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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煓梓 -【這世界好奇怪噢~之一】穿越當米蟲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1 PM     標題: 煓梓 -【這世界好奇怪噢~之一】穿越當米蟲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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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岳氏集團」的岳非——別誤會,他不是什麼民族英雄,
就只是區區一個品性不端、行為不檢的浪蕩子而已。
身為副總裁卻玩樂過日、只會簽字,苦差事全交給堂哥;
然而玩也會玩出問題,以為是豔遇,卻撿到一個古人?!
不可能! 她一定是玩Cosplay的高手,裝得像透了。
他見她無家可歸好心收留她,但這隻米蟲不感激他就算了,
還一天到晚罵他誘拐良家婦女,威脅他要上衙門報官。
隨著日子過去,他發現她名叫單純,還真的有夠單純,
電視不會看、電燈不會開,沒吃過披薩,看到手機像見鬼!
好吧! 這下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陷入科幻片的情節裡,
養了一隻幾百年前的米蟲,米蟲不安分、嚷嚷著要回家。
他禁不住她的懇求只得一起想辦法,只是穿越時空不容易,
更何況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放得了手,不如就……

【出版日期】 2013年02月04日

【出版社名稱】 果樹(狗屋)

【書系及編號】 橘子說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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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1 PM


第一章

  許賢怎麼還不來?

  昏暗的夜色之中,只見單純一個人站在樹林裡等待未婚夫。不過說是未婚夫,其實也只是私定終身,但是整座村子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是一對。

  單純性單名純,個性就和她的姓名一樣非常單純,她和許賢從小青梅竹馬,兩人的感情有多好自然不必贅言。在家排行老三的許賢,甚至得到她爹的認可,將來要入贅單家,因為她爹就生她這麼一個女兒,她娘又早早就過世,來不及給她添弟妹就和她天人永隔,以至於她必須靠招贅才能傳承單家的血統。

  說老實話,她一直不覺得延續姓氏有什麽重要,反正他們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她爹極為堅持,而且許賢也寫下同意書還畫了押,就差沒辦婚禮,便可以正式宣佈他們結為夫妻。

  這也沒辦法,誰也料不到身子一向硬朗的老人家會突然得急病過世。依照習俗,未出嫁的女兒得守三年喪,單純因為繼承了她爹留下來的客棧,沒有辦法守墳,再加上現在的風氣也沒過去那麼嚴格,她只需在身上別塊黃麻布代替披麻戴孝就行,村子裡的人都知道她是情非得已,怎麼說她還得吃飯,總不能只顧著守喪而斷了生計吧!

  一股難聞的酒臭味一直騷擾她的鼻子,搔得她的鼻子癢癢的。她舉起右手湊近聞了聞袖子,烈酒的味道又刺鼻又嗆人,著實難聞。

  受不了!

  她匆匆放下右手,心想許賢為何還不來?如果不是他說有要事急著見她,要她馬上趕到林子來相會,她至少也可以換身乾淨的衣服,而不是一身髒污來見他。

  低下頭看自己沾著酒漬的裙子,單純不禁發出一聲輕嘆,怨恨自己為何生在賣酒的人家?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就跟酒為伍,身上永遠沾著酒味,衣裳永遠有酒漬,洗都洗不掉。

  說實在話,她真的很討厭酒,偏偏她爹又是以賣酒起家,雖然之後改為經營客棧,但主要還是賣酒,單靠路過旅客投宿無法維持客棧,利潤也沒有賣酒來得好,所以儘管她真的不願意,還是得硬著頭皮繼續靠賣酒營生。

  真的好累。

  忙了一天,單純也該累了,每當她腰痠背痛的時候,總是免不了抱怨起她的未婚夫。

  說起來許賢真的很不夠意思,明知她處境艱難,也不肯來客棧幫忙。問他原因他總說是要避嫌,說他們到底還未訂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怕會壞了她的名聲,而且他娘也不希望兒子尚未入贅就在媳婦家跑進跑出,她老人家看了心裡不舒服。

  因為許賢總是能說出一番大道理,單純又非常單純,再加上顧及老人家的感受,也就相信他了。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埋怨許賢太在乎別人的想法,還有,他如果肯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跟她完婚,根本不會發生他擔心的問題,村裡的人還會反過來祝福他們,怎麼說他們都是村民公認最登對的情侶,大夥兒都迫不及待想喝他們的喜酒,又怎麼會嘲笑他呢?

  單純嘆氣嘆個不停,不懂許賢一個大男人怎麼比她還保守?時局這麼亂,想法子填飽肚子都來不及了,哪來的空閒理會那些無聊的規矩?許賢也真是的!

  說起時局,單純忍不住回頭張望,就怕遇著盜匪。夜已深,林子裡又沒人,萬一竄出賊人想對她不利,她可是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找不到人幫她。

  她越想越可怕,極想回客棧去,但又怕許賢來了找不到人,正左右為難之際,她等待許久的腳步聲終於響起。」

  「許賢,你終於來了——」

  咻!

  她轉過身迎接未婚夫,沒想到竟看見一道冷冽的光芒,如果不是她轉身的時候剛好閃過,背部會被刺個正著。

  「啊——」單純第一時間尖叫,拔高的聲音在幽靜的樹林內顯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淒厲。

  對方顯然也被她的尖叫聲嚇著,握著刀的手不由得顫了一下,差點握不住刀。

  「你、你是盜匪嗎?」單純打小就和一些醉鬼周旋,膽子還算大,面對搶匪竟然還敢質疑對方的身分。

  對方全身包緊緊的,從頭到腳一身黑衣黑褲,看起來和一般盜匪沒兩樣,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裝扮也是標準裝束,但單純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同。

  要說有什麼地方不一樣,該是他的眼神。對方的眼神不似一般盜匪凶狠,反倒帶著一股不安和愧疚,好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不過對方的眼神雖然流露出歉意,拿著刀的手卻不忘朝她揮去,單純於是又發出淒厲的叫聲轉身狂奔。

  「救命!」她一邊喊,一邊往客棧的方向跑,黑衣人跟在她後面緊追不捨。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單純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叫,但林子離客棧太遠,店裡的夥計大多已經休息,就算真的聽見她的呼救也沒人敢探頭,這年頭光忙著保命就已經是一件難事,誰還有力氣多管閒事?

  怪只怪單純這麼晚還敢單獨來樹林赴約,給了歹徒可乘之機,此刻單純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滿腦子想著怎麼逃命。

  蹬蹬蹬蹬!

  黑衣人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追到她。單純從眼角餘光瞄到黑衣人手上的刀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斷泛出寒光,心想萬一她被追到一定沒命,說不定還會遭到污辱,然後悲慘的死去。

  與其如此,她不如投井自盡,至少可以保有清白之身。

  下定決心之後,單純跑向村民都不敢接近的古井,黑衣人的腳步頓時慢了下來。

  「呼呼!」她跑到井邊,轉身面對黑衣人,原本快追到她的黑衣人,此時竟離她有幾步之遙,顯示他也聽過這個傳說。

  這口井叫「天堂井」,名字雖好聽,但實際上受到詛咒。據說掉入這口井的人,連屍首都找不到,進去打撈屍體的人亦憑空消失,只留下空蕩蕩的繩子,因為有這麼可怕的傳說,村民都不敢接近這口井,深怕受到詛咒跟著死無全屍。

  黑衣人看見她要投井自盡,著實嚇了一跳,他甚至伸出手一副打算阻攔她的模樣,隨後又想起自己的目的,於是再次握緊刀子朝她逼近。

  「你不要過來!」單純張大眼睛看著黑衣人朝她一步一步走來,緊張地猛舔嘴唇。

  黑衣人並未放慢步伐,眼看著就要走到她面前。

  「你再過來,我就要跳下去了——啊!」隨著落下的刀鋒,單純往後閃躲,一時沒站穩栽進井裡。

  黑衣人以為會聽見落水聲,特別在井邊駐足了一會兒,但卻沒聽見任何水花濺起的聲音,只聽見單純留下的尖叫聲在空曠的井裡迴蕩。

  「啊啊啊啊……」

  如此淒厲,教人聽了好不忍心。

  接下來,尖叫聲隨著單純的離去消失無蹤,黑衣人拉下面罩,失神地望著深不見底的古井,輕喟一聲拉起面罩再一次遮住臉,然後趁著沒人發現之前離開樹林,四周又恢復平靜,彷彿稍早的事從未曾發生。

  「啊啊啊啊……」

  落井後的單純叫聲沒完沒了,不是她要練喉嚨,而是這井居然沒水也沒底,她彷彿掉入無底洞,就是想摔死也沒門兒。

  老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什麼時候才會落地?

  「完美落地!這小妞這招真屌,嗶嗶——」

  北京知名的夜店內,一票公子哥兒對著台上表演的鋼管女郎又是吹口哨又是叫囂,每個人都玩瘋了,也玩開了,絲毫不顧慮形象。

  「喂,咱們的民族英雄您也說句話,要我說,台上那個妞兒真辣,對不對?」北京當地某富二代,拚命對身旁的年輕男子使拐子,要他給個意見。

  「要我開口,先下十二道金牌再說。」岳非雖然也喝了一肚子酒,但還不到眼茫茫的地步,對於好友亦不客氣的消遣回去,惹得好友哈哈大笑。

  「岳將軍,您跟我要金牌我還真沒有,要不,我搭乘時光機回南宋給您找去?」岳非的好友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姓張名勤,說著一口漂亮的京片子,就是說話的速度太快了,有時聽不清楚。

  「呿,你還真的相信有時光機這玩意兒呀?」岳非嗤之以鼻。「而且我早警告過你別拿我的名字開玩笑了,當心我揍你。」他說著說著比出一個找人打架的姿勢,換好友嗤之以鼻。

  「你那拳頭能拿來打人嗎?」張勤用手將他的拳頭移開,要他別再裝腔作勢。「你那身蹩腳的功夫,就只在床上管用,你還是把力氣省起來,準備今晚打野戰去吧!」

  張勤不只看不起他還很了解他,岳非縮回手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拳頭,笑了笑。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把他說得像隻發情的公狗,他真的有這麼放蕩?

  「不打野戰,難不成……是要玩車震?」張勤一手搭上他的肩,早摸清他的底細。

  「去!」岳非給張勤一記暗拐,算是謝謝他的照顧。「我還沒有這麼猴急,只是已經找好對象。」

  「還說不急,你連人都找到了!」失策、失策!光顧著喝酒,忘了今晚的主要目的。

  「嚴格說起來我才是被鎖定的目標,我只是順應民意。」岳非揚了揚下巴,張勤順勢看過去,才發現吧檯坐了幾個穿著清涼的辣妹,每一個人的身材都玲瓏有致,辣得要命。

  「哇!瞧瞧她們的眼神,簡直像是要吃了你!」張勤嘖嘖稱奇,心想最近的女生真大膽,一點兒都不知道嬌羞為何物。

  「我不介意偶爾成為獵物。」岳非夠瀟灑,大有和先賢烈士看齊之勢。

  「你是吃撐了才敢這麼說吧!」張勤不以為然地打量岳非俊俏的臉蛋。「哪像我想被當成下酒菜,人家還不要。」不公平哪!

  「只要你把家裡的銀子統統掏出來給她們用,她們就都是你的了。」岳非拍拍張勤的肩膀,要他別太小家子氣,自然會大受歡迎。

  「用錢買到的愛情,我不屑!」張勤只差沒咬手帕,就可以演古裝戲,保證還是女主角。

  「我也不屑。」岳非十分贊同。「所以我要用我強壯的身體去換!」

  「去!」張勤用力打了岳非一拳,沒打疼岳非,手倒被他的胸肌給彈回來,證明他不是吹牛。

  「說真格兒的,你到底看上了哪一個?」張勤左看右看沒瞧見一個中意的,其實比岳非還挑剔。

  「穿水手服的那個。」岳非懶懶地笑了笑,對準水手服辣妹抛媚眼。「我特別喜歡愛玩cosplay的女人,她們總能引起我的興趣。」

  「乾脆說你是變態吧!」張勤嘟囔。「我就不曉得穿水手服有什麼有趣,還不如穿得像格格,現在正流行。」

  「這也不錯。」岳非揚起嘴角。「如果有比她穿得更有趣的女人,說不定我會考慮更改對象。」

  「受不了。」張勤搖搖頭,很想勸岳非正經些,大夥兒雖然都是富二代、富三代,但也要擔負一些社會責任,別讓人瞧不起。

  「我走嘍,改天再聯絡。」岳非拍拍張勤的肩膀,起身就要離開夜店。

  「你還會記得聯絡嗎你!」張勤壓根兒不信他的話,岳非咧嘴一笑,也不相信自己過了今晚還會記得打電話,不過他想張勤也不在乎。

  水手服辣妹看他起身,用眼神暗示他先到外頭候著,等她擺脫同行的一班姊妹,自然會去找他。

  岳非面無表情的朝門口走去,並不覺得特別興奮,對他來說這只不過是另一個無聊的夜晚,水手服辣妹也不過是另一個上床的對象,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他甚至沒看清楚她的臉,很扯,但這種事時常發生,他習以為常。

  身為「岳氏集團」的副總裁,他所需要做的事只有一樣——簽字。集團所有事情都交由他的堂哥負責,他只管在他送來的文件上簽上大名——哦,偶爾還得裝模作樣寫上自己的意見,當然他的意見不會被採納,他堂哥主導一切,他也樂得把所有苦差事都交給他,他堂哥是個工作狂,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都用來工作,而他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拿來享樂,兩人各取所需,剛剛好。

  反正你就是個廢物!

  腦中閃過祖父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他的影像,他老人家就算不良於行,仍有辦法把他罵成豬頭,也活該他挨罵,因為他的表現比豬頭還糟,根本就是個浪蕩子。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想起祖父?或許真的是因為太無聊的關係。他名義上是來北京出差,其實只是換個地方吃喝玩樂,而這樣的事不止一回了,所謂的假公濟私,指的就是他這種情形,反正也沒差,只要他記得簽名,他玩得再瘋,他堂哥眉毛也不會多皺一下,反而還會感謝他沒去吵他呢!

  揚起嘴角,岳非的笑容滿是自嘲,總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人——被他的家人遺棄,被這個世界遺棄。

  砰砰砰砰砰……

  身後隱約傳出的電子搖頭樂,提醒他自己並非真的這麼孤單,他還是很搶手的,夜店需要他,裡頭的女人也是。

  One night stand,這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絕大部分。岳非知道這樣的生活方式很頹廢,某方面來說相當冒險,但誰在乎呢?他不在乎,他相信他的家人也不會在乎。

  真慢,那女人到底在搞什麼?到現在還不出來。

  岳非幾乎想放棄水手服辣妹,但他今天晚上的心情相當不好,需要發洩,只好耐著性子繼續等下去……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她是不是在作夢?

  大街上霓虹閃爍,光線甚至比白天還要刺目,單純舉頭四處張望,以為自己身在夢境,到了天堂。

  「那個女人穿得好奇怪,是在拍戲嗎?」

  「應該是吧!哪個正常人會穿成那副德行?絕對是在拍戲。」

  「哪兒拍的戲?」

  「不曉得。」

  「瞧她那身打扮,是哪個朝代的戲?」

  「絕對不是清朝。」

  「沒錯,不是清朝,但到底是哪個朝代?」

  路人對著她指指點點,他們說的話她似懂非懂,聽起來有些吃力。

  稍早,她終於落地。只不過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摔死,可很奇妙的,就在她落地的前一刻,一道又一道的光圈纏繞在她身上,這些光圈似乎帶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不但減緩她下墜的力道,甚至還讓她的身體往上飄,最後安全降落在地面。

  落地後她環看四周,纏繞她的光圈已經消失,唯一的光線來自她的頭頂,而且非常孱弱,她想都不想趕快抓住垂吊在井邊的繩子勉力往上爬,就怕光源消失,她又再次陷入黑暗。

  然而,她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因為當她一爬出古井,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光亮。

  她眨眨眼睛,看著不遠處的輝煌,那是她從沒見過的景色,各種顏色的亮光在夜裡閃爍彷彿寶石,只有廟會的燈籠可以跟它媲美,但燈籠紅通通一片,沒有它的璀璨,也沒有它迷人。

  單純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也許是天堂,因為她曾聽過天堂的雲彩都是彩色的,住在那兒不愁吃、不愁穿,每個人臉上都充滿笑容,因為過得實在太幸福。

  「哈哈哈哈……」

  前方某處隱約傳來大笑聲,單純更加懷疑自己真的來到天堂。

  她環看四周,發現好像只有這附近沒燈火,感覺上怪嚇人的,她還是趕緊到有光的地方比較安全。

  單純於是沿著光源走出古井所在的地方,走著走著,眼前忽然一片開朗,接著就看見一群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她。

  他們嘴裡唸唸有詞,圍著她不知道在說什麼。她以為這是天堂的官話,仔細聽卻又跟她家鄉的話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他們說她在拍、拍什麼來著?

  單純努力想聽懂他們說什麼,還沒來得及靜下心呢!一位穿著肚兜和褻褲的年輕女子打她身邊走過,她急忙用手掩住眼睛,大聲道歉。

  「我不小心看到您的玉體了,對不起!」她又是點頭又是彎腰,四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成一團。

  「她是在練習劇本嗎?」

  「大概是吧!」

  「認真的呢!」

  路人笑過以後沒再理她,單純張開手指透過指縫偷看四周,才發現圍觀的人群已經散去。

  真奇怪,莫非她真的到了天堂?

  單純被眼前的狀況嚇呆,張大眼睛看了又看,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滿街都是穿著褻衣褻褲的人!而且不分男女老少,大家都穿得好少,不是露出臂膀,就是露出大腿,露胸的女子更是多到難以計算,相形之下她包得像顆粽子,難怪大家猛盯著她瞧。

  單純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應該是被黑衣人追殺,為了守住貞節不得已投井自盡,可她不但沒死,還來到這奇怪的地方,這地方的人們奇裝異服,頭髮亂糟糟,一個比一個穿得還少,而且絲毫不覺得羞愧。

  高聳的大廈和呼嘯而過的車子組成了時間的河流,轉眼將她吞沒,她覺得天地都在旋轉,她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忘了自己是誰。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誰能告訴她答案?她究竟是到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抑或兩者皆非,她只是作了一場大膽的夢,身處於奇妙的夢境?

  「喂!你們快過來看,有人扮古裝!」

  「是在拍戲吧!」

  「沒瞧見攝影機呀!」

  「會不會是藏起來了?」

  「有可能。」

  一批年輕小夥子包圍著她,將她從震驚中拉回來。她回神看他們,這群小夥子年紀看起來小她不了幾歲,一個一個全瞪大眼睛,當她是貓狗似的猛瞧。

  「她的髮型好有趣,是不是戴頭套——」

  其中一個小夥子大膽伸手摸她的頭髮,被她一巴掌打掉。

  啪!

  她用力打掉小夥子手的同時,髮髻跟著脫落,一頭烏黑的長髮瞬間如瀑布一瀉而下,在路燈的照耀下閃爍著動人的光澤,引來一陣驚呼。

  哇!她的頭髮真漂亮,好像絲綢,完全沒有染過。

  單純不知道自己一頭美麗的秀髮造成了轟動,只知道又有個小夥子想摸她的頭髮,嚇得她拔腿狂奔。

  「小姐!」

  好可怕!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天堂,到處都是衣不蔽體的人不說,還動不動就圍著她瞧,甚至對她動手。

  單純拚命跑,周遭陌生的街景更加深她的恐懼,她沒見過這麼高的樓、這麼多的人,以及這麼燦爛的燈火。這一切必定是作夢,不然就是她真的死了,否則不會有這麼離譜的事發生——

  砰!

  單純光顧著逃走,沒有注意到前方正站著一位男子,一不小心就栽進他的胸膛。

  「對、對不起!」意識到自己撞到人,單純第一時間跟男子道歉,希望對方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

  他當然不會跟她計較,只是覺得很迷惑,她剛剛在夜店裡面明明是穿水手服,怎麼突然變身為古人,穿起古裝來?

  原來單純好死不死,撞上了岳非,岳非等水手服辣妹好一陣子還不見她走出夜店,正好單純這個時候主動飛撲,他自然而然就把她當成水手服辣妹,因為她們的身高差不多,又都留著一頭長直髮,他會弄錯也是理所當然。

  話雖如此,岳非還是覺得納悶,懷疑自己認錯人。然而她那一頭又長又黑的秀髮,又和水手服辣妹很像,事實上這也是他之所以看上水手服辣妹的主要原因,他是個長髮控,對於烏黑柔順的長髮沒有抵抗力,和他上床的女人一定要有一頭美麗的秀髮,長相倒是其次。

  單純道完歉就想馬上走人,但她還沒能抬頭,岳非的手就爬上她的頭頂,肆無忌憚地摸起她的頭髮來。

  她的髮質好得離譜,髮絲像水一樣從他的指間滑過,抓都抓不住。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我果然沒看走眼。」本來他還擔心她的頭髮只是遠遠看起來好看,實際觸感不好,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她的頭髮光滑柔順堪比絲綢,還會反光。

  「你想幹什麼,色狼!」單純沒想到他會有這種舉動,嚇得尖叫,岳非也嚇一跳。

  「哇!妳換了一身衣服,個性也跟著換了,真的變成古人。」岳非吹了一個尖銳的口哨,一方面打量單純,發現她的長相比他想像中更討喜,雖然稱不上是大美女,卻非常清純,讓人忍不住想對她下手。

  「我才沒有換衣服,我本來就是這麼穿。」經過了最初的驚嚇,單純總算能聽得懂人們說的話。這兒的人說的話跟她的家鄉話十分雷同,卻又帶有一些南京官話,發音也有些不同。

  「妳……說話怪腔怪調的,是外地人嗎?」岳非又吹了一個口哨,雖然不到他鄉遇故知的程度,但知道她不是在地人,還是給他一種親切的感覺,好像他們是同一掛。

  「你說話才怪腔怪調呢!」單純雖然個性單純,但遇到不合理的事卻會據理力爭,這種個性在她的年代不受歡迎,現代人卻習以為常,岳非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被冒犯。

  「妳真可愛。」他伸手捏她的臉頰,單純再一次把他的手揮開,心想這兒的男人真奇怪、全喜歡動手動腳,壓根兒就是登徒子。

  「好吧,我知道妳想玩,就配合妳好了。」他清清喉嚨,把手背在背後,裝出一副古代公子哥兒的模樣。

  單純一臉警戒的看著他,怕他又伸手摸她,岳非正經不到幾秒鐘馬上破功,指著她笑說。

  「妳裝得真像,不愧是玩cosplay的高手。」有些人只是外表裝扮像,她連表情都很逼真,傻一點的人真的會被她唬過去。

  「摳、摳什麼?」她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說話不只帶有南京官話,還有濃濃的南方口音,但是他的個頭又很高,南方人的個子普遍比較矮,身材也不像他這麼結實。

  「對不起,我忘了妳現在是古代人,失禮了。」他向她鞠躬道歉,單純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又失笑。

  「不好意思,哈哈哈!」真的太有趣了,他差點笑到流眼淚。「但是我必須承認,剛才在裡面我沒有看清楚妳的臉,也沒想到妳的手腳這麼俐落,馬上就換了一套衣服出來,妳的包包裡隨時都準備兩、三套服裝更換嗎?」

  岳非邊笑邊找包包,單純的眼珠子跟著他的動作轉呀轉,才發現他竟然想搜她的身,急忙閃躲。

  「你再這麼無禮,我要去報官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討厭這個地方的人,即使是在夢中也太過分,她完全無法招架。

  「報官?」他愣了一下,隨後笑出聲。「妳想報警嗎?OK呀!我帶妳去,保證妳滿意。」

  岳非以為她在暗示他可以帶她去飯店,只是換成另一種新鮮的說法,不免稱讚她十分有創意。

  「報、報警?」單純根本一頭霧水,心想他長得人模人樣,說話卻顛三倒四,沒一句聽得懂。

  「不對不對,我說錯了,應該說衙門。」他拍拍自己的額頭,罵自己不上道,忘了配合她。

  「你要帶我去衙門?」單純聽見這熟悉的字眼,眼睛都亮起來,以為他真的這麼好心。

  「妳不是想報官嗎?」他憋住笑意,盡可能假裝正經,果然立刻收到效果。

  她點點頭,早想上衙門問個仔細,她想知道這兒的人為什麼穿得這麼奇怪,為何大半夜的還不睡覺,還有那些沒瞧見馬拉,卻會自己跑的車子是怎麼回事兒?有關這裡的一切,她都想知道,最重要的是,她到底死了沒有?

  「好,妳先進去拿包包,我帶妳去報官。」岳非注意到她並沒有帶包包,以為她遺忘在夜店,要她記得帶走。

  「包包?」他說話真的好奇怪。「你是指包袱嗎?」

  「哇,妳真的好入戲。」他搖搖頭,基本上她就是個專業玩家,他完全比不上她。「我就是指包袱,妳快進去拿。」

  岳非拿出車鑰匙,按下遙控器,單純的身後隨即傳出嗶嗶聲,嚇得她立刻轉身,以為又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沒帶包袱。」這不是沒馬的馬車嗎?他不會是想搭這玩意兒帶她去報官吧?她抵死不從。

  「那妳這身衣服是怎麼弄來的,半路搶劫?」他跟她開玩笑,沒想到她卻很嚴肅的點點頭,一臉驚慌的回道。

  「我就是遇見搶匪,他還想殺我。」太可怕了,她只要一想起被黑衣人追殺的情景,還心有餘悸。

  「那咱們還等什麼?趕緊去報官!」他笑著拉起她的手,將她帶到車子邊,開門請她上車。

  單純第一時間猶豫不敢上車,然而她只要一想到上了衙門以後,便可弄清楚一切,也就鼓起勇氣坐上車子。

  岳非坐上駕駛座,越來越佩服她的演技,怎麼連驚慌的表情也裝得這麼像,好似她真的從來沒有坐過車子一樣。

  待她坐好,他按下按鈕,安全帶自動滑下來扣緊,又引起她一陣驚呼。

  他見狀哈哈大笑,跟著她一起入戲。

  「姑娘,坐穩了,咱們要啟程趕路了。」他接著發動引擎倒車,單純緊張的抓住窗沿,萬萬沒有想到馬車竟然也能倒著走,太不可思議了。

  一旁的岳非轉正方向盤,車子於是開始往前進,單純再次抓緊窗沿怕會跌出去。

  霓虹燈的光芒一閃一閃映照在車窗上,單純透過車窗看見夜店的招牌,那七彩繽紛的燈泡何其耀眼,上頭寫著的字卻更加閃亮——歡迎來到天堂!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2 PM


第二章

  一路上單純都睜大眼睛看這花花世界,她很少作夢,即使作夢也到達不了這樣的夢境,所以她覺得很新奇,想要牢牢記住,等夢醒了以後再同村裡的人說,他們一定也覺得新鮮。

  單純想來想去,怎麼也無法解釋她所看到的一切,乾脆推給作夢,否則就連她自己也無法相信現在正經歷的事。

  相較起她的不安和好奇,岳非只覺得她可以去當演員,就算真的演員都沒有她演得好,看她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從制服辣妹變成嬌羞的古代女子,而且超級自然,一點兒都不做作。

  岳非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想法,說不定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知道他的身分,想藉由他進入演藝圈呢?

  他側過頭瞄了單純清秀的臉龐一眼,絲毫不懷疑她是否夠格進演藝圈。現在的演藝圈,要不就號稱清純實則賣肉的宅男女神,要不就是年紀一大把還自稱姊姊的名模,像她如此清新脫俗的女孩幾乎絕跡,已經可以名列保護動物。

  可惜,這一切只是演技,真正清純的女孩是不會上夜店鬼混的,還玩cosplay。

  聳聳肩,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路況,岳非自嘲就算她是有目的接近他又如何?他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還不至於天真到以為不付出代價就可以玩人家。

  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有價碼,只是看你願不願意買單而已。

  他堂哥的至理名言這時候派上用場,讓他不由得感嘆他堂哥真有智慧,難怪可以把集團管理得這麼好。

  一旁的單純,光是忙著把她的所見所聞記下來都來不及了,根本沒時間質問他,直到車子在一家五星級飯店的門口停下來,她才掉過頭問岳非。

  「已經到了嗎?」她透過車窗看著飯店的大門,被位於正中央的旋轉門吸引,納悶那是幹什麼用?看起來好像水車,但旁邊沒有河流,要怎麼轉動?

