「我請你來此,難道就為了聽你說這些?」

  懷幽儂眼中殺意暴漲,渡生閣主下意識抬起法器應對,眼前突然出現一道身影。

  那人站在他身前,一手拿著長棍模樣的法杖,平平常常的動作擋住了懷幽儂蘊著魔氣的手。

  「悟心。」

  在場沒有人能說清,他是何時出現,只是忽然間所有人都發現了他的存在。

  懷幽儂的手不斷往下壓,但那根法杖巍然不動。

  明明他身形比眼前的和尚更高,可對方站在那,宛如一座壓不垮的大山。

  手中魔氣漸漸消散,懷幽儂收回了手。

  悟心大師還是那副樸素模樣,手中長棍篤地點在地上。

  他走上床邊,在孩子的額上點了一個印。

  「她還有三天,好好送她走吧,不可強求。」

  懷幽儂神情陰晴不定:「大師,當初說過……」

  就在這時,千耳邊閃動的系統發出聲音。

  [攻略角色感情值滿。]

  [宿主完成基礎任務,即將脫離滋滋——滋滋——]

  藍色光球閃爍片刻後,突然沉寂下去。

  悟心望著千,微微而笑:「你已經換回了她的命。」

  「日後,還會有相見之期。」

  千只是睡了一覺起來,發現自己身上不難受了,而壞爹忽然對她好起來。

  不逼著她喝藥,還說她想吃什麼可以隨便吃。

  甚至還問她,要不要去把翎羽仙君的兒子抓來陪她玩幾天。

  千吃著很久沒吃過的尋常食物,奇怪地看著爹。

  「你也生病了?」她問。

  看得出來,壞爹有一瞬間想發火,但他忍住了。

  「我想出去玩?」千試探著說。

  「去吧。」他竟然答應了。

  千跑去找流沙,發現她正在為她做衣服。

  「馬上就做好了,到時候少主穿上就更好看了。」

  去找羅曳,看到他正在和荀蓬「玩耍」,一方狂笑一方痛哭。

  打個哆嗦,千不敢打擾,又跑去找漢秋。

  他還在魔宮,只是其他人都快把他給忘記了,他正在翻找荀蓬的藥材庫。

  千看到藥就嚇跑了。

  她還去幾個長老那裡轉了一圈。

  最後去的九長老常春珈那。

  「你的扇子,還給你。」

  常春珈看到扇子,表情很奇怪:「少主不喜歡這扇子了?」

  千搖搖頭:「不是,我不用了,還給你。」

  她把扇子往桌上一放,扭頭跑出了被雲霧籠罩的島上樓閣。

  回去時,流沙的衣服已經做好。

  她給她換上了新衣服,又帶她去看今天的新鮮食材,讓她自己選想吃什麼。

  千看著水池裡的金色食材小魚,拿著糕點碎屑餵它們。

  「它們長得真好看,我們把它們放生好嗎?」

  流沙:「可是,據說這種魚的肚子非常好吃,少主不想嘗嘗?」

  孩子改口:「那就留下肚子,把其餘部位放生吧。」

  流沙:「……」

  千在魔宮安生玩耍了兩天,忽然又不見了。

  最後還是懷幽儂在十方山畫卷裡找到了她。

  這幅畫卷已經被解封,露出大片青山。孩子就藏在一棵花樹下,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著腳邊螞蟻搬運花果。

  「為什麼又躲起來。」

  懷幽儂揮開樹叢,把她從樹叢裡面提出來。

  孩子沒掙扎,可能也是沒力氣掙扎。

  她被懷幽儂抱在懷裡,有些扭捏,嘟囔著問:「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哭啊?」

  「就算我自己死到臨頭也不會有一滴眼淚,更何況你死了。」懷幽儂冷哼。

  孩子也哼哼:「那我就要躲起來。」

  懷幽儂:「你這樣懶惰沒用,又不肯努力,現在走了也好,省得日後給我丟臉。」

  孩子瞬間精神來了,生氣大喊:「你才給我丟臉!」

  她想起之前放生的小哥哥,大聲說道:「瞿聆玉他爹有十萬萬個信徒,你一個都沒有,你才給我丟臉,你一點都不努力!」

  懷幽儂:「?」

  他氣笑了。

  「本尊執掌魔界,翎羽仙君是本尊的手下敗將,怎配和本尊相提並論!」

  「你連廟都沒有,瞿聆玉他爹有很多廟!還有很多人喜歡他,你都沒有!」

  「……你再說?」

  懷幽儂拉過她的手臂作勢要咬,千瞬間噤聲,努力將胳膊往後縮。

  可是縮不動,她的手被緊緊握著。

  壞爹抱著她走在畫卷世界的山道上。

  千忽然想起之前在西山寺,爹哥背著她爬台階。

  她逐漸靠在壞爹的肩膀上,感到有些睏倦地眯了眯眼睛。

  「哥哥。」

  壞爹看著前方山頭流動的白雲,沒理她。

  千又喃喃說:「……爹。」

  「……」

  懷幽儂停在山道半途上。

  山間的風驟然停歇。

  肩上小小的呼吸也停止了。

  「嗯。」他這時才低低應了聲。

  [宿主完成基礎任務,脫離本世界——]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小時前

第八十一章 影帝(一)

  回到系統空間的余千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始緩慢地為自己捏新的身體。

  老話說,七八歲的孩子狗都嫌。但余千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那麼皮的時候。

  在她已經快要模糊的穿越之前的記憶中,好像沒有過自己小時候「皮」的相關回憶。

  那個時候,她正在舅舅家和叔叔家輪流寄住,記得的都是他們對別人誇她懂事聽話。

  她不像舅舅和叔叔家的孩子,要這要那,挑剔吃喝。

  她不和哥哥妹妹搶東西,拿大家挑剩下的就可以,不發脾氣也不愛哭鬧。

  曾經的她沒有感受過父母的疼愛,也沒感受過父母的怒火。

  但現在的她,經驗豐富。

  她被一個又一個世界的愛給寵「壞」了,變成了一個更純粹的孩子。

  想到閉上眼睛前,那個沉默望著遠方,不肯低頭看一眼的魔尊,余千略有些出神。

  她以為這個世界就是結束,以為自己會因為失敗而消失,卻聽到了系統播報攻略成功的聲音。

  從那個世界脫離,從小孩長成大人的余千那一瞬間感到很後悔。

  後悔那個孩子沒有告訴他,其實她並不討厭他,不僅不討厭,孩子其實還一直很想讓他陪著一起玩。

  如果離開之前,沒有鬧脾氣說他比不過瞿聆玉的爹就好了。

  [宿主,這一次結束出現了延遲,我已經自查完畢。]

  [迄今為止穿越了三個世界,宿主都只完成了基礎任務,連一點氣運都沒拿到。如果繼續這樣,不僅宿主你的靈魂會在一次次穿越中被逐漸消磨,連系統也會沒有能量運行,像是這次的延遲。]

  系統有許多的抱怨要說。

  [在這一次的任務世界,只要宿主願意,完全可以和你一直想念的人團聚,而且平安長大,拿到氣運,只要……]

  在它出聲的瞬間,余千加快了自己的動作,敷衍地應聲,將新身體設定為三歲。

  「我先走了,有事你轉頭和千說吧。」

  系統:……

  還不就是因為變小的宿主根本沒法交流,它才會趁著這個時間想要說服她嗎!

  就在這一瞬間,它的冤種宿主已經頭也不回進入了任務世界。

  沒給它再說一個字的時間。

  週一一早,地鐵公交以及各個辦公樓商業大廈裡,擠滿了還沒從短暫週末緩過來的上班人。

  手機裡忽然響個不停的信息提示音,打破了大家臉上的麻木。

  看著突然爆出來的熱搜消息,不少人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

  又是一個被吃瓜拯救的平凡工作日。

  娛樂圈某位知名已婚男演員,出軌合作女演員,半夜幽會親熱,因為沒拉窗簾被拍到,造成了娛樂圈地震。

  眾所周知,娛樂圈是個地震帶,極容易地震,平均每天一小震三天一大震。

  小到某某演員笑起來真美,大到出軌偷稅違法犯罪,每天熱搜都有新花樣。

  哀嘆塌房的粉絲和激情吃瓜的路人在各大信息平台上下求索。

  一上午時間,夫妻撕逼互錘,小三哭著說對不起,親友紛紛下場,你方唱罷我登場,十分鐘不看就跟不上他們放錘的速度。

  不過,對圈內人來說,一切的地震都早有預兆。

  哪對夫妻面和心不和,人前營業人後分居,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但知道歸知道,塌的不是自己人的時候,吃起瓜來還是很愉快的。

  鳳豫刷著手機上的消息,嘴角含笑。

  無他,只因為今日塌房的主角某影帝,曾經搶了她手下藝人童見敘的角色,當初鬧得不太愉快,

  後來那位憑藉搶去的角色拿了個野雞影帝,人立刻就飄了,沒少拉踩她家藝人。

  真是好笑,誰還不是個影帝了!

