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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幸福寶藏終回】霸王的淑女 [打印本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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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08 PM     標題: 艾佟 -【幸福寶藏終回】霸王的淑女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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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還不懂嗎
妳的幸福 只有我能給

這傢伙到底是記性差還是欠修理？
明明當年提分手時說得沒她也無所謂，還要她在國外找春天，
現在卻好像得了失憶症，死皮賴臉纏著她，
偏偏她心太軟，被他吃得死死的，不只無法拒絕他的溫柔，
當他一件件為她實現過去的夢想，
她甚至覺得那種青澀的心動又回來了……
哼，但誰說心動就要行動？
她偏偏就吊著他的胃口，讓他看得到吃不到，
可是事實證明人真的不能做壞事，她馬上就遭報應，
不僅悲摧的發現自己好像不是媽親生的，
還得知原來他身上背負著解開寶藏的重任，必須盡快結婚，
而她也許只是被選中的目標對象，
他對她的所有溫柔都只是一種手段而已……

【出版日期】 2013年06月07日

【出版社名稱】 花園文化(新月)

【書系及編號】 花園1850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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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09 PM


第一章

　　「聽說慕老爺子留下一個寶藏，想要得到寶藏，你們慕家五兄弟必須在五年之內結婚。如今已經過了將近三年了，而前面的四把鑰匙都拿到手了，就剩下你這個老么的最後一把鑰匙。」

　　慕希曜的屁股都還沒有坐熱，棋盤剛剛擺上桌，楚漢都還沒有開始爭霸，外公就先丟了一顆炸彈過來，這會不會太無情了？

　　「幹麼不說話？」江老爺子將棋子一一擺上棋盤。

　　「我難得來陪外公下棋，外公幹麼提這麼掃興的事？」最近他真的有夠悲慘，無論走到哪裡，大家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情拿這件事刺激他，真擔心他還沒娶到老婆就先被口水淹死了。

　　江老爺子一點也不覺得掃興，接著還擊掌叫好。「這個老頭子還真是厲害，竟然知道用這一招來治你們，瞧，一個接著一個步入婚姻，老大還生了一個兒子。」

　　是啊，老奸巨猾，入土了都還不知道安分。「外公提起此事，是為了誇獎我爺爺多聰明多厲害，連死了都可以擺我們一道嗎？」

　　「那個老頭子確實很聰明很厲害，當然要誇獎一下啊。」江老爺子從來沒有打心底這麼佩服一個人。

　　怎麼覺得他有一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覺？慕希曜自知不是有耐性的人，尤其遇到外公這種喜歡東拐西拐慢慢進入重點的人，更教他抓狂。「外公到底想怎樣？」

　　「我不想怎麼樣，只是有一件事必須先知會你一聲，你老爸答應我，你若結婚生了孩子，一個姓江。」

　　「什麼？！」慕希曜激動的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

　　江老爺子沒好氣的一瞪，這麼點小事有必要如此大驚小怪嗎？「當初我會答應將女兒嫁給女婿當繼室，是因為慕老爺子答應我，女兒生的孩子，一個會姓江，要不然，我也不會將女兒嫁給一個有四個孩子的鰥夫。」鰥夫也就罷了，四個孩子還跟四個不同的女人生的，不管基於何種理由，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亂七八糟。一個生活亂七八糟的男人，若非有利可圖，他怎麼可能將女兒嫁給他？

　　江家是靠土地致富的暴發戶，財大氣粗，在上流圈子是「銅臭味」的代名詞，可是唯一的寶貝女兒卻宛若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知書達禮、溫婉優雅。江老爺子視女兒為珍寶，對女婿的要求當然是家世人品兼備。不過他瞧滿意的，人家看他渾身不對勁，不得已退而求其次，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跟慕老爺子搭上線。

　　「不管是鰥夫，還是有婦之夫，老爸在女人眼中都是最頂級的點心。」慕希曜再度坐下來，撇開身家背景、能力才幹，單是一張帥爆的俊臉，老爸就迷死人了，要不，也不會有三個女人連名分都沒有就幫他生孩子。