  「已經到了。」他按下按鈕,束縛她的安全帶於是回到原位,她又重獲自由。

  岳非等著她自己開門下車,但她壓根兒不曉得怎麼做,事實上她敢坐上無馬的馬車已經很了不起了,村裡的人若知道一定會為她感到驕傲。

  他見她動也不動,只好嘆口氣,按下按鈕幫她打開車門,開始對她堅持演到底感到不耐煩。

  「下車。」他朝車門揚了揚下巴,單純轉頭用力推開車門,小心翼翼踩上大理石地板。

  岳非跟著下車,在關車門的同時將車鑰匙丟給泊車小弟,並且隨口報上房號,便牽起單純的手將她往飯店裡帶。

  她根本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發現自己正通過旋轉門,轉了一個大圈。

  原來這不是水車啊!但是形狀怎麼跟水車這麼像,只是橫著放,還不需要水。

  單純覺得天堂的一切都很奇妙,她之所以確定這兒是天堂,正是因為她看見夜店招牌上那幾個大字,雖然字體有些不一樣,但她猜想應該是「歡迎來到天堂」,再加上她投的那口井叫做天堂井,自然相信她到了天堂。

  不過,她既然到了天堂,不就意味著她死了嗎?可她的感覺如此清晰,比作夢還要真實,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難不成她真的在作夢?

  單純的腦子一片混亂,此刻能給她答案的,只有衙門的官差,這也是她為何緊跟著岳非,她要弄清楚怎麼回事,然後回家。

  飯店的大廳金碧輝煌,吊在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燈彷彿隨時會掉下來,單純心驚膽跳之餘不免好奇那一閃一閃的光亮是怎麼形成的?她的客棧如果能夠弄來一盞相同的燈,肯定生意興隆。

  就如同大街上好奇的人們,飯店大廳裡的人也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拚命嚼舌根。

  好壞哦!這裡的人,總喜歡在人背後說閒話。

  單純只想趕快回去,只有她和別人不一樣的滋味一點兒都不好,還是村子裡的人比較可愛。

  「咱們不是來報官嗎,怎麼不見官差?」她左看右看,都沒瞧見大鼓,無法擊鼓申冤,悶得不得了。

  「官差有什麼稀奇?」岳非回道。「我帶妳去見縣太爺,妳有什麼冤屈,親口對他說,這不是更好?」他邊說邊按下電梯,他的房間位於十七樓,雖然不是總統套房,但是也夠豪華了。

  「你還有管道可以直通縣太爺?太了不起了!」她以為得花很多銀兩才見得了縣太爺,沒想到他這麼有辦法,說見就見。

  「還好啦!」他聳肩。「我願意的話,連市長的手都握得到,縣太爺算什麼?」小case。

  「市長比縣太爺還大嗎?」她追問。

  「妳問倒我了。」他承認他的國學不及格。「我也不知道究竟誰的官位比較高,不過我想應該差不多吧!」

  「原來是這個樣子。」單純聽得迷迷糊糊,這時她面前的門突然打開,然後有好幾個人走出來,大大嚇了她一跳。

  「嚇!」她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狹小空間,手指著它發問。「這是什麼?」怎麼會突然變出人來,太不可思議。

  「電梯。」岳非耐著性子解釋,發誓耐性快要磨光。他只陪她玩cosplay直到房間為止,再搞下去他就不玩了,他沒那麼多閒工夫。

  「什麼是電梯……」

  「進去。」岳非幾乎是用推的把她推進電梯,門關起來的時候她又叫了一聲,電梯向上攀升之際更是叫得沒完沒了,害他差點變成聾子。

  忍耐,岳公子,誰叫你變態喜歡玩cosplay的女人,這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

  察覺到自己也快要變成古人,岳非深深以為此風不可長,得趕快把她帶回房間,讓一切都回到正軌才行。

  電梯在單純的一路尖叫中終於到達十七樓,岳非也失去一半聽力。

  不是說三個女人在一起才可以把屋頂掀掉,怎麼光靠她一個人就可以震垮整棟大樓?未免也太厲害。

  電梯門在單純的眼前再度開啟,這次她沒被嚇著,而是迫不及待衝出電梯。

  「呼呼!」這個地方……天堂確實有些有趣的玩意兒,但更多可怕的機關,一不小心便很容易喪命。

  單純才找到機會喘氣,還沒順過氣,岳非又一次抓住她的手,將她帶往房間。

  舉凡旅店都有長廊和面對面的房間,這點古今中外皆然,單純的客棧也是一樣,只不過她的客棧兩層樓加起來只有區區幾間房,這間飯店光是單一面的房間數就贏過單純那間小客棧,更別提這只是四棟樓的其中之一。

  她還來不及重溫那股熟悉感,就看見岳非從褲袋裡掏出一張扁扁的東西,對準牆上的某個東西刷一下,房門應聲而開。

  又有一道機關,想在這地方生活真不容易。

  單純的感嘆一個接一個,岳非的耐性卻是一點一點的消失,他迫不及待推門進房,在打開電燈的一刹那宣告遊戲結束。

  「哇,這就是縣太爺住的地方嗎?好氣派。」經過一連串震撼教育,單純已經漸漸適應現代的一切,並且迅速發展出審美眼光。

  對於她誇張的反應,岳非先前還覺得有趣,現在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只想叫她不要鬧了。

  「夠了吧!」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摟進懷裡,單純沒想到他會有這個舉動,一時之間嚇得忘了反應。

  「我不介意陪妳玩遊戲,但是妳要懂得適可而止,不要太過分。」如果不是他今天的心情實在太差,她剛好又擁有一頭絕世美髮,他早就走人不會理她。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可憐的單純以為終於遇見好人,沒想到卻誤闖狼窩,遇到大色狼。

  「再裝就不像了,小姐。」他不耐煩地回道。「我承認妳cosplay玩得很認真,也帶給我許多樂趣,但到此為止,OK?」

  他又說了那個奇怪的字眼,摳、摳什麼的,而且他好像誤會她在跟他玩遊戲。

  「我沒有跟你玩遊戲,而且我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千金,你不必叫我小姐。」她比較習慣人家稱她姑娘,或是叫她老闆娘,但其實她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

  「又來了。」他翻白眼。「妳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演戲,跟我好好說話?」

  「我是在好好說話呀!」天大的冤枉。「自從我來到天堂以後,就不斷聽見有人說我在拍戲,現在你又說我在演戲,我都被你們弄亂了!」

  單純氣得小臉脹紅,岳非則是聽得一頭霧水。她說這裡是天堂?敢情這小妞演戲演上癮了,卯起來跟他亂掰。

  「算了。」他用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低頭吻她,決定直接用肢體溝通,省得氣死。

  柔軟的芳唇不期然被他佔據,單純瞪大眼睛,腦子陷入一片混沌,不太清楚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果問岳非,他的答案恐怕跟單純一樣。他只知道她的唇嫩得跟麻糬似的,嚐起來卻又跟草莓一樣酸甜,只是淺嚐無法滿足,必須大口大口吸吮,否則無法完全領會箇中的滋味。

  岳非千錯萬錯就是不該太急躁,當他開始更進一步,也就是單純回神的時候。

  啪!

  她推開他,用力賞他一巴掌,力道之猛,竟然把他的臉打到轉向一邊。

  岳非眨眨眼,有一瞬間他失去知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非等到臉頰傳來一陣疼痛,他才意識到自己挨打了,被這個穿著古裝的女人打了一巴掌。

  「妳打我?」他用手撫摸發紅的臉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挨巴掌,就算他爺爺都沒有打過他!

  「你占我便宜我不打你,難道還要拍手鼓勵你做得好嗎?」她毫不客氣的吼回去,完全不怕他。

  岳非搖搖頭,完全不在狀況內,事實上他連現在是什麼狀況都沒搞清楚,腦中升起一堆問號。

  「不對,小姐。」他嘗試跟她講道理,雖然他比較想打她屁股。「如果妳不願意,剛剛在夜店就不應該給我暗示,現在妳這個舉動算什麼,玩我嗎?」

  「什麼夜店?」他老是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叫她怎麼回答?

  「天堂。」他耐著性子重複一遍,最討厭人裝傻。

  「我知道這兒是天堂。」她點頭,證實她的確看了招牌上那幾個大字。

  「也就是說妳確實去過夜店,我沒有認錯人。」雖然他承認有一度他以為自己弄錯對象,但天下沒有那麼巧的事,一樣的身高和髮型,說是巧合是想騙誰啊!

  「我沒去過你所說的夜店。」她再三強調。「我知道這兒是天堂,是因為招牌上有寫,招牌上頭寫著,歡迎來到天堂。」

  沒錯,招牌上是這麼寫,但是就算不特別說明,人人也知道那是人們放鬆享樂的天堂。

  「如果妳不是那個女人,幹嘛跟我走?」他打量她一身古裝,開始懷疑她是哪家醫院偷溜出來的精神病患者,不小心搭上他的車。

  「是你自己說要帶我去報官,還說要帶我見縣太爺,我不得已才搭上你的無馬馬車,誰知道你竟然騙我!」都怪她警覺心太低,忘了提防陌生人,平白給人占了便宜。

  「我快瘋了。」他猛抓自己的頭髮,確定自己遇上神經病。「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誰還相信那一套?妳可別告訴我,妳是從古代過來的,我絕對崇尚科學,不相信會有這麼離譜的事發生。」

  「你從剛才開始嘴巴就一直咕噥咕噥,到底在唸些什麼?」聽了頭好痛。「快帶我去見縣太爺,我要問問他該怎麼做才可以回去?這兒不是我該待的地方,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天堂,可怕死了,我好想回家!」

  她說著說著眼眶泛紅,引發岳非的同情心,就當他倒楣遇到神經病好了,誰要他沒搞清楚狀況就把人帶回來。

  「我送妳回家。」她再待下去,恐怕他也會變成神經病,還是早早打發她才是上策。

  「真的?」她喜出望外,但一想到他方才對她做的事又一臉戒備,怕他又占她便宜。

  「我沒有必要騙妳,妳住哪兒,離這裡近不近?」他問。

  「我住在平羅村,離這兒近不近我不清楚,但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走,只要跟人打聽『心意客棧』,就有人會為你指路。」她回道。

  「心意客棧?」

  「那是我開的客棧,不過嚴格說起來不能算是我開的,應該說是我爹留給我的,他老人家三個月前仙逝,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傷心。」說到她爹,單純又紅了眼眶,然後岳非也很想哭,雖然知道跟神經病溝通不容易,但這也太扯了。

  「小姐,我沒聽說過什麼心意客棧,也沒有妳說的那個村子,無法帶妳回家。」他考慮將她交給警察,也許他們能幫她找到回家的路,無論如何都比他有辦法。

  「我想也是。」她嘆氣,萬分沮喪。「這兒是天堂,哪可能有我說的地方?」

  「小姐,從剛才開始妳就一直天堂長、天堂短說個不停,煩不煩?我告訴妳,這裡是北京,不是什麼天堂,雖然對某些人來說這兒和天堂差不多,但大多數的人都稱它是北京,OK?」

  「你說這兒是北京?」岳非一長串抱怨之中,她就只注意這一句眼睛都亮起來。

  「是啊!」他打量她晶燦的眼神,不知道她為何這麼興奮。

  「這麼說,我還在北京……感謝老天爺!」她感動到差點跪下來。「但是,如果這兒是北京,為什麼一切都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他越來越不耐煩。

  「人們的穿著打扮,還有……還有好多好多!」她激動的回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說,這兒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但你又說這兒確實是北京,我都弄糊塗了。」

  「不要說妳糊塗,我也弄不明白。」頭好痛。「再說我們的穿著打扮沒有什麼不對,反倒是妳比較奇怪,這年頭哪有人穿著古裝到處亂跑,又不是在拍戲……」

  拍戲?

  這兩個字有如打雷劈中他的腦門,讓他原本快轉的思緒頓時慢了下來,一步一步往後退。

  這附近沒有攝影棚,也沒聽說有哪一部古裝大片開拍,正常人是不會穿著古裝趴趴走,除非她有特殊嗜好,或是……

  岳非瞪大眼睛打量單純,拒絕去想這個「或是」。這個或是毫不科學,於情於理都說不通,他寧可相信自己遇到神經病,那還合理些。

  「妳……妳是怎麼來的?」雖然他一再強調自己篤信科學,卻仍然問了一個極不科學的問題,等他回神,已經脫口而出。

  「我是——」被黑衣人追殺的畫面歷歷在目,單純還沒說話就先發抖,岳非見狀倒了一杯水給她,單純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發現這兒的人很愛用這種透明的板子對做東西,不是窗子就是門,這次是杯子。

  「看樣子妳好像遇見可怕的事。」他看她握著水杯的手抖個不停,裡面的水跟著搖晃,一如她的心情。

  「我、我碰上搶匪了!」她點頭,心情一直無法平復。「一個時辰以前,我的未婚夫約我在林子裡見面,我等了好一陣子還不見他來,正想離開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衣人,持刀向我衝過來。」

  一個時辰,黑衣人,還拿刀。

  岳非有不好的預感,這年頭沒人會用時辰當作計算時間的單位,他害怕的事極可能發生。

  「然後呢?」一想到「或是」已經進階到「應該是」,岳非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大口吞下。

  「我很害怕,真的好怕。」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當時我幸運躲過搶匪的刀子,為了保住貞節,我想到附近有一口古井沒人敢靠近,便往那口井奔去,不料搶匪竟緊追不放。」

  「妳不會是投井自盡吧?」他明明不想知道事實,卻又一直猜中,真的是很矛盾。

  「就是投井自盡!」她又點頭。「其實、其實也不全然是這樣,我是做好了自盡的心理準備,但我沒料到搶匪真的敢靠近古井,一不小心就掉進井裡……」

  「接著妳就來到這裡,遇見了我。」他嘆口氣把話說完,她猛點頭。

  「村裡的人管那口井叫天堂井,沒想到真的是直通天堂,真令人意想不到!」說到這話題,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很難相信幾秒鐘前,她還害怕到差點拿不穩水杯。

  「妳不是到了天堂,而是到了二十一世紀。」惡夢成真,原本他還指望她只是愛玩cosplay,沒想到她就是本尊。

  「什麼是二十一世紀?」她不懂。

  「就是——」他原本想說西元二O一二年,但一想到再怎麼解釋她也聽不懂,不如閉嘴。

  「哪個皇帝?」他想起電視上的穿越劇好像都直接問年號,就可以知道她是哪個朝代的人,於是如法泡製。

  「什麼?」

  「我在問妳,妳知不知道皇帝老爺的年號?」真是的,怎麼這麼難溝通,害他也跟著結巴起來。

  「崇禎八年。」她回話就回話,還偷偷摸摸,好像很怕被人知道她提到皇帝。

  崇禎八年,很好。連他這個歷史不太靈光的人,都知道崇禎是明朝最後一個皇帝,換句話說,她是三百多年前的古人!

  就算是小行星突然擊中地球,都沒有這個事實來得震撼。他以為是飛來艷福,誰知道這豔遇的對象會突然變身為倩女幽魂,雖然還不至於被女鬼糾纏,但撿到三百多年前的古代女子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光算輩分就一路曾曾曾……曾到天邊去,十根手指可能還不夠用。

  「喂,你還好嗎?」見他突然變成木頭人,她反過來替他擔心。「你的臉色好蒼白,是不是著涼了?」

  她用手摸他的額頭,岳非也伸手摸她的額頭,兩人互相探測對方有沒有發燒。

  結論是——沒有,他們都很正常。他們既沒發燒,也沒因為兩人相差了三百多歲而心臟病發作,事實上單純連她自己來到未來都不知道,一直以為自己到了天堂。

  「妳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儘管事實擺在眼前,他怎麼都不肯相信。「其實妳沒有掉進古井,也沒有穿越時空,對不對?」拜託點頭說這一切都只是惡作劇,是某人設計的圈套,目的只是為了看他出糗。

  「我確實掉入井裡,至於什麼穿不穿越的,我就不清楚了。」單純實話實說,聽在岳非耳裡卻有如惡耗。

  他用雙手掩住臉,用力揉了一下,以為可以把單純的身影搓掉,但沒用,她仍是站在他面前,一身古代穿著。

  他重重嘆口氣,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悲壯感,為何偏偏是他?為何別人撿屍都能撿到好貨,唯獨他撿到古人,這究竟是為什麼?

  「姑娘,妳聽我說。」最慘的是他還得負責解釋。

  「是,公子。」她十分認真的回應,就怕漏聽任何一段。

  「妳穿越時空,跑到現代來了。」他盡可能說得簡單一些,但她一樣一頭霧水。

  「啊?」

  「現在是西元二O一二年,距離妳生活的明朝有三百多年,也就是說,妳來到三百多年後的現代,這樣妳懂了嗎?」岳非自認為說得夠清楚,現在就看她的腦袋靈不靈光,再聽不懂,他也沒有辦法。

  「我、我來到三百多年後?」單純的腦袋還算靈光,聽力也不錯,她只是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因而迷惑。

  「恐怕是。」他點點頭,也不願意相信,但就是發生了。

  「怎麼會?」這下換單純臉色發白。「這兒不是天堂嗎?」

  「不是。」他搖搖頭,很遺憾她的美夢破碎。

  「那我該怎麼回去?」她一臉無助地望著岳非,岳非能給她的只有更深的無助。

  「我也不知道。」抱歉。

  岳非的話斬斷了她最後一絲希望,只見單純拚命搖頭,眼淚倏地從眼眶迸出來,最後放聲大哭。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3 PM


第三章

  夏日炎炎,陽光刺目。

  北京的夏天並不比台北清爽多少,高溫多雨的天氣並不是旅遊的好季節,尤其是中午前後,驟然升高的溫度幾乎可以烤熟雞蛋,但這對岳非不會造成問題,因為此刻他正在飯店的房間裡安穩地躺著,根本不需要煩惱外面的太陽到底有多大。

  「呼!呼!」他甚至還睡到打呼,這得歸功於飯店的空調設備,強力的輸出功率讓冷氣能夠順利運行。

  呼!呼!

  送風口送出來的冷氣幾乎跟他的呼吸同步,偌大的房間是如此安靜,時間彷彿凝結……

  噔~~噔~

  手機震動的聲響,打破這寧靜的一刻,岳非基本上已經睡死,再不然就是故意裝死,壓根兒不想接電話。

  噔~~噔~~

  問題是裝死不能解決問題,快接電話才是上策,因為來電的人是他堂哥,岳非如果敢不接他的電話,真的會上天堂報到。

  「又是岳不群那個偽君子,他就愛找碴。」岳非拿起手機瞄了螢幕一眼,看見熟悉的名字後是一連串詛咒,然後才接電話。

  「一大早的,有什麼事?」他邊說邊打哈欠,根本沒睡飽。

  「不早了,抗金名將。」電話那頭的岳群回道。「我只想提醒你,今天一定要準時搭上飛機,不要又給我編什麼北京突然下大雪的藉口,就算是雇用殺手,我都會把你綁回台灣。」

  「現在是夏天,哪來的雪?」愛說笑。「不過會颳沙塵暴,這也能拿來當藉口嗎?」

  「七月會颳沙塵暴,六月都能下雪了。」岳群冷笑。「就算真的颳風下雨,你游泳都得給我游回來,錯過時間我絕不饒你。」

  「又要我簽名?」

  「你說呢?」岳群回答得毫不客氣。「這是你唯一的功能!」

  隨著他這一句話,手機同時傳來喀嚓的聲音。

  ……

  岳非看著嘟嘟作響的手機,除了嘆氣以外還是嘆氣。

  「就算真的颳風下雨,你游泳都得給我游回來——看來他也知道這個季節的天氣很不穩定嘛!神氣什麼?」岳非學他堂哥說話,結尾還不忘加上自己的評論,可見堂兄弟兩人有多不對盤。

  只是嗆歸嗆,岳非也知道岳群是認真的,只要一牽扯到工作,他堂哥便會瞬間化身為厲鬼,誰敢擋他的路,一律抓進陰曹地府。

  呿!

  雖不甘心,岳非卻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有些怕他堂哥。除了剛毅的個性以外,岳群有如拳擊手結實的體格也令人望之生畏,即使岳非再怎麼努力健身,也達不到他堂哥的一半。

  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竟然已經十點半,難怪他堂哥要催他。下午兩點鐘的飛機,他竟然還在賴床,多虧他堂哥這通電話,否則他又得找藉口。

  大雪、沙塵暴都行不通,就連暴風雨也禁止使用,看來只有世界末日可以拿來稍微抵擋,偏偏事實證明距離人類滅亡還早得很,地球還得繼續倒楣下去。

  說到倒楣……

  他掉頭去看窩在沙發上睡覺的單純,不知道他們兩個人誰更倒楣?她被搶匪追殺還陰錯陽差來到現代,他不過是撿到一具三百多年前的乾貨,想想還是她比較嗆。

  岳非下床穿上飯店的拖鞋,進到浴室簡單梳洗一番,在梳頭髮的時候順便照了一下鏡子,決定回台灣的路上都必須戴上太陽眼鏡遮醜。

  太慘了,這麼一大片黑眼圈,都快變成熊貓了。

  整理好儀容,岳非走出浴室,從衣櫃拿出行李箱,打開來把所有衣服都塞進去,花不了幾分鐘就整理好行李。

  感謝岳不群那混帳,這次他可是能準時搭上飛機,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該怎麼處理單純這個古人。

  單純小巧的臉蛋,在長髮的包襯下顯得更小,都快比她自己的巴掌還小。

  他走到沙發旁邊蹲下,注視單純的睡臉,昨天晚上她哭了一整夜,鬧到太陽昇起來才睡覺,害他也跟著遭殃,不但睡不了覺,還得一整個晚上聽她魔音傳腦,搞得他神經衰弱。

  這麼說來,他還是比她倒楣,因為她可以安心睡覺,他卻得趕飛機。

  「呼!呼!」也許是累了,單純睡得很熟,完全沒意識到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乾脆把他當成人形立牌。

  這還是岳非第一次和女人共同待在一個房間,卻什麼也沒做,感覺有點新鮮,又有些不適應,如此紳士完全不是他的作風。」

  「唔。」單純不知道夢到什麼蹙緊眉頭,他想起她說過是因為遭人追殺,不小心掉進古井才來到現代,也許此刻她正處於可怕的夢境。

  他不知道該不該搖醒她,畢竟他走她也得跟著離開,總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飯店。

  單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氣開得太冷,直往被子裡縮,她的臉於是又被棉被遮去大半,只剩下半張臉。

  看來她很適應在沙發上睡覺嘛,白替她操心了。

  昨夜,在某個意義上他和她真的經歷了一場大戰,不過不是在床上,而是浴室,他光說服她脫下那身古裝洗澡,就花了半個鐘頭。

  他好說歹說,她終於同意洗澡,接下來的問題更大,她壓根兒不會使用蓮蓬頭,一直跟他要水瓢。

  愛說笑,大半夜的,他要上哪兒去找這種東西?這回他不讓步,威脅她若是不乖乖聽話,他就要扒光她的衣服,讓她光著身體見人。他這招果然立刻收到效果,她馬上就說要洗澡,他教她怎麼區分熱水和冷水、怎麼開關水龍頭,她一學就會,顯示她其實並不笨,還挺機靈的。

  她甚至不必他交代,就會使用洗髮精和沐浴乳,真的很厲害。問她怎麼知道它們的作用?她僅是睜大眼睛說瓶子上頭有寫,原來她很快就學會看簡體字,學習能力令他刮目相看。

  岳非接著又想起她那堆衣服,發現古人真的穿很多,若是遇到高溫肯定悶死。不過也許三百多年前的天氣比現在涼爽,這三百多年間人類沒少幹過壞事,耗盡地球資源不說,還把臭氧層戳出一個大洞,極端天氣只是地球對人類的報復。

  他看著她身上的白色浴袍,毛巾布的材質襯得她看起來更加可愛,好像一隻沈睡中的小兔子,等待主人的愛撫。此外,她那頭黑色長髮實在吸引人,看得他的手一直發癢,總想碰它。

  岳非老實不客氣的伸手摸她的長髮,愛極了那有如絲綢般的觸感,她的髮色很黑卻充滿光澤,不像時下的女性就算擁有一頭長髮,也大多死板乾枯。套句美髮專家的話,現在健康的頭皮很少了,而她毫無疑問每一根頭髮都很健康,所以他才會這麼心動。

  他撩起一綹黑髮湊近鼻子聞了一下——真香,這洗髮精的味道跟他母親慣用的洗髮精很像,該不會是同一個牌子?

  小非!

  他母親飛揚的長髮、帶笑的臉龐,在他的腦海深處浮現,就好似她正在他面前。

  媽咪!

  岳非彷彿退化成當年的小男孩,伸出雙手投入他母親的懷抱。

  你真會撒嬌。

  他母親輕笑。

  他搖搖頭,將腦中的影像搖掉,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岳非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單純的身上,她就這麼靜靜待著,讓人很難相信她是跨越時空的旅人,看起來就和一般少女無異,如果他對人說她是打明朝來的,恐怕會被人指為瘋子。

  是啊!他是瘋了,昨晚他就不該收留她,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岳非應該在知道她是古人之後,第一時間就和她保持距離,但他既然沒有這麼做,現在就不能後悔,還得想辦法解決眼前的難題。

  如果他帶她去找公安,說她是從古代來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會被轟出來,剩下的零點一會被當場扣留,他可不想待在公安局過夜。

  當然他也可以把她丟在路邊,隨她自生自滅,但他不是那種沒良心的混帳,這種事他做不出來,況且他還沒真的付諸行動,就已經可以想像她徬徨無助站在大街的模樣。

  好吧!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帶回台灣,但這有難度,她既沒有護照也無身分證搭不了飛機,循正常管道行不通,得另找門路。

  岳非自詡為奉公守法的老百姓,不會做違法的事,但是他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每一個都比他有辦法。

  事不宜遲,今天無論如何他都得準時搭機,得趕在他上機前搞定一切才行。

  打定主意以後,岳非站起來打電話。

  「Jimmy,我是Phil,有件事情要麻煩你……」

  岳非僅僅用了兩分鐘的時間,就將如何安置單純的事搞定,這件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是得花一大筆錢,幸好他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接下來他又撥打內線,讓飯店經理幫他在一樓的精品店找幾套單純可以穿的衣服,然後送上來,問他怎麼知道尺寸?很簡單,他閱人無數,早已發展出一套目測的方法,而且從不曾出錯……等等!

  妳知不知道皇帝老爺的年號?

  崇禎八年。

  ……不對,她生活在明朝末年,這意味著她可能裹小腳,那要怎麼幫她買鞋子?

  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岳非急忙衝到沙發,彎腰掀開棉被偷看單純的腳,很怕看到又長又臭的裹腳布。

  怦怦!怦怦!

  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就算畢業旅行和同學結伴偷看女生洗澡,心跳頂多也只是增加個十來下,可他現在的心跳已經破百。

  拜託拜託,千萬別裹小腳……呼!