  如今遭報應,那可不大快人心。

  這娛樂圈,人人面上光鮮亮麗,年輕漂亮帥氣的人一茬茬地往這圈裡擠,各種誘惑,乍紅乍富,多得是人容易做錯事,守不住底線。

  好在她帶過的幾個藝人都還不錯,尤其現在手上主要帶著的這位,童見敘童影帝,除了有一點小毛病外,其他都不用她操心。

  人敬業會演戲,風評好運氣佳,事情少不亂搞,讓她這個經紀人省心極了。

  想著最近接到的新劇本和各種綜藝代言邀約,鳳豫臉上滿是笑容,感覺街邊的樹葉更綠,花更鮮豔,連路邊坐著的小女孩看上去都那麼親切可愛。

  嗯……?

  鳳豫都快走過那個小女孩,忽然發現哪裡不對,整個人倒退了兩步,緊盯著孩子的臉蛋。

  這邊是位於S市老市中心的洋房區,房子多是幾十年前的老洋樓。

  在這個明星大腕們都愛扎堆買酒店公寓買一品豪宅的時候,童見敘在這個地段買下一棟佔地兩百多平的三層小洋樓,藏在梧桐紫薇和爬藤凌霄下的小洋樓,鬧中取靜,既清又貴——這房子如今市價兩億多。

  這樣的地方,通常人不多,鳳豫每次過來都愛在這條種滿梧桐和懸鈴木的路上散散步。

  今天,注定是一個讓鳳大經紀人頭皮炸裂的日子。

  因為,她在自家藝人家門口不遠處,見到了一個長得和自家藝人非常像的孩子。

  像到什麼地步?就是那種,不是他孤雄生殖都生不出來的程度。

  但鳳豫當經紀人也有些年頭,見過大風大浪,只是如此,還不能讓她慌張。

  畢竟在娛樂圈也看過不少那種「長著某明星孿生臉」的素人。

  長得像又能代表什麼,說不定就是偶然巧合……

  鳳豫在心裡瘋狂說服自己,臉上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湊到街邊那個小孩身邊。

  小女孩看上去才兩三歲,身邊也沒有大人,穿著件鴨鴨裙子,正在玩地上的落葉。

  「小朋友,你是住在這附近嗎?你家大人在不在呀?」

  孩子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抬頭看她一眼,搖搖頭又垂下,繼續玩著梧桐葉子。

  就是這個憂鬱的神態,一抬頭的剎那,顯得無辜又清澈的眼睛,像極了童見敘。

  在童見敘某部大爆的電影裡,被他的粉絲截圖留念的十個瞬間,就有一張類似的角度,那動圖鳳豫的手機裡還有呢。

  此時她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也顧不上自己像個拐賣小孩的怪阿姨,再次和孩子搭訕:「你一個人在這裡很危險哦,你爸媽叫什麼,記得他們的電話嗎,我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好不好?」

  小女孩,也就是千,聽到這話,終於抬起小腦袋。

  「你要幫我找爸爸嗎?」

  「對呀,你爸爸媽媽叫什麼?」

  每次穿越新世界,其他不清楚,這個爸爸的名字長相最清晰了。

  千在漂亮阿姨緊張的注視下,吐出一個名字:「童見敘,爸爸。」

  鳳豫的表情啪地裂開。

  她想起剛才,自己還在感慨自家影帝就是一股清流,從沒搞過事,令她省心。

  誰能料到呢,打臉竟來的這麼快。

  童見敘十七歲出道,甫一出道就給知名電影導演駱海當主角,還是駱海導演在高中校園裡一眼相中,不惜找到家裡去邀請出演。

  那部講述青春與校園暴力的悲劇電影,最後廣受好評,拿下多部大獎,飾演主角的童見敘也令人印象深刻,成為不少人心中的一抹清冷白月光少年,多年後盤點驚豔少年感還是會以最高提名上榜。

  後來因為家庭原因,童見敘並未進入娛樂圈,而是在二十三歲時,才正式成為一名演員。

  他當年那種被駱海導演稱讚的靈氣並未消散,反而因為年紀漸長,變得更加獨特動人。

  他參演的第一部電視劇,飾演的是一個男三,仙俠劇反派,無心情愛野心勃勃,為了得到力量不擇手段。

  以一臉之力,將一個反派變成了比主角更吸睛的角色。

  從此,他一路爆紅。

  先是電視劇,然後是電影,最佳男配角,最佳男演員……這一路,十年時間,鳳豫作為他出道的經紀人,是一起見證的。

  私底下,兩人關係很好,姐弟相稱,鳳豫甚至連童見敘最大的秘密都知曉。

  但她為什麼不知道,童見敘還有個女兒!這都三歲了!

  抱著孩子一路奔向童見敘小洋樓的路上,鳳豫不斷在心裡回憶這些年童見敘拿到的各種榮譽獎項,又不斷地開始思考這萬一真是童見敘的女兒,爆出去之後,要怎麼做危機公關,以及這個孩子今後要怎麼辦,他現在的形象,身上的代言……

  鳳豫想得腦子都快爆炸,一雙高跟鞋被她踩得噠噠響,急促如催命的戰鼓。

  擁有童見敘家鑰匙權限的鳳豫,就這麼抱著三歲的小胖孩子,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那種平衡感和力量感,任誰看了都要誇一句牛啤。

  被她抱在懷裡的千,就忍不住一直低頭去看她的腳和高跟鞋。

  「童見敘!」

  「童影帝!」

  進了屋後,鳳豫脫了鞋子連拖鞋都沒換,直接衝上三樓。

  整個三樓都是童見敘的房間,此刻正房門緊鎖,靜悄悄的,似乎主人還未醒來。

  換成平時,鳳豫會先去看看冰箱裡有什麼吃的,然後再溫柔地來催自家藝人起床吃點東西。

  但現在,她只想知道懷裡的炸彈會不會爆炸,什麼時候炸,以及童見敘知不知道這個炸彈的存在。

  「童見敘,出大事了,這個時候你還睡得著,趕緊起來!」

  房門被沙包大的拳頭錘的咚咚響。

  這造價昂貴帶著歷史氣息的門,該死的隔音。

  童見敘如果睡前吃了藥,那這會兒和睡美人也有一拼,普通人肯定喊不醒。

  鳳豫喊累了,終於放下懷裡的孩子,拿出手機不斷撥打電話。

  嘟嘟聲響了半天。

  終於,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屋裡有了動靜。

  門被打開了,露出一張黯淡又閃亮的臉。

  黯淡是因為他的神情憔悴,顯而易見沒有休息好,心情也有些低沉的樣子。

  閃亮的則是他的容貌。哪怕是這種剛起床沒化妝,素顏之下唇色都有些發白的模樣,也好像自帶了柔光濾鏡。

  穿著寬鬆素色長褲長袖,赤著腳來開門的童見敘正要說話,先與鳳豫腳邊站著的孩子對上了眼神。

  童見敘遲疑一下問:「姐,你什麼時候有的孩子?」

  鳳豫:「哥,我叫你哥!應該我問你,你什麼時候有的孩子啊!」

  童見敘:「?」
作者: 彤櫻    時間: 3 小時前

第八十二章 影帝(二)

  小洋樓一樓客廳。

  兩個大人,一個小孩,童見敘和千分別坐在一個單獨的沙發上,鳳豫站著,腳下不自覺走來走去摩擦地板。

  聽完自家經紀人的述說,童見敘好笑地搖頭。

  他除了在最開始聽到鳳豫說孩子是他的女兒時,露出過詫異的神色外,就一直是這幅平淡倦怠的模樣。

  「姐,你應該是搞錯了。」

  「我搞錯了,這不是你的女兒?」鳳豫見他淡然的模樣,也開始懷疑自己。

  童見敘十分肯定地說:「只是和我長得像而已,說不定是孩子的父母跟她開玩笑,她在電視上看過我,才會誤會了。」

  「而且,姐你知道我的身體情況。」

  他這種古怪的身體,連親人和醫生看了都要露出異樣的目光,更何況其他人。

  這一生他應該都不會找另一半,更不可能有孩子。

  聽到這,鳳豫也露出了放鬆的表情,覺得自己剛才白緊張了。

  畢竟有沒有孩子,本人能不清楚嗎,既然童見敘都這麼說,那應該就是她搞錯了。

  越想這事越烏龍,鳳豫驀地笑出來,停止那種應急狀態,放鬆地在沙發上坐下,反而開始琢磨起另一件事:「不是你的孩子卻長得這麼像,如果一起上個節目什麼的……」

  「姐,先不說這個,你把人家孩子帶回來了,還不趕緊送回去,人家父母現在估計要急死了。」童見敘打斷經紀人的暢想。

  「也對!」鳳豫想起來這茬,但又犯了難。

  「我在路邊撿到的這孩子,現在要把她送到哪裡去?」

  她起身走到千的面前問她:「小朋友,阿姨不和你開玩笑哦,你的爸爸媽媽叫什麼,家在哪裡呀,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千從剛才起就沒吭聲,乖乖坐在沙發上,眼睛在說話的兩人之中轉了幾次,沒來得及脫下的小皮鞋一下又一下地輕晃。