　　其實，江老爺子對女婿非常滿意，不管有過多少風流帳，娶了女兒之後，他是個疼愛老婆、照顧家庭的好老公，只是工作太忙了，不能常常陪女兒回娘家跟丈人下盤棋、小酌一杯。

　　「這不是重點，總之，你母親生下你之後，肚子就再也沒有消息，後來年紀越來越大，也不可能再生了，你父親就向我承諾，你將來生的孩子一個姓江。」

　　外公就他這麼一個孫子，江家未來的希望當然只能放在他身上，不過，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匹「種馬」。

　　「外公放心，我喜歡熱鬧，將來一定會多生幾個孩子。」

　　「將來是什麼時候？」

　　原本以為跟外公在一起可以圖個安靜，因為外公對爺爺留下來的寶藏肯定沒興趣，不至於跟著四位哥哥起鬨對他逼婚，沒想到外公比他們四個還急迫。

　　「我至少兩年之內會結婚。」他不想結婚也不行，眾人輪流轟炸他，他還有太平日子嗎？

　　「外公年紀大了，不想等太久。」

　　外公年紀確實大了，可是身體硬朗的程度遠在他老爸之上。

　　「結婚生子是大事，急不得。」

　　「我很急。」

　　頓了一下，慕希曜一副很難為情的樣子。「外公這個年紀就算找得到老婆，只怕也生不出孩子了。」

　　江老爺子火爆的拿起一顆棋子往某人的額頭一丟，當下紅了一塊。

　　「好痛，呼呼……外公怎麼可以使用暴力？」慕希曜手忙腳亂的揉著額頭。

　　「臭小子，竟敢拿你外公開玩笑！」

　　猶豫了一下，他終究沒膽子出聲為自己辯解，除非他想死得更難看。

　　江老爺子惡狠狠的一瞪，終於提出自己的要求。「我給你半年的時間，若是找不到對象，你就去相親。」

　　「相親？！」尾音急促上揚，慕希曜整個人看起來好像要從沙發上彈起來，上面四個哥哥可沒有一個靠相親結婚，他怎麼可以例外呢？「笑死人了，我會淪落到相親？」

　　「兩年之內結婚，對別人來說不難，對你來說，卻是難上加難。」

　　「為什麼？」

　　「脾氣那麼差勁，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你？」這個小子會得到「霸王」這個外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脾氣惡劣，還有無禮欠扁……一看就知道是他們江家的人，害他想義正詞嚴的給予指正都不好意思。

　　「外公都娶得到老婆，我怎麼可能娶不到老婆……我是說，我的脾氣也沒那麼差勁。」慕希曜不自覺的在江老爺子殺氣騰騰的目光下縮了一下脖子，事實嘛，他的脾氣再不好，也沒有超越外公……可是想想，他的脾氣確實氣走不少女人。

　　「我怎麼記得你有一句口頭禪——我的脾氣就是這麼不好？」

　　「我的脾氣就是這麼不好」是衝動做錯事的好藉口，不知不覺當中就成了他的口頭禪。

　　江老爺子繼續說：「明年，你就三十了，你能不能有一點三十而立的樣子？」

　　「三十而立」怎麼會扯上脾氣呢？但這個問題還是擱著好了，要不，外公很可能順手一抓，接著一扔，他的額頭就會留下坑坑洞洞的紅色印記。「我的脾氣已經收斂不少了，至少比起小毛頭的時候好。」

　　「是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撇了撇嘴，慕希曜很不服氣的道：「我還不是像外公。」

　　雖然是事實，但是沒有裝模作樣吼上一兩句，實在是太沒面子了。「你這個臭小子，不好的都推到我頭上。」

　　「這是實話啊。

　　「我不跟你囉唆了，半年，我只給你半年的時間，趕緊幫我找個外孫媳婦，要不然，你就等著從這裡挑一個相親。」江老爺子彎下身，打開茶几下面的抽屜，取出一個牛皮紙袋丟到慕希曜前面，因為太用力了，紙袋裡面的照片掉了不少出來。

　　慕希曜驚嚇得瞪大眼睛，外公去哪裡弄來這麼多女孩子的照片？難道要求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要交一張照片出來嗎？