  單純豪放的天足,險些讓他跪下來感謝老天,幸好她沒裹腳,害他差點以為自己必須去搶劫博物館,才找得到她能穿的鞋子——三寸金蓮。

  驚嚇過後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臟沒跳出來,真是萬幸。不過……她雖然沒裹腳,腳的尺寸卻非常小,依他目測大概是三十五號或是三十六號,也和裹小腳差不了多少。

  為了以防萬一,他讓飯店經理幫他拿幾雙三十七號的鞋子搭配衣服,至於內在美的部分他也一併吩咐,最後還買了個行李箱。

  把所有事情都搞定,他總算能停下來喝杯水、喘口氣,他一邊喝水一邊意識到,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辦一件事,感覺真奇妙。

  ……

  聳聳肩,放下水杯,岳非試著不去想這其中隱含的意義。

  糟糕,已經十一點半!他得加快動作,否則趕不上飛機。

  他再次打電話給Jimmy,也就是張勤,要他儘快派人來接單純,之後又催促飯店經理把他要的東西趕快送上來,他最晚十二點就得離開飯店。

  無論是張勤或飯店經理都說沒問題,現在唯一的問題只剩下單純。

  他再次走回沙發,蹲下來伸手搖她的肩膀。

  「喂,起來!」

  她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轉身背對他繼續睡。

  「小姐。」

  沒反應。

  「這位小姐。」

  她依然呼呼大睡。

  「我說,這位姑娘。」

  她的耳朵好像動了一下,但可能只是他的錯覺。

  「老闆娘!」他用力大吼,單純一聽見有人叫她,果然立刻從沙發上爬起來,慌慌張張的回答。

  「來了,客官!」誰在叫她?

  對於她誇張的反應,岳非簡直哭笑不得,原本他還懷疑她說自己經營客棧是誇大其辭,現在他相信她真的是老闆娘。

  「該起床了,姑娘。」他和她臉貼臉,兩個人距離不到十公分,鼻尖差點兒碰在一起。

  單純才剛睡醒,整個人迷迷糊糊,但就算如此,她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像針一樣扎在她臉上,每一次呼吸都刺激著她。

  這就是……男人的味道嗎?

  意識到他們是如此靠近,單純的心兒怦怦跳,完全動不了。

  雖然昨晚他才吻過她,但那個時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只覺得被侵犯,今天雖然一樣突然,她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體內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怦怦!怦怦!

  一大早——其實已經日正當中,單純的心臟就跳個不停,和二十分鐘前的岳非如出一轍,只是心跳的原因不同。

  「妳的臉好紅,是不是感冒了?」他見她雙頰酡紅,好心地伸手摸她的額頭,測量她的體溫。

  他冰涼的大手,確實達到降溫效果。經他這麼一碰,單純馬上回神大聲說:「我醒了。」雖然心臟還是跳得很快,但至少能正常說話。

  「對了,感冒是什麼?」她顧左右而言他,盡可能找話題,免得讓他看出異狀。

  「就是著涼的意思。」他解釋。

  「原來如此。」三百年的變化真的很大,好多話她聽不懂。

  「妳聽不懂感冒,但一喊老闆娘妳就立刻有反應,真了不起。」他堂哥也是一提到工作就換一個人,雖然他堂哥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只要一扯到工作就變得更凶。

  「對不起,我習慣了。」她紅著臉道歉。

  「妳不必跟我說對不起,我反倒羨慕妳。」有事情可做,哪像他沒有目標,終日像隻無頭蒼蠅,盲目亂飛。

  「什麼?」她聽不懂他的意思,一臉困惑。

  「趕快起來,我們要離開了。」他突然起身,嚇了單純一跳。

  「咱們——我們要去哪裡?」單純盡可能學他說話,以為現代的人都這麼說,其實只是各地方用語不同,但岳非懶得同她解釋。

  「台灣。」他說。「我不住在北京,我只是來北京出差,必須搭下午兩點鐘的飛機回去。」

  他說的一點兒都不複雜,但單純卻沒有一個字聽得懂,只知道他要離開北京。

  「謝謝你願意收留我,但是我不能跟你回……」

  「台灣。」

  「對,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但我不能離開北京。」當她知道自己來到三百多年後的現代,第一時間無法接受,但經過一夜思考,她已經想通這是老天爺給她再次活命的機會,她必須好好把握。

  「小姐,我是跟妳說真的,我今天一定得搭上飛機,不然會沒命。」他比了一個一刀封喉的手勢,看起來怪嚇人的。

  「那你就走啊!」她邊發抖邊回答,並不想害他。

  「我走了,妳怎麼辦?」他反問她,問得她一愣一愣。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她也不能去找縣太爺申冤,因為已經沒有縣太爺,而且如果她跟別人說自己是三百多年前的人,一定會被當成瘋子關起來。

  岳非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毫無計劃。也對,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周遭淨是陌生人,她能有什麼想法?

  叮咚!

  就在單純迷惘之際,有人按電鈴。

  「大概是飯店經理送衣服上來,我去開門。」岳非說完便去應門,單純才想起自己昨兒個晚上被他強迫洗了一頓澡。

  她抬起手腕聞了一下,上頭還殘留著沐浴乳的香味,讓她再次覺得這個世界好神奇,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按鈴的果然是飯店經理,他把他交代的東西用一只大皮箱裝好送過來,順便附上一張帳單。

  個、十、百、千、萬、十萬……

  他沒想到養條三百年前的米蟲竟然所費不貲,光是買衣服就要一、二十萬,還是以人民幣計價。

  他將信用卡交給飯店經理結帳,順便辦理退房。

  「謝謝岳先生,歡迎您下次再光臨本飯店。」飯店經理接過信用卡就要退出房間,被岳非攔下。

  「等一等,何經理。」他回頭進浴室去將單純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交給飯店經理。

  「這些衣服麻煩你拿去丟掉——」他說話的同時,衣服內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響,引起岳非的注意。

  他翻過手上的衣服,在單純的外袍暗袋內找到幾枚銅錢和一些碎銀,這是她穿越時空的證據,她真的是古代人。

  「這些都是……」飯店經理好奇地看著他手上的銅錢,岳非搖搖頭,回神隨口打發飯店經理。

  「昨天下午逛琉璃廠時買的小玩意兒,當紀念品送人。」

  「原來如此!」飯店經理笑了笑,完全被岳非的話唬哢過去,不疑有他。

  「這套衣服也是穿著玩的,我女朋友喜歡玩cosplay,實在拿她沒辦法。」岳非將銅錢和碎銀收進褲袋裡面,並順手拿出兩張百元大鈔給飯店經理當小費,也好塞他的嘴。

  「岳先生,您放心,我會安排妥當,您女朋友的特殊嗜好,我絕對不會說出去。」飯店經理收下小費,一臉笑意。

  「麻煩你了。」岳非把單純的衣服塞入飯店經理的手中,徹底斬斷她和過去的關聯。

  「不麻煩,您好好休息。」飯店經理帶走單純的衣服,岳非順手把門關上,單純從頭到尾只看見兩個大男人背對她交頭接耳,不知道她的衣服已經被處理掉,還一心盼望回古代。

  「妳的衣服總算送來了,快換上,等等有人會來接妳。」他打開皮箱,從中拿出一件洋裝給她,另外還有內衣和內褲,以及搭配的鞋子。

  「這些都是什麼?」她接過洋裝抖了一下,想起昨晚好像看過有人穿著類似的衣服,但剩下的東西就沒見過。

  「內衣和內褲,用來穿在裡面,外面再套上洋裝。」解釋衣服用途的時候,他竟罕見的臉紅,十分稀奇。

  「原來是褻衣和褻褲,這怎麼穿?」她好奇地拿起胸罩翻來翻去,越看越覺得有趣。

  「我可以幫妳穿,只要妳願意。」他好不容易才正經幾分鐘,一句話就讓他破功。

  「不要!你穿給我看,我邊看邊學。」她也夠聰明,不給他任何占便宜的機會。

  「我這是自找苦吃。」他自嘲,拿起胸罩示範了一下穿法,雖然沒真的穿上身,但也夠尷尬了。

  單純看他一臉赧然,不禁噗哧一笑,覺得他好有趣。

  「妳笑我!」他看她笑開懷,不服氣地抗議。「這一切都是妳害的,妳還敢笑我!」

  岳非丟下胸罩靠過去,假裝要教訓她。

  「我錯了,我不該取笑你!」她見他撲過來,趕緊道歉。

  「妳現在道歉也來不及了。」他絕對不原諒她。「看我不把妳打到屁股開花才怪!」

  「啊——」單純一聲慘叫,不躲還好,越躲越糟。

  岳非原本只是做做樣子,沒真的想欺負她,誰料得到她會自己站起來,還沒踩穩步伐撲進他的懷裡,硬是害他跌在沙發上。

  這伴隨著意外而來的親密著實令人意外,他們兩個人都沒想到會糾纏在一起,尤其單純還跨坐在他的兩腿之間,浴袍因為拉扯掀開了一半,未著寸縷的下半身若隱若現。

  兩個人都呆了,尤其是岳非。這算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嗎?她的私處就這麼大剌剌地壓在他的重要部位,他是不是該立刻脫下褲子,與她坦然相見?

  「啊——色狼!」啪!

  答案是想得美,他又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真是有夠衰的。

  「妳快把衣服換上。」他推開她,下半身無可避免的起反應,證明他確實是個健康的男人。

  她點點頭,搶過他手中的衣服直奔浴室。

  「呼呼!」關上門後,她背靠在浴室牆壁不停喘氣。

  太危險了,她如果再繼續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裡,遲早會失身。

  振作,單純,別忘了妳還有許賢,他才是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不是這隻大色狼。

  好好地訓誡自己一番之後,單純脫下浴袍,拿起胸罩對著鏡子比來比去,一邊回憶岳非教她這東西要怎麼穿,她一邊照鏡子,一邊調整胸罩的帶子,沒三兩下就穿好胸罩。

  這一點兒都不難嘛!背後的鈎子比盤扣好弄多了,多練習幾次就能穿脫自如。

  單純個性雖單純,但學習能力卻十分強悍。一般像她這種出身不好的女子大多無緣識字,可她硬是靠著自學和偶爾上學堂偷聽,就把大部分的字學會,當然太深的學問她不懂,反正也用不上。

  她接著把內褲穿上,再穿上洋裝,雖然已經著裝完畢,但總覺得好空虛,在他們那兒不穿這麼少的,裡頭至少也得穿個兩、三件,可這兒穿一件就搞定,形狀還忒奇怪。

  穿好衣服她走出浴室,岳非原本已經休養生息的下半身,看見她穿著無袖洋裝的性感模樣,又再次激動起來。

  完了,昨天晚上他就該把她丟出飯店,他竟然還想要把她帶回台灣,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這兒的人都穿得這麼少嗎?」見他兩眼發直,她一臉不自在的問岳非。「這衣服也沒袖子,好奇怪。」哪像他們那兒的袖子又寬又大,很好藏東西。

  「不,是設計師忘了縫上去,仔細找還是找得到有袖子的衣服。」他已經到達語無倫次的地步,情況十分危急。

  該死,她的身材竟然這麼好,前凸後翹,還有一雙白皙修長的美腿,簡直就是上帝的傑作。

  岳非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遺棄單純,現在才想打電話取消約定已經太遲,以張勤辦事效率之高,應該已經安排好偷渡的事宜。

  「我還是不習慣穿這麼暴露的衣服,我想我還是換回原來的衣服好了。」她轉身就要去浴室找衣服,被他無力攔下。

  「我叫人拿去丟了,別找了。」他該丟的不是衣服,而是她才對。

  「你把我的衣服丟了?」她錯愕地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真的這麼做。

  「嗯。」他點頭,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你為什麼要丟掉我的衣服?」那是她存在的證明啊,怎麼可以隨便亂丟。

  「因為我不想到處跟人解釋妳是從明朝來的,尤其妳還得偷渡到台灣,越少人知道妳的秘密越好。」他不耐煩地解釋。

  「你要我偷渡?!」她不可置信地大叫。

  「這是唯一的方法,不然妳到不了台灣。」他可是得花很多錢,荷包又要大失血。

  「我不去台灣!」這地方根本聽都沒聽過,她拒絕前往。

  「妳非去不可。」他已經安排好所有事情,由不得她任性。

  「你誘拐良家婦女,我要上衙門報官!」她氣得直跳腳,岳非完全不理她。

  「妳去啊!」歡迎。「但別忘了告訴公安,妳是打明朝來的,看他們會怎麼對妳。」

  他們會先嘲笑她一番,然後把她關進大牢,永遠不見天日。

  「我恨你!」她以為他是好人,不料竟是惡霸。

  「恨我的人很多,妳得先抽號碼牌,還不一定叫得到號。」光被他甩掉的女人,就能組成好幾支躲避球隊拿球互毆,她想K他請排隊,遲早輪得到機會。

  「你又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可惡!

  「哈哈哈!」他喜歡她瞪大眼睛,看起來就像小兔子一樣無辜,讓人忍不住想咬她一口。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果真採取行動,偏過頭迅速親吻她的臉頰,殺她個措手不及。

  「你又占我便宜,壞蛋!」單純驚訝地摸臉頰,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偷襲,於是臉紅抗議。

  他哈哈大笑,心情突然變得很好,迫不及待與單純在台灣會合。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3 PM


第四章

  事實證明張勤的效率奇高無比,偷渡這麼困難的事,他做起來卻像吃蛋糕一樣簡單,只能說他對這類邪門歪道的事特別有天賦。

  午夜三點鐘,岳非開車來到港口等待漁船入港。他已經在車上等了半個小時,為了避免被發現,他刻意把車子停在陰影中,並且熄火。所以車內現在是又熱又悶,他坐在駕駛座上滿頭大汗,但又不敢下車,只好忍耐。

  話說那天他把單純交給張勤以後,便直赴機場,在最後一刻登機,趕在他堂哥規定的時限内到達公司,把所有文件簽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和德國合作廠商的合約,這也是堂哥非要他當天一定得趕回台灣的主要原因,這份合約決定了兩家公司未來一年的合作關係,對整個集團有著非常巨大的影響,所以他堂哥才威脅他無論死活都得趕回台灣,因為少了他的簽字,所有文件形同廢紙,合約也不例外。

  坦白說,他實在不知道這麼做有何意義?集團的一切都在他堂哥的掌控之中,他祖父從頭到尾看不起他,一天到晚罵他廢物,卻堅持凡事他都必須過目,這不是擺明整他嗎?

  聳聳肩,將目光放回到海面上,不消說,單純一定是走海路,這是偷渡的唯一管道,風險很高,但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我知道你心急,你放心,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她安全得很。

  今天早上,他才跟張勤通過電話,確認單純今天確實會抵達台灣。換句話說,這次的偷渡行動很成功,張勤功不可沒。

  他和張勤是好兄弟,雖是酒肉朋友,對待彼此卻十分真誠。岳非通常並不吝嗇和好友分享女人,但單純例外,張勤也看出來,所以才會一直強調他沒有碰單純,畢竟朋友妻不可欺,他可是很講義氣的。

  當然講義氣必須付出可觀的代價,為了把單純弄來台灣,岳非花的錢到達七位數,如果再加上先前置裝的花費,已經能夠金屋藏嬌,而且還可以一次藏好幾個。

  沒想到養隻古代來的米蟲竟如此昂貴,這還只是開端,未來她還要給他惹多少麻煩還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把他吃垮?

  果真如此,他應該掉頭就走,省得荷包繼續失血。但他偏偏就是犯賤,非搞到自己破產不可,某個方面來說也算是奇葩。

  海面上仍是一片黑暗,沒有半點燈光,岳非不禁開始擔心偷渡計劃並不順利。

  他拿出手機正想打電話給張勤,這時海面的遠方傳來一閃一閃的亮光,先連續閃兩次,再閃一次,再連續閃兩次。

  看見亮光之後,岳非鬆一口氣,這是約定的暗號,現在他能夠確定單純已經安全抵達台灣。

  漁船在接近港口時關上引擎,慢慢潛行。岳非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在單純的雙腳尚未踏上地面之前,他還無法放心,深怕突然打來一道浪把船弄翻,因而非常緊張,但其實今天風平浪靜利於行船,否則也不會選擇今天偷渡。

  岳非沒有意識到,他真的為了單純改變許多。雖然原本這個時間他就時常不在家,但他不是上夜店狂歡,就是在飯店跟辣妹床戰,從來不曾大半夜獨自坐在車內癡癡等人,她是第一個讓他做這麼多事的女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漁船因為只靠槳划行,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靠岸。

  岳非連忙推開車門下車,小跑步跑到船塢迎接單純。

  單純此行又是搭車又是坐船,早已疲累不堪。船好不容易才靠岸,她卻沒有力氣上岸,還得靠人攙扶。

  「別碰我,我自己走。」她明明都已經快要虛脫,還堅持男女授受不親那套,看得岳非直發笑。

  「沒關係,我來扶她。」他伸長手將她拉上岸,單純沒有抵抗,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熟人,而且兩人早已有過肌膚上的接觸,再推託就太矯情,而且她真的累了。

  「這是她的行李,人我交給你了,請多保重。」張勤相當夠意思,派自己的貼身保鑣一路護送,防止單純路上出意外。

  「代我跟Jimmy問好,就說我謝謝他。」岳非接過保镳遞過來的行李箱,點頭跟保鑣致意,感謝他們一路辛苦護送。

  「一定。」保鑣跟岳非打招呼以後,很快回到漁船上。

  漁船打開引擎以最快速度開走,岳非也不敢久留,抓緊單純的手臂,連拖帶拉硬是把她塞進車內。

  單純這一路都是這麼被塞過來、塞過去,多少已經習慣,一坐上車就只管睡覺,哪管岳非怎麼忙碌。

  岳非將她的行李箱丟到後座,然後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火速駛離港口,直到十分鐘後才發現單純未繫上安全帶,而且她已經睡著。

  為了不引人注目,他捨棄跑車,特地去租借一輛老爺車,用心良苦的程度,天地為之動容。

  「呼呼!」單純不為所動,儘管自己夢周公,岳非除了苦笑以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他將車子停在路旁,細心幫她繫上安全帶,然後打檔繼續開車。單純依舊呼呼大睡,這不能怪她,這一星期她幾乎都是在藏匿中過日子,周遭淨是些陌生人。好不容易她終於看見熟悉的面孔,一放鬆就想睡覺,這也是人之常情。

  兩個鐘頭後,他將車子開進車庫,太陽已經完全昇起,陽光灑落在台北市的各個角落,溫暖的光線撫慰人心,浸染單純的臉龐成一片金黃,襯以她有如絲綢的長髮,使她宛若偶像劇中的女主角那般清純耀眼,教人目不轉睛。

  岳非轉過頭靜靜地看著她,穿著洋裝的單純看起來就和一般女孩沒兩樣,說她是從明朝來的,恐怕沒有人相信。

  她小嘴微張的模樣是如此誘人,岳非本來想偷偷吻她,但隨後想想算了,就算要偷襲也得趁她清醒,讓她有反擊的機會,否則還有什麼樂趣?

  自從遇到單純,岳非就變得越來越君子,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只覺得心情不錯,好像有她在身邊,天天都是晴天。

  單純睡得很熟,看樣子短時間內不會醒過來,剛好岳非也一夜未眠,他乾脆把單純抱到房間和她一起睡,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究竟還是吃了她的豆腐。

  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兩人就這麼和衣而睡,單純縮在岳非的胳肢窩裡睡得十分安穩,岳非伸出左手臂將她摟入懷中,俊男美女相擁什麼時候看起來都像一幅畫,就算是睡覺也不例外。

  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響,疲倦的兩人陷入極深的睡意之中,連有人開門進來都未能發覺。

  來人的腳步很輕,走路幾乎不發出聲音。只見他跨大步朝岳非的房間走去,行進之間如入無人之境,說明他對這間屋子十分熟悉。

  接著,他用力打開岳非的臥室,只走不到幾步就來到他的床邊。

  岳非想當然還在睡覺,這可讓來人大大不爽。

  他也不出聲叫他,而是拿起放在床頭櫃的鬧鐘,調整到現在的時間,然後擺在岳非的枕頭邊,再按下開關。

  鈴~~

  尖銳的鈴聲瞬間大作,岳非第一時間坐起來,迷迷糊糊的看著正前方,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火災了嗎?」他四處找火苗,岳群伸手把鬧鐘關掉,冷冷回道——

  「是我。」他像山一樣聳立在床邊,岳非轉頭看向岳群,寧願自己看到幻影。

  「你怎麼可以私闖民宅?這是違法的。」岳非搬出法律那一套,岳群嗤之以鼻。

  「別跟我討論法律問題,我比你更懂法律。」岳群提醒岳非他可是本科系出身,比他這個什麼都學一半的半調子優秀多了。

  「我投降。」早死早超生。「你一大早找我究竟有什麼事,該不會又要我簽名吧?」

  「這是你唯一的功能。」岳群第N次強調。「如果你真的不想見我就不應該偷懶,只是簽名應該不會對你的手臂造成多大的負擔。」

  這就是岳氏堂兄弟說話一貫的模式,岳群攻,岳非守,實在守不了就棄械投降。

  「我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再簽文件。」岳非盡全力抵抗。

  「你見過哪個老師不給學生出作業的嗎?」岳群的反擊永遠簡單有力,岳非很快就敗下陣來,或者說不想跟他鬥,隨便。

  「把文件給我。」岳非伸長手跟岳群要文件,他的大動作終於吵醒身邊的單純。

  「你們說話好大聲,我被你們吵得睡不著覺——」她還以為自己身在客棧,睜開眼睛才發現兩個男人都在看她,她挑了一個最不恰當的時機醒過來。

  「啊!」她叫得震天響,找不到地方躲,只好鑽進棉被,只露出一雙眼睛觀察這個世界。

  「這就是你最新交往的對象?」岳群打量單純,她雖然只露出一雙眼睛,但剛剛她驚聲尖叫的時候,他就已經看清她的臉,她躲也沒用。

  「呃,算是吧!」岳非也不知道他該怎麼定位單純,只好勉強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反倒是單純跳出來反對。「我們沒在交往,我跟他只是偶然相遇,你說對不對?」

  她不承認也就算了,還不給岳非下台階,簡直就是恩將仇報。

  「也對,你們只是偶然相遇,就一起上床了。」岳群要笑不笑的模樣著實令人討厭。

  單純躲在棉被裡仰望岳群,被他的氣勢震懾。她並不知道他是岳非的堂哥,只覺得他壯得像一座山,身上的衣服都快包不住他的肌肉,而且身高又高,讓她想起偶爾經過客棧停下來喝酒的江湖俠客,有些外表平凡無奇,有些就和他一樣醒目,讓人望之生畏。

  「她是我去北京出差交到的朋友,你不要亂說話。」岳非相當積極地展現男子氣概,可惜岳群一句話就可以把他打回原形。

  「不會又是不知道對方姓名的朋友吧?」

  Bingo!

  岳群果然很懂得一槍斃命,岳非真的不知道單純姓什麼、叫什麼,只知道她是打明朝來的古人。

  「……喂,妳叫什麼名字?」糗了,他怎麼會做出這麼離譜的事?把人千里迢迢弄來台灣,還喊不出她的名字。

  「單純。」她回道。

  「善存?」這不是某個維他命的廠牌嗎,她把自己當成營養食品了?

  「是單純!」她非常用力地再說一次,這次她說得更清楚,就怕他又把「純」唸成「存」。

  「就是善存啊!」岳非的聽力不好,硬是把她的名字和維他命劃上等號,氣壞單純。

  「有些人的耳朵長繭,分不清些微的差別,妳就原諒他的無知,別再跟他計較下去,否則會氣死。」岳群搶在單純之前諷刺岳非,單純點點頭,十分贊同岳群的話,他的耳朵真的有問題。

  「我天生的舌頭就比你短,有什麼辦法?」岳非不讓岳群專美於前,暗指他長舌。

  「所以你的語言能力才會這麼差。」岳群冷冷反擊,一出手就打中他的死穴。

  完敗。

  「是,我不像你是語言天才。」岳非苦澀的回道。「但我以為英語已經夠用,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可以說好幾國語言。」

  他的話充滿無奈,單純雖然不是很懂得他們之間的對話,但很明顯岳非屈居下風,從他失落的表情就可瞧出端倪。

  「快把這些文件簽一簽。」難得岳群放棄追殺。「還有,爺爺要見你。」

  岳群把文件和原子筆丟到岳非身上,順便通知他壞消息,只聽見岳非一陣哀號,好像很怕他爺爺。

  他拿起原子筆,飛快地簽名。單純探出頭偷偷打量他和岳群,猜想他們是什麼關係?

  岳群稜角分明的臉龐,剛毅有如花崗岩,真的很有大俠的風範。單純忍不住又多瞄了他幾眼,不期然接觸到岳群的目光嚇了一跳,趕緊又躲回被子裡。

  「全都簽好了,拿去。」岳非簽完名後,把文件還給岳群。

  岳群接過文件放回透明文件夾,轉身就要離開。

  「你的眼光進步了,這次的對象挑得不錯。」臨走前,他丟下這麼一句話,岳非當場傻眼。

  他堂哥居然……在讚美他?

  岳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只會用話傷人的堂哥,狗嘴竟能吐出象牙,讚賞他人挑得好,真不可思議。

  「他是誰?」岳群走後,單純從被子裡鑽出來追問。

  「我堂哥,岳不群。」他漫不經心的回道。

  「岳不群?」好奇怪的名字。「那你叫什麼?」

  「我叫——」搞了半天,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真是太扯了。

  「我叫岳非。」他說。

  「岳飛?」單純睜大眼睛。

  「怎麼,可以有張菲、王菲,就不能有岳非?」岳非從小到大一直經歷同樣眼光,煩都煩死,口氣自然也不太好。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人。」單純搖頭。「我只知道岳飛是一個很偉大的人,你能跟他同名同姓,應該感到光榮。」她當然不會笨到以為他們是同一個人,不過她一直很景仰岳飛,他是個民族英雄。

  本來他一直憎恨自己的名字,經她這麼一說,他好像太不知好歹,多少人想和民族英雄扯上關聯都辦不到,光是祖先就不同姓。

  「只有姓相同,名字不一樣,我的非是非常的非,請多指教。」從現在開始,他會深刻檢討自己的過錯,絕不給祖先丟面子。

  「我叫單純,也請您多關照……」她越說越覺得奇怪,哪有人在床上自我介紹——

  「不對,我為什麼會在你的床上?!」她指著岳非大聲問他,岳非聳聳肩,一臉不在意。

  「肚子好餓,現在幾點了?」

  她顧慮的是貞操,他卻只管民生,壓根兒就對不上邊。

  「你不要想逃避我的問題,回答我!」她見他下床,也跟著下床,跟在他後面團團轉。

  「都已經一點,難怪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他抬頭看牆壁上的掛鐘,伸了個懶腰。「懶得出門,叫披薩來吃好了。」

  「披薩?」怎麼又是她沒聽過的話。

  「一種食物。」他說。「很難解釋,妳吃了就知道。」

  岳非走到客廳,拿起茶几上的無線電話撥打服務專線訂披薩,還指定要海鮮口味。單純好奇的看他對著一支長長的東西說話,見怪不怪,因為在搭船來此地之前,她就經常瞧見看守她的人拿同樣的東西,據說那叫做電話,可以和遠方的人溝通,無論多遠,只要使用那東西就可以聽見親人的聲音。

  親人!

  這兩個字深深撼動單純的心,單純雖然無父無母,但她至少還有一間客棧,還有為她幹活的夥計,他們就像她的親人,時時關心她,處處照顧她,她得回去才行。

  「披薩半個小時以後會送過來,我去沖澡,妳先看電視。」掛斷電話,他拿起電視遙控器丟給她,單純手忙腳亂的接住遙控器,一臉莫名其妙。

  「這是什麼?」一樣長長的,但形狀不同,還有許多突起的小東西。

  「電視遙控器。」他手比向電視解釋。「妳把遙控器對準電視,再按下最上面的綠色按鈕,就能打開電視。」

  「這樣嗎?」她照他的話去做,原本黑抹抹的盒子居然亮起來,接著突然發出聲音。

  「哇,這又是什麼?」雖然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好幾天,也知道這世界有很多奇妙的機關,單純還是免不了被嚇一跳。

  「就跟妳說是電視。」岳非拿過她手中的遙控器,教她怎麼轉台。「妳想看什麼節目自己挑,就按照我這樣做。」他只教她按上鍵和下鍵,怕太複雜她學不會。

  「好,我試試看。」她對準電視按上鍵,果然換了一台。

  「真的變得不一樣,再來。」她玩上癮了,只看見電視螢幕不斷變換,節目跳來跳去,看得岳非眼睛都花了,她卻樂此不疲。

  口「妳慢慢玩,我去沖澡。」岳非看她像小女孩一樣開心,不禁也跟著微笑,總覺得心情很好,

  「嗯,快去。」單純理都不理他,專心玩遙控器,岳非搖搖頭,開始替他的電視擔心,希望她別把他的電視玩到掛。

  在岳非沖澡的時候,單純確確實實狂操他的電視,發現這個世界真的非常有趣,她光看電視就可待上一整天。

  她就這麼一直按遙控器,足足玩了二十分鐘,等岳非沖完澡她還在玩,電視螢幕依然閃得他快眼花。

  「別玩了——」

  叮咚叮咚!