  聽到鳳豫的詢問,她抬手指向旁邊的童見敘,第二次說:「童見敘,爸爸。」

  又不大高興地加了一句:「沒有家,回不去。」

  被當爹的童見敘和問不出什麼的鳳豫對視一眼。

  「去安保處問問吧,附近的住戶有沒有丟孩子,如果不行,只能送到警局去了。」

  童見敘說著,看著那個和自己很像的小孩,彷佛是怕她聽到警局害怕,還朝她安撫地笑了笑。

  今年三十三歲的童影帝,笑起來還有股天真純澈的感覺,因為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瞳是成年人中少見的深色,就顯得異常乾淨。

  眼形流暢,低垂睫毛時打下的陰影讓眼尾看上去是微微下垂的,模糊了年齡。

  眉峰與眉骨弓起的弧度和那雙眼睛尤其合適,柔和與英氣混雜,氣質特殊令人不自覺想起寶劍玉匣或青竹桃花之類的意象。

  在那雙出彩的眼睛之下,五官其他位置也是盡顯優越。

  總而言之,被童影帝這麼笑著看過的少女,不管喜不喜歡他都會臉紅。

  但千才三歲,而且歷經眾爹,沒有一個長得醜,她現在小小年紀,已經是「不知爹美」。

  因此看到這次的新爹朝她笑,千只是忽然嘆了口氣,比面前這兩個大人還要更惆悵的樣子。

  「我餓了。」她說。

  孩子心情不好,本來不想吃,但孩子肚子餓了是忍不住的。

  鳳豫正在和童見敘叨叨地說起把孩子送到警局萬一引起誤會怎麼辦,聽到孩子的話,她想起自家藝人也沒吃早飯。

  「那就這樣,我先去安保處問問,順便再給你們買點吃的,現在在家做也太晚了點。」

  鳳豫說著走到冰箱看了看,緊皺眉頭:「田苗沒給你把冰箱填滿嗎,這都沒什麼吃的喝的了。」

  童見敘習慣了經紀人的念叨,回了句:「田苗請假了。」

  拿出手機讓人送餐,鳳豫抱怨著:「又請假,你的新助理是要找了,這個田苗估計是待不長久。阿顏這次病得突然,手術後還得住院修養,這幾個月是回不來了,我事情多,大事小事也顧不全。這年頭要找個能幹活事少有責任心又嘴緊的助理也太難了。」

  打完電話,鳳豫啪地開了電視,變臉一般對孩子露出個小臉:「小朋友,你現在這裡看動畫片,阿姨去幫你找爸爸媽媽。」

  又說童見敘:「你看著點,我待會兒把吃的拿來。」

  說罷風風火火地走了。

  屋子裡只剩下一大一小的時候,一下子安靜下來。

  沉默片刻,作為大人的童見敘首先開口。

  「你好。」他說。

  「你好。」千回。

  「你叫什麼名字?」

  「千。」

  童見敘有商有量地問:「那千,你可以先一個人在這裡嗎,我上樓去洗臉刷牙。」

  「好,你去吧。」孩子這語氣像是批准了他的請求。

  聽這孩子嫩嫩的聲音,還有臉上認真的表情,還真是怪可愛的。

  童見敘又問她:「為什麼要說我是爸爸呢?如果被誤會了就不好了。」

  不知為何,童影帝覺得,孩子此刻看他的表情好像有一點憐憫,好像在看一個不肯認命嘴硬掙扎的倒黴鬼。

  走到樓梯前,童見敘又回頭叮囑了一句:「小朋友,你一個人不要亂跑,也不要搞破壞哦。」

  千挪到正對著電視的沙發上,眼睛看著電視畫面,嘆氣回答:「我知道了,我沒有那麼幼稚。」

  一個三歲的小孩,嘆氣起來也很好笑,而且她竟然說自己沒那麼幼稚。

  童見敘抓著樓梯扶手往上走,邊走邊笑。

  他很快又下了樓,洗漱過後的童影帝,看上去更加閃亮了一點,換了身衣服。

  鳳豫恰好也回來了,將大包小包放在廚房台面上。

  「時間匆忙,讓人送了點早餐過來,挑你自己喜歡的吃吧。」她招呼一大一小過來吃。

  有養胃的粥和一份份小涼菜,精緻的小籠包還有雞蛋餅之類。

  童見敘從小跟著當老師的外公以及戲曲藝術家外婆長大,習慣吃中式早餐。

  他先拿了粥,只是吃一口就停下,默默將碗推開,另外拿了小籠包。

  鳳豫:「怎麼了,不合胃口?」

  看見粥裡稀碎的綠色菜沫,她反應過來:「該不會裡面加了香菜吧?」

  童見敘大部分東西都吃,就是香菜,一點都不沾。

  「這家也真是的,怎麼會在粥裡加香菜,也不備註,非要給他們差評不可!」

  鳳豫說著,看見旁邊的小孩也將放了香菜沫的粥推開了,和童見敘一樣選了小籠包。

  「小朋友也不吃香菜嗎?」

  童見敘將小籠包放在自帶的醋裡滾了幾圈,面不改色地吃了,那種含醋量和飄散的酸味,讓鳳豫感覺嘴裡都在泛酸。

  童見敘愛吃醋和酸味的東西,鳳豫也是清楚的。

  但是,看看旁邊這個小孩,她那個浸滿了醋的小籠包,也吃的毫無異色。

  長得這麼像,口味也這麼像,他們真的沒什麼血緣關係?

  鳳豫越看越覺得怪異,忍不住提醒童見敘:「你看她。」

  童見敘注意到孩子和自己相似的口味,就笑著對千說:「我們的口味很像啊,真有緣分。」

  鳳豫:這是緣分的事嗎,他真就沒覺得不對嗎!

  「見敘,我說真的,不然你和這個孩子做個親子鑑定吧。」

  「姐,你真的誤會了,她不可能是我的孩子,難道我連自己有沒有孩子都不知道嗎。」

  童見敘斬釘截鐵地說完,從袋子裡拿出一瓶牛奶,給自己以及千各倒半杯。

  喝了一口後,不太喜歡地放下了。旁邊的孩子也是,喝了一口推到一邊,那小眉毛抖動一下的樣子,真是見鬼的像。

  鳳豫忽然捂住心口:「不行,我有種很不妙的預感,去做個鑑定以防萬一!」

  童見敘沒拗過她,只能隨她去了。

  他還不忘催促:「還是趕緊找到這孩子家把她送回去要緊。」

  童見敘怕這孩子在陌生的地方不習慣會哭,但真正觀察下來,她比他這個屋子的主人還要自在。

  吃完東西擦嘴洗手,又跑到客廳看電視,看得非常認真,一下都沒鬧。

  中午又和他們一起吃了飯,都沒要人餵。

  下午的時候經紀人讓人送來了很多東西填滿了冰箱,又親自洗了水果叮囑他吃。

  「最近沒拍戲,好好養養肉,房導那邊的劇不知道什麼時候開機,他那邊最折騰人了,一開機到時候又要暴瘦。」

  童見敘並不怎麼愛吃水果,通常都是助理把水果打成汁,他直接快速喝掉。

  在這一點上,千和他不一樣,孩子還挺愛吃水果。

  鳳豫沒注意到的時候,童見敘友好且快速地將那一大碗水果給了千,她抱著碗,腮幫子鼓動,沒一會兒就全都吃完了。

  這孩子還真能吃。

  等到晚上,童見敘再次建議將孩子送到警局,早點找到她的父母。

  被鳳豫激烈地拒絕了:「不行,等親子鑑定結果出來再說,我找關係弄了加急,明天就能拿到了,要是你們真的沒有血緣關係,我明天就親自送她去警局!」

  童見敘不理解,為什麼經紀人會一副他們幹了虧心事,一去警局就會暴露的神態。

  「小朋友,一個人在這間房睡覺怕不怕,要不要阿姨陪你啊?」鳳豫問。

  孩子無情地拒絕了她,只見她熟練地搬凳子刷牙擦臉,還拿梳子給自己梳頭,展現出了高度自我管理的意識。

  雖然她頭髮拆不開,最後還是經紀人阿姨幫她拆的。

  深夜,小洋樓三樓還亮著一盞燈。

  童見敘沒有睡著,下樓去拿水。

  走到二樓時,他看到千睡的那間客房,感覺今天的經歷有幾分奇妙。

  搖著頭正要下樓,客房裡傳來的細細嗚咽聲讓他改變方向,推開了小客人的房門。

  客房床邊留了一盞小夜燈,清晰地照出孩子臉上的淚痕。

  她似乎陷入了難過的夢裡,緊閉的眼睛一直溢出淚珠,在小聲地抽泣,臉蛋都哭得紅紅的。

  童見敘在門邊看了眼,走到床邊彎下腰,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試著拍拍孩子小小的肩膀和背部,輕聲哄她:「不怕不怕,別哭了……」