　　「聽清楚了嗎？」

　　外公根本是有備而來，他膽敢說不清楚嗎？可是任人宰割，這絕對不是他的處事風格。「外公不是說我脾氣不好嗎？不怕相親的對象被我嚇跑嗎？」

　　「這個嚇跑了，再來一個，總有一個是不會被你嚇跑吧。」

　　這是在威脅他，不乖乖就範，他就等著每個禮拜相親……慕希曜笑得很討好，舉起右手，比了「1」，「一年。」

　　「不要跟我討價還價，否則，我直接安排你相親。」

　　慕希曜這會兒完全沒有聲音了。真是後悔，早知道今天不要來這裡……不過今天不來，改天再來也是逃不掉，外公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可以對他逼婚，又怎麼可能放過呢？

　　※※※※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慕希曜奉為圭臬，每天早上五點自動醒過來，刷牙洗臉，換上運動服，便出門晨跑。沿著外圍的山路，一路跑到山下，在公園做個早操，伸展四肢，再跑回來，此時通常六點半了。

　　回家之前，會先經過隔壁張家的別墅，他的腳步總是不自覺打住，視線往上移至牆頭，時光洞口在眼前打開來，心魂情不自禁的走過去。

　　「淑女」最常做的不是端坐在房內看書聽音樂，而是爬到圍牆上，用手機Call他前來救人，還好她身輕如燕，他總是可以安穩的抱住她。不喜歡當正人君子走正門，老愛當宵小翻牆，這當然不是她的嗜好，實在是常常被母親禁足，搞得她糊裡糊塗的，不清楚這會兒是「禁足」還是「自由」，索性找救兵翻牆。

　　他總是取笑她，她的外號應該改為「野丫頭」，從裡到外，根本不具備淑女應有的特質，幹麼取個「淑女」欺騙大眾？

　　她對「淑女」也很反感，可是她母親一心一意盼著她成為真正的淑女，還請老師為她上美姿美儀的課程，她也只能默默接受強加己身的標籤。

　　他們兩個最大的樂趣是辛苦的牽著腳踏車登上高處，再順著下坡道乘風滑行，身上免不了就此留下大大小小的「戰績」，舊的還沒好，新的又來了，兩家家長對此頭痛不已，不過他是男孩子，傷口往往只是增加陽剛味，女孩子就不同了，她母親為此明著暗著反對她跟他混在一起。

　　雖是如此，兩顆心卻是越來越靠近，不管遭遇多大的困難，他們都要跟對方在一起，直到……

　　想著想著，慕希曜苦澀一笑，為什麼過了那麼多年，回想起來還是如此鮮明？

　　這時，一個危險物品從天而降，正中他的腦袋瓜，好痛哦……他只顧著抱頭，還來不及細看，又一個危險物品飛躍而來，這一次他閃得夠快，可是接著又一個，避開不及，左腳遭殃。

　　左腳往上一縮，他痛得跳過來跳過去，不用查看橫躺在地的物品，他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早知道她回臺灣了，可是她一直沒有回家，也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她……他真糊塗，她總是要回家過年，這會兒年過了，應該待不住了。

　　這些是逃家的果然，他瞧了一眼地上的物品——帆布鞋、後背包、行李袋——這些是逃家的裝備，可是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沒見到她的身影出現在牆頭上，正感到困惑的時候，大門口的地方傳來爭論的聲音。

　　「你耳朵重聽了嗎？我只是出去買一杯咖啡。」張若冰真的很想維持淑女應有的形象，可是不知不覺嗓門就提高了。

　　「小姐，夫人有交代，絕不能放妳走出這個大門。」警衛好想哭，這位小姐真的是麻煩人物，為什麼不能安安分分過日子？

　　「我手上只有一張悠遊卡，連手機都沒帶，我能去哪裡？」張若冰揮了揮手上的悠遊卡，同時用力跳幾下，沒有任何聲音或物品從外套的口袋跑出來。

　　「小姐不要為難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我只是去便利商店買一杯咖啡。」

　　「家裡不是有咖啡嗎？」

　　「我喜歡喝便利商店的咖啡，可以嗎？還有，你看我穿拖鞋，我能去哪裡？」張若冰抬起右腳，看起來好像要一腳踹過去的樣子，嚇得警衛往後一跳。

　　這位小姐真的是不講理，他只能使用最爛的一招。「我先打電話問夫人。」

　　「你就為了這點小事打電話給媽咪？」張若冰激動得尾音上揚，覺得他腦子壞掉了。「你不想在這裡混了嗎？媽咪難得跟我爹地出去度假，兩人現在說不定還甜甜蜜蜜的在床上睡覺，為了這種事驚動她，她不氣死了才怪！」