  電鈴聲幾乎和他的聲音同步,這次單純不問他,因為她知道那是電鈴,她在北京的飯店就已經聽過類似的聲音。

  岳非進房間拿皮夾去開門,只見送披薩的小弟笑嘻嘻的把披薩交給他,一邊說——

  「四百九十八元,謝謝。」

  岳非打開皮夾抽出一張五百元大鈔拿給送披薩的小弟,順手接過披薩和裝有可樂的塑膠袋,跟對方道謝以後關上門走回客廳。

  單純依舊坐在單人沙發上拚命轉台,他嘆口氣搶過她的遙控器,將頻道定在MTV台,不許她再亂搞他的電視。

  「吃披薩了。」他把披薩和袋子放在茶几上,在長沙發上坐下,用手打開紙盒,披薩的香味瞬間撲鼻而來。

  「這就是叫做披薩的東西嗎?」她好奇地盯著黃澄澄的餅皮,上頭有蝦有青椒還有些黏糊糊的東西,看起來不是很好吃。

  「嗯,拿去。」他拿一片披薩給她,要她咬著吃。

  單純猶豫了一下,接著大力咬了一口,越嚼越帶勁。

  「感覺上和咱們的蔥油餅挺像的,不過麵皮較厚,餡也比較多。」她吃完以後做出結論,岳非聽了愣了一下,覺得她的話十分有道理。

  「是挺像的。」他點頭。

  「不過還挺好吃的。」她毫不客氣再拿起一片披薩大啃特啃,岳非從塑膠袋內拿出可樂,各倒了一杯,把其中一杯拿給她。

  「好端端的,你幹嘛拿藥給我喝?」她沒病,不需要喝藥。

  「這叫可樂,是一種飲料,沒生病也可以喝。」他翻白眼,先喝給她看。

  「哦!」她學他大口吞,沒喝幾口就被氣泡嗆到頻頻咳嗽,張大眼睛瞪著紙杯內的黑色液體。

  「它、它會咬人!」她匆匆放下紙杯,與可樂保持距離。

  「害怕的話趕快到我這裡來,免得被咬傷。」他敞開懷抱歡迎她加入,她果然下一秒就坐到他身邊。

  「嚇死人了。」她伸出舌頭舔嘴唇,動作平凡效果卻相當驚人,岳非的眼睛根本離不開她的雙唇。

  「這麼可怕的東西,你還喝得下去……」她發現他的嘴巴靠過來,話都說不出來。

  她應該大喊色狼,並且給他一巴掌,可她的胸口卻怦怦跳,這是什麼原因?

  「妳的嘴唇沾著餅屑。」他的聲音沙啞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單純不禁緊張起來。

  「在、在哪兒?」她伸手想拿掉嘴唇上的餅屑,但岳非的動作更快,馬上就用自己的舌頭把她唇上的餅屑舔掉。

  單純的身體頓時通過一股電流,從來沒有男人這麼碰過她,而他不止一次,已經很多次。

  她睜大眼睛看著岳非,就算以她古人的眼光,也覺得他長得很帥,許賢已經是村裡最好看的男人,長相還沒有他一半俊俏,可見他的長相有多罪惡。

  「我已經有未婚夫了!」她緊急搬出許賢救駕,希望可以挽救她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那又怎麼樣?」對他來說根本不構成問題。

  「這就代表,你不能隨便碰我。」她盡可能躲避他一直靠過來的身體,但很難,除非她逃走,然而人海茫茫,她又能走到哪裡去?

  「姑娘,妳那是三百年前的觀念,我們現代人不這麼想。」他說著又偷襲她的嘴唇,吻得她唉唉叫。

  「不然你們現代人怎麼想?」她左閃右閃,還是難以躲過他的偷襲,被他白吃了好幾次豆腐。

  「你們正式訂婚了嗎?」他問。

  「我和許賢還沒有訂親,不過村裡的人都知道我們是一對。」

  「沒訂婚妳還好意思自稱是他的未婚妻,妳還真厚臉皮。」不曉得怎麼搞的,知道她有意中人讓他很不爽,甚至暴怒。

  「我真的很厚臉皮嗎?」她想起每當自己到處說她和許賢是一對,許賢臉上的表情,好像恨不得她閉嘴,不禁愣住。

  「這得看那傢伙怎麼想。」岳非聳肩。「不過他如果真的喜歡妳,為什麼還不跟妳訂婚,你們剛認識?」

  「不,我們認識很久了,算是青梅竹馬。」她茫然回道。

  「這就更奇怪。」他不解。「我是不知道別的男人會怎麼做,但如果我真心喜歡一個女人,我會巴不得整天和她黏在一起,最好的辦法就是兩個人早點結婚,省得夜長夢多。」

  岳非的口氣不無遺憾,好像他真的很渴望找到真愛,單純卻是相反地一臉茫然,他的想法也是她的想法,她本來也以為許賢和她一樣迫不及待,可現在她一點也不確定。

  「我記得妳好像說過,那天晚上妳和那傢伙約好在樹林見面,結果他人沒來,卻跑出一個黑衣人要殺妳,妳不覺得奇怪嗎?」岳非心血來潮,扮起警探查案,單純除了點頭之外,還是點頭。

  「許賢說他一定會來,叫我無論如何一定得等他,所以即使夜深了,我也不敢回客棧。」她就是這麼單純的一個人,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他會不會是——」

  「他會不會是什麼?」

  「算了。」岳非本來想說許賢也許就是黑衣人,但他看她已經夠混亂了,說出來她可能會嚎啕大哭,鬧得他一整晚都不能睡覺。

  「許賢會不會是什麼,你說啊!幹嘛話說一半?」她催促他,讓他把話說完,但他真的不忍心傷她。

  「不說了。」萬一真的被他猜中,那她就太可憐了,還是別破壞她的幻想。

  「不行,你快說。」她想聽。

  「不說。」

  「「快說——」她接下來的話,全教岳非給吞進肚子裡,再也不能抗議。

  岳非這一吻可不是蜻蜓點水,而是非常紮實,紮實到她都快不能呼吸。他像蜜蜂採蜜用力吸吮她的樱唇,用行動告訴她,就算她有心上人,他一樣下手毫不手軟。

  一吻既罷,單純臉紅得像關公,氣喘不已。

  「你誘拐良家婦女,我要去告官!」她沒什麼創意,就會用同樣一招,他聽都聽煩。

  「Up to you。」他笑著摟過她的肩膀,將她抱進懷裡好好吻她。

  「你又說我聽不懂的話!」她捶打他的肩膀,看似反抗,卻摻雜了一些撒嬌的成分。

  誰說古人一定古板呢?瞧她學得這麼快,可見她有當現代人的天分,超級適合在現代生活。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4 PM


第五章

  岳非的心情非常不好,他剛去見過祖父,依照慣例又被臭罵一頓,他幾次想出言反駁都找不到機會,他祖父罵人的功力就跟他堂哥一樣出色,果真是系出同門。

  事實上他已經不止一次懷疑自己不是岳家的子孫,若不是他和祖父長得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幾乎想去警局報案,指控當初接生的醫院發生醫療疏失,害他母親抱錯小孩。

  唉!

  他拿出手機,瞄了一下時間,正好十點。也就是說他立正站好被他祖父狂罵了一個鐘頭,還好,沒破紀錄。上次他因為沒趕上飛機,足足被他祖父砲轟了兩個小時,今天還算客氣。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長大?

  他想起祖父的話,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早已長大,可祖父從來不願意正視這個事實,老是喜歡把他當成小孩。

  就連他堂哥,也總是喜歡嘲笑他幼稚園沒畢業。也是,跟他堂哥相比,他真的渺小得有如一粒沙子,就算踩著了也沒感覺。

  岳非再次感到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存在,正當他開始自艾自憐的時候,單純的身影閃過他的腦海,提醒他現在不再是一個人,單純需要他,沒有他,她什麼也做不了。

  由於他祖父住的別墅離他的住所有一段路程,開車大概要花一個鐘頭,如果再遇上塞車,也許會錯過午餐時間,岳非直覺就想打電話給單純,才想起她根本沒有手機。

  是啊!他怎麼給忘了,在這連曾祖母都有手機的年代,她居然連一支手機都沒有,未免太落伍了。

  不過,若要論年齡,她可是比曾祖母還老,在她出生的那一年,工業革命都還沒有開始,還要整整差上兩百年。

  越想越可怕。

  這當然是玩笑話,岳非若真的害怕就不會照顧單純,還決定幫她辦一支手機。

  希望不會塞車。

  岳非用遙控器打開跑車的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開車回市區。

  同一時間單純無聊地玩電視遙控器,現在她已經不只會按上下鍵,還會認阿拉伯數字,要她說,阿拉伯數字比國字好用多了,筆劃少也比較好記,還可以自由變化組合,聽說還可以拿來代替文字鎖藏東西,好處多多。

  單純來到現代已有十天,扣掉前七天她東躲西藏,行動受限制,剩下的這三天她倒是十分自由,不過僅限於屋子裡面。

  她感覺自己好像被豢養的寵物,吃好的、穿好的,生活無虞,只是不能去到外面的世界。

  經過了一開始的新鮮感,單純對這樣的生活逐漸感到厭煩,也或許她從小到大都是勞碌命,突然間閒下來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還不如在客棧招呼客人。

  她極端無聊的按遙控器,按著按著,螢幕突然出現一個畫面,吸引她的注意。

  那是某個新聞台,面目清秀的女主播正好說到大陸某個地方挖到一顆玉璽,疑是明末崇禎皇帝用過,真偽還有待考究。

  「如果這顆玉璽真的為崇禎皇帝所用,至今已經有三百六十八年或是更久。」

  女主播最後這一句結論,在單純心湖掀起莫大的波瀾,雖然她早就心裡有數,但這則報導無疑是宣判她死刑,間接告訴她,這不是夢也非自己的想像,她真的來到三百多年後的現代!

  電視台並且還播出那顆玉璽的圖片,看得單純更加激動。她要回去!她不想只當歷史的旁觀者,她要加入歷史,不管大明朝最後會不會滅亡、她又會以什麼樣的姿態死去,她都要回到她的時代!

  純兒!

  單純!

  老闆娘!

  她彷彿聽得見村裡的人在呼喚她!無論是長輩或是同齡的朋友,乃至於客棧的夥計,他們的聲音都那麼清晰可聞,好像他們正站在她面前跟她打招呼。

  陸青!

  阿龍!

  單純伸出手,以為能夠抓住他們的手,抓到的卻只有空氣。

  ……她真的好想念他們,這個世界雖然有很多新奇的事物和有趣的機關,但她寧可回到她生活的村子,守著她爹留給她的客棧。

  對,她要回去!客棧不只是她爹留給她營生的工具,還有感情跟家人一般濃厚的夥計。他們給她很多幫助,甚至她爹的喪事也是大夥兒幫忙籌辦的,她突然間消失不見,他們一定很著急。

  單純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待在現代,非回到明朝不可,問題是怎麼回去?

  這個問題就跟摘天邊的星星一樣困難,來的時候倒簡單,投井就可以,回去就不曉得怎麼回去,再投一次井嗎?

  她放下遙控器拚命咬指甲,不曉得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但無論對錯,這都是唯一的方法,她沒有選擇。

  單純就這麼思考著再次投井的可能性,眼睛雖盯著螢幕,心卻回到三百多年前那個物質缺乏,但人們卻很和樂的年代。

  她的思緒已然飄遠,迷失在時空的夾縫中,甚至連午餐時間到了都不覺得肚子餓。

  喀嚓!

  直到岳非回到家,頻道還定在新聞台,岳非看到她居然在看新聞,不免誇起她來。

  「妳還會看新聞,真好學。」他對她豎起大拇指,這的確是一條最佳的學習管道,可以幫助她盡快融入現代生活。

  單純正想告訴他想回家,他卻突然遞了一個紙袋過來,她看了紙袋一眼,一臉莫名其妙。

  「這是什麼?」她接過紙袋,順手打開袋子。

  「手機。」他回道。「我儘量挑功能簡單一點的,太複雜我怕妳不會用,反而麻煩。」

  「這就是你們經常用來對著它說話的東西,對吧?」她取出盒子,笨手笨腳不知道該怎麼打開盒子。

  岳非見狀乾脆服務到底,幫她取出手機,打開電源交到她的手裡。

  「手機已經充飽電,現在就可以開始使用。」他本來想替她辦新的手機門號,回家的路上想到自己還有一個號碼尚未使用,乾脆轉給她用,只買了手機。

  「怎麼用?」她好奇地看手中的手機,這真的要給她嗎?好棒!

  「嗯,怎麼說才好呢?」岳非把頭偏向一邊一臉思考狀。「有時間我再慢慢跟妳解釋,現在先教妳怎麼接電話,妳等一下。」

  說著說著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撥號給她,單純瞪大眼睛等待手機發出鈴聲,沒想到手機沒響,倒動起來。

  「哇!」她像見到鬼一樣把手機丟向沙發,這次換岳非瞪大眼睛,問她在幹嘛。

  「妳沒事幹嘛丟手機?」幸好是丟沙發,要是丟到地上就慘了,肯定摔壞。

  「它,它在動。」她指著手機心有餘悸的解釋,一臉無辜。「看,它現在還在動。」抖個不停呢!

  「那是因為我把手機調成震動,不想看它抖個不停,把它調回來就行。」他撿起沙發上的手機調回鈴聲,單純看他的手指在狹小的螢幕上掃來掃去,心想他的手可真輕巧,換做她就不行。

  「好,我再打一次給妳,這次妳一定要接。」他把手機還給單純,她接過手機,再次瞪大眼睛,看它又要耍什麼花招。

  岳非再次撥打同樣的號碼,悅耳的音樂鈴聲頓時響起。

  「哇!」她又把手機丟向沙發,一臉驚恐地看著手機。

  「又怎麼了?」他翻白眼。

  「它、它會唱歌。」她猛吞口水。「而且它唱的歌好奇怪,伊、伊疵桑摩什麼的,完全聽不懂。」

  「It's summer time是西洋歌曲。」叫得那麼誇張,害他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只是因為一首歌。

  「西洋?」她愣了一下。「是那些洋教士家鄉的曲子嗎,只要透過這支手機就聽得到?」

  「洋教士?」岳非猶豫了一下。「我不是很清楚明朝的歷史,不過這支手機可以做到的事情很多,等我有空再教妳怎麼上網查資料。

  「真神奇。」她撿起手機,左看右看都不覺得它有這麼厲害。

  「再試試看。」他看著她說道。

  「嗯。」她點點頭,又一次展現瞪眼神功。

  It's summer time……

  「快接!」

  這回單純沒再丟手機,但依舊笨手笨腳,要岳非在一旁幫忙才能順利接起電話。

  「喂。」

  「喂。」

  他們同時問候對方,互相展現笑容,一股親密的暖流在彼此的身體裡流竄,好不溫馨。

  岳非切斷通話,單純的手機慢慢變暗,她盯著反映在漆黑螢幕上的小光點,忽地想起那天晚上那黑衣人的眼睛,好像在哪裡見過。

  「該吃午飯了,我打電話叫披薩……」

  她拉住他的手搖搖頭,有話要對他說。

  「不想吃披薩?也對,連續吃了三天,也該膩了。」岳非聳肩。「今天換吃炸雞怎麼樣?妳一定沒吃過薯條,香香脆脆口感很好——」

  「我想回去。」她打斷他的話,說出她的願望。

  「什麼?」他第一時間沒聽懂她的話,一臉莫名。

  「我想回去我的家鄉,那裡才是我該待的地方。」她再說得清楚一些,岳非還是聽不懂。

  「妳的家鄉早就沒有了。」被歷史的長河吞滅,屍骨無存。

  「現在沒有,但我那個時代有。」她的家鄉才不會消失,別亂說。

  「平羅村,我還記得。」

  「就是平羅村。」她點頭。「客棧內的大夥兒都在等我,我若不回去,不僅他們的生計沒著落,我爹留給我的客棧也會不保。」

  畢竟現在的時局不好,時間一久,主人不在的傳言若是傳開,很容易被土匪強占,憑她一個弱女子可是要不回來,得趕快回去守著客棧才行。

  「妳說得很有道理。」他舉雙手贊成。

  「對吧?」他也覺得她該回去……

  「問題是,妳要怎麼回去?」他問她。

  「呃……」

  「我可先聲明,我不是哆啦A夢,口袋掏不出時光機,妳得自己想辦法。」要回家可以啊!等她自己想出辦法再說,他可不奉陪。

  岳非這個壞蛋,明明知道她非得靠他幫忙否則無法回家,還故意刁難她。

  「什麼是哆啦A夢?」更過分的是他老是說一些奇怪的話唬哢她,她也總是被唬得一愣一愣。

  「妳想知道嗎?」他露出一個狡詐的笑容,看著單純。

  「想。」她點頭。

  「現在我就帶妳去看,保證妳看了嚇一跳。」他對她眨眨眼,表情好邪惡。

  ※※※※

  「這就是哆啦A夢?」站在玩具店內,看著大概有她三分之一高的藍色玩偶,單純的臉上一陣錯愕。

  「嗯。」岳非一臉得意的點點頭,單純瞬間無言。

  「我還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結果是個布娃娃。」她彎下腰來跟哆啦A夢握手,瞧它笑得嘴巴都合不攏,真好。

  「在小朋友的心目中,它可是比總統還偉大。」他眉挑得高高的,無法贊同她的話。

  「什麼是總統?」又是她不懂的話。

  「嗯……」他皺眉思考了一下答道。「硬要比喻的話,大概就是古代的皇帝,不過總統是由人民選出來的,這是最大的不同。」

  「老百姓還可以自己選皇帝?」單純聞言一臉吃驚,她還以為皇帝是上天指定的,所以才叫天子。

  「是啊!」他無所謂的回道,一邊專心研究哆啦A夢玩偶,考慮把它帶回家。

  「三百年的變化居然這麼大,真不可思議。」她喃喃自語,再次覺得時間是條擋不住的激流,所有過往都被捲入粉碎。

  「妳想不想要它?」他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幫忙感慨就算了,還扯到不相關的事情上。

  「要什麼?」她一臉莫名其妙。

  「這個布娃娃。」他說。

  「我要這布娃娃幹什麼?」她疑惑的看著岳非。「它看起來是笑得很開心沒錯,但完全沒有作用,不是嗎?」就只能擺著好看。

  「誰說它沒用?它可是哆啦A夢!」他反駁。

  「所以呢?」她知道它就叫這怪名字,不必再三強調。

  「所以它可是大有用處,必要的時候,它可以從口袋裡拿出時光機載妳回家。」他像小孩紅著臉爭辯,看得出來他想買下這尊大玩偶。

  「你不是說,它沒辦法幫我回家?」她提醒他自己說的話。

  「我說我不是哆啦A夢,拿不出時光機,可沒說它辦不到。」不一樣!

  ……

  這分明就是他的強辯之詞,根本就是他想要那個布娃娃,幹嘛還問她的意見?

  「你想買就買吧!」她聳肩。「反正付錢的人是你,我沒意見。」

  「這可是妳說的!」得到她的首肯,他二話不說拿起大型布偶就衝到櫃檯結帳。

  在他付錢的時候,單純環看一下四周,不敢相信居然還有專賣童玩的店家,在他們那兒,想玩什麼都得自己做,布娃娃當然也得自己縫,這裡倒方便,什麼都有得買,而且每一種童玩還能做得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買好了,我們去吃飯。」岳非扛著哆啦A夢,一路蹦蹦跳跳,感覺就像個大男孩。

  單純見狀不禁噗哧一笑,他這麼大塊頭扛著一個布娃娃,真的很可笑。

  「妳笑什麼?」他一臉莫名其妙的追問。

  「笑你和這布娃娃好相配,簡直就像是兄弟。」幼稚!

  「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罵我幼稚,在聽話方面我可是專家。」他冷哼,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受傷。

  「對不起,我讓你想到誰了嗎?」她看他的臉色相當認真,不敢再和他開玩笑。

  她讓他想起誰?當然是他那該死的堂哥岳不群!不過拿她跟他相比太殘忍,她是無心之過,他卻是刻意挑釁,兩者相差何止千里。

  「無關緊要。」懶得理那個恐怖分子,專門搞破壞。「肚子餓了吧!我知道有一家義大利麵很好吃,我帶妳去吃。」

  他不待她點頭,牽起她的手便將她帶出玩具店,單純除了得跟上他的腳步,還得禮讓哆啦A夢,真的是非常辛苦。

  單純以為他至少會把玩偶放在車子裡面,誰知他竟大剌剌帶到餐廳,還挑了個最醒目的位子坐下,於是整間餐廳的人都看著他們。

  「我點什麼,妳就吃什麼,不好吃我不負責。」他的心情顯然相當好,還會跟她開玩笑。

  「不好吃的東西你不會帶我來吃,我對你有信心。」她對他露齒一笑,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

  她對他有信心!

  岳非都快忘了多久沒聽過這句話,心頭頓時覺得暖洋洋的。

  因為他喜歡吃海產,所以點了兩份海鮮義大利麵,單純沒有任何意見,在她家鄉能吃到海鮮的機會不多,有新鮮的海產可吃她當然高興,不過最教她覺得意外的是餐具。

  「是刀叉!」她看見服務生送來的餐具,眼睛都亮起來。

  「妳懂得怎麼使用刀叉?」反倒是岳非一臉驚奇,猛盯著她追問。

  「嗯。」她點頭點得好用力。「我的客棧偶爾會有洋教士路過停下來歇腳,他們就用這玩意兒吃飯,我覺得有趣,就不收他們的飯錢,換了一對刀叉拿來天天玩,久而久之變得很會使用刀叉。」

  「看來妳也是好奇寶寶。」看什麼都覺得新鮮,都想學。

  「是好學,我學什麼都很快上手。」她糾正他的話,引來他贊同的微笑。

  是啊!她的學習能力真的很強,而且十分冷靜。雖然免不了驚慌,但大多數時間她都能保持冷靜,透過各種管道學習這個世界的所有事情。

  「那我就不必教妳如何使用刀叉。」可以拿來炫耀的事又少了一件,可惜。

  「你吃你的,我會照著學。」她點點頭,要他別擔心她,她會自立自強。

  一頓義大利麵吃下來,單純只有一個心得。

  「這根本是黃麵嘛!只是比較有嚼勁兒。」她還以為套上「義大利」三個字有多了不起,結果令人大失所望。

  「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東西。」他萬分同意。「只是被馬可波羅山寨掉了,變成他們的飲食文化。」

  「這兒也有山寨?」她看向窗外的街景,和平得連鴿子都懶得飛過去,實在很難相信竟充斥著盜匪。

  「沒山寨,但是有黑道大哥。」意思差不多。「妳放心,只要不去惹他們,他們不會拿我們怎麼樣,儘管安心過日子。」

  「這我就放心了。」她已經受夠了盜匪,如果不是因為躲避追殺,她也不會掉下古井,來到這個世界。

  然而岳非卻非常感謝她來到這裡,因為她,他不再覺得寒冷,不再即使太陽直射他的臉,他的心依舊冰冷毫無知覺。

  等他們吃完義大利麵,已經下午兩點半。他們走出餐廳,兩人肩並肩在人行道散步,陽光點點灑落在地面,襯以偶爾吹過街頭的風,台北的街頭充滿了南國風情,令人心曠神怡。

  自從踏上台灣的土地以來,這還是單純第一次外出,自然是特別好奇。不過她好奇雖好奇,卻已經不像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時那般大驚小怪。

  在來到台灣之前,她雖然躲躲藏藏,但仍有機會透過車窗看外面的風景。雖說只過了三百年,但她卻覺得應該已經過了三千年。因為據她所知,南宋末年跟明朝末年也是相差三百多年,差異卻沒這麼大,然而此刻呈現在她眼前的景象,卻好像這個世界毀滅了重新來過一遍一樣劇烈,教她不由得產生一股今夕是何夕的感慨。

  「妳身體不舒服嗎?」他看她臉色蒼白,連忙停下腳步關心地問。

  「不。」她搖頭,也跟著停下腳步。「我只是覺得很奇妙,這世界變得太不一樣。」

  「都已經過了三百多年,不變才怪。」他聳肩。「人心說變就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我寧可活在當下。」

  岳非的語氣看似輕鬆,其實隱藏了深刻的悲傷。她很想追究他為何悲傷?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他們只是萍水相逢,她有什麼權利追問他的過去?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是令她費解的另一件事,她一直想問。「按照常理你根本可以不必管我,任由我自生自滅。」

  的確,他沒必要為她花這麼多心血和金錢,就像她說的,任由她自生自滅不是很好?他也樂得輕鬆。

  「因為妳看起來像被遺棄。」他苦笑。

  「什麼?」她愣住,不是很懂得他的意思。

  「妳被妳的世界遺棄,成為沒有人需要的存在,我知道被遺棄是什麼滋味,所以我才不畏艱難,堅持一定要把妳帶回來。」他原本想編些謊言安慰單純,但基於她的頭腦靈活,不可能相信他的話,乾脆放棄扯謊。

  「……我被我的世界遺棄了,原來如此。」他的話對她造成嚴重的打擊,她一直以為她只是誤闖禁區,沒想到卻是被永遠驅逐。

  「不要傷心,妳不是還有我嗎?」他將玩偶放在地上,雙手握住她的柔荑給她力量。

  「妳就想成這是上天給妳的機會,讓妳在另一個世界安穩的生活,這不是很好嗎?」他的眼神真摯到幾近含情脈脈,單純不確定自己有資格接受他的關愛。

  「妳看,那一對好搭哦!」

  「那女孩的頭髮好漂亮,是不是燙了平板燙?」

  「不太像,她的頭髮看起來很柔順,平板燙比較僵硬。」

  「好像是耶!」

  四周傳來羨慕的讚嘆聲,單純絲毫未曾察覺自己成了街景的一部分,岳非倒是已經習慣,拜他優良的遺傳因子所賜,他有個新的外號叫「高富帥」,另一個則是「敗家子」。

  好不容易單純終於察覺到自己突然變成人們討論的對象,她緊張地抓住岳非的手尋求依靠。

  她一頭漂亮的長髮亦是他的驕傲,也是讓他難以割捨的原因之一,衝動之餘他竟當街撩起她的長髮放在嘴邊親吻,岳非深情的演出果然贏來喝采及嘆息。

  如果她們也有這麼棒的男朋友就好了,就可以當街演出偶像劇!

  單純的小嘴因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微微張開,他很自然地低頭覆上她的櫻唇,擺明就是要氣死那些演不了偶像劇的路人。

  對於這一切,單純只覺得腦中一片渾沌,思緒好混亂。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吻她,每吻一次,她就少一些掙扎,最近幾次她甚至已經開始學著怎麼回吻他。

  「小嘴再張開一些,寶貝。」他低沈沙啞的嗓音,是最厲害的武器,每每教她棄械投降。

  她十分聽話地張嘴,他的舌頭順著縫隙溜進她的芳腔,就這麼當街吻起她來。

  單純對這個世界不了解,不明白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藉口,如果她不想要,她可以拒絕。

  岳非當然不容許她拒絕,某方面來說她把它當作回報他收留她的代價,然而果真如此,她這個代價應該會付得心不甘、情不願,為何她還會因他的吻而激動不已?