  明天一定得給孩子找到家和父母,不然的話,在微博上發個消息,發動粉絲幫忙也是可以的。

  但是童見敘沒有想到,第二天等著自己的,是一份匪夷所思的鑑定報告,以及快要瘋掉的經紀人。

  「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童見敘看著親子鑑定報告上的父女關係,也很想有個人來為自己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我為什麼會有一個親生女兒?」他不解地問自己的經紀人。

  經紀人發出怒吼:「你問我?你問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 小時前

第八十三章 影帝(三)

  「昨天我還在嘲笑蔣津翻車塌房,沒想到今天就輪到你了,我都能想到萬一你這個童影帝隱婚生子、不,未婚生子的消息放出去,你那些粉絲會有多大的反應,還有你的代言你的作品,最近在接觸的主旋律電影……」

  鳳豫不停念叨,一副頭疼欲裂的樣子。

  比起她,作為天降女兒的當事人,童見敘在努力地回想,回想自己是怎麼有的女兒。

  按照年齡來說,三年多以前,他正在A省拍一部電視劇,有差不多七個月的時間都待在那裡,別的演員還有請假飛去其他地方參加節目的,他就沒走開過。

  那期間,好像也沒發生什麼不一樣的事。

  一無所獲的童影帝聽著耳邊經紀人天崩地裂地各種追問和設想,看見了站在樓梯上的孩子。

  她看上去才醒,腦袋後面頭髮炸著,揉著眼睛,扶著樓梯扶手往下走。

  他這洋房挑高比較高,樓梯有點陡,孩子把他的一件新T恤穿成了長款睡裙,一格格下樓時,衣服下擺就把她整個裹起來,像朵往下蹭的小蘑菇。

  注意到童見敘的目光,鳳豫也扭頭看去,見到這個板上釘釘的影帝女兒,鳳豫勉強笑了笑,走過去將她直接抱過來放在沙發上。

  「寶貝,你告訴姨姨,你媽媽是誰?」

  「沒有媽媽。」

  「那你以前住在哪啊?誰在撫養你,又是誰把你送到這裡來的?」

  「……」

  「姐。」童見敘打斷了她的問話,「你過來一下。」

  鳳豫滿臉焦躁地跟著他走出門,站到院子裡。

  「怎麼了,都這個時候了不問清楚我們到時候怎麼做公關,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會很被動的!」

  「我知道,但是以後這種話題,不要當著孩子的面說了。」

  童見敘透過玻璃窗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小孩。沙發很大,孩子很小,她孤零零坐在那,顯得孤單又寂寞。

  「她才三歲,又能知道什麼。我們在他面前焦急只會嚇到她,而且豫姐你不要表現得她好像一個麻煩,孩子能感覺得到。」

  雖然這個孩子突然出現,是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但是……鳳豫很明白,童見敘不會讓自己變成他外公那樣的人,他自己以前被親人當做麻煩,現在絕不會把自己的孩子當做麻煩。

  「好吧,我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但是姐,我真的有了一個孩子。」童見敘驀然笑了一下。

  鳳豫:「你還有臉笑!」

  罵完這句,她也終於冷靜下來。

  「好吧,情況也沒那麼糟糕,你本來也不是流量明星,這幾年大半時間在拍戲,其餘時間在神隱,出現都是在宣傳,你的粉絲應該也沒有那麼瘋魔,只要做好鋪墊,就算有些粉絲接受不了,應該也不至太過影響你的事業。」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給這孩子安排一個合理的出身,孩子有了總要有孩子他媽吧……」

  外面的交談聽不清,千坐在沙發上,磕著腦袋差點又睡著了。

  門被打開,兩個大人又走了進來。

  童見敘走到千面前蹲下,仔細打量她。

  他的心情和昨天又不一樣了,昨天只覺得是個有緣分的小姑娘,今天就變成了自己最親近的親人。

  「你好呀。」

  「嗯,你好。」

  相似的交流開場白,但是語氣有了些微變化。

  「千,是吧,你真的是我的女兒啊。」

  「嗯哼。」

  「真是神奇,你是怎麼來的呢,難道是我向聖誕老人許願後他送給我的嗎?」

  為了和孩子拉近距離,童見敘特地用了這種說法來交流。

  誰知道,孩子看他一眼,竟然說:「你不知道嗎?聖誕老人是不存在的。」

  被孩子闢謠的童影帝:「……」

  「噗。」抱著胳膊站在旁邊看新手爸爸接觸女兒的經紀人阿姨,笑了出來。

  童見敘並沒有被這個小小的意外打倒。

  他對孩子說:「雖然你的出現有點意外,但是我很高興你能來到我身邊。」

  千忽然定定看著他,看得童影帝都有點莫名了,就聽孩子問:「真的嗎?」

  童影帝瞬間露出笑容:「真的,我不是你爸爸嗎,爸爸不會騙女兒的。」

  「有些爸爸就是會騙人。」孩子雖然嘀咕著,但表情似乎放鬆了一些。

  她點點頭,往前挪挪,離他更近了點。

  「那你記得,不要太喜歡我哦。」

  千伸出手,比出一截花生米似的小指頭:「只喜歡這麼一點點就可以了。」

  孩子又說出了超乎童見敘預料的話。

  「嗯,為什麼?」

  孩子又不吭聲了,只拿一雙黑黑圓圓的眼睛瞧著他。可愛的小表情看著就讓人心軟。

  「好吧。」童見敘答應下來,並且禮尚往來地要求,「那你能很喜歡我嗎?」

  還沒被提過這樣的要求,千想了想,點頭:「可以。」

  對於突然蹦出來的女兒,童影帝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他就像剛接了貓貓回來的鏟屎官,忍不住盯著貓貓看,還在她身邊繞來繞去。

  跟著孩子去了洗漱間,站在門口看她自己擰牙膏刷牙。

  「姐,你看,她會自己刷牙。」

  「多稀奇,她還會自己吃飯呢,你又不是沒見過。」

  話雖如此,鳳豫也站在門口看著。她事業有成,雖然結了婚但一直沒要孩子。

  兩人就這麼一左一右站在門邊看著孩子打理完了自己。

  「要我幫你扎辮子嗎?」童見敘問。

  千聞言將梳子遞給了他。

  看著鏡子裡的人彎腰給自己梳頭,千兩手習慣性地搭在台面上,想起了另一個也會這樣在早上給她扎小辮的爸爸。

  尤其是這種笨拙生疏的手法,拔苗助長般的力道,將她整個腦袋往外抓,甚至提拉眼皮的似曾相識的感覺,瞬間喚醒了孩子的一些記憶。

  爸爸還是新的時候,都是差不多的。

  「讓我來!」鳳豫看不過去,接了手。

  「我還真有點擔心你帶不好孩子,你除了演戲什麼都不會,自己都照顧不好。」

  「我先試試吧,千看起來也不難帶。」童影帝頗有些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也行,讓你體驗兩天帶孩子的感覺,過兩天我再幫你請個阿姨。」經紀人也沒打破他的樂觀。

  三歲的千,比起七歲的千,腦子轉的沒那麼快,也沒那麼多復雜想法,大部分時間還是依靠本能行動,不會突發奇想要折騰世界和身邊的一切,滿足了基礎的生理要求後,她就宛如一個天使。