　　「如果我讓小姐走出大門，夫人會更生氣。」

　　「你怕我媽咪生氣，難道不怕我打電話到警察局，控告你們軟禁我，限制我行動自由嗎？」張若冰一副豁出去的架式，最好可以驚動左鄰右舍，有人出來評評理。

　　控告……這可不得了了，警衛急得冒冷汗，可是又不敢放人。

　　「海叔就別為難她了，我保證會將她送回來。」慕希曜終於跳出來解圍。

　　「霸王少爺！」看到救星，警衛差一點喜極而泣。

　　「翎姨也不喜歡這事鬧到左鄰右舍都知道，放心，翎姨不會向海叔追究。」

　　「是，小姐最好不要出去太久了，老爺夫人應該會回來吃晚餐。」警衛恭敬的行個禮，側過身子方便張若冰出去。

　　恍若未見，張若冰大搖大擺的從慕希曜面前走過去。

　　「不說一聲謝謝嗎？」

　　停下腳步，她挺起胸膛，可是沒有回頭看他的意思。「我沒有開口請你幫忙。」

　　「沒錯，是我自動幫忙，不過，若不是我，妳就沒辦法走出大門，向我道一聲謝謝也是應該的啊。」

　　「你不幫忙，我也可以走出大門。」她只要一通電話鬧上警察局就脫身了。

　　「妳也不希望將事情鬧大吧。」

　　「鬧大了就鬧大了，難看的又不是我。」

　　「翎姨氣病了，妳也沒關係嗎？」

　　張若冰的嘴巴終於閉上了，她不怕硬碰硬，就怕人家擺出弱者的姿態，教她良心不安，英雄頓時變成了狗熊。

　　他溫柔的一笑，有些事不會那麼輕易改變，譬如一個人的性情，她啊，表面上總是得理不饒人，可是心腸柔軟，除非她恨死你了。

　　等一下！張若冰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幹麼跟他囉唆那麼多呢？不理他，她邁開腳步走到物品掉落的地方，蹲下身，將拖鞋換成帆布鞋。

　　「我保證會送妳回家，妳想害我沒辦法交差嗎？」

　　「你不送我回家，我媽咪也不敢找你算帳。」

　　是啊，翎姨即使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也只能認了。他轉而一問：「幹麼逃家？」

　　「關你X事。」

　　「淑女不要這麼粗魯。」

　　「如果不是淑女，我會直接說『干你屁事』。」

　　唇角微微上揚，他喜歡這麼直率的她，感覺這些年的距離消失不見了。「出國七年多了，回來還是一樣。」

　　站起身，她將拖鞋扔進牆內，狠狠的回頭一瞪。「這是我的事，干你屁事！」

　　「除了『干你屁事』，難道妳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說嗎？」

　　「我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這麼多年不見了，我們應該有很多話可以說。」

　　她睥睨著他，他是得了失憶症嗎？「我對你只有一句話——不如不見。」

　　「我什麼時候變成妳的仇人？」

　　「你的中文程度是不是有問題？『不如不見』是針對討厭的人，不是仇人。」說完話，她拾起後背包揹上，再拿起行李袋，帥氣的轉身往山下的方向走。

　　這一次他不再試圖攔住她，過去那麼多年了，難道對於當初他沒有留下她，而是眼睜睜看著她出國留學，她還耿耿於懷嗎？

　　※※※※

　　她是豬頭嗎？張若冰無比哀怨的一嘆，千辛萬苦逃離家門，結果不出三個小時，錢包就掉了，究竟是掉在公車上，還是掉在捷運上，或者是掉在路上？她的腦子一片空白，沒有相關記憶，若非想喝咖啡，準備付錢，她還沒發現錢包不見了。回頭去找，也無從找起，除了回家，她還能如何？

　　「看到小姐回來了真好。」梅姨膽顫心驚的拍著胸口，雖然小姐從小就喜歡上演離家出走的戲碼，她早見怪不怪，可是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年，總該長大了，怎麼知道還是老樣子？