  這些問題單純都找不到答案,但她知道不能再這麼放任自己迷失方向而不管。

  她主動推開他,低著頭說了一聲:「大家都在看。」岳非誤以為她是害羞,但其實還有別的原因。

  「回家了。」他再次牽起她的手,右手抱著哆啦A夢,走向他的跑車。

  單純乖乖地坐上他的車,一路上沈默。岳非好奇地瞄了她一眼,發現她的表情好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單純在想,自從遇見岳非以後,她竟然很少想起許賢,是她天生水性楊花,還是她根本不愛許賢?她很害怕的發現,有可能是後者。

  然而無論她愛不愛許賢,她都不能再待在岳非身邊。她已經對他心動,這是無論她怎麽否認都無法抹滅的事實,但他們又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不能在一起。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想辦法回古代。

  回到岳非的家以後,單純第一時間向岳非提出回家的訴求,遭到強烈反對。

  「妳又來了!」岳非的態度雖然稱不上暴跳如雷,但絕對不耐煩。「出門之前,我不是才跟妳說過這件事辦不到,妳怎麼老講不聽?」

  「你只要送我回北京,其餘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她說。

  「就算妳回到北京又怎麼樣?」他不耐煩地反問她。「除非妳想再投一次井,否則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

  「我就是想再投一次井。」她點頭說道。

  「什麼?」他愣住。

  「既然能來,就一定有回去的方法,我是這麼想的。」她解釋。

  「妳瘋了!這叫自投羅網,妳知不知道?」他舉雙手雙腳反對。「說不定那個黑衣人正站在井邊等著殺妳,就算妳真的能夠回到過去,也不一定能夠回到原來的時間,也許會回到更早以前。」

  「就算如此,我還是得回去。」她非常堅持。「我要知道誰想殺我,更重要的是我還得打理客棧,我不能讓客棧落入盜匪的手裡。」

  「只是一間破客棧有什麼值得妳冒險?」他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因為那是我爹留給我唯一的財產,還有我視為親人的夥伴!」她生氣大吼,而他無言。

  「岳氏集團」也是他老爸留給他的資產,他怎麼就一點感情都沒有?

  「那妳也不能冒險。」

  「我不管,我一定得試試看。」她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回去不可。

  岳非的頭痛到快要爆炸,跟古人講道理真的很難,根本冥頑不靈。

  鈴~~鈴~~

  他已經夠煩躁,這時手機偏又響起,他沒看來電顯示就先接電話,聽見他爺爺的聲音以後後悔不已。

  「你這兔崽子,聽說你交女朋友了?」

  他爺爺的消息非常靈通,疑似有內賊通報。

  「你聽誰說的——」

  「你堂哥!」老先生超有力氣,說話都用吼的。

  果然是那隻報馬仔,家賊難防啊!

  「你別聽他胡說——」

  「明天把人帶回來見我,聽見沒有?」

  然後喀嚓一聲,岳非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祖父掛電話。

  「誰打電話過來?」單純好奇地看著他收起手機,一臉垂頭喪氣。

  「玉皇大帝。」他搖頭苦笑,在心中說「謹遵聖旨」,反正他也沒有搖頭的權利。

  「啊?」她知道他在跟她開玩笑,只是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甚至有些無聊。

  他看她驚訝的表情,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我們來做個交易。」他跟她談條件。「如果妳願意當我的女朋友,跟我一起去見我爺爺,我就和妳一起想辦法讓妳回到過去。」

  而單純的答案可想而知,一定是Yes!這個交易對彼此都沒壞處,應該啦!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5 PM


第六章

  因為事出突然,岳非根本沒有準備的時間,只能挑晚上惡補。

  「明天見到我爺爺,妳別亂說話,只管笑就對了。」說是惡補,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惡補些什麼?舉凡他的一切,他爺爺都討厭,哪怕她表現得再傑出也一樣。

  「所以我只管傻笑就行了嗎?」她聽了半天,只得出這個結論。」

  「就怕傻笑也過不了關。」岳非嘆氣。「我就知道碰到岳不群準沒好事,果然被擺了一道。」虧他還沾沾自喜,得到堂哥的認同讚美,誰知道竟是有毒的蘋果。

  「你和他的關係好像很差。」她好奇問岳非。

  「雖然還不至於拔刀相向,但也絕對稱不上是好。」他難得講一下帶有古意的話,可惜卻是負面情緒。

  「既然都是堂兄弟,又何必呢!」應該好好相處。

  「這妳得去問他,幹嘛整天找我碴,我又沒惹他。」他也是有多遠閃多遠好嗎?他堂哥老是愛主動靠近賺犯規,簡直就是大鬍子第二,專靠罰球得分。

  「你們兩個為何就不能好好相處?」她沒有兄弟姊妹,想找個人吵架都不容易,某方面還挺羡慕他的。

  「我也很納悶。」他說。「我對他並沒有敵意,但他好像不這麼想。」

  「是嗎?」她一向認為一個巴掌拍不響,一定是兩個人的態度都有問題,誤會才會越結越深。

  「現在不是管我堂哥的時候。」他緊張死了。「總而言之,絕對不能讓我爺爺發現妳來自古代……不不不,他不可能會想到這方面,這是科幻小說的情節,我爺爺的想像力沒這麼豐富。」

  帶她面見老人家,顯然給他帶來極大壓力,都還沒見著面呢!就已經開始胡言亂語,真是可憐。

  「總之,明兒個我儘量不要開口說話,這你就放心了吧?」她瞭解他的意思,畢竟萬一她說錯話被瞧出端倪,大家都麻煩。

  「也沒有妳開口的機會。」岳非諷刺回道。

  「啊?」

  「反正妳明天就知道。」岳非丟下這句話便改變話題,說些風花雪月無關緊要的事,一個晚上就這麼白白浪費掉。

  到了隔天出發之前,他才想起應該帶她去美容沙龍做頭髮和化妝,但已經來不及。

  他怎麼會這麼糊塗,光顧著緊張,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算了。」他放棄。「反正是人形立牌,就不必打扮了。」

  岳非反覆的說法引發單純的好奇,他昨兒個晚上就說沒她開口的機會,今天又說她是人形立牌,他爺爺有這麼可怕?

  只不過……

  「人形立牌是什麼意思?」她不懂。

  「就是只管站著不動,讓人從頭罵到腳,還不能反駁的道具。」他回道,徹底扭曲它的本意。

  單純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他搖搖手,諷刺的說:「別擔心,我也是人形立牌,可以和妳一起作伴。」

  單純還是聽不懂他說什麼,只覺得他的語氣充滿無奈,甚至無助。

  「我一定得穿這種鞋子嗎?」她指著腳上的高跟鞋唉唉叫。「我怕我會跌倒,能不能換上這雙鞋?跟我原來的鞋子比較像,我比較習慣。」

  她從鞋櫃中拿出牛皮包鞋,很樸素、很平凡,只差幾朵繡花就可以拿回古代賣,還可以賣出高價。

  「隨便妳。」他全面棄守。「反正是人形立牌,穿什麼都一樣。」

  他一再強調這四個字,單純真的很好奇他爺爺真的這麼會罵人,應該是他誇大其詞。

  事實證明,他們真的是人形立牌,幾乎從踏入他爺爺的書房開始,岳非就一路挨罵。

  「我幫你們堂兄弟一個人取做岳群,一個人取做岳非,是想勉勵你們超越人群、超越是非,達到完美的境界。你堂哥做到了,可是你呢?別說超越是非,連禮義廉恥怎麼寫都不知道,丟不丟臉?」

  他老人家雖然不良於行,必須坐輪椅,可罵人的時候非常有力氣,簡直就是充滿活力。

  單純打量岳老爺,總覺得他好親切,因為他留著一臉長鬍子,和村子裡的耆老好像,村裡最具聲望的李大爺也是留著又長又白的鬍子,村民私下都稱他是白髯公呢!

  「給我筆和紙,我寫給你看——」

  「竟敢和我頂嘴,廢物!」

  他爺爺果然又把這兩個字端出來,岳非聳聳肩,見怪不怪。

  「岳群給你的文件,你到底看過幾份?不要只會簽名,內容也要注意,虧你還是岳氏集團的副總裁,說出去只會鬧笑話!」岳老爺批完人品換批他的工作態度,岳非聳聳肩,毫不在意。

  「反正一切都在堂哥的掌握之中,我操什麼心?」他早就是笑話,都二十六歲的人了,還成天被罰站,不想笑也得笑。

  「又說這種沒志氣的話,你果真是廢物!呼呼!」岳老爺氣到臉都紅起來,單純見狀連忙走向前端起桌上的茶雙手遞給老人家,請他息怒。

  「消消氣,老丈人,別氣壞了身子。」完全一副古人的口吻,岳非看了在心中大喊不妙,怕她會露餡。

  「老丈人?」岳老爺接過茶,打量單純一身素淨,滿意地發現她不像時下的年輕女孩化濃妝、戴假睫毛,臉上脂粉未施,長得非常清秀,給人家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是的,老丈人,請喝茶。」單純招呼客人久了,下意識就做出反射動作,一瞧見客人發火立刻奉茶,盼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喂喂喂!」岳非偷偷拉她的衣角,拜託她控制一下,這樣下去鐵定穿幫。

  單純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做得太過火,不禁暗罵自己,趕緊站回原位繼續當人形立牌。

  「沒想到這年頭還有年輕人懂得怎麼對待老人。」岳老爺打開茶杯喝了一口熱茶,把杯蓋再蓋回去。

  「沒錯,就是老丈人!」叫得好。「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喜歡裝熟,第一次見面就爺爺長、爺爺短,亂喊一通,自以為親熱,其實非常沒有禮貌。」

  丈人是南方對老人的稱呼,已經很少人會用,現代人以為老丈人專指岳父,其實並非如此。

  「是,老丈人。」她恭恭敬敬的點頭,岳老爺越看她越滿意,岳非則是相當意外。

  「我允許妳叫我爺爺。」岳老爺法外開恩,岳非差點摔跤,不敢相信他爺爺這麼快就認同單純。

  「是,爺爺。」單純喜出望外的看著岳非,他百感交集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再怎麼討好他爺爺都沒用,她一杯茶就能馴服他爺爺,還是女生比較吃香。

  「妳的口音有些不一樣,不是本地人吧?」岳老爺注意到單純的發音相當特別,帶有一種古韻,非常好聽。

  「我……」

  「爺爺,她是我去北京出差的時候認識的朋友,你別為難她。」他怕單純露餡,趕緊跳出來英雄救美,結果被臭罵一頓。

  「我有問你話嗎,插什麼嘴?混帳!」岳老爺顯然是權威主義的崇尚者,他能打斷別人說話,別人不可以打斷他說話,尤其是晚輩。

  「小女——晚輩確實不是本地人,和岳公子——和岳非是在北京認識的,我說想瞧瞧他的故鄉,他就帶我來了,對不起……」她已經儘量小心,卻老是在稱謂上出錯,讓她十分沮喪。

  「我只是隨口問問,妳不必緊張。」岳老爺看她一臉做錯事的表情,讓他十分心疼,也許她的家境不好呢!才會擺出羞愧的樣子,怕給他孫子丟臉。

  「爺爺,您也讀《楚辭》嗎?」單純瞄到岳老爺的書桌上放著一本她熟悉的書,高興到眼睛直發亮。

  「沒事打發時間,隨便看看。」岳老爺點頭。「聽妳的口氣,好像妳也看《楚辭》,現在的年輕人可是碰都不碰。」

  別說年輕人,除非像他一樣喜歡鑽研古文,否則一般老人家也不會翻閱,因為不好懂。

  「我喜歡《楚辭》勝於《詩經》,我尤其喜歡〈少司命〉,還能夠從頭背到尾呢!」單純只要一談到她喜歡的書,什麼謹慎小心全都忘了,就想和人分享閱讀的喜悅。

  「哦?妳背背看,我來檢查妳有沒有背錯。」難得遇見同好,岳老爺自是特別高興,趕緊翻到〈少司命〉,等著找她的碴,這也算是一種樂趣。

  「那麼,我要開始背了。」她清清喉嚨,大聲朗讀她熟悉的句子。「秋蘭兮蘼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夫人自有兮美子,孫何以兮愁苦?蘭葉兮青青……」

  單純抑揚頓挫的語調著實華麗,岳家祖孫兩人都聽呆了。

  岳非呆滯是因為她壓根兒忘了他們的約定——少說話,好好當她的人形立牌。

  岳老爺呆滯,是因為她用古語朗誦古老的句子,這只有學者才懂的語言,她唸起來竟如此自然,好像她就生活在那個年代,教他不由得目瞪口呆。

  完了!

  岳非光看他爺爺張大嘴、瞪大眼睛,就知道已經形跡敗露,她要被拆穿了。

  啪啪啪!「……太出色了!妳竟然能夠用古語朗讀《楚辭》,老夫都要甘拜下風。」

  啪啪啪!

  出乎岳非的意料,他爺爺不但沒看出她的真身,還模仿她說起古語,一整個誇張。

  「謝謝爺爺,您承讓了。」她還欠身,徹底忘了他們的約定。

  岳非連忙捏她的掌心,要她別high過頭,萬一被抓包,他們兩個人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

  經他這麼一提醒,單純這才回神,差點兒忘了她身在現代,一個不小心便得意忘形。

  「我以為你只會結交一些狐群狗黨,但是你這個朋友交得好啊!長相清秀又有學問,爺爺很喜歡。」當岳群跟他說岳非這次這個女朋友和以往有些不一樣,他還不相信,現在親眼所見,才發現果真大大不同。

  「爺、爺……爺爺……」因為突然受到讚美過於意外,導致岳非有些口吃,話都說不清。

  「我說妳啊,就別回去了。」岳老爺對單純十分滿意。「留下來給我當孫媳婦,妳看怎麼樣?」

  岳老爺並且代替孫子向單純提親,單純先是愣住,意會到他的意思以後,臉都紅起來。

  「我這孫子雖然不長進,一無是處,但我可以向妳保證,他是個好人。」岳老爺出乎意料十分了解岳非,岳非頓時無語,話都梗在喉嚨。

  「您不說,我也知道他是個好人。」他若不是心地善良,就不會收留她,將她帶回故鄉。

  「但僅僅是心地善良,是不能給他人帶來幸福的。」岳老爺語重心長。「我了解妳還無法下定決心,但是答應我不要這麼快離開,留在台灣多陪陪我這個孤單的老人。」

  「我還會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晚輩答應您,這段期間內一定時常來陪您。」單純承諾她會再來探望他,岳老爺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

  「如果爺爺喜歡,晚輩再為您唸上一段〈大司命〉,剛好湊成對兒。」她發現岳老爺似乎很喜歡聽她唸書,於是建議。

  「好、好,再來一段。」

  接下來是祖孫同樂時間。

  只不過是單純和岳老爺同樂,不是岳非這個正港的孫子,他只能到冰箱拿罐啤酒,坐下來看他們吟詩作樂。

  「爺爺,起手無回大丈夫,您不能賴皮。」

  她甚至還會下棋,而且棋藝高超,逼使爺爺不得不使出小人步數。

  「妳也該同情一下我這個老人家,偶爾讓我一盤,這才叫做孝順。」

  爺爺甚至連苦肉計都搬出來,讓岳非相當吃驚。

  「小女明白。」單純沒意識到自己又弄錯稱謂,岳老爺也不在乎,祖孫兩人和樂融融。

  看他們兩個人相處得如此愉快,岳非不由得羨慕起單純,為什麼他和爺爺就是沒辦法坐下來好好說話,甚至下棋?

  你根本不會下棋,別唬爛。

  咳咳!

  岳非乾咳幾下,伸手把旁白揮開。是,他是不像她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既懂得下圍棋,還知道怎麼哄老人開心。

  不出岳非所料,他就是個人形立牌,專司挨罵。但單純不一樣,在他爺爺心中她可是VIP,和他完全不同等級。

  直到夕陽西下,他們才離開岳老爺居住的別墅。

  「兔崽子,我會再打電話給你,你等著接我的電話!」

  臨走前,岳老爺坐在輪椅上,臉上滿是笑容跟他們揮手。

  「再見,爺爺,您多保重!」她跟岳老爺道別以後,坐上岳非的車子,一舉一動就和現代人無異。

  「爺爺人真好,根本不像你說的那麼可怕。」相反地,他待她很親切,完全把她當成自己的孫女看待。

  「那是因為妳剛好對他的胃口,他對待他不喜歡的人,完全是另一回事。」嚴厲、殘忍,完全不留情面。

  「依我看,根本是因為你自己不懂得怎麼和他相處,他其實比你想像中更了解你。」她反駁,一點都不認同岳非的話。

  「或許吧!」他聳肩,不否認確實有這個可能。

  單純看著岳非的側臉,總覺得他心有千千結,急需要解開。

  ※※※※

  爺爺,媽咪呢?

  她走了,不要你了!

  騙人,我要找媽咪!

  不許你找她!從現在開始,你沒有媽咪。

  不要,我要去找媽咪!

  我把她趕走了,你找不到她。

  爺爺為什麼要趕走媽咪?

  ……

  我要媽咪,媽咪!媽咪!

  不許吵!

  幼年時的往事,構成了蜘蛛網,交錯編織,把岳非困在最深的夢境難以掙脫。

  「……媽……咪……」夢境的痛苦延伸到現實,緊緊鎖住岳非的喉嚨,讓他出不了聲音。

  「不……不……要……」他急得滿頭大汗,夢中的他一直在掙扎,現實中也一樣。只不過夢中爺爺只是對他怒目相視,現實中單純卻體貼幫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柔聲告訴他不要怕。

  「岳非,醒醒,你只是在作夢!」單純被惡夢糾纏過,知道一直陷在夢裡有多可怕,於是拚命搖他。

  夢中的岳非懼怕他祖父的眼神,根本不敢移動腳步,這時不知打哪兒伸來一雙手,抓住他的小手將他拖離黑暗,遠離他祖父嚴厲的視線……

  「岳非!」

  「?!」他像被電電到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坐在床上猛喘氣。

  「呼呼!」多虧那雙溫暖的手,不然他現在還陷在夢中,被他祖父瞪個沒完沒了。

  「你終於醒了。」單純看他回到現實,終於能夠放心。「惡夢很可怕,我也作過惡夢,怪嚇人的。」

  岳非聽見有人在說話,轉頭看往聲音的方向,才發現單純就坐在床上擔心的望著他。

  「……妳怎麼會來我的房間?」原來她是那雙手的主人,難怪這麼溫暖。

  「呃,因為房間太悶熱了,我睡不著。」她臉紅解釋。「我房間的冷氣好像壞掉了,動都不動。」

  來到這個世界不到兩個星期,單純已經懂得如何使用電器,但碰到電器故障她就沒轍,只能求援。

  「所以妳就偷偷進我的房間。」太可疑了,其中有鬼。

  「我有敲門,但是你一直沒反應。」她急忙澄清,怕他誤會。「我是聽見你的呻吟聲才推門進來,可不是故意闖空門。」

  「我還巴不得妳故意闖空門,妳根本是自投羅網。」他伸出右手圈住她的脖子,順勢將她一起拉倒在床上,擺明吃她豆腐。

  「讓我起來。」她試著把他的手拿開。「男女授受不親……」

  「得了吧,還來這套?」他嗤之以鼻。「從我們見面的第一天起,就已經很親了。」

  他提醒她,他們第一天就接吻(雖然當時搞不清狀況,但總算是親到嘴),第二天她就坐上他的大腿,廝磨他的下半身(雖然是意外,但他馬上就有生理反應),雖然這兩次都是以他挨巴掌收場,但他們之間確確實實磨擦出火花,更別提之後他們經常摟摟抱抱,甚至還當眾接吻,這些都不容她否認。

  「雖、雖然如此,但我只不過是假裝你的女朋友,我們這麼親密好像不太好——」

  「不是假裝,是真正的女朋友,妳又搞錯了。」他糾正她的話,換來她癡呆的表情。

  「啊?」真正的女朋友?「可你不是說……」

  「我說讓妳當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起去見我爺爺,然後我會想辦法幫妳回到過去。」他把昨天說過的話稍微濃縮一下,不懂她平時那麼機靈,為何突然間變傻,令人難以理解。

  「可、可是我以為——」她煩惱到頻頻咬下唇,不知道怎麼處理這個狀況,變得好複雜。

  「我、我還有未婚夫,不能真的當你的女朋友,請你諒解。」她又把許賢拿出來當擋箭牌,岳非才不甩她。

  「妳那算哪門子婚約?」他冷哼。「從頭到尾就妳一個人在一頭熱,人家對妳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妳還是醒醒吧!」省得鬧笑話。

  「才不是那樣!」她反駁。

  「就是那樣!」他一把拉過單純狠狠吻她,受夠在床上討論另一個男人。

  單純起先還會掙扎,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已經習慣了,吻到最後她竟然跟他玩起舌吻,身體越吻越熱。

  「……不行!」她推開岳非,感覺自己好淫蕩,對不起祖宗。

  「拜託妳,不要在這個時候宣揚儒家思想,還不如唸大悲咒給我聽。」他一想到古人那套守貞守到死的觀念就頭痛,他從來就不覺得儒家思想有什麼了不起,只會妨礙社會進步。

  「我不會唸大悲咒。」她承認。

  「太好了!」他伸手又要抱她,被她拍掉。

  他立刻露出一個受傷的表情,看得她很想笑。

  「噗!」她忍不住笑出聲,岳非又是一臉哀怨,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好吧,就依你。」她主動在他身邊躺下,岳非立刻伸手摟緊她的肩膀,免得她改變主意。

  「但我要先說好,只能親——只能那個,不能有更親密的舉動。」她不會改變心意,但要先約法三章,就怕他造次。

  他相信她想說「親嘴」,但基於心理障礙無法順暢表達。OK,他懂。只要她肯陪在他身邊,他會滿足於只親親小嘴,反正來日方長,多得是下手的機會,不怕。

  「你剛才作了什麼惡夢,一直在喊媽?」雖然他們那邊習慣喊娘,但也有人喊媽的,所以她聽得懂。

  岳非原本放鬆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摟著她的手臂隱約透露出不安。

  「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不過我還是認為你說出來會好一些。」她看得出來他有心病,而治療心病最好的辦法就是勇敢面對,這是村裡的郎中教她的。

  「我夢見我媽走了。」重重的嘆口氣,岳非終究還是聽從她的話把心事說出來,免得憋壞身體。

  「你媽過世了嗎?」她問。

  「不,是被趕出去。」他苦笑。「基於不知名的原因,爺爺容不下我媽,在我爸過世不久以後便將她掃地出門,還不許我去找她。」

  「但是她一定會回頭找你吧?」單純說道。「母子連心,她一定捨不得放下你一個人獨自離開,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帶走。」

  她連說三個一定,無非想安慰他,岳非感謝她的用心,可惜和現實相差太遠,他不能閉上眼睛說謊。

  「不,她一次都沒有找過我。」他的笑是如此乾澀,沙漠都比不上。「就像爺爺說的,她不要我,我被遺棄了。」

  原來他還有過這段經歷,難怪他會說他知道被遺棄是何種滋味,他體會過,也因此而受傷,至今還無法痊癒。

  「岳非!」她抱住他的胸膛給他安慰,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他們能穿越三百多年的時間相遇,也算是有緣。

  他摸摸她的頭,抬起她的下巴親她的小嘴,早知道他的身世這麼好用,早點拿出來揩油不是很好?都怪他太君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爺爺要趕走你媽?」親熱歸親熱,她可沒忘記原先的話題。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一臉無奈。「我只記得車禍以後——」

  「什麼叫做車禍?」

  「就是車子出問題,跟人撞在一起或是被撞——」

  「我懂了,就跟馬車翻覆是同樣道理。」

  「不,更嚴重。」他搖頭。「當時坐在車內的人,除了我爺爺僥倖逃過一劫,我爸爸、還有大伯和大伯母全都死了,我爺爺也因為那次車禍變成殘廢。」

  「大伯和大伯母……那不就是你堂哥的父母嗎?」單純沈吟。

  「我們兩個人都在那次車禍中成了孤兒。」他點頭,突然發現他堂哥其實也挺辛酸的,說不定過得比他還慘。

  「真可憐。」她都想哭了。「不過聽你這麼說,你媽應該沒有搭上那輛車,你怎麼能說自己是孤兒?」

  「辦完喪事之後,她馬上就被我爺爺攆走,我和孤兒又有什麼兩樣?」他永遠忘不了當他知道母親被趕走的時候,自己有多傷心和憤怒,但他又不敢反抗爺爺只能躲在房間痛哭。

  「爺爺為什麼要趕走你媽?」她納悶。

  「這是個謎。」他聳肩。「這麼多年來,我已經放棄尋找答案,反正我媽一次也沒有回來看過我。」

  這恐怕才最教他傷心,不管怎樣,她都應該排除萬難回來見他一面,怎麼能不聞不問?

  「雖然我不知道爺爺為什麼攆走你媽,但我總覺得爺爺不是不講理的人,他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許是從小就接觸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單純對人性的了解比他來得深,也比較透澈。

  「或許吧!」他一直以為爺爺天生冷酷無情,但看過爺爺和她相處以後,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不長進,惹得他老人家生氣。

  「還有,你是不是應該仔細看爺爺口中的文件再畫押?」

  好端端的,她突然改變話題,殺得他措手不及。

  「什麼?」

  「文件。」她不耐煩的提醒他。「我不知道文件是什麼,但我猜大概和帳單差不多意思。」

  帳單?

  「呃,差得滿多的,但絕大部分是帳單。」還有合約,這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也是最令人頭痛的部分。

  「既然是帳單,就更該好好查!」搞什麼?「你不曉得隨便算帳,是會倒店的嗎?」

  「呃……」不知道,因為都是他堂哥在負責,抱歉。

  「還有,聽爺爺說,你好像是副……副……」

  「副總裁。」

  「對,就是副總裁。」她有邊讀邊,沒邊自己想。「我猜地位應該跟掌櫃的差不多,你堂哥是……」

  「總裁。」

  「這就對了!」她罵他。「人家是掌櫃,還懂得辛苦幹活兒呢!你區區一個二掌櫃,怎麼能偷懶?」

  不愧是客棧的老闆娘,教訓起人來有模有樣,還不會讓人生氣。

  「那妳說我該怎麼辦?」他被她訓得有些心虛,又有些高興,心情十分矛盾。

  「當然是幹活兒呀!」這還用說?「不但要幹活兒,還得做出成績,這才是男子漢。」

  「當男子漢一定要這麼辛苦?」他舔舔嘴唇,有些後悔當初撿錯人,撿到一個管家婆專門管他。

  「當然。」她點點頭,表情非常堅定。

  「好吧!」拚了。「我會努力工作,但是妳也要給我獎勵,不然我當不了男子漢可全都是妳的錯。」

  「你要什麼獎勵?」他可是抓住了每一個機會耍賴,真受不了。

  他的獎勵非常簡單,就是親吻和同眠共枕。

  習慣了她的溫暖,他再也不想一個人孤單的度過每一夜,再也不想一個人作惡夢。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5 PM


第七章

  「岳氏集團」的副總裁辦公室外面擠滿了員工。

  大家抱著觀看稀有動物的心情,注視岳非的一舉一動。幾乎從不進公司的岳非,最近竟然乖乖來公司上班,給他的文件也不再只是簽名或寫一些可笑的留言,每一份文件都從頭看到尾,確認沒出錯以後才簽上他的大名。

  天要下紅雨了。

  習慣岳非不敬業的岳氏集團員工,被他敬業的態度嚇著,開始害怕這是地球毀滅的前兆,私底下約好下班後到廟裡拜拜,求神保佑。

  岳非工作得十分起勁,完全沒注意到辦公室外面老是有員工走來走去,只是一心想快點把工作做完,然後回家。

  鈴~~鈴~~

  他的願望是如此卑微,偏偏總是受到挑戰,除了得忍受員工的騷擾以外,他那些狐群狗黨的朋友也不放過他。

  「Tony,找我什麼事?」他也不浪費時間,接起手機就嗆聲,嚇了好友一跳。

  「你在急什麼?」Tony不解。「啊!你該不會正在打床戰,如果是的話就抱歉啦!我馬上掛電話——」

  「別胡說八道,我在公司。」岳非打斷Tony的話,要他別亂猜。

  「公司?」Tony又嚇一跳。「你幹嘛去公司?」

  「你幹嘛去公司?」他反問Tony。

  「當然是工作。」Tony答道。

  「我的答案和你一樣,也在工作。」

  天要下紅雨了,連簽名都嫌麻煩的Phil,居然肯乖乖工作,莫非,這是地球毀滅的前兆?得去拜拜才行。

  「為了慶祝你終於加入上班族的行列,我們晚上去喝一杯。」他請客。

  「不行,我有別的計劃,改天再說。」岳非想都不想就拒絕Tony,引起他的好奇。

  「你這醉生夢死的傢伙也懂得計劃?少騙人了!」Tony對他的回答極不以為然,嘴巴直冒酸泡。「你連釣馬子都是隨機抽樣,常常隔天醒來還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模樣,還因此遇過好幾隻恐龍不是嗎?」

  「那是從前的我,我改過自新了。」阿彌陀佛。

  「什麼,改過自新?」這是新的笑話嗎?有點難笑。

  「沒錯,就從我和你說話的這一刻起,我已經蛻變為居家型的好男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善哉善哉。「所以你也不必找我喝酒了,你我從此分道揚鑣。」

  「蛤?」

  「再會。」岳非無情地切斷通話,任憑Tony再打多少通電話他都不接。

  見色忘友,這件事可不只會發生在女人身上,對男人的友情也是一大考驗,至少他就沒通過考驗,滿腦子想著單純。

  一直在外頭吃飯,吃久了也會吃膩,不如今天我自己做飯,你下班以後,記得回家吃飯。

  聽聽這口吻,多像是妻子對丈夫說的話?而且遣詞用字都相當現代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努力融入現代社會。

  岳非心情好到想唱歌,他也真的在內心引吭高歌,唱著唱著,忽地急踩煞車。

  妻子?