  忙碌的經紀人去查孩子的來歷,準備公關,還要抽空買來一大堆孩子的用品。

  童見敘本來坐在沙發上看劇本,見經紀人帶來大堆孩子的東西,也放下劇本走過去翻看。

  千被抱著站在椅子上,看著童見敘和鳳豫一樣樣把東西拆出來。

  日常用品,甚至還有玩具。

  其中有一隻獨角獸玩偶,雖然不是彩色的,但還是覺得很親切。千抓起獨角獸玩偶,又忽然看見一個小黃鴨的杯子,再次主動伸手拿了過來。

  她就這麼一手拿著一樣,坐回了沙發上。

  這天晚上,千還是睡在昨晚的客房裡,被窩裡多了一隻獨角獸玩偶。

  童見敘睡得很晚,回家去的經紀人這個時候也還沒休息,給他發來信息,說安保處那邊查看監控,三條路口都沒看見孩子是怎麼進到小區的。

  回復後,童見敘想起一件事,又給經紀人發了個消息。

  「過兩天你帶孩子去醫院做個檢查。」

  經紀人迅速回覆:「體檢嗎,你怕她是因為生病了治不起才被她媽媽拋棄?」

  童見敘沒有經紀人想的那麼多,他解釋:「帶她檢查一下身體,看看她是不是和我一樣異常。」

  這回經紀人回復慢了很多:「好,我知道了,你不用操心,應該不會。」

  分明是深夜,還是了無睡意。童見敘拉開抽屜摸到藥瓶,忽然想起昨晚孩子睡著後在哭的事,又放了回去。

  他起身下樓,在客房門外聽了會兒。

  好像是有細細的抽泣聲。

  「醒醒,千,又做噩夢了嗎?」

  千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到新爹坐在床邊。

  「一個人睡害怕,還是睡在這裡不習慣?想上樓去我那睡嗎?」

  比起氣質凶惡的魔尊,童影帝看著無害又撫慰人心。

  千朝他伸出雙手。

  童見敘把孩子抱到三樓。

  整個三樓都是他的私人臥室區,經紀人助理都很少上來。

  一張大床在挑高的台面上,兩邊墊著軟毯,一抬眼,窗戶就在眼前。

  旁邊還有個小型觀影區,放著一圈柔軟的沙發,洗漱間的門緊閉著。

  將孩子放到床上,她一個打滾就翻到一邊,坐在新環境裡左右觀察。

  關掉大燈,打開兩盞壁燈。童見敘坐到床邊,拿起自己之前看的劇本。

  「這燈我不關,你睡覺吧。」

  孩子沒睡,還一直像小動物一樣在觀察他。

  「我們來聊天嗎?」童見敘側頭笑眯眯地問,「你之前住的地方有這麼大嗎?」

  千點頭:「很大,是魔宮。」

  童見敘:「……磨工?魔宮?咳,平時也是你一個人睡嗎,還是有人陪你一起呀?」

  「有一個壞爹。」說到這孩子猶豫了下,改口,「有一個不壞的爹一起睡。」

  「千之前也有一個爸爸呀?」童見敘猜測著這個之前養著孩子的到底是什麼人。

  突然發現自己露餡,孩子捂住嘴,又看看新爹臉上的笑容,她哧溜鑽進被子裡。

  過一會兒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把床邊的獨角獸玩偶也拉進了被子裡。

  藏在被子裡的孩子很快就睡著了。

  童見敘拉開被子瞧了眼,見孩子趴著睡熟了,臉蛋子都被壓扁,也感到一陣睏倦,閉眼躺下。

  孩子睡起覺並不老實,總要翻身劃圈,但她今天遇到了勁敵。

  她的新爹睡著後,往她那邊擠過去,直接壓縮了她的睡覺空間。

  哪怕再怎麼蜷縮,比起孩子還是很大一個的童影帝,將腦袋頂在了孩子的身上。

  從未和其他人一起睡過的童影帝感覺到頭頂上的「阻礙物」,眉頭微皺,持續將小小的「阻礙物」擠到了床底下。

  咕咚一聲被擠下地的孩子摔醒過來,在毯子上半天沒回神。

  看到新爹懸在床邊的手,以及他快要摔下來的身體,千抓住了那隻大手,使出了吃奶的勁,將他往外拉。

  咚的一聲,童見敘也摔下了床。

  千立刻踩著他的腰,爬回床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 小時前

第八十四章 影帝(四)

  千看著電視屏幕裡童見敘的那張臉,忍不住放輕了呼吸。

  一樓客廳的電視是巨幕,畫質清晰,衝擊力強。之前基本上不怎麼使用的電視,在千到來之後,就開始從早到晚放著。

  孩子在尋找新節目時看到了一張有著童見敘的電視劇海報,好奇之下點了進去,然後她的眼睛就越瞪越圓,越睜越大。

  這是一部好前幾年的電視劇,童見敘在裡面飾演一個心理病態的高智商犯罪者,精神極端不正常,但表面人模狗樣還是個高中物理老師。

  他貫穿全劇,和另一位刑警老戲骨鬥智鬥勇,最後被正義繩之以法。

  在這部劇之前,童見敘飾演的角色一度陷入重復怪圈,邀請他的都是些正直清貴善良之類,更加符合他外表的角色。

  後來,他在這部戲裡將一個大惡人演得活靈活現,甚至嚇得不少粉絲宣布脫粉,表示看了劇之後對著他的臉也心動不起來了,只剩下害怕。

  總之,這部轉型成功之劇,從此開闊了他的戲路。

  這部劇的角色塑造之成功,童見敘演繹之真實生動,讓一些刑警粉絲宣稱看到他的眼神就想把他抓起來,甚至還有人匿名報警說童見敘可能真的殺過人,沒殺過十幾個人都沒那麼恐怖冷酷的眼神。

  一度成為童見敘的「黑歷史」。

  此時,看著這部劇的千,被電視上童見敘一個側身回頭的眼神嚇得聳起了肩膀,手像爪子一樣僵在身側,都沒敢動。

  明明是一張俊美無害的面孔,但在這種眼神和氛圍襯托下,盡顯詭異和恐怖。

  尤其是那個獰笑,手中帶血尖刀的特寫,好像在對屏幕外的人說:「我看到你了。」

  千在上一個世界,看著魔尊殺了那麼多魔族,都從沒有過這種害怕的感覺。

  因為殺人對魔尊來說是日常工作,就像屠夫殺豬,周圍所有人都毫無波瀾,沒有特寫,沒有氣氛。

  但這劇放大了恐怖的感覺,成年粉絲都嚇得到,更何況一個小孩。

  等到童影帝可怕的臉消失在屏幕上,沙發上的千才放鬆地呼出一口氣,小心地用遙控按了暫停。

  然後她溜下沙發,心有餘悸地去廚房查看新爹的狀態。

  童見敘正在當爸爸的新鮮期,這兩天突發奇想要自己給孩子做兒童餐,每天都要花時間在廚房裡折騰。

  雖然暫時還沒有成果,但他還沒有放棄。

  千做賊一般走到廚房門口,露出一個腦袋往裡偷看。

  廚房裡一片狼藉,壞掉的食材在垃圾桶裡散發焦味,台面上堆放了弄髒的碟盞,砧板上殘留可疑的紅色,拆開的各種調料四處散落。

  只見剛才在電視屏幕上瘋狂可怕,殺害自己學生並毀屍滅跡,甚至將對方一個眼球蠟封做成鑰匙掛件,在學生們和受害者家屬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把玩的童影帝,此時正在廚房裡和鍋裡的魚打鬥。

  「嘶……怎麼會跳起來。」童影帝用鏟子拍著鍋裡跳動的魚頭,用的力氣之大,把那脆弱的沒用過兩回的鍋鏟給拍斷了。

  他不解地將手中只剩下一半的柄拿到眼前看了下:「這麼容易壞,應該不是我們中國產的廚具。」

  鍋裡開腸破肚刮了鱗的魚還在跳動,帶著掉進鍋裡的一半鍋鏟一同跳動,攪得鍋裡叮叮噹噹響。

  童影帝應付不來這樣的場面,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半天才找到鍋蓋,猛地將魚蓋在了鍋裡,才沒讓它跳到地上。

  這樣的童影帝,和電視裡冷靜分屍的壞人,判若兩人。

  應付完魚,童見敘這才注意到廚房門口的孩子。

  他回頭對孩子笑:「千,我在給你做魚湯,喜歡喝魚湯嗎?」

  誰知道看到他的笑容,孩子蹬蹬倒退兩步,像是被嚇到。

  童見敘:「?」

  雖說他的廚藝確實不怎麼樣,這兩天的嘗試結果也不怎麼好,但那些東西他也沒讓孩子吃,這都能嚇到她?

  感覺鍋裡被炸的魚沒了動靜,童見敘加了水,在噼裡啪啦的炸響中迅速蓋上鍋蓋,又去洗手,走向孩子準備先和她聊聊天。

  在他帶著濕淋淋的手靠近的時候,孩子一個健步,當著他的面,將廚房的玻璃門關上了。

  非常幸運,這棟有歷史的小洋樓做的不是時下流行的開放式廚房,它這個廚房有門,得以讓孩子阻止了可怕爸爸的靠近。

  童見敘再次:「?」

  為什麼突然關門?他隔著玻璃,蹲下對著孩子露出笑容:「千,怎麼關門啊?」

  孩子瞬間用手隔著玻璃捂住他的臉。

  感覺到被嫌棄的童影帝,發現問題有點大,抬手去拉廚房門。

  這門可以關,但沒有鎖,隨手一拉就能開。

  他在裡面拉,孩子在外面推。

  「啊啊啊啊啊!」孩子按著門不讓他出來,肉眼可見的用力。

  父女兩個大眼瞪大眼,推拉僵持到經紀人鳳豫進門。

  今天的經紀人阿姨也提著大包小包,一大半是給孩子的東西。

  她奇怪地看著兩人:「你們在幹嘛呢,做遊戲?」

  最終是經紀人阿姨看到了客廳暫停的電視,才搞明白發生了什麼。

  童見敘哭笑不得,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演技太好遭到孩子嫌棄。

  「千,那都是演出來的,是假的,知道嗎?」

  「知道。」孩子點頭。

  嘴裡說著知道的孩子,在吃飯時,端著自己的飯碗坐到了離童見敘最遠的位置。

  他們吃的當然不是童影帝做的,都是周邊高級餐廳訂的餐。只要童見敘在家,都是助理為他訂餐,到點送來。

  最近因為千的事,都是經紀人上門照顧,吃飯也是三人一起。

  千緊挨著經紀人阿姨,不肯靠近童見敘的行為,讓在場兩個大人一個笑不出來,一個笑得停不下來。

  「呼。」童影帝忽然放下手裡的筷子,捂著心口,好像突然身體不適。

  不愧是影帝,演的真像那麼回事,不僅孩子遲疑地看著他,連經紀人都懷疑:「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