　　「我一點都不好。」張若冰扔下手上和背後的東西，整個人撲倒在床上。自從背著媽咪偷偷摸摸回到臺灣，她的經濟一直很拮据，難得這次過年紅包拿了不少，數鈔票數到手都在發抖，可是還沒有機會揮霍，那些閃閃發亮的鈔票就飛走了，怎麽不教她心痛呢？

　　「還好小姐回來，要不然夫人回來了，見不到小姐，我們就要捲鋪蓋走路。」

　　哼了一聲，張若冰很不屑的道：「媽咪只是嚇嚇你們，媽咪可是個雍容華貴有度量的當家主母，怎麼敢隨意叫你們捲鋪蓋走路呢？」

　　「夫人不是在開玩笑。」

　　「這種事如果鬧到勞工局，登上社會版新聞，媽咪的面子就蕩然無存了，所以梅姨放一百二十個心，媽咪絕對不敢拿你們開刀。」對媽咪來說，面子可是生命中的第一順位，人後暴跳如雷，轉個身，她可以笑若春天的和煦面對外人，試問，她怎麼可能為了一點小事落人話柄？

　　「小姐，我們這種工作不歸勞工局管。」

　　「是嗎？我媽咪沒有幫你們保勞保嗎？」張若冰翻身坐起來，一臉嚴肅的看著梅姨，這個問題太嚴重了，家裡的下人怎麼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呢？「怎麼可以不保勞保呢？這樣工作一點保障都沒有，梅姨一定要向媽咪爭取……」

　　「小姐別鬧了。」梅姨疲憊的揉著太陽穴，小姐最善於東拉西扯，就是不願意面對問題。

　　「難道梅姨不覺得保勞保很重要嗎？沒有勞保，若是在職場受傷或遭遇不公平待遇，得不到任何賠償，這太沒保障了。」

　　「小姐……」

　　「好好好，不說了，總之，媽咪最愛面子了，絕對不敢落個苛待下人的惡名，保證不會叫你們捲鋪蓋走路的。」她可是句句肺腑之言。

　　一嘆，梅姨實在搞不懂。「小姐何必跟夫人過不去呢？夫人幫小姐安排的對象很不錯。」

　　「我不是跟媽咪過不去，只是不想再過得這麼窩囊，拜託，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還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事嗎？這真的太不像話了，跟對象好不好一點關係都沒有，說什麼我也不能妥協。」她不曾懷疑媽咪安排的對象絕對優質，因為這攸關媽咪的面子啊。

　　知識這怎麼可以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姐不喜歡可以拒絕。」

　　張若冰冷笑，媽咪明明很獨裁，卻又愛做表面功夫。「是啊，這個不喜歡，再來一個，最後就只能按著她的心意嫁了。」

　　「夫人也不是沒給過小姐自由戀愛的機會，當初小姐出國留學的時候，夫人還說了，小姐就是嫁個洋人，她也不反對。」

　　「沒錯，但是有個條件——我結婚的對象一定要『高貴優雅』。」嗤之以鼻了一聲，她沒好氣的吐槽。「這個時代哪來高貴優雅的男人？」

　　「慕家四少爺。」

　　「對哦，差一點忘了他，不過很可惜，再過一兩個月他就要結婚了。」原本，她真的很想委屈自己，不管情啊愛啊，在翅膀長硬之前，先跟王子哥哥合作。只要結了婚，就有資格動用奶奶留給她的遺產，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王子哥哥偏偏有喜歡的人，她也很無奈啊。

　　「小姐應該對夫人有信心，夫人挑選的對象就是像慕家四少爺這樣的男孩子。」

　　「那種對象適合當哥哥，不適合當情人。」雖然她一直朝著「淑女」的完美形象前進，可是骨子裡最痛恨規矩禮儀了，那根本是框住人的牢籠，壓縮一個人自由發展的空間。叫她跟一個處處講究禮數規矩的男人生活一輩子，這不是等於宣告她未來的歲月一片灰暗嗎？