  這兩個字很普通,不過就是個稱呼,過去他從未想過套用在誰身上,今天卻自己冒出來。

  ……該死,都怪他爺爺!好端端的突然說什麼孫媳婦,就算他爺爺再喜歡單純,也不能代替他求婚啊,太荒謬了。

  他搖搖頭,把這個想法搖掉,專注在工作上。

  ……妻子、妻子!老婆、老婆!

  無奈這個字眼像變形蟲扭來扭去,硬是鑽入他的腦中破壞他的腦細胞,讓他想專心都沒有辦法。

  好吧,他投降。

  他承認這個想法很新鮮,但她是古人,還整天嚷嚷著要回到她的時代,像這樣的麻煩人物他要怎麼娶她為妻?此外,她的身分也是個問題。

  叮叮!

  他越是忙碌,煩人的事就越多,好像每個人都想找他的碴。

  岳非不耐煩地拿起手機,查看剛傳進來的簡訊——很好,她的身分解決了!他委託內行人幫忙偽造單純的身分證和護照已經OK,現在正在辦台胞證,等全部弄完,就會給他送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打從遇見單純開始,他就一直在做違法的事。又是偷渡,又是偽造文書,全都因為她是明朝來的人。他若不這麼做,根本無法將她帶回台灣,也沒有辦法將她帶回北京,因為她在上飛機之前,就會因為身分問題被攔下來。

  現在他終於體會到身分證有多重要,他再也不敢輕忽身分證上那個英文字母外加九個號碼。

  算一算單純來到現代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面她改變很多。她修剪了頭髮的長度,學會怎麼化妝,還利用他的借閱證上圖書館借書,把她感興趣的書統統借回家。

  他必須說,她真的很好學,而且學習能力超強,再複雜的事情她都能學會,而且一次做得比一次好,簡直就是怪物。

  「那是因為你命太好,用不著學就有飯吃,我們窮人家的孩子,都是這麼活過來的。」

  好幾次他向她抱怨她的步伐太快他跟不上,她總是回頭訓誡他做人要知足,所謂的把握當下不是活著就可以,而是要充分的把握每一分鐘,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有意義。

  她是如此認真生活,無論是在她的時代或者是現代,她都不愧對於自己的信念。相較之下,他就顯得無所適從,整天渾渾噩噩,既不珍惜自己,也沒想過要幫助別人,真的成為他祖父口中的廢物。

  但是,再也不會了。

  加緊批閱公文的腳步,岳非決心洗心革面,好好過日子。

  他要向他祖父證明,他並不是他口中的廢物,即使他不像堂哥一般優秀,但絕對也不差,他沒必要為他沮喪。

  懶散了二十多年,岳非總算是開始振作,這一切都是單純的功勞。

  「原來如此!」

  在岳非家的廚房,單純一邊看iPad,一邊猛點頭。

  「先把麵條煮開,然後再快速將麵條放入冰水冷卻,這樣麵條才會Q,才會有嚼勁兒。」

  來到現代不過短短一個月,單純已經會使用網路,並且充分應用。拜她出色的學習能力所賜,她不但看得懂阿拉伯數字、學會注音,連英文字母都難不倒她,區區二十六個字母對她來說小事一樁,她從圖書館借來的英語教材還教她怎麼拼音,她光靠自修就已經學會不少英文單字。

  今天她挑戰的是海鮮義大利麵,她在餐館吃過,覺得味道還不錯,就想自己試著煮煮看,以她的手藝,她相信不會太難吃。

  她按照網路教學,一個步驟接一個步驟去做,總覺得這個時代便利過頭,任何東西都唾手可得,就算半夜肚子餓,也不必自己動手煮,便利商店就有賣吃的東西。

  老實說,這很容易使人變成懶惰鬼,以她自己為例,她就變懶了,這可不行。只是無論她再怎麼鞭策自己,她依舊無法否認,自己越來越習慣現代生活。

  唉!

  「接下來……」煮好了麵條用冰塊冰鎮,她接著料理海鮮,這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因為她平時就幹這活兒,每當廚娘忙不過來的時候,她都得到廚房幫忙,她的好手藝就是這麼鍛鍊出來。

  她一邊切青椒,一邊探頭看螢幕,再次覺得這個叫iPad的東西很神奇,不過據說最大的功勞是網路,因為可以連接全世界。

  在沒來到現代之前,她一直以為大明就是全世界,現在她才知道,世界遠比她知道的來得遼闊,亦更多采多姿。

  想到這裡,單純不禁動了留下來的念頭,然而她只要一想到客棧裡的大夥兒還在等她回去,馬上打消這個念頭。

  對,她不能這麼自私。她突然間失蹤,大夥兒一定都很著急,更何況現在客棧群龍無首,要守或是要賣沒人可以拿主意,店掌櫃可以幫忙經營,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靠她親自處理。

  崇禎十七年,明思宗朱由檢於景山自縊。

  這句話倏地閃過她的腦海,讓她不由得停下切菜的動作。

  沒想到崇禎帝這麼早就死了,還不得善終。

  單純這半個月來看了不少書,有些是上圖書館借,有些是岳非買給她。透過書本,她得知自己離開以後大明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並且感嘆在時間的洪流之中,沒有什麼事是永恆不變。大明滅亡了,被來自關外的清兵所滅。清朝又滅亡了,被人民的意志打倒,建立中華民國。

  「唉!」她開始擔心自己根本回不去,她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老天還會讓她回去嗎?癡人說夢。

  不,單純,妳要對自己有信心,妳一定能夠回去!

  單純做完了第一百次心理建設,回頭繼續做她的義大利麵。她已經交代岳非一定要回家吃飯,他應該不會忘記,要不要打他的手機提醒他——

  家?

  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字眼,有如符咒再一次將她定住。

  什麼時候開始,她把這裡當成家了?

  察覺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對這間屋子產生感情,單純更加堅定回古代的決心。

  她得回去,她必須回去!

  單純拚命說服自己。

  這裡不是她的家,她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她的家在古井另一邊,一個相對落後,而且即將覆亡的王朝。這裡的生活雖然安逸,卻不是她負擔得起的,甚至連岳非對她好,都成了沈重的負擔,因為他們不是相同時代的人,他也不愛她,只是把她當成新奇的玩具。

  單純再怎麼單純,都看得出來岳非只是想找伴,並非真的喜歡她。也許他真的對她動心,但也只是一時。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發現這個世界的人感情說變就變,今天愛你,明天可能就去愛別人,一點兒安全感也沒有。

  凡事有利必有弊,想要便宜行事,就必須忍受背叛的代價。

  單純深諳這個道理,因為某方面來說,她也背叛了許賢。雖然他們沒有正式訂親,但已口頭承諾,她既然答應嫁給許賢,就不該對岳非動心,更何況她和岳非還有肌膚之親,更是不可原諒。

  重重嘆一口氣,打開水龍頭洗菜,單純真的很喜歡這個設計,很方便,也不用去井裡打水,只要扳動開關水就會自己流出來。

  她把所有食材都清洗完,然後打開瓦斯爐熱鍋。

  不只是水龍頭,還有這個叫瓦斯爐的東西也非常神奇,只要用力一轉便會自動冒火,一樣非常好用,還有電鍋,還有電冰箱……

  單純越數越多,數到最後竟產生一股想哭的衝動,這些東西等她回到古代就看不到,只能在夢裡回味使用它們的感覺。

  她一邊罵自己笨蛋,一邊做菜。義大利麵的做法她大致上已經記住,就看見她手腳俐落的把海鮮及蔬菜炒熟,再將冰鎮過的麵條撈出來放進鍋子裡,加入青醬和海鮮蔬菜一起攪和,最後再加上鹽巴調味。

  「……完成!」她把少量的橄欖油淋在麵條上,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便能夠端上桌。

  「哇,妳還會煮義大利麵!太厲害了。」啪啪啪。

  她才剛分盤,背後不期然傳來掌聲,單純不必回頭也知道誰在鼓掌。

  「你下班了。」她的語氣自然得像她天天說同樣的話,岳非的胸口頓時暖和起來。

  「妳知道妳說話的口氣,一點都不像是古代人嗎?」不只說話口氣,連發音也跟他們越來越像,是個好現象。

  「真的嗎?我沒注意到。」她愣住,完全沒感覺。

  「真的。」他十分肯定的點頭。「如果我現在才遇見妳,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妳來自明朝。」

  是啊!不要說他,連她自己都懷疑她曾經生活在那個時代。她已經太習慣這邊的生活,太習慣有他陪伴,真難想像等她回到古代,她還能不能活下去?也許會因為想念他而日夜哭泣吧!

  「青醬海鮮麵,我最喜歡的口味!」他看見放在餐檯上的義大利麵,口水都快流出來,巴不得趁熱吃。

  「我照著上頭寫的做法煮的,味道不好別怪我,怪它。」單純把義大利麵教學網頁拿給岳非看,責任撇得乾淨。

  「居然還懂得利用網路。」他搖頭,被她徹底打敗。「妳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古人,簡直比我這個現代人更懂得利用現代的資源。」

  「是你自己偷懶,不是我太厲害。」她從圍裙的口袋拿出借閱證放在桌上。「我把書都拿去還了,借閱證還你。」

  「妳不再借書了嗎?」他把借閱證拿起來收進口袋,隨口問單純。

  「你沒跟我一起去,我也借不了。」她聳肩。「這個世界看似方便,其實還是有很多限制。」

  「所以我才堅持要幫妳……創造身分。」他不敢說偽造,怕她會嚇死。「沒有身分證和護照,妳哪裡也去不了。」

  「有了身分證和護照以後,我哪裡都能去嗎?」她問他。

  「嗯。」他點頭。

  「好吧!為了能回家,我等。」她回家的意志堅定,岳非幾乎想開口央求她留下來,不要回到另一邊的世界。

  「不過,也等得太久了,都超過半個月了。」從他們做成交易那天算起,已經過了整整十七天,她都快等不及。

  「這種事本來就很花時間,妳急也沒用,不如乖乖煮飯給我吃。」基於某個未知的原因,他不想讓她知道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再過幾天他就拿齊所有證件,帶她回北京。

  「我不是已經煮好了嗎?」說得她好像只能當廚娘似的,真過分。

  「餵我吃,啊——」他吃飯還要人餵,懶得徹底。

  單純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拿起叉子眼看著就要朝他捅過去。

  「……yummy!yummy!真好吃。」

  結果她還當真餵他吃麵,落實了戀愛中的男女都是傻瓜這句話。

  ※※※※

  「聽說你最近每天都去公司上班,很認真在工作,幹得不錯。」

  星期六早上,他們準時出現在岳老爺住的別墅當人形立牌,只不過岳老爺不再將岳非從頭罵到腳,而是讚美他。

  「因為我若不去上班,她就不跟我說話,我不得已只好努力工作。」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有單純在一旁壯膽的關係,岳非竟然還敢跟岳老爺開玩笑,果然惹來一記衛生眼。

  「沒個正經。」岳老爺罵他。「才說你幾句好話,你的尾巴就翹起來。」

  「對不起,爺爺。」岳非趕緊立正站好,模樣雖然正經,但嘴角一直往上揚,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這一切都是妳的功勞,孩子。」岳老爺拍拍單純的手,謝謝她改變了岳非。

  單純搖搖頭,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應該是岳非自己也想改變,否則她也勤不動他。

  「待會兒有人會來找我,你們就先走吧!別把一個好好的週末假期浪費在我這個老人的身上,快去約會。」岳老爺越來越明理,按照這個進度,他很快就可以不必再當人形立牌。

  「是,爺爺,我們去約會了!」岳非一接獲特赦令,跑得比高鐵還快,拉住單純的手就往外衝。

  「你真是的,我還沒跟爺爺告別呢!」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探望他老人家,結果卻被他破壞。

  「不用告別了,反正會再來,何必自找麻煩?」岳非不了解她的心思,一心想跟她約會,帶她去玩。

  真的會再來嗎?

  單純隨時做好離開的心理準備,她只是怕傷老人家的心,因為他是那麼喜歡她,她不希望自己不告而別。

  「我們先去看電影,再去吃飯。」他開始安排約會的流程。「妳還沒看過電影吧!」

  她搖頭。

  「最近有許多好看的電影正在上映,比如說——」

  「岳先生!」

  岳非才剛要列舉最近好看的電影,單純突然對著遠方的一道人影猛揮手,一個勁兒的喊人。

  岳先生?

  岳非轉過頭看單純在喊誰,不期然看見他堂哥高大的身影,熊熊嚇了一跳。

  是岳群,他怎麼也來找爺爺,該不會又要跟爺爺打小報告,這個陰險的小人!

  「岳不群先生!」單純見岳群沒反應,拿出獅吼功高喊他的全名,果然引起他的注意。

  「岳不群先生——」

  「妳別喊了。」岳非把她的手硬生生扯下來,祈禱岳群沒看見他們。

  「為什麼?」她不懂。「難得碰見你堂哥,當然要打聲招呼。」這樣才有禮貌。

  「妳不懂。」他會被她害死。

  「啊?」她看看岳非,再看看岳群,他正跨大步朝他們走來。

  完了!

  岳非用手捂住臉,心想她怎麼可以恩將仇報洩他的底,太沒義氣。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妳。」岳群高大的身影恍若一座山,光是站著就給人一股壓迫感。

  「是啊,好巧,你也來探望爺爺?」她笑得燦爛,岳群稍稍動了一下嘴角,還算給她面子。

  「有事向他報告。」他斜斜瞄了岳非一眼,他仍用手捂著臉,一看就是個俗辣。

  「對了,妳剛剛叫我什麼?」他問單純。

  「岳不群,這不是你的名字嗎?」她天真答道。

  「岳不群。」他冷笑。「岳非跟妳說,我叫岳不群?」

  「嗯。」她點頭,一旁的岳非則拚命搖頭,求她別說了。

  「原來我叫岳不群,謝謝你幫我改名。」岳群的目光銳利到可以穿透岳非的身體,岳非知道躲也沒用,乾脆抬起頭來勇敢面對。

  「只是開玩笑。」他一臉正經地同岳群解釋,大有周星馳接班人的態勢。

  「等我凍結你所有財產,你也會覺得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岳群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殺招,岳非只能投降。

  「我錯了。」他不該罵他是偽君子,這三個字還不足以形容他的狠毒。

  「去跟銀行說吧!」他絕不原諒他。「或者你也可以等接到凍結財產通知書,再去找我的律師商量,也許他會幫你。」

  岳群不愧是殺手級的人物,招招致命。單純一臉納悶的看著他們兩個,再次確定他們堂兄弟的感情真的很不好。

  「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名字,把中間的『不』字拿掉就好了嘛!」她建議道。「岳群,唸起來多順口,比岳不群好聽多了。」

  她只是誠實表達自己的意見,沒想到卻陰錯陽差猜對岳群的名字。

  「我本來就叫岳群。」他看向單純,覺得她配他堂弟似乎有些可惜,不過岳非那個無腦的笨蛋,也的確需要有她這麼好的女孩陪在身邊才不會迷失。

  「這麼說我猜對了嘍?」她笑得好愉快。「我聽過爺爺喊你岳群,但我當時以為自己少聽了一個字,還罵自己耳背呢!」

  「結果事實證明有人刻意搗蛋,篡改我的名字。」至於這個人是誰就不必提了,除了岳非那個幼稚鬼,不會有別人。

  「看在妳的面子上,我就不凍結他的財產了。」他若真的凍結他的財產,恐怕她也會跟著遭殃,還是算了。

  「真的?」岳非不敢相信他堂哥竟然手下留情,以往他都是言出必行。

  「我若真的凍結你的財產,恐怕你正在進行中的某些文件會拿不回來。」岳群一句話就足以教岳非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心臟停止跳動。

  他望向他堂哥,岳群僅是用眼神警告岳非,別以為他不知道他正在幫單純偽造身分,他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一句話,他和單純都別想玩下去,他好自為之。

  「我得去見爺爺了,你們慢走。」岳群不待岳非做出回應便轉身離開,單純依舊只能遠遠揮手。

  「再見!」套句現代用語——他好酷。想看他笑很困難,她做不來。

  「你堂哥長得跟你一點都不像——岳非?」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發呆,臉色還變得這麼難看,之前都很正常。

  「你怎麼了?」她關心的問他。

  「沒、沒什麼。」他堂哥居然知道偽造身分的事,這下不妙了,他堂哥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你的臉色這麼差,我看我們別去看電影了,直接回家休息。」單純片面取消約會,岳非沒意見,反正現在他也沒有心情約會。

  他和對方約好今天晚上交貨,萬一他堂哥中途殺出來阻攔,那可就真的玩完了。

  一整天,岳非都在極度不安的情緒中度過,直到晚上對方出現之前,他都不認為他堂哥會撒手不管。

  結果出乎岳非的意料,不但順利拿到所有證件,他的財產也沒有遭到凍結。

  當然他沒傻到先給錢,得先證實這些證件可以使用,他才會付款。畢竟他也跟張勤混過一陣子,這點常識他還有,沒丟好友的臉。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6 PM


第八章

  冷氣總算修好了!

  涼爽的冷空氣從出風口送到房間的各個角落,單純躺在床上看著冷氣的扇葉上下移動,心中充滿無限感激。

  真的,台灣實在太炎熱,沒有冷氣日子真的過不下去。

  她房間的冷氣早在一個月前就壞了,可岳非遲遲不找人來修理,其目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想逼迫她跟他一起睡,真是個壞蛋!

  不過另一方面,她相當佩服他的自制力,他們就真的只是一起睡,沒再進一步。

  唔,其實也沒那麼純潔,擁抱親吻一定有,但他總能及時懸崖勒馬,很好的控制自己。

  只是單單擁抱和親吻,單純就已經覺得對不起許賢。雖然現在她的外表和一般現代年輕女孩沒什麽不同,但單純某些觀念還是停留在古代,無法像現代人這麼開放。

  其實,她之所以堅持回去,除了放心不下客棧以外,最想跟許賢取消口頭婚約。也許真如岳非所言,許賢並不想和她成親,只是因為已經答應她爹入贅,但又不想娶她,因而再三拖延,如果真的是這樣,沒有必要維持這婚約,反正她也不愛他。

  對,她不愛許賢,她喜歡的是岳非,但岳非並不喜歡她,只是把她當成難得一見的玩伴。

  搖搖頭,拿起iPad打開電源,單純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多想無益。反正岳非就是那副德行,說好聽是童心重,說難聽是幼稚,雖然比起當初已經成熟不少,但相較於其他男人仍顯得孩子氣,一點兒都不穩重(附註:她口中的其他男人指的是岳群,他根本已經穩重過頭,屬陰沈級)。

  現代的一切,對於單純來說都很神奇,而且非常實用。但在這麼多神奇的工具之中,她最喜歡的還是iPad,因為走到哪裡帶到哪裡,還可以上網查資料,她光是玩iPad,就可以一整天不出門也不會膩。

  今天有什麼新聞呢?

  說她是古人,恐怕連單純自己都不相信,3C產品玩得順手就算了,她還喜歡看新聞。對單純來說,新聞是最好的學習管道,可以幫助她快速融入這個世界,而且可以補充知識,一舉兩得。

  對於一個口口聲聲說要回去的古代人而言,單純已經做得過頭,但她自己並沒有發覺,反而樂此不疲。

  她一則一則新聞慢慢地看,發現有趣的新聞還會抱著肚子狂笑,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和現在的年輕人無異。

  咦,這是?

  今天的趣聞不少,其中一篇報導引起她的注意。

  報導如下:

  北京市中心的一處工地,因為礙於一個可怕的傳說,遲遲不敢動工,不過最近建商終於有所動作,開始派工人填井。

  據說這口叫做「天堂井」的古井,有好幾百年歷史,從鑿井開始,就一直有只進不出這個說法。一旦掉入天堂井,就像消失了一般,下井尋找屍體的人再也沒有爬上來過,讓住在附近的居民感到非常害怕,所以這塊位於北京市精華地帶的土地,一直未得到充分開發……

  接下去還有更詳盡的報導,但單純此刻根本沒有心情看完。

  天堂井……連接過去和現在的那口古井,要被填平了!

  單純一想到報導的內容就心慌,連忙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電話給岳非。

  鈴~~鈴~~

  快接呀!

  她在心中祈禱別又碰上他開會什麼的,現在的情況可是十萬火急,她得馬上找到他才行。

  「喂?」幸好他不必開會,好好待在辦公室接她電話。

  「糟了。」她招呼打都不打,開口就是壞消息。

  「什麼事糟了?」電話那頭的岳非一頭霧水。

  「井要被封了。」

  「井?」他還是一頭霧水。「哪一口井?」

  「天堂井。」她幾乎快哭出來。「帶我來現代的古井要被封了,怎麼辦?」

  ※※※※

  晚上的工地,一片烏漆抹黑。

  因為天堂井不祥的傳說,除了白天工人會來以外,太陽下山以後幾乎沒有人敢靠近,尤其現在已經超過十一點,正式進入子時,更沒有人會來這地方——岳非和單純例外。

  話說早上當單純打電話給他,哭說天堂井快被封起來,她已經沒有辦法回家,他第一時間安慰她還來得及,要她先準備行李,結束和她的通話以後,馬上打電話給航空公司訂機位,當天晚上他們已經抵達北京。

  岳非發現自己做事的效率越來越高,這當然又得感謝單純,只要是和她有關的事,無論多困難他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好,根本就是火山孝子。

  還好,護照和簽證都能用,沒被海關的人員攔下來,為此他鬆了一口氣,馬上打電話吩咐助理,讓他把錢匯入對方指定的帳戶,完成先前的交易。

  單純沒搭過飛機,當然十分緊張,但她到底也在現代生活一個多月,也看過很多有關飛航安全的報導,並不感到害怕。

  反倒是岳非害怕她會出現奇怪反應,事先在機場的藥局買了暈車藥,讓她先服下預防暈機。

  也許是因為事先吃了暈車藥的關係,單純一路上都沒有出現暈機的現象,只是當他們抵達北京天色已晚,住進飯店稍作休息之後便來到工地,而張勤也非常夠意思地把自己的車子先借給岳非使用,雖然匆忙,但一切還算順利。

  「天這麼黑,我都看不到路了。」

  唯一不順的當數工地沒燈,害他們行進困難。

  「妳等一下,我去車上找看看有沒有手電筒。」岳非想到張勤的嗜好,馬上回頭去搜車子後面的行李箱,果然順利找到手電筒和一些有趣的東西。

  「這是什麼玩意兒?」他打開手電筒照了一下手中的面具,眼睛頓時瞪大。

  這個可惡的Jimmy,還好意思說他變態,他看他的興趣才噁心,還是說他都是靠這玩意兒才赢的?

  岳非一時興起,把面具往臉上戴,帶著手電筒回到單純身邊。

  「你找到手電筒了嗎——嚇!!」看見他臉上的面具後,單純嚇得往後倒,眼淚都快飆出來。

  「不要怕,是我。」岳非拿下面具,伸手抓住她的手防止她跌倒。

  「幹嘛嚇人?」她站穩後用力甩掉他的手,心有餘悸的罵岳非。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好玩拿來試戴看看,沒有要嚇妳的意思。」都是他不對,他向她道歉,就原諒他吧!

  「你打哪兒弄來這張面具?」她手指著面具問岳非,心跳得厲害,一時還無法冷靜。

  「在Jimmy的車上找到的。」他解釋。「Jimmy很喜歡打漆戰,車上隨時放漆彈槍和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這張面具我想應該也是他的。」

  「你怎麼淨交一些奇怪朋友。」單純搖搖頭,搞不懂怎麼會有人有那種奇怪的嗜好,隨時帶著嚇人的面具,難道不怕被警察攔下來臨檢?

  「Jimmy在妳的事情上可是幫了大忙,我不許妳批評Jimmy。」見色忘友是另一回事,該挺身而出的時候絕對不能逃避,否則就是孬種,他可不當孬種。

  「我知道了,我不提他就是了。」既然是她的恩人,她自然不會恩將仇報,不過他的嗜好真的好奇怪,隨身攜帶那種面具。

  「別說了,快看看井還在不在?」岳非把手電筒往前照,只看見一片斷垣殘壁,不見古井的蹤影。

  「天堂井呢?」單純好緊張。「怎麼沒看到古井?」

  「不要急,小心滑倒。」岳非警告她。「下午才剛下過一場大雨,地上又濕又滑,很容易摔跤。」

  就是因為那場大雨,飛機才會延誤,害他們晚上九點多才抵達機場。

  「我怎麼能不緊張,那是我回家的路啊!」她東張西望,四處尋找古井,依然沒見到古井的影子。

  「找到又怎麼樣?」他潑她冷水。「又不是一定保證回得去,說不定半路又給送回來,結果妳還是回不了家。」

  「別詛咒我。」烏鴉嘴。「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一定要回去,家鄉還有人等著我。」

  「是啊!妳的未婚夫在等妳,我差點忘了。」他話說得酸溜溜,惹來一記衛生眼。

  單純懶得跟他解釋,她之所以堅持回去,也是因為想解決和許賢的婚事,解除掉婚約以後她和許賢才能各自嫁娶,自己方能心安。

  她越是沈默,岳非就越為自己感到不值,他為她做的事還不夠多嗎?為什麼她非得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貼的還是三百多年前的老屁股,噁心死了。

  岳非氣到戴回面具用鬼臉嚇她,單純可是被嚇大的,能嚇得了她一回,嚇不了她第二回,她僅是回頭瞄了他一眼,掉頭繼續找她的古井。

  別慌,單純,冷靜下來。

  單純要自己不要著急,仔細回想來現代的第一天晚上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冷靜下來以後她果然比較能夠辨別方向,最後終於發現古井的位置。

  「天堂井,我找到天堂井了!」她欣喜若狂地衝到井邊,岳非無奈地跟過去,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讓她投井。

  「咦,井呢?」

  好消息是她想投井還沒得投,因為古井大致上已經被填平,只留下一部分尚未填土,加上今日下大雨,使得留下的水坑看起來就像是一面大鏡子,在手電筒的照耀下,散發出一種奇特的氣息,說是詭異都不為過。

  「晚了一步。」他透過面具上方的圓孔看見天堂井的慘狀,不禁為它哀悼,不過它至少昇華成一面鏡子,下場算是不錯的。

  單純搶過手電筒照那一汪水鏡,怎麼都不敢相信天堂井就這麼沒了,那可是有好幾百年的歷史啊!