  童影帝眉頭緊蹙地搖頭,苦笑:「女兒討厭我,心好像有一點痛。」

  經紀人頓時翻了個白眼。

  而千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又聽到他憂鬱地問:「不是說好了,要很喜歡爸爸的嗎?」

  受到良心的譴責,孩子用自己的小勺子舀了兩顆青豆,撐著桌子靠近,送到童見敘碗裡。

  童影帝放下胸前的手:「謝謝,感覺好多了。」

  為了不讓情況持續惡化,童見敘親手退出了千之前看的那部電視劇,抱著她上三樓,在自己臥室的小觀影區找了一部自己主演的電影給她看。

  是一部武俠電影,童見敘飾演的主角是一個風流不羈的俠客,劍不離身,扇不離手。

  這部電影的取景色調都很好看,導演尤其會拍男角色,這部電影也被粉絲們稱作童見敘的顏值巔峰。

  青竹林中一席白衣挑竹舞劍、萬眾矚目之下飄然若仙出場、頭髮凌亂半身染血卻拈扇微笑……任誰看了都要讚一句「美如畫」。

  這部電影的打戲格外出彩,其他看不懂,孩子看這種飛來飛去打來打去還是很容易激動的。

  這一次童見敘就坐在旁邊陪她看。

  導致千看一會兒電視屏幕,就要再看一眼他。

  激動又唯美的打鬥畫面,千站在沙發上蹦跳,揮舞著一根魔仙棒。

  這也是經紀人阿姨給她買的玩具之一,因為前面的蝴蝶形狀很適合當拍子,得到了千的青睞——可以用來驅趕身邊閃爍的藍色光球。

  「來,你的魔仙棒借給爸爸一下。」

  童見敘拿著魔仙棒,站在屏幕前挽了個劍花,和屏幕中那個瀟灑俠客一模一樣。

  雖然屏幕裡的俠客穿著一身古代裝束,而屏幕外的童影帝穿著最普通的襯衫和長褲。

  但是,當他收斂神情,側身而立,手中的魔仙棒似乎都成為了俠客手中的劍。

  身形挺直如松竹,高挑纖瘦,乾淨俐落的動作不拖泥帶水,璇身提刺都流暢,驀然用腳在地上一蹬,整個人幾乎騰空跳起。

  當初拍這電影,他們有兩個月集訓,童見敘那時練出的劍舞現在還沒忘,拿出來逗女兒開心。

  孩子果然高興極了,也跟著在沙發上蹦個不停。

  到屏幕裡的俠客開始用輕功飛渡茫茫蘆葦河,孩子也叫起來:「爸爸飛!」

  童見敘:「爸爸這個是真的飛不了。」

  「飛飛飛!」

  童見敘:「爸爸給你表演一個其他的。」

  他舒展了一下身體,單手撐在地上翻了個跟斗。

  千站在沙發上,學著他,也翻了個驢打滾。

  比起童影帝的輕盈,孩子就像奶狗栽跟頭。

  「哈哈哈哈!」童見敘扶著沙發笑出聲。

  孩子也倒在沙發上跟著笑。

  「爸爸還會更厲害的。」

  童見敘站上沙發,忽然一個後空翻,穩穩站在了地上。

  「我也要。」孩子也興沖沖的往沙發上一個栽倒。

  童見敘:「!」

  他瞬間撲過去接住孩子,被她嚇得冷汗都冒出來。

  「這可不能學!危險動作不能學!」

  孩子壓根沒感到危險,栽倒在他懷裡咯咯笑,還撲騰著:「再來一下!」

  在女兒的強烈要求下,童影帝練了十好幾遍劍,還翻了十幾個跟斗,累出了一身汗。

  晚上鳳豫來幫孩子洗澡的時候,看到童影帝坐在沙發上扶著腰。

  「你這是怎麼了?」

  「姐,我是不是該鍛煉了?」童見敘問。

  鳳豫:「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都不要我催,你自己還會主動想鍛煉。」

  她這藝人雖然盡責,一旦進組什麼動作戲耗費體力的戲他都會認真堅持下來,但沒戲在家休息的時候,就非常不肯動彈。為了讓他保持最佳身材狀態,都是她們催著他運動。

  「千呢?」

  「在浴缸裡玩水。」

  如果不是把孩子騙去玩水,他現在估計還脫不了身。

  第二天,千就發現他在二樓開跑步機。

  跑步機這東西,曾經給千帶來過陰影,因此她絕不肯接近。

  「千,過來幫爸爸加油啊。」

  孩子搖頭。

  發現她對跑步機的抗拒,童見敘哄她:「爸爸鍛煉,千看著就行了,不用千跟著跑。」

  畢竟孩子還這麼小,誰會喪心病狂讓她鍛煉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半小時前

第八十五章 影帝(五)

  「這孩子可能真的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查了這麼些天,也沒查出來她到底哪來的。就憑她長得和你這麼像,而你火了這麼多年,之前就沒有一張她的照片出現在網絡上,這合理嗎?」

  「你說,要真是她媽媽把她丟這裡想要撫養費,這也該聯絡你了,也沒人來聯絡。」

  「你應該沒有去捐過精吧?孩子該不會是什麼實驗室弄出來的複製人?外星人!」

  鳳豫靠在廚房門口,越猜越離譜。

  她這些天,臉上黑眼圈濃重,再昂貴的貴婦化妝品都遮掩不住。

  「找不到以前的信息就算了,還是先把千的身份證明辦下來,早點帶她去醫院檢查。」童見敘說著,將蔥薑蒜一股腦丟進鍋裡,蓋上了鍋蓋。

  「你說得倒是輕鬆,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做夢都是童影帝未婚生子席捲熱搜,我在夢裡不停給你撤熱搜,房導的劇不要你了,還有激進私生說你操單身人設騙她感情給你潑汽油……」

  發現童見敘滿臉的無動於衷,眼睛只盯著手機裡的食譜看,鳳豫話音一轉。

  「我看你折騰魚湯折騰三天了,也沒做出什麼來,你要真想喝魚湯,我去盛世豪筵給你買行不行?」經紀人心說就算不心疼這些死不瞑目的魚,也心疼心疼那雙保養起來很花錢的手吧!

  「不是,我以前很喜歡喝外婆做的魚湯,她教過我怎麼做,我想試試做給千嘗嘗,但是怎麼做都沒那個味道。」

  童見敘記得從前每次他被外公無緣無故訓斥責罵過後,外婆就會特地給他做魚湯喝。

  和嫌棄他不男不女丟人現眼,甚至一度不允許他出門的外公比起來,外婆對他已經很好,雖然她同樣覺得他這畸形的身體是天大的缺陷,是「上輩子造了大孽才會遭報應」,提起來就要抱著他哭,但她總還是願意心疼他的。

  如今兩個老人都已經死去幾年了,那些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時期痛苦的記憶逐漸沉沒記憶深處,偶爾才會泛起酸苦。反倒是些稀少溫馨的記憶和關愛,讓他不斷地想起來。

  飽含著一腔父愛的魚湯端上桌子,千在影帝爸爸含著期待的眼神中喝了一口。

  「怎麼樣?」

  千看著自己面前一整盤魚,說道:「我們把它放生。」

  童見敘:「……千,死掉的魚該去哪裡放生呢?」

  孩子誠實地指向垃圾桶。

  一時不知道她到底算是含蓄還是直接。

  童見敘:「爸爸花了很久才做成功的魚湯,其實味道也不是很差,千再嘗兩口試試。」

  千眼睛一轉,用勺子舀了魚湯遞到童見敘嘴邊:「爸爸喝!」

  甜甜的小奶音讓人失去理智,童見敘一連喝了兩口,才發現她試圖逃避的真相,堅持拒絕了第三口。

  「千自己喝,咱們就再喝兩口,表示一下對這條魚的尊敬好不好?」

  「好吧。」孩子果然喝了兩口,還舀上了一小塊沉在湯裡的魚肉。

  誰知道剛放下勺子,她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仰著頭嗯個不停。

  「怎麼了?」

  童見敘看她的表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才洗手間過來的經紀人阿姨已經發現不對,猜測說:「是不是魚刺卡喉嚨了?」