  「沒辦法,為了社會的繁榮進步總是要有所犧牲,這次輪到這口井。」他說不出有多高興,這次她總算可以死心。

  他之所以自告奮勇搶在第一時間帶她來北京,除了必須遵守承諾以外,最主要還是讓她親眼目睹古井的慘況,斬斷她回古代的念頭。

  「怎麼會這樣?」她傷心到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不是跟我保證還來得及嗎?」結果井已經被填掉,只留下一潭水。

  「那只是安慰妳的話,妳聽不出來嗎?」他高聲喊冤,總覺得自己好委屈。

  「聽不出來!」她吼回去。「我都快難過死了,你還吼我!嗚……」

  她吼完人就開始哭,岳非完全拿她沒轍。

  「是妳先罵人——」

  「嗚……嗚……」單純哭得肝腸寸斷,誇張程度直逼驚悚片的女主角,岳非只能舉雙手投降。

  「我錯了——」

  「二愣子,你聽見女人的哭聲沒有?」

  正當岳非試著哄單純的時候,突然傳出老翁的聲音。

  他隨即停止說話,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前面沒有,後面沒有,左邊沒有,右邊沒有,他連上面都找過了,還是沒有。

  「爺爺,那兒有個穿白衣的女人,身邊還站了個人。」老翁說完換小孩說,口音在岳非聽起來有點怪,卻又好像在哪邊聽過……

  「陳大爺!」原本哭得一塌糊塗的單純,突然扯開嗓門大叫,嚇了岳非一跳。

  對,就是這個口音!跟單純剛來現代時一模一樣,帶有一種古樸的味道……

  「誰呀?」

  原來聲音來自有如鏡面的水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潭是建立在原來的古井的緣故,它變成了連接過去和未來的管道,單純才得以和故人相見。

  岳非當場傻眼,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可能相信真的有時空轉移這種事,但水鏡中明明就有兩個古人,一老一少用驚恐的表情看著他們。

  「給我手電筒!」不信邪,岳非搶過單純手上的手電筒對準水鏡,非要證明這是幻影,結果引起陳大爺的恐慌。

  「這是什麼光,照得人眼睛睜不開!」

  以岳非和單純的立場,他們是透過水鏡看古代,但換到陳大爺和二愣子這邊看到的卻是岳非和單純站在他們面前,距離祖孫兩人只有幾步之遙。

  這恐怕是時空錯置、空間扭曲的現象,就是不知道能持續多久,但無論如何,能再見到熟悉的人們,單純已是萬分感激。

  「陳大爺,是我呀!我是單純。」單純拚命對家鄉的長輩揮手。

  「單純?」陳大爺好不容易才適應手電筒的光線,猛一瞧竟是單純,還以為自己撞鬼。

  「嗯。」她點點頭,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

  「妳、妳不是已經投井自盡了嗎?」陳大爺和孫子抱在一起,就怕被單純帶到陰曹地府,心裡一直唸阿彌陀佛。

  「我是投井了,但我沒死啊!」單純激動到頻頻掉淚,可惜她的淚水並沒有感動陳大爺,因為空間扭曲的關係,使她的嗚咽聲恍若真的女鬼,淒慘又可怕,嚇壞陳大爺。

  「胡說,妳明明死了!」陳大爺指著她身邊的岳非,一雙瘦弱的手抖得有如秋天裡的落葉,足見他有多害怕。

  單純一臉納悶地轉頭看岳非,才發現岳非這個頑皮鬼居然還戴著牛頭的面具,難怪他們要害怕。

  「陳大爺,您誤會了,他不是牛頭——」

  「鬼呀!」

  老人家也不等單純解釋,抓住孫子的手就拔腿狂奔,單純只能看見故人逐漸遠去,卻什麼也做不了。

  「陳大爺,我真的不是鬼,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單純難過到自言自語,岳非卻相反地非常開心。

  差點以為她真的會被拉回古代,好險只是照妖鏡,照出彼此的樣子順便say個hello,然後bye-bye。

  單純說不出有多沮喪,她居然被當成女鬼,就算她說破嘴他們都不相信,真教人傷心。

  「都怪你!」一肚子氣無處發,她乾脆拿岳非開刀。

  「怪我?」他用手指向自己,一臉莫名。

  「誰讓你戴那個奇怪的面具,不怪你怪誰?」話畢,她氣得轉身走向車子,不想跟他說話。

  「怪我嗎?」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咧嘴一笑,一點都不在乎挨罵。

  裝神弄鬼他在行,還有馬面沒登場呢!現在就罵他,會不會太早了些?

  岳非的臉皮不是普通的厚,心情不是普通的好。

  感謝Jimmy,他不得不說他的嗜好就是怪,但怪得剛剛好,對他完全合用。

  ※※※※

  飯店的房間內,岳非和單純各占據雙人床的兩側。岳非坐在右邊,單純坐在左邊,誰也不理誰。

  他們已經冷戰了兩個鐘頭,兩個鐘頭前他還覺得她偶爾鬧個小脾氣滿可愛,但連續鬧了兩個鐘頭,連聖人都會受不了,何況他原本就沒什麼耐性。

  「喂,妳可不可以別再生氣了?」他好累。「我怎麼知道妳的古人朋友會挑那個時候出現,我又不是故意想嚇他們,只是一場意外。」

  「你害我變成女鬼。」單純一想到引起鄉民誤會就好委屈,之前大家明明都很喜歡她。

  「在他們的眼裡,妳本來就是鬼啊!」都投井自盡了還出現在他們眼前,要說不嚇壞他們,那才真的是活見鬼——呃,抱歉。

  「可是我明明還活著!」她都開口說話了,他們還不相信。

  「也是。」這話他非贊同不可,否則就代表自己正和女鬼談戀愛,那可比跟古人約會還慘。

  「都怪你到現在才帶我回北京,我若是早些時候回來,井就不會被封,我就能回去。」說來說去還是他的錯,他竟好意思表現得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我已經盡力了好嗎?」他喊冤。「妳以為辦證件很容易嗎?不要忘了,在這個世界妳是沒有身分的人,從無到有,本來就需要花費時間。」

  「那為什麼我一跟你說井被封了,你就能馬上帶我過來?這不就表示其實證件早就辦好了,只是你沒拿給我,也不讓我知道。」她可不是傻瓜,沒在第一時間提出質疑,是因為她急著了解情形,沒空跟他吵,現在井被封了,她當然把帳算在他頭上。

  「呃……」反倒是岳非沒考慮得這麼仔細,連被抓包都不知道怎麼應對。

  「你為什麼要隱瞞證件的事?」她十分不諒解岳非。「我們說好了,只要我答應當你的女朋友和你一起哄爺爺開心,你會幫我想辦法讓我回去。」

  結果別說幫她想辦法,還戴了個牛頭面具嚇壞陳大爺,她真擔心他老人家承受不起如此驚嚇。

  「我是答應過要幫妳想辦法……」他猛抓自己的頭髮,不知道該怎麼說。「妳可不可以不要回去?」

  他無法反駁,只能求她留下來,雖然他已經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單純的心還是不免重重跳了一下。

  「我一定要回去。」她幾乎可以稱得上冷酷無情,無論他求她多少次,結果依然相同。

  「又是因為那個傢伙嗎?」他連情敵的名字都不屑說,可見他有多討厭許賢。「為了他,妳寧可冒險投井,真是了不起。」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遍,我不想再討論。」光會吃醋卻不肯表明自己的心意,這算什麼?

  「可是我想。」他真的很嫉妒那個傢伙,雖然他不肯承認。

  「你想跟我討論許賢?」她懷疑地看著他,以為他瘋了。

  「嗯……嗯。」他抬高下巴硬著頭皮點頭,一臉不情願。

  「你真是個怪人。」明明就很勉強,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談論情敵。

  「妳不知道岳群都怎麼叫我嗎?」他提高音量。

  「都怎麼叫你?」

  「他都叫我鐘樓怪人。」

  ……好冷的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他真的沒有開玩笑的天分。

  「算了。」她懶得同他爭辯,反正她也不知道鐘樓怪人是哪號人物。

  「等一等!」眼見她要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他急忙阻止她。

  「又有什麼事?」經過一整天的奔波勞累,她只想睡頓好覺,明天再來想回去的辦法。

  「妳……要不要吃口香糖,我拿給妳吃。」

  ……

  「你自己留著吃,晚安。」她嘆口氣,轉身回房間,不明白他要孩子氣到什麼時候,她喜歡上這樣的男人也真辛苦。

  「單、單純——」

  砰!

  單純用力把門關上,岳非只能對著空氣呼喊她的芳名。

  「……唉!」他對著緊閉的門扉抓抓頭,不明白自己怎麼這麼沒用,不懂得說好話安慰她就算了,還盡做一些無厘頭的舉動。

  你想跟我討論許賢?

  她不可思議的表情,證實他有多離譜,有誰會想和心上人討論情敵?除非那個人瘋了,而他偏偏恰巧是那個瘋子。

  其實,他真正想問她的是——妳還愛著許賢嗎?他到底有什麼好,讓妳即使冒險也要投井,他在妳心中的地位就如此重要,就沒有人能夠取代?

  這些問題日夜困擾著岳非,讓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可能愛上單純。

  「笨蛋!想說什麼就勇敢說出來,幹什麼扯那些有的沒有的?」

  同一時間,隔壁房間內的單純也在嘲笑岳非傻,他明明有話對她說,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承認自己喜歡她很難嗎?還是說,他壓根兒瞧不起她這個打明朝來的古人?

  受到封井和被誤當作是女鬼的雙重打擊,單純真的累了,如果連岳非都看不起她,單純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得下去?

  她知道岳非喜歡她,但喜歡到什麼程度她就不知道了,因為他從未表白。

  他仍是把她當成新奇的玩具嗎?她希望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再怎麼新鮮的玩具都有玩膩的一天,一旦不再受到主人的喜愛,就會被丟棄。

  她不想被丟棄,所以她才堅持要回去。

  直到這一刻,單純才明白她有多想守護自己的愛情。她擔心客棧大夥兒的心情是真,她不想耽誤許賢也是出自於真心,但真正讓她非回古代不可的原因是岳非。她想將和他相處的這段時間,封存在記憶深處。希望等她年老時,還保有最美好的回憶,她不想被丟棄了以後才來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愛上這個男人?

  姑娘,妳聽我說。

  她希望在他的記憶中,她還是那個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的女孩。

  妳穿越時空,跑到現代來了。

  她真的不希望他眼中的光芒消失,而那極有可能發生,當新鮮感消失,玩具還會是玩具嗎?只是破銅爛鐵。

  她不要被當成破銅爛鐵,絕對不要!

  晶瑩的淚水,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流下她的眼眶,浸潤她的雙頰。

  單純既不想走到這一步,就得想辦法回到古代,但井又被封了,只留下一潭清水連接過去與現在,而且隨時會消失不見。

  想到自己極可能迷失在現代,當個什麼也不是的時空旅人,單純就全身顫抖,一點兒也不想淪落到這般處境,太悲慘了。

  用手將眼淚擦乾,單純告訴自己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回去,她必須更積極些。

  當天晚上,岳非和單純兩個人都睡不著,都在床上翻來覆去。

  一定要想辦法把她留下來!

  一定要想辦法回去!

  緊鄰一道門的兩人,想法天差地遠。有如兩條平行線,永遠沒有交集,除非有人願意轉彎。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7 PM


第九章

  次日,又是傾盆大雨。

  這個季節北京的天氣本來就極不穩定,只是下雨還好,如果再颳起大風,天堂井僅剩的小水潭恐怕會跟著崩塌,這也是單純所擔心的。

  不過天氣不好,便意味著工人無法工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此一來,她就不必害怕井會被填起來,斷了回家的路,因為既然她能看見陳大爺,陳大爺也能看見她,便表示確實有一條時空通道,只是不知道怎麽跨過去。

  「妳一整天都在看那本書,不覺得無聊嗎?」岳非靠在沙發椅背上,斜眼打量跟他對面而坐的單純,十分佩服她好學的精神,竟然從台北一路看書看到北京,而且看的還是同一本書。

  「不會無聊,這書很好看,看再久也不覺得膩。」讓她捨不得放下的書本,正是在探討時間旅行,也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就算妳把書翻到爛,也找不到回家的方法,還是放棄吧!」那本書他看過,圖文並茂,盡說些聽起來很了不起,其實不知所云的理論,這樣也可以拿來賣錢,真好賺。

  「時間旅行,本來就是不可行的。」她反駁他。

  「妳都知道不可行,還看得這麼起勁。」他抱怨。「不對哦,如果時間旅行不可行,那妳現在為什麼在我面前?」她本身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不是嗎?

  「我知道你嫌我。」她的想法果然是對的,她已失去新鮮感。「不必擔心,就算你不幫我,我也會自己找到方法回去!」

  他只是就事論事,她忽然就發起脾氣,簡直莫名其妙。

  「妳一個人留在房間慢慢看書,我不奉陪了。」他決定出去走走,省得氣死。

  「不送。」趕快走,她也好專心看書。

  岳非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從沙發椅上彈起來,大步走出單純的房間。

  單純始終面無表情,一直等到他甩上門後才紅眼眶,罵自己傻瓜。

  門外岳非同樣茫然,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他們應該相親相愛,彼此安慰;她應該倒在他的懷裡哭訴她回不去了,她該怎麼辦?他應該抱著她說沒關係,妳還有我,然後kiss,happy ending。

  這是他想像中的畫面,結果卻完全相反。她既未向他哭訴,也不打算放棄回古代,他英雄無用武之地,只能待在一邊乾著急,說些沒大腦的話,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頭好痛。

  岳非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但他覺得很煩,需要喝一杯。

  於是打手機給張勤,他老兄夠意思,一聽說他心情不好,馬上開著另一輛車過來。

  「我以為你有一陣子不會來北京,怎麼這麼快又來……啊?該不會是想我吧!」張勤維持一貫風格,一見到岳非就損他。

  「想你了。」岳非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幫他倒了一杯威士忌。

  「還想我呢!」張勤打死不信。「你的馬子呢,你沒帶她過來?我聽說你幫她弄了些證件,現在帶她出國應該不困難吧?」

  「帶來啦,消息真靈通。」岳非咕噥的抱怨。「連你都知道我幫單純弄證件,那我堂哥知道這件事情,就沒什麼稀奇了。」

  「你堂哥也曉得這事兒?」張勤愣住。

  「嗯。」岳非搖晃了一下杯中的冰塊回道。

  「這可不簡單。」張勤搖搖頭,拿起酒杯啜了一口威士忌,把酒杯放回桌上。

  「我堂哥一直以來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岳非不得不承認岳群的表現完全對得起他的名字,出類拔萃,難怪他那麼驕傲。

  張勤沒答話,岳群傑出人人知曉,但他以為是在事業上,沒想到他對社會的陰暗面也不陌生,這就值得推敲。

  「喂,敦仔的嘴巴夠緊吧?」見張勤一臉嚴肅,害岳非也跟著緊張起來。「我委託他弄證件的事,他會不會到處亂說?」

  「敦仔的嘴巴一向牢靠,所以我才敢把他介紹給你。」他張勤做事不會出錯,儘管放心。

  「那我堂哥……」

  「所以我才說他不簡單。」張勤拍拍岳非的肩膀,要他機靈一些,別招惹岳群。

  岳非苦澀地笑了笑,明的他就鬥不過他堂哥,況且來暗的,恐怕會死無全屍。

  「你在電話中說你心情不好,怎麼個不好法?」張勤稍微點了岳非一下便立刻回到正事,岳非又是苦笑。

  「我和單純吵架了。」

  「為什麼吵架?」

  「不知道。」岳非聳肩。「只是一想到自己會失去她,就覺得很煩。」

  「哇,看樣子你陷得很深。」完全就是個癡情種啊。「既然你這麼害怕失去她,早點兒定下來不就得了唄,煩什麼煩?」

  「你的意思是……」

  「結婚。」張勤答道。「反正現在她有身分了,你們隨時可以結婚。」

  「我和單純結婚?」岳非睜大眼睛,以為張勤在說笑,張勤嚴肅地點點頭,答道——

  「別跟我說你沒想過這事兒。」他不信。「你之所以堅持幫她辦證件,不就是用在這個時候?」

  張勤比岳非自己還要了解岳非,也知道他在單純身上投注了多少心思,雖然他始終不肯告訴他單純打哪兒來、為何沒有身分證,但張勤不在意。人嘛!沒保有個幾件秘密,那還叫人嗎?得叫透明人。

  「好了,我還有事兒要辦,你一個人好好想想。」張勤來去一陣風,從進入酒吧到走出酒吧,前後待了不過十分鐘,卻對岳非造成極大影響。

  他是為了跟單純結婚,才幫她創造身分?

  整個下午,岳非都在想這個問題,直到晚上雨停了,單純打算獨自前往天堂井,他才清醒過來。

  「妳想一個人去天堂井?」岳非急忙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單獨冒險。

  「我得去看井還在不在,別阻止我。」她拚命扳岳非的手要他放手,岳非雖然曾考慮打昏她強迫她留下來,最後還是選擇放手。

  「我陪妳去。」他投降。

  「什麼?」她有些意外。

  「我、陪、妳、去。」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不容她拒絕。

  「可是我以為……」

  「妳以為我們吵架我就不會理妳,也未免太小看我。」他是有些孩子氣,但必要的時候也勇於承擔,不會逃避。

  「哦!」她羞愧的低下頭,承認自己就是這麼想,她的心胸太狹窄,對不起……

  「再說,我還有一個馬面面具還沒戴過,非去不可。」他最後做出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結論,單純瞬間無言。

  「……走吧!」面對他這種個性的人,她還能說什麼?對他有期待她基本上就是傻瓜,活該惹人嫌。

  「我去拿車鑰匙。」岳非依然找不到正確的溝通方式,兩人繼續鬧彆扭,短時間內無解。

  在今日大雨的沖刷下,天堂井果然又往下陷,但水潭卻因此擴大,看得更清楚。

  岳非實現自我承諾,戴著馬面的面具在水潭邊晃來晃去,單純都快煩死。

  月黑風高,現場的氣氛已經夠詭異,他一會兒牛頭,一會兒馬面,幸好四下無人,否則還不把人嚇死。

  他們足足在井邊徘徊了一個小時,水潭沒有起任何變化,岳非等得不耐煩,再次勸她放棄。

  「都已經過了一個鐘頭,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他皺眉。「再等也不會有結果,昨天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剛好給我們碰上,今天就沒有這麼好運。」

  「不會。」她斬釘截鐵的回道。「時空之門只要開啟,就會連開好幾天,不會突然間關閉。」

  「妳怎麼知道?」

  「書上寫的。」她看的那本書。

  「妳還真的相信那個作者寫的東西?」鬼話連篇。「我告訴妳,那都不是真的,只是作者亂掰……」

  「許賢,大半夜的,你幹嘛帶我上這兒來?」

  每當岳非開始勸單純,水潭就有反應,真是活見鬼了。

  許、許賢?

  更離譜的是這次來的人還是他的情敵,這是什麼孽緣?

  「村裡的陳大爺說他昨兒個晚上見到單純的鬼魂,我特地帶妳來見識見識,妳可得感謝我。」

  水潭映照出許賢的身影,單純同樣感到非常吃驚,因為許賢身邊的女子,正是村裡有名的風騷寡婦,傳說她跟村子裡的男人大多有染,生活極不檢點。

  「單純,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風騷寡婦夫家姓錢,大家都叫她錢大嫂,豔名遠播。

  「說起來,她還是你給害死的,如果不是你追著她跑,她也不會掉進井裡,成了冤死鬼。」錢大嫂說起單純的死訊,就跟吃飯一樣輕鬆,好像死了一個人沒什麼了不起。

  「這怎麼能怪我?」許賢笑得淫蕩,兩手不停搓錢大嫂的奶子,趁天黑四下無人,兩人當場脫衣幹起苟且之事。「這還不都是妳出的主意?要我假扮盜匪除掉單純,再藉機霸佔她的財產,多虧她爹死前逼我簽下的同意書,讓我能以單純未婚夫的名義,順利繼承她的財產。」

  「那還不是得感謝我跟師爺的交情好,沒有師爺暗中使力,你也不可能順利拿到單純的財產,別忘了,你可是還未入贅單家呢!」

  「是,全是娘子的功勞。」

  「討厭!」

  「哈哈哈!」

  接下來是兒童不宜的畫面,連岳非這個身經百戰的浪蕩子,都覺得噁心。

  「單純……」他轉頭看向單純,她的臉色慘白,眼神呆滯,似乎遭受到很大打擊。

  這也難怪,她一心想回去會情郎,結果情郎早勾搭上別的女人,還為了奪取她的財產,兩人密謀將她害死。

  他這張烏鴉嘴就是無藥可救,他才說那個黑衣人可能就是許賢,就真的應驗了。看來,他該改行去算命,生意肯定不惡。

  「說起來也真好笑,單純一直以為我喜歡她,逢人就說我倆是一對兒,真受不了。」

  彷彿嫌單純受的傷還不夠痛,許賢繼續往她的傷口上撒鹽,話一次說得比一次難聽。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錢大嫂嘟起紅豔的小嘴嬌嗔。「人家可是村民公認的大美人,做事靈巧又能幹,如果你們不是青梅竹馬,沒說準兒人家還看不上你呢!」

  「太能幹的女人惹人嫌,好女人就得懂得怎麼在床上伺候男人,就像妳一樣。」

  說完,又是一副慘烈的戰況,水潭陸續傳出女人的淫叫聲,此外許賢也吼得挺大聲的。

  岳非實在看不去了,抓住單純的手腕,硬是把她拖到水潭前面,來個絕地大反攻。

  「岳非?」單純茫然地仰頭看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只見他用力抓緊手電筒對準水潭照過去,強烈的光線立刻引來許賢和錢大嫂這對狗男女哇哇大叫。

  「這是什麼光?好刺眼!」

  一如昨晚,以許賢和錢大嫂的角度,他們看見的是站立的兩個人,而不像岳非和單純是居高臨下望著他們,所受到的驚嚇自然更甚。

  「喂,說還我命來。」他捏單純的手心,要她照著唸。

  「啊?」

  「發什麼呆?快說。」他如果不整死那對無恥的狗男女,名字就倒著寫,岳非發誓。

  「還我命來。」

  「太小聲,再大聲一些。」

  「還我命來!」

  「再一次,這次要帶點感情。」

  「還我命來——

  「很好,多喊幾次。」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於是乎,許賢和錢大嫂被單純的索命聲包圍,一次比一次還響。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還我命來來來來……

  「這、這不是單純的聲音嗎?」

  「是她的聲音沒錯,難道真的有鬼?」

  狗男女害怕的抱在一起,直直地看著前方的人影,就怕站在前方的白衣人真的是單純。

  「分妳一些光,好好嚇嚇他們。」岳非用手電筒照單純的臉,由下而上的打光方式,使她看起來就像鬼屋裡的道具。

  「是單純!」

  「啊——啊——」

  許賢嚇得全身發抖,錢大嫂則是死命尖叫,加上兩人都衣冠不整,一整個好笑。

  「喂,說台詞。」嚇死他們。

  「還我命來!」這次單純不用他捏手心,就已經把這四個字背得比貞子還要流利。

  「原諒我,單純,我不是故意要殺妳的,所有事情都是她指使我做的,妳要報仇就找她,別找我!」

  「胡說什麼呢?你這個沒用的男人。」錢大嫂跪著跟單純道歉,拜託她千萬別找她報仇。

  「單姑娘,這一切都是許賢的主意,他說妳沒爹沒娘沒親戚,死了也沒人知道,最好下手。是他自己想奪取妳的財產,與我無關。」

  兩個人推來推去,都說是對方的錯,其實是共謀。

  單純已經憤怒到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原來許賢這麼討厭她,只是為了她的財產不得不忍耐,最後還乾脆把她約到林子裡,假扮盜匪追殺她,只因為他早就和錢大嫂有了姦情,等不及想獲得她的財產!

  「該我上場了。」看單純嚇人嚇得這麼愉快,他忍不住技癢客串一下龍套,就看見他拿手電筒往自己的臉上照,許賢和錢大嫂臉上頓時失去顏色。

  「救命啊,是馬面!」

  他們兩個嚇得連褲子都來不及穿,連滾帶爬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不要跑,我還有牛頭沒給你們看呢!」岳非冷哼,轉頭看身邊的單純,以為她會嚎啕大哭,沒想到她卻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看這兩個人,連褲子都來不及穿!」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太大打擊,行為舉止都有些反常,看得岳非十分為她擔心。

  「妳還好吧?」他拿下面具望著單純,怕她會支持不住突然昏倒。

  「當然不好。」她回道。「親眼目睹未婚夫和別的女人搞七捻三,還聽見他親口承認他就是殺自己的凶手,怎麼可能會好?」

  說的也是,誰都受不了這種打擊,男人都難以忍受,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妳打算怎麼辦?」不過,這對他來說無異是一項利多,他又找到另一個阻止她的理由。

  「就算妳回去也沒有用,財產已經落入妳未婚夫的手裡,妳回去只是為自己招來危險,他一定會再試圖殺妳。」他第N次勸她。

  沒錯,許賢既然已經走上這條路,一定會趁著事情尚未大肆張揚之前,一不做、二不休,想辦法把她除掉,她回去只是送死。

  然而,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從小生活到大的客棧就這麼落入那對狗男女的手裡,就心有不甘,說什麼也要拿回她爹留給她的客棧。

  此外還有一點教她掛心,萬一客棧真的落入許賢手上,那麼客棧裡頭的人呢?客棧裡頭的長工、廚娘、和跑堂的伙計,每個人都像是她的親人,客棧突然易主,他們一定會覺得無所適從,這還不打緊,萬一被那對狗男女給攆出去,他們的生計又該怎麼辦?有沒有人能夠照顧他們?

  單純越想越覺得自己有回去的必要,至少要知道客棧的大家夥兒有沒有地方安身立命,她才能安心。

  「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她突然想到也許後人有做記錄,查閱之後就能知道客棧的命運。

  「妳是指妳來現代以後,家鄉所發生的事嗎?」他反問單純。

  「嗯。」單純點頭。「我聽說各個地方的官員都會將地方發生的大小事派人記下來,做成冊子,我在想,也許那些冊子有留下來也說不一定。」

  「妳說的是地方志。」聰明。「如果找到妳家鄉的地方志,應該就可以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

  投井自盡,這是轟動鄉里間的大事,不可能沒有記錄。怕的是年代久遠記錄遺失,那就沒有辦法了。

  「我們該上哪兒去找地方志?」雖然機會渺茫,但是單純不放棄,定要知道之後發生什麼事,她才能作決定。

  「圖書館吧!」他想不到別的地方。「OK,明天我們就開始行動,先從北京的圖書館找起——」

  「等等!」別衝太快。「光北京就有那麼多間圖書館,你知道是哪一間圖書館嗎?」

  「所以才說一間一間找……」

  「太浪費時間了。」她搖頭,拿出手機。「何必這麼麻煩,利用手機上網找就行了。」

  岳飛看她頑皮地搖晃手機,不禁咧嘴一笑。

  如果google想找年度代言人,一定得找她,沒有人比她更善於利用現代科技。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7 PM


第十章

  經過一番波折,單純還是沒有找到平羅村的地方志,這是她第一次對現代科技產生質疑,她還以為這個世界什麼東西都有,什麼事都做得到,但在找地方志這件事上她失望了,雖然透過搜尋引擎,她發現很多省縣都有地方志,有些還設有網頁供民眾查閱,但大多都是近幾十年的,找不到明代的資料。

  「肯定有,不過要花點兒時間。」

  實在沒辦法,岳非只好請出萬事通的張勤幫他搞定,張勤雖然答應,但泡圖書館畢竟不是他的長項,如果要他安排走私,他的動作可能還快一些。

  欲速則不達。

  單純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她實在沒有時間。

  今日的天氣不錯,工地那邊很有可能會一口氣把井填平,果真如此,她沒有選擇,非趕在時間的入口關閉之前回到古代不可。

  話雖如此,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回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必怕會跑到其他時代,因為接連兩天她都看見村裡的人,背景也是她熟悉的街道。現在回去,不會被捲到其他時空,是回去的最好時機。

  也許她本身就是時空旅人的關係,對氣氛特別敏感,總覺得今天晚上會有什麼事發生。

  跑了一天的圖書館,岳非累到一回飯店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連晚飯都沒吃,只管夢周公。

  「呼呼!」

  他真的睡得很熟,當他熟睡的時候,沒人在他耳邊擺上鬧鐘是叫不醒他的,而單純一點兒也不希望他這個時候醒來,因為她不知道怎麼跟他說再見,怕自己開不了口。

  再見,岳非,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單純勇敢了大半輩子,卻選在這一刻做膽小鬼,趁著他熟睡之際與他告別。她知道她的做法太失禮,而且不夠周全,但她真的沒有時間等他找到地方志,因為直覺告訴她時間之門快關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她永遠回不了古代。

  她走到床邊,凝視岳非的睡臉,看著看著露出苦笑。

  他明明就長得很男人,個性卻像孩童一樣頑皮,只能說他是大孩子吧!因為家境優渥,不愁吃穿,讓他不必像別人一樣努力,就可以獲得一切。

  又因為家庭殘破,無人照料,他幾乎是靠自己長大的,不像其他人有父母管教和疼愛。

  爺爺雖然對他十分嚴厲,但同時又極為溺愛,嘴巴上罵他是廢物,罵他不知長進,丟盡岳家的臉,但他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都盡可能滿足他,隨他亂搞,他才會這麼孩子氣,因為沒有長大的必要。

  慢慢地蹲下來,將雙手交叉放在床沿,單純把下巴擱置在手臂上仔細打量岳非的臉。

  他的五官雖然不像岳群有稜有角,卻也不會過分秀氣,整體來說相當有個性。他的眉毛濃密,鼻梁挺直,鼻形完美。現代人形容他這種鼻形叫做「希臘鼻」,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稱呼,她來到這世界的時間太短,來不及學習這麼多東西,雖然她已經拚命學習,但還有好多她不懂的事,是因為她太笨了嗎?為什麼她的學習能力不能再好一些?

  她從來不知道離別是如此痛苦,明末動蕩不安的社會氣氛教會她人生無常,在她的時代,人們往往因為一個小感冒而發展成肺炎痛苦死去,這裡卻只要在感冒初期吃藥打針就沒事,很少人因為感冒丟掉性命。

  這些都是她看電視、看報紙和看書學到的,她尤其喜歡圖書館,在這兒人們可以自由閱讀書籍還不用錢,在她的時代一般人家想填飽肚子就很困難,何況買書?她房間裡的那些書,都是她省吃儉用攢下銀兩買的,還曾經因此被許賢嘲笑,說個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做什麼,又不能參加科舉,不如多研究一些房中術,日後嫁人還能派上用場。

  仔細回想,當時他就暗示她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只是她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老實說,知道許賢並不喜歡自己,她反而鬆一口氣,因為她的心早已屬於這個正在熟睡的男人,他的孩子氣往往叫她氣得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卻又每每擄獲她的心。

  伸手摸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這是她最後一次碰他。過了今晚,他只會存在於她的記憶之中,而她將會回歸歷史,隨著大明朝的滅亡死去,或是成為異族統治下的次等公民。

  將手縮回來緩慢起身,單純告訴自己過多留戀只會讓她的腳步更沈重,她如果還想回去,最好立刻轉身。

  她果真轉過身,但並沒有馬上走出房間,而是去拿紙和筆。

  單純原本想不告而別,但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出這種事。岳非不但是她的心上人,同時是她的恩人,她不能不留隻字片語就離開他,最少也要讓他知道她回到古代,他才放心過他的生活。

  緊緊握住原子筆,單純心中有許多話想對他說,然而等到真正下筆,卻又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她想告訴他,她愛他,但那又有何意義?只會加重他的負擔,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不管他是出自同情,還是天生秉性善良無法見死不救,她都感激他。沒有他的幫助,她根本無法在這個世界存活,遑論過得如此舒適。

  所以——謝謝你,我回家了。這是最好的言語,也是她目前僅能想到的。不要怪她無情,而是她怕自己再想下去會走不開,她不屬於這裡,無論她的外表有多像現代人,骨子裡還是三百多年前的古人。

  最重要的是,她在這裡找不到愛。在古代有許多人愛她,在這裡她孤獨一個人,雖然岳非一直陪在她身邊,但誰知道能維持多久,也許下一刻他就膩了。

  她寫完後把紙條放在床頭櫃,順手帶走原子筆。這是她喜歡的現代用具之一,她要把它帶回古代記帳的時候使用,有時候一忙起來連磨墨的時間都沒有,這個時候就可以派上用場。

  單純一向實際,或許因為太實際了,許賢才會受不了,畢竟男人都喜歡辣一些的女孩。

  他也喜歡辣妹嗎?

  單純望向床上的岳非,回想第一次見面時他的表現。

  答案是肯定的,他不只喜歡辣妹,還喜歡玩cosplay。驚訝嗎?她現在連cosplay都知道怎麼拼音,可見這兩個月內她學會了多少東西。

  還不夠,遠遠不夠。

  單純強迫自己割捨對現代的依戀,告訴自己,就算知道cosplay怎麼拼又如何?依然無法改變她從古代來的事實。

  她悄悄走出岳非的房間,很小心的關上門,然後回自己的房間拿皮包,離開飯店。

  在搭上計程車之前,她先去超市買了手電筒和電池,待會兒到工地需要用到。

  「小姐,請問現在幾點了?」她把手機留在飯店,反正帶走也沒用,古代又收不到訊號。

  「十點半。」超市的店員很好心的告訴她時間,單純點頭道聲謝謝,帶著購買的東西離開超市。

  她接著站在路旁等計程車,好不容易終於發現一輛空車,她急忙揮手攔下車子。

  上車以後,她告訴計程車司機工地的地址,並要計程車在距離工地三百公尺前讓她下車。

  「到了,小姐,十七塊。」計程車司機奇怪地瞄她一眼,想不通她幹嘛提前下車省那一塊錢。

  「給您二十塊,不必找了。」她付了錢推門下車,計程車司機更納悶,既然不是為了省錢,那就更沒道理。

  單純之所以提前下車,說穿了只是顧慮安全,工地黑漆漆一片,萬一計程車司機臨時起色心怎麼辦?總是得防著點兒。

  小心駛得萬年船,這道理古今通用。

  她走在人行道上,身邊到處是穿著清涼的年輕男女,單純卻已見怪不怪。

  回想兩個月前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多驚慌啊!以為自己死了來到天堂,天堂的男男女女皆奇裝異服,還用不尋常的眼神瞧她,當時她覺得那些人好奇怪,現在看來她才奇怪,如果現在突然衝出一個人穿著古裝,她大概也會做出相同反應。

  勾起嘴角,單純忽然想起一句名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跟她目前的情況很像。

  她邊走邊辨認古井的方向,在行經一處霓虹閃爍的建築物時,不禁停下腳步,仰望閃亮的招牌。

  歡迎來到天堂。

  這是她和岳非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當時她一頭栽進他的懷裡,他以為她是他在夜店釣到的辣妹,她以為他是要帶她去報官的大好人,兩人因此而產生誤會。

  如果妳不是那個女人,幹嘛跟我走?

  是你自己說要帶我去報官,還說要帶我見縣太爺,我不得已才搭上你的無馬馬車,誰知道你竟然騙我!

  往事如雪片一般向她飛來,幾乎將她淹沒。

  她深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往前走,不敢再回憶和岳非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怕想多了真的會走不開。

  單純加快腳步,走到空無一人的工地,算算時間應該已經進入子時,如果真的會發生什麼事,也應該是這個時候,因為前兩次他們都是在子時看到村民,這時辰似乎是連結古代和現代的關鍵時刻,她得好好把握才行。

  她拿出手電筒照工地,果然不出她所料,井已經完全被填平,天堂井的傳說從此正式走入歷史。

  茫然地踩上已然被填平的古井,兩個月前這兒還是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如今已成為平地。

  她不解,是時間的入口更換地方了嗎,否則井怎麼會被填平?

  從來時間旅行本身就是一道無解的難題,因為無解,所以至今還未找出答案,當然也沒人可以告訴她該怎麼做才能夠再次回到古代。

  完了。

  單純萬分沮喪的蹲下來哭泣。

  今兒個一整天,她總有一種會發生什麼事的感覺,但如果老天爺是想告訴她,她回不去,那麼她寧可不要知道。

  就在她開始掉眼淚的時候,一件奇妙的事發生了!只見原本平靜的地面,突然向上射出一道強烈的光線,她的頭頂上方突然產生一道漩渦,疑似是時空之門。接著,光圈從天而降,一圈一圈纏繞她的身上,抬起她的身體往上飄,和她來現代時的情形相當雷同。

  她知道,她要被帶回古代了,在心裡默默跟岳非說再見。

  再見,岳非。還有,謝謝你。

  她的身體慢慢往上飄,在吸力開始增強之前,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硬是把她扯下來。

  「岳非!」

  她轉頭看岳非,只見他一臉堅決。

  「你怎麼會知道……」

  「不要走!」他懇求她。「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需要妳。」

  是需要不是愛,他果然把她當成玩具。

  「我不能留下來。」她不屬於這個時代,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如果我說我愛妳,妳也不能留下來嗎?」他的雙臂有如鋼條緊緊圈住她的腰,一如他突如其來的告白禁錮了她的心,單純只能張大眼睛看著岳非。

  「我愛妳,請留下來。」他再說一次,用盡全身的力氣和時空拉扯,無論如何都不讓上天把她帶走。

  「你不可能是說真的。」她只是他的玩具,等新鮮期一過就會被丟棄,她不想過得這麼悲慘。

  「我這一生從未如此認真,我真的愛妳,請妳相信我。」他抬頭看他們上方的時空之門正慢慢縮小,吸力也沒有剛開始時那麼強。

  「我很想相信你。」她看著急速萎縮的時空之門,害怕自己回不去,這事一旦真的發生,誰能負責?

  「那就相信我,我要和妳結婚,愛妳一生一世。」他樂於承擔她的一切,只要她肯給他機會。

  岳非最後這一句話,宛如定身咒讓她當場僵住,時空之門也在這個時候關閉。

  「你、你說什麼?」她不敢置信地問岳非,岳非則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戰勝時空的吸力,成功將她留下來,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妳聽到了,我要跟妳結婚。」他將她放回地面,但雙手依然圈住她的腰,怕她溜掉。

  「聽是聽見了,但我還是不敢相信。」她用手捏自己的臉的——會痛,代表是真的,她不是在作夢。

  「妳有什麼好不敢相信的?無法相信的人是我!」他自嘲。「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沒想到竟然被一位從明朝來的女孩綁住。」

  「可是、可是我們能結婚嗎?」她突然慌亂起來。「我又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沒有身分,怎麼跟你結婚——」

  「妳有身分證和護照,未來還要考駕照,我們為什麼不能結婚?」岳非提醒單純,她不再是沒身分的人,他為她創造身分,讓她能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

  單純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怎麼都不敢相信他真的愛她,還要跟她結婚。

  「對不起,我要是早點表白就好了,妳就不會徬徨不安。」他將她擁入懷裡,好好跟她道歉。

  「你也知道我沒有安全感?」她還以為他沒有知覺。

  「我一直都知道。」他自首,再次認錯。「只是我雖然知道,卻一直以為還有時間,一直以為妳回不了古代,所以一拖再拖,遲遲不肯表白心意。」

  「承認自己喜歡我很難嗎?」她難過地問,不想聽到肯定的答案。

  「很難。」他誠實回道。「我這輩子還沒有像喜歡妳一樣喜歡過任何人,這對我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我需要時間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妳。」

  「你確認好了嗎?」他的話讓她暖到心坎裡,雖然他沒說什麼甜言蜜語,但她就是高興。

  「妳不給我時間。」岳非抱怨。「而且妳太卑鄙,竟然趁著我睡覺的時候落跑,要不是我剛好起來喝水看見妳留在床頭櫃的字條,根本來不及阻止妳。」

  他永遠忘不了,當他看見留言時有多恐慌。

  謝謝你,我回家了。

  短短幾個字,卻掀起他內心最強烈的風暴,讓他的手抖得跟痲瘋病人似地無法拿穩紙條。

  她要回古代了!

  曾經他把這句話當成笑話,斷定她怎麼也回不去,然而在他親眼目睹古代的影像以後,不得不相信確實有時間之門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怎麼打開。

  他慌了,也怕了,記起今日她一整天惴惴不安。問她在煩惱什麼?她只說她感覺今天晚上會有事情發生,當時他還嘲笑她太敏感,沒想到她竟真的付諸行動。

  也許是和她混久了,感染到她的特殊體質,在開車前往工地的途中,他隱約感覺到今天晚上的氣氛不對,怕會真的出事。

  果然,他一下車就看見她被光圈纏住,整個身體往上飄,如果不是他動作夠快及時抱住她,她恐怕已經回到古代。

  「我就是不希望你阻止我,才故意偷溜的。」誰知道還是被他發現。

  「妳為什麼怕我知道?」他很生氣。「我以為在這件事上我們是同伴,我一直很努力想幫助妳回家。」

  「才怪!」她不客氣的吐槽。「這件事從頭到尾你就沒努力過,只會鬧場。」一會兒扮牛頭,一會兒扮馬面,玩得好不開心。

  「誰說的?」大人冤枉,他要申冤。「我為了幫妳弄證件讓妳能夠回到北京,妳知道我花了多少錢嗎?」

  「多少錢?」她心虛地問,不是很想知道答案。

  「以妳家鄉的貨幣單位計算,應該可以把整個村子全買下來。」他說。

  「老天,要這麼多錢?!」她倒吸一口氣,完全被他騙過去。

  「這還不包括帶妳回台灣的費用。」他越想越心疼。「妳根本就是一條全世界最昂貴的米蟲,如果沒有像我一樣的財力,絕對養不起妳。」

  「我不知道我花了你這麼多錢。」她羞愧地低下頭向他認錯,她不該說他在這件事情上沒付出努力。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妳得還我這筆錢。」他是個精明的商人,既然投資一定要有所回報,不能賠太多。

  「這麼一大筆數目,叫我如何還你?」她皺眉,總覺得他在開玩笑。

  「很簡單,用妳的身償還。」他瞬間化身邪佞貝勒,用手支起她的下巴就要她付頭期款。

  「你開玩笑的吧?」她緊張的模樣好像可憐的村姑,事實上她就是村姑。

  「妳說呢?」他低頭吻她,一半玩笑,一半認真。

  當天晚上,他們提前度過新婚夜,過程折騰,但結果卻十分美好。

  「我愛妳。」

  「我愛你。」

  他們同時告白,同時笑出來。

  「噗!」好好笑。

  他們真是一對傻瓜,女主角還打從遙遠的明朝來,也算新鮮。

  ※※※※

  張勤不愧號稱「地球上最可靠的男人」,有求必應,無論是明的或是暗的他統統有辦法,連明末的地方志他也弄得到手。

  張勤將平羅村的村志掃瞄下來,透過網路傳到岳非的電子信箱,他們只要打開iPad就可以看得到三百多年前的文獻。

  根據平羅村的村志記載,心意客棧的女老闆姓單名純,年二十有一,是為村民單信的獨生女,在單信去世以後繼承客棧。此女於崇禎八年在一次晚歸途中遭遇盜匪,單純為保名節投井自盡,因所投之井乃為人人畏懼的天堂井,故無人敢下井撈屍,死狀甚為悽慘。

  單女死後,其客棧由生前約定入贅的未婚夫許賢繼承,許賢繼承客棧之後,因不擅經營,很快將客棧轉賣給鄰村同業,獲銀二百兩,之後與村中寡婦錢氏成親,不久之後得了一場怪病過世,得年二十三。

  許賢死後不到一個月,錢氏隨即改嫁村民朱昌,隔年朱家遇大火,錢氏被活活燒死,朱昌則僥倖逃出。

  單女所遺留的客棧由同業汪漢接手後,客棧生意興隆。汪漢留下客棧內原有夥計包括掌櫃,共計六人,連同汪漢將客棧經營得有聲有色,於崇禎九年改名為昌興客棧。

  這是地方志的大概內容,岳非也不確定,因為寫的是文言文,很難懂,只有單純這個古人可以準確無誤理解所有內容。

  「大家夥兒都沒事,太好了!」看完平羅村的村志,單純感動到頻頻掉淚,一直揉眼睛。

  「這下妳可以放心了吧?」他抽面紙幫她擦掉眼淚,不許她用手揉眼睛,會過敏。

  「嗯。」她點點頭,總覺自己好幸福,有這麼體貼的未婚夫。

  他們兩人日前已經回到台灣,目前正在籌辦婚禮,岳非尤其忙碌。因為幾乎所有事都靠他一個人打理,她目前還幫不上忙,等她再多熟悉一點這裡的生活,應該就能開始發揮作用。

  「不過你這個朋友真是神通廣大,竟然真的找到平羅村的村志。」單純不禁感嘆。

  「他可是被喻為地球上最強的物種,到哪裡都能生存,這點小事難不了他。」張勤的外號很多,每一個都跟地球有關,他懷疑這個世界上若是少了張勤,地球就會滅亡。

  「沒想到許賢竟然比我先死。」死的時候才二十三歲,好年輕。

  「惡有惡報,活該。」他一點都不同情他。

  話雖如此,但他們畢竟是青梅竹馬,還是有些感傷……

  「喂,妳可別告訴我,妳還喜歡他哦!我會翻臉。」他好好一個活人,竟跟死人吃醋,真是服了他了。

  「其實我並不喜歡許賢,所以你可以不必再吃醋了。」浪費時間。

  「什麼?」

  「這門婚事是我爹定的,因為只有他肯入贅,我爹怕他日後反悔,才要許賢畫押,沒想到他早就在打客棧的主意。」只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跟爹都沒看出他的壞心眼,算是瞎了眼睛。

  「既然妳不喜歡他,就該早點說啊!」害他吃了這麼久的醋,可惡。

  「誰教你遲遲不肯表白,我這是報復。」她裝一副壞女人的模樣,怎麼裝都不像。

  「真了不起。」他笑出聲。「想當壞女人,妳得先跟錢氏學學,我敢打賭許賢一定是被她毒害的,不會有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許賢害死單純(雖然其實她並沒死),錢氏害死許賢,然後錢氏又被大火燒死。

  因果報應,屢試不爽。

  人真的不可以做壞事,什麼時候得到報應都不知道。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一切都是巧合。

  「是妳太單純。」不愧名叫單純,什麼事都往好處想。

  「得饒人處且饒人,雖然我真的很想狠狠踹他們一腳。」竟然在她面前上演活春宮,可惡。

  「妳也沒太吃虧,妳也裝鬼嚇他們了,不是嗎?」這其中有他一半功勞,感謝他吧!

  「才不是什麼假裝,我真的成為女鬼了,你看!」她把另一篇有關村民見鬼的記事拿給他看,他點點頭,表示了解。

  「能在歷史上留名是一件光榮的事,妳就別再計較了。」他還是牛頭馬面咧,委屈找誰訴去?

  「這是污名!」

  「也是。」誰都不想成為女鬼。

  「嗚……」單純越想越委屈,開始哭起來。

  岳非不理她,這明顯是假哭,沒有理會的價值。

  「我跟飯店經理約好三點見面,妳一個人慢慢哭,我先去赴約了。」岳非拿起車鑰匙就走人,單純簡直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走掉。

  他起碼也該安慰她幾句嘛,男人!女人一旦弄上手就不值錢,怪只怪她不懂得珍惜自己。

  「嗚……」這次她是真的覺得委屈,但還是沒掉淚。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起,大概是岳非忘了東西,也好,乘機撒嬌順便教訓他。

  單純小跑步衝去開門,看見岳群的臉差點沒嚇著,他來幹嘛?

  「我可以進去嗎?」他手指向客廳問她。

  「哦,請進。」她連忙回神,開門讓他進來。「不過岳非才剛出去,我打他的手機叫他回來——」

  「不必打給他。」他阻止她撥號,要她別瞎忙。「我是來找妳的,他在不在都無所謂,不在更好。」

  岳群出人意表竟是找她,單純不禁緊張起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岳群,深怕露餡。

  「我想知道妳的身分。」他請她坐上沙發,他無意要她罰站。

  「我、我叫單純,今年二十一歲。」她坐在沙發上動都不敢動,簡直比小學生還聽話。

  「我知道妳的名字和年齡,我要知道的是妳的身分。」岳群不耐煩地皺眉,不喜歡她閃爍其詞的模樣,不適合她。

  「我有身分證……」

  「假的,還有呢?」岳群僅僅一句話,就可以讓單純臉上的血色盡失,不知道如何接話。

  「妳有一切生活所需要用到的證件,但都是岳非找人偽造的,沒錯吧?」他也不跟她拐彎抹角,直接攤牌。

  她沮喪地點點頭,默認。

  「不必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有這個本事。」岳群冷酷地說。「別怪我無情,我有責任保護家人,爺爺越喜歡妳,我就更要弄清楚妳從何處來。據我所知,妳是突然間出現,我找人查過妳的身家,卻怎麼都查不到。本來我以為妳只是一般偷渡客,但情況似乎更複雜,我不想浪費時間找遍全世界,還是請妳自己說明,彼此都可以節省時間。」

  岳群把他在商場打滾那一套搬出來,單純第一次覺得他很可怕,考慮要不要跟他說實話。

  「單小姐。」他低聲警告單純,她最好不要想騙他,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我……」她用力吞嚥口水,決定吐實,反正她本來就不擅長說謊。「如果、如果我跟你說,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一陣沈默。

  單純鼓起勇氣看他,岳群僅是稍稍皺了一下眉頭,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妳應該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他說。

  「不是。」她搖頭。「我確實是明朝的人,因為被盜匪追殺……」

  接下來是說故事時間,她把自己最近的遭遇說了一遍,當然也沒漏掉岳非害她不能回家,所以必須負責她的一生。

  「這故事大綱不錯,挺精彩的。」當然故事內容必須改過,還得再增加一些橋段,拍成電視劇應該能夠賣錢。

  「結果你還是把我當成瘋子!」她萬分沮喪,他分明不相信她,還出口消遣。

  「不,我相信。」岳群揚手叫她不要激動,還有下文。「既然妳是從古代來的,那就沒有問題,我會幫忙隱瞞妳的真實身分。」

  「你……你真的相信我的話?」由於他的態度轉變幅度實在過於劇烈,單純反而無法承受,瞬間變傻。

  「我沒有理由懷疑。」他說,眼神看不出瘋狂的跡象,應該真的相信她是古人。

  「你為什麼肯相信我的話?」她好感動,真的好感動!她還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呢!

  「妳不是會唸古文嗎?」他反問她,她再次愣住。

  「只因為我會唸古文就相信我的話,會不會太——」

  「妳希望我懷疑妳嗎?」他打斷她的話問道,她拚命搖頭。

  「那就好了。」調查完畢。「不過,我雖然相信妳,並不代表妳不需要付出代價。」遮口費。

  「什麼代價……」

  「把妳自己的經歷寫成故事大綱交給我。」就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至於劇本方面,未來也可能需要妳幫忙,妳放心,不會讓妳有太多插手的機會,妳給建議就可以。」

  岳群說了一大串,沒一句她聽得懂。

  「什麼劇本?」單純一頭霧水,都快瘋了。

  「岳非沒告訴妳嗎?」岳群又皺眉頭,單純則是想哭。

  「告訴我什麼?」她已經被他耍得團團轉,拜託別又有新花樣,她怕她會當場昏倒。

  「岳氏集團底下設了一個文化事業部,專門投資拍片。」

  「拍片,什麼是拍片?」這個字眼好熟悉,好像她來現代的第一天,曾聽人說過。

  「看來妳真的什麼都不懂,這我就放心了。」他揚起嘴角,不想告訴單純她已經通過測試,選擇繼續耍她。

  「啊?」單純則是繼續單純,這是天性,誰也無法改變。

  「我先走了。」岳群又恢復一貫面無表情。「對了,妳現在可以打電話給岳非,順便跟他商量該如何寫故事大綱。」

  話畢,他絕塵而去,留下單純一個人呆坐在沙發上,過了許久才想到打電話。

  她撥岳非的手機,撥通後第一句話就是——

  「怎麼辦,我露餡了!」

  「什麼?!」岳非聞言大叫。

  接下來就是一陣雞飛狗跳,為了封住岳群的嘴,單純只好答應寫故事大綱。

  「別愁眉苦臉,賺了錢大家都有分。」

  當岳非衝過去找岳群抗議兼尋仇的時候,岳群只冷冷回他這句話,壓根兒不甩岳非。

  「現在穿越劇當道,不趁此機會大撈一筆就太可惜了,你認命吧!」

  岳群就事論事,完全就是商人口吻,岳非徹頭徹尾就是輸家。

  呃,好吧!誰教他們有把柄落在他的手裡,只得寫了。

  岳家堂兄弟內戰的結果,又是以岳非慘敗收場,悶哪!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8 PM


尾聲

  在單純的鼓勵下,岳非終於鼓起勇氣問岳老爺,他母親當年被趕出岳家的原因。

  岳老爺本來不想說,但念在孫子長大了,也該讓他知道實情,岳非才知道岳老爺有多疼自己。

  事情的真相極為殘忍,當年他母親因為在飯店與別的男人通姦,才沒有搭上車,因此而逃過一劫。

  爺爺很早就發現他母親不對勁,於是委託徵信社跟監,徵信社闖進飯店房間抓姦的同一時間,一輛大卡車迎面與爺爺的轎車對撞,他父親以及大伯父、大伯母當場慘死,爺爺雖然逃過一劫,卻變成殘廢。

  所幸爺爺夠堅強,很快就處理完公司的業務和兒子、媳婦的喪事,並且拿著他母親與男人通姦的證據,威脅她如果不自己走出岳家,就要將證據公諸於世。

  由於他母親好歹也是名門之後,丟不起這個臉,於是只好悻悻然的離開岳家,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爺爺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他的財產,同時也怕他一旦知道他母親與人通姦遭到打擊,寧可自己被他怨恨誤會,也不願破壞他母親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

  「爺爺真了不起。」得知實情後,單純好感慨。

  「是啊!」居然被他誤會這麼久還不吭聲,果然是老頑固。

  「從今以後,你要好好孝順爺爺,不能再跟他頂嘴。」單純又教訓岳非。

  「我從頭到尾都是人形立牌,根本沒跟他頂過嘴好嗎?」岳非喊冤,請她別再罵人,他已經被罵了二十幾年,夠了。

  「那你也不能跟我頂嘴。」她噘嘴抗議。

  「是,老婆大人,我絕不頂嘴。」他摟過單純的肩膀,和她並肩而立欣賞落地窗外的美景,感覺人生前所未有的圓滿。

  這一切都是單純帶給他的,為此他感謝上蒼的賜予,讓他擁有這一段跨越時空的戀情。

  ——全書完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21 09:39 PM


後記 煓梓

  從現代穿到古代,又從古代穿回現代,請各位看官叫我「穿越達人」,謝謝。

  在我漫長的寫作生涯中,我寫了不少有關時空交錯的小說,各種類型都有,除了古穿今、今穿古,還有古穿古,更有穿到外國去,不過後者是我比較早期的作品,現在恐怕不易尋得。

  本書的男主角岳非,跳脫言情小說的基本設定,雖然還是高富帥,但個性一點都不帥,說他是大男孩還比較妥當。

  只是男孩終究要長大,刺激他成長的動力就是女主角,而本書的女主角單純,是個人如其名個性單純,但十分聰明的女孩,而我喜歡聰明的女孩,因為作者本身就聰明,哈哈!這是玩笑話,別當真。

  扯了一堆有的沒有的,煓梓要在這裡祝福大家——新年快樂,年年有餘!

  我們下次見,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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