  接下來就是一陣兵荒馬亂。

  兩人又是讓孩子喝水又是讓她咽飯,還讓她喝了兩口醋都沒見好。

  孩子張著嘴,難受地發出哭聲。

  「沒事的沒事的,爸爸帶你去醫院啊!」束手無策的童影帝抱起女兒往外走。

  鳳豫在後面急匆匆地追:「戴上帽子口罩啊!」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讓醫生給取出了魚刺,說沒事了,童見敘這才放鬆下來,再次把小臉憋得通紅的女兒抱進懷裡。

  「是爸爸的錯,爸爸再也不讓你喝魚湯了。」

  被折騰得有些蔫蔫的孩子,看到這個新爸爸竟然紅著眼睛要哭,被嚇了一跳,兩隻手瞬間捂住了他的眼睛,好像這樣就可以不讓眼淚掉下來。

  被孩子這麼一捂,童見敘反而又笑起來。

  他把自己的腦袋埋在孩子單薄的小身體上。

  「如果爸爸做錯了什麼,你可以說,但是不能討厭爸爸。」

  千好像一隻被強行貼貼的貓,仰著腦袋哼唧。

  鳳豫拿了點藥回來,無語地小聲提醒:「你多大個人了,別和小孩子撒嬌行不行啊!好了,趕緊回去,就這麼跑出來萬一被拍了怎麼辦,我們都還沒做好準備曝光的!」

  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當天網上就爆出了童影帝和女兒的消息。

  倒不是什麼八卦狗仔營銷號,而是一個在醫院裡的路人粉絲,看到千覺得長得和童見敘很像,就拍了照片發在網上分享,還笑呵呵說遇到個明星臉素人小孩。

  當代網友多麼的火眼金睛,很快就有人指出照片裡抱著小孩那個帽子口罩男,疑似影帝童見敘。

  影帝童見敘,抱著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孩子出現在醫院!

  於是立刻,路人網友的微博火了,被轉發無數,各路八卦狗仔聞風而動,紛紛加入轉發,開始進行猜(造)測(謠)。

  路人和粉絲從身形髮型衣服鞋子手以及模糊的眼睛確認了身份,作為佐證的還有另一張照片上疑似童見敘經紀人的鳳豫。

  「他媽的,消息發酵的這麼快,肯定有蔣津那狗東西在後面攪風弄雨,他自己還在出軌門風波裡,剛好把你的事搞大了轉移視線。草,本來想著找個好時機,現在突然被爆,還給他分擔壓力了!」鳳豫破口大罵。

  「竟然還有人說我婚內出軌和你生孩子的,要是真的倒還好解決一點!」

  無良營銷號一張圖開局編故事,又被粉絲打臉。畢竟鳳豫這幾年沒少出來活動,粉絲們都能找出她幾年前的照片分析她有沒有那個懷孕時間。

  排除經紀人後,各種各樣的猜測更多了,粉絲要解釋,公司那邊也有人來打探消息。

  童見敘作為星虹娛樂的股東,自然沒人敢來問責他,又有一個負責的經紀人在前面幫他處理事情,他這個當事人反而顯得無所事事。

  他沒有去看網絡上那些風雨,在三樓陪著孩子看電影。

  手機裡偶爾有經紀人發來的消息。

  童見敘回她:「既然被曝光了,乾脆就認了,就說我確實隱婚生子,另一半是圈外人,也不要多說,認錯然後隨便他們罵就行。」

  童見敘出道以來,並不是沒經歷過風雨。

  早些年,因為他上了大導演的劇,就被造謠他被人包養,還和導演不清不楚之類。

  更別說其他的和女星的曖昧謠言。

  鳳豫:「說到底你也無辜,不然我們照實說,你也不清楚這孩子怎麼來的。」

  童見敘:「不行,按照我的說法,他們只會關注我是什麼時候結婚生孩子,又是和誰生孩子,但如果照實說,他們的注意力都會放在孩子身上,去深扒千的來歷,她還小,被過分關注不是好事。」

  「而且照實說,他們也不會覺得是真的,只會認為我們是在推卸責任,在狡辯。到時候更多離譜的猜測都會出來。」

  和經紀人說好了,童見敘看向趴在木頭茶几上看電視的孩子。

  摸摸她的腦袋。

  「嗓子還痛嗎?」

  「不痛了。」

  「那我們吃點水果嗎?」

  「吃!」

  童見敘特地買了一套非常可愛的模具,可以把水果切成小動物和星星月亮小花的形狀。

  類似這種東西,他買了很多,還有南瓜和蝴蝶形狀的兒童碗、貓爪勺子、可以凍出小熊小兔子的冰塊模具。

  他在切水果,千跑到冰箱翻出了酸奶。

  自從看到這熟悉的酸奶,千就不肯再喝其他飲料,冰箱上一排排的全是她的酸奶。

  她把酸奶放到童見敘手邊,提出要求:「水果裡面放這個!」

  給孩子切完水果,童見敘為自己倒了杯水,想起冰箱裡昨天凍的小熊冰塊,特地拿出來一個。

  「千,看小熊。」

  他把小熊冰塊放進自己的水杯裡,笑著逗孩子:「小熊在喝水。」

  千糾正他:「小熊在洗澡。」

  「好吧,在洗澡。」童見敘喝了一口冰水。

  又聽孩子說:「爸爸喝小熊洗澡水。」

  童見敘:「……」忽然覺得這水的味道都不那麼甘甜了。

  「千也來喝小熊洗澡水!」童見敘把杯子湊過去作勢要她喝。

  孩子縮著腦袋聳起肩膀躲開,嘻嘻哈哈笑:「我不要喝!」

  S市黎明大廈,曠野遊戲公司總部前兩年搬到了這裡。

  公司老總在野上午才從寧水見完朋友回來,下午一進公司,發現員工們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個個鍵盤敲擊飛快,看一眼電腦屏幕,都是在聊天,連老板從後面經過都沒發現。

  在野也沒管,徑直去到三樓市場部經理的辦公室,還沒進門,就聽到她的大嗓門。

  「什麼!我老公有個孩子,三歲了?我怎麼不知道!」

  聽到這,在野腳步一頓,差點以為自己撞破了下屬什麼不得了的私密家事。

  直到她下一句說:「不可能,我老公童影帝不是一直單身嗎,他朋友都結婚了他也單著呢!我不相信!什麼,孩子像他?能有多像我不信……臥槽,還真像!嗚嗚嗚完了完了,肯定是他的女兒了,我又痛失老公!」

  這位市場部經理是從寧水市就跟著他的一員老將,平時也是很幹練的一個人,就是沒想到還有這一面。

  在野看她打電話沒完沒了,敲敲門,露出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提醒她:「你給我發的營銷策劃書有幾個問題,待會兒過來開會。」

  他還是保持著之前的習慣,經常和幾個重要下屬開小會。有什麼事不喜歡通過發消息,更喜歡直接面對面交流。

  看著這幾年越發顯得成熟且凶的老板,市場部經理高嘉瞬間放下手機,擺出正經的表情:「好的在老板,馬上去在老板!」

  等在野走了,她心有戚戚地拿出手機,又仔細看了看朋友發過來的圖。

  路人偷拍的圖不怎麼清晰,也能看得出,醫院走廊裡被童影帝抱著的小孩,臉蛋長得又圓又可愛。

  這個孩子,忽然讓她想起了另一個可愛的小孩。

  會喊她姐姐,會在她的桌子上放零食,看到她肚子痛還會請她喝酸奶的小可愛,經常坐在老板辦公室寫作業,帶著貓巡邏公司。

  想一想,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半小時前

第八十六章 影帝(六)

  千午睡醒了,從樓上下來,看到今天家裡多了好幾個陌生人。

  她坐上自己恐龍形狀的小椅子,這椅子也是童見敘買的女兒周邊產物,可以前後左右搖晃,還可以往前滑動。

  滑著小恐龍靠近被簇擁的童見敘,千仰頭看著幾個陌生人。

  來到童影帝家幫忙化妝送禮服的幾個人,也都忍不住去瞧千。

  童影帝在場,幾個人不敢明目張膽地看,只能時不時用眼角餘光瞥一下。

  儘管已經強忍著激動,盡力擺出了專業的態度,但驚嘆和好奇還是控制不住地從他們的眼睛裡溢出來。

  ——這就是童影帝的女兒!比照片上還要可愛!果然超級像!

  唯有化妝師和童見敘比較熟悉,大大方方地看了會兒孩子,然後誇讚:「這孩子長得真好看。」

  童見敘坐在那讓她化妝,另一個化妝助理在幫他搞頭髮。他不能移動腦袋,只通過鏡子看一眼不怕生的孩子,笑一下說:「你這是在誇孩子嗎?」

  「哈哈哈,你們父女兩個長這麼像,我是在同時誇你們兩個。」

  千滑動到童見敘身邊,今天的影帝爸爸比平時還要閃亮。

  他平時待在家並不化妝,偶爾也有狀態不好的時候,疲憊或是血色不太好,但今天的他顯得神采奕奕,每一寸皮膚和頭髮絲都在發光。

  身上換的寶藍色西裝和寶石袖扣,戴著的手錶,渾身上下就寫滿了一個貴字。

  他今天得去參加一個晚會,很快就得走了。

  「千,我晚上要晚一點回來,你在家睏了就早點睡,有什麼事就跟田苗姐姐說,知道嗎?」

  孩子嘆了口氣,聽上去怪無奈的,讓一個年輕女孩忍不住笑了聲。

  「你說了好幾遍了。」千提醒他。

  童見敘瞬間露出難受的表情,彷佛受到了天大的打擊,那種「西子捧心」的姿態連旁邊的化妝助理都給煞到。

  「千嫌棄爸爸囉嗦了?」

  千把小恐龍椅子一個旋轉,轉身滑走了。

  這次裝可憐沒騙到孩子,童影帝收起那副模樣,露出意外的神色。這次怎麼不管用?

  但很快,孩子又滑回來了,載著兩瓶酸奶過來,拆開分了一瓶給他。

  她只有喜歡或者想哄人的時候才會分享酸奶。

  童見敘眼睛彎起來,又說:「爸爸插不動吸管,千幫一下爸爸。」

  千給了他一個「真拿你沒辦法」的小眼神,幫他把吸管戳了才遞給他。

  親眼目睹影帝撒嬌的化妝助理看上去已經需要吸氧了。

  童影帝這個撒嬌誰扛得住啊!以前怎麼沒發現,童影帝撒嬌這麼會的!

  「寶寶真乖真可愛,還是女兒乖巧貼心,我家那個兒子,真是皮到沒邊了,小混蛋越不讓他做什麼他就越要做什麼,真想要個女兒啊。」

  化妝師抱怨起自己的兒子,但語氣聽上去甜甜蜜蜜,喊起小混蛋也帶著溺愛的感覺。

  童見敘聽著她的育兒經,難得認真聽了,偶爾還問上一兩個問題。

  化妝師也是個場面人,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全程都在聊孩子,不動聲色地拉近距離,一點沒涉及不該提的話題,比如孩子的生母之類。

  和網上的腥風血雨不同,真正接觸到八卦輿論中心人物的工作人員,都態度友善。

  大家說說笑笑,一片和睦。

  童見敘的助理之一田苗提著一堆點心飲料回來了,後面還跟著經紀人鳳豫。

  前段時間童見敘身邊沒什麼事,田苗就經常請假,這事讓鳳豫很不滿意,前兩天逮著她發了頓脾氣,田苗忙不迭銷假回來,這兩天鳳豫沒時間過來照顧父女兩個,都是她在訂飯買東西之類。

  她做起事來還可以,就是大大咧咧的,不怎麼會看人眼色。

  招呼幾個人吃點心喝飲料,又做了些收尾工作,他們很快就簇擁著童見敘走了,車子已經在外面等著。

  就剩下田苗和千在家。田苗這個助理還是第一次單獨和孩子待在一起,雖然和老板保證了,但她還真怕孩子會哭。

  因此看到孩子在門口張望的樣子,立刻哄著她說:「千,待會兒我們可以看直播,爸爸會在直播裡出現哦!」

  孩子敷衍地一點頭,直奔冰箱,翻找冰淇淋。

  童見敘在家的時候並不讓她吃,只會偶爾刮一勺給她放水果裡拌一拌。

  田苗跟上去,看到她翻箱倒櫃拿出藏在裡面的冰淇淋,頭都大了,記起老板的叮囑,說務必不能讓她多吃冰淇淋。

  這個多吃是指吃多少?

  「千,小孩子吃冰淇淋肚肚會痛哦,我們不要吃冰淇淋,吃水果好不好?」田苗嘴裡勸著,伸手想接過她手裡的冰淇淋。

  可孩子死死拿著,根本不願意放手,甚至還對她露出了要哭不哭的表情。

  如果童見敘此刻在這裡,就會發現孩子這個表情和他演的一模一樣,她又學到了。

  田苗不敢硬搶,她見識過姐姐家的孩子,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候,不給他能在地上打滾嚎啕。

  助理姐姐只能曲線救國,不讓她吃那麼多。

  「我、我也好想吃,分一點給姐姐行不行?」

  孩子注視了她很久,看她滿臉寫著祈求,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鬆了手。

  接過冰淇淋盒子的田苗放鬆了不少,接下來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悄悄扣孩子的份額!

  千拿著最小號的勺子,挖著可憐兮兮的一小塊冰淇淋,和助理姐姐一起看電視。

  見她時不時看向自己,田苗扭過身子,又吃了一大口冰淇淋,生怕她吃完了又想要。

  為了轉移孩子的注意力,田苗還貢獻出了自己的手機,陪她玩遊戲。

  手機裡沒有適合小孩玩的遊戲,她特地下了一個。

  新的遊戲她都沒玩過,倒是幾年前玩過一款曠野遊戲製作的休閒小遊戲《餵養小黃鴨》感覺還不錯。

  「看,這個可以餵小鴨子,還可以抽出各種可愛的小動物哦。我們現在可以開闢一個家園,給我們可愛的小鴨子小鵝小雞小羊們一個家,外面可以種菜,種出來就當做食物餵給它們……」

  田苗發現孩子可能天生就會玩這種遊戲,一開始還要她講解兩句,後面孩子就開始逐漸熟練,都不像是第一次玩這個遊戲。

  對千來說,這確實是熟悉的遊戲,從前她每天都要玩,晚上不做完任務都不肯睡覺。

  但也多了很多陌生的新功能,比如家園裡的Q版小女孩,以前就沒有。

  千用短短的手指去戳那個三頭身的小女孩,小女孩搖晃著身體冒出一句:「你回來啦!我好想你!」

  再戳她就會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有一個藍色的小精靈。」

  再戳,她舉起拳頭大喊:「黑心老板!黑心老板!」

  「哈哈哈這個也太搞笑了,是策劃放的彩蛋吧,控訴他們老板的?」田苗笑呵呵地說。

  「千喜歡這個小姐姐嗎,看,點進家園,這裡還有她的小屋哦,可以在這裡給她換裝,買吃的,還有買各種玩具。」

  「這裡還有個跑步機,我看看,要是把她放在上面跑步的話,就能有抽取小動物卡片的十連抽機會。讓我們來試試吧。」

  田苗也不知道為什麼,孩子好好的,突然一臉憤怒,小拳頭錘在沙發上。

  玩一陣遊戲,直播終於開始了。

  「千,快看快看,你爸爸出來了!」

  千將腦袋從遊戲裡抽出來,看到屏幕上星光璀璨,紅毯上出現熟悉的身影。

  那幾乎不太像是在家裡愛和她玩鬧的爸爸,更像是看的電視電影裡的爸爸,帶著矜持的笑意,溫和但有距離感。

  燈光閃爍在他的臉龐上,他和主持人禮貌寒暄。

  孩子覺得這個沒有其他的電視劇好看。

  她對助理姐姐提出要求:「我要看《俠骨香》!」

  這就是那部童影帝顏值巔峰的武俠電影,千已經看了很多遍。

  因為每次看,她都要求爸爸飛給她看,這樣次數多了之後,飽受折磨的童影帝在三樓電影庫悄悄把這部電影刪除了。

  在孩子又一次要求看的時候,童影帝擺出逼真的苦惱疑惑神情,當著孩子的面拿著遙控找了半天,最後遺憾又抱歉地對孩子說:「怎麼找不到了,爸爸再找找看。」

  最後當然是沒找到。

  因此,他終於擺脫了每天在女兒的監督下練武的生活。

  不知道內情的助理小姐姐,在一樓幫孩子翻出了這部電影,成功將她的老板再度拉入深淵。

  晚上,提前回來的童影帝一進門,就看到一樓大屏幕上的自己在舞劍騰飛,而聽到聲音的孩子扭頭看向他,嘴裡吐出兩個字:「爸爸……」

  預感到她要說什麼的童見敘忽然按住自己的額頭。

  「嘶。」

  田苗趕緊起身問:「老板,你怎麼了?」

  「喝了點酒,頭暈。」他就著這個痛苦的姿勢,走到沙發邊上,躺了下去。

  「那我給你泡點解酒茶?」

  童見敘「虛弱」地點頭。

  「千,爸爸現在頭好痛。」他一副起不了身的樣子,還真把孩子唬住了,趴在他身邊露出擔心的表情。

  「唉,如果千能給爸爸按按頭就好了。」

  千也聽話地立刻梆梆敲他腦袋。

  童影帝:「……」

  這孩子小拳頭力氣還挺大,她是真沒留力氣啊。

  「好了,好了,現在不那麼痛了,爸爸休息一下就好了。」童見敘安詳地閉上眼睛。

  孩子見他就這麼睡覺,又貼心地拿了沙發上的毯子給他蓋上了,一直蓋到腦袋,遮住了他整張臉。

  被送走的童影帝:「……」

  端著解酒茶回來的田苗:「……」

  這可不興蓋啊!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8.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