　　遲疑了片刻，梅姨忍不住問：「小姐是不是還掛記著慕家小少爺？」

　　臉色大變，張若冰激動的跳下床。「不要跟我提那個可惡的傢伙，這輩子我最恨的人就是他！」

　　若是可以，她真想遺忘決定出國讀書的前夕，滿懷期待的跑去找他幫忙，那時她想，即使他不能帶她離開，也要為她想個法子，她不想孤孤單單跑去國外讀書，沒想到，他不但當著她的面跟另外一個女孩子卿卿我我，還毫不留戀的叫她出國讀書，甚至說，到了國外，別忘了為自己物色一個好對象……他真是傷透她的心！

　　既然他不在意她，她又何必在意他？一氣之下，她告訴他，她將來要嫁給王子哥哥，結果呢，他還潑她冷水，說什麼王子哥哥絕對不會喜歡她。

　　恨的前面往往連接另外一個字——愛，無愛就難生恨，梅姨真是擔心，事過那麼多年，小姐還沒有放下，可見得小姐有多在乎慕家小少爺，可是，夫人不喜歡慕家小少爺。「小姐別怪慕家小少爺，當初小姐才十八歲，在法律上沒有自主權，慕家小少爺若是帶著小姐離開，可是誘拐未成年少女。」

　　是啊，她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那種被他遺棄的感覺深深傷透她的心，最重要的是他沒打一聲招呼就交了女朋友，當著人家的面將她的自尊心踩在腳底下，教她看清楚自己在他心裡有多麼不值。

　　「其實慕家小少爺真的不錯，只是孩子氣重，當老公不太適合。」

　　「梅姨想太多了，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跟他在一起。」

　　如果慕家小少爺對小姐真的沒影響力了，夫人何必急著幫小姐安排對象相親？慕張兩家比鄰而居，他們免不了會碰面，一個不留神，可能就會擦出愛的火花。七年多前，小姐還未成年，兩個人還不至於會發生一發不可收拾的狀況，如今情況完全不一樣了，所以夫人才會在小姐一回來，就急著籌劃小姐的終身大事。

　　「梅姨，我累了，想睡覺了。」張若冰將梅姨推出房間，為了計劃今天的逃家行動，昨晚忙著打包行李，一夜沒睡。

　　「小姐不要再亂跑了，只要明天跟陳家少爺喝杯咖啡，小姐想上哪裡都可以。」梅姨不放心的再一次叮嚀。

　　「我沒有當遊民的打算。」

　　「嗄？」

　　「我既然回來了，就不可能再出去了。」

　　「晚餐準備好了，我再叫小姐起床。」

　　擺了擺手，張若冰退回房內，房門一關，這會兒耳根子可以清靜了。

　　她走到床邊坐下，往後一倒，多年不見，以為自己忘了，回憶起過往那份被遺棄的痛，不會再起絲絲漣漪，可是錯了，屬於他的點點滴滴只是塵封，並未過去……一想到他，真的很生氣，竟然完全忘了自己對她做過的事，是不是很沒良心？事情永遠不會過去，他們再也回不去當初了。

　　※※※※

　　怦怦怦……慕希曜摸著胸口，急促的心跳還深陷那一刻的狂亂中，想過無數次他們重逢的時刻，唯一沒想到的是女孩長大了，含苞待放的花兒豔麗的綻放了，姿態如此張狂，卻也渾身是刺。

　　他初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三歲了，因為她母親懷她的時候身體狀況不佳，於是到鄉下安胎，直到孩子生下來，待到孩子三歲了，母女倆才回到臺北。

　　那一天，小小的人兒原本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那麼優雅、美麗，就像一尊精雕細琢的瓷娃娃，難怪人人見了都要稱讚上一句「小淑女」，可是當大人們聊得忘了他們這些孩子，小淑女不見了，下人急急忙忙四處找人，十分鐘後，人是找到了，卻是一個小泥人。

　　小淑女變成小泥人，翎姨又生氣又尷尬，可是這位小姐渾然未覺自己犯了錯、麻煩大了，高貴驕傲的揚起下巴，真是不可思議，不過是個三歲小娃兒，就這樣，讓他對這個小丫頭產生興趣。

　　因為兩家往來頻繁，他們常有機會碰面，他很快就發現她只是表面上的淑女，骨子裡根本是個野丫頭，只要大人沒有注意到她，前一刻她還端莊坐在椅子上，下一刻她可能就被某隻小鳥或者某個聲音吸引走了，過不久，她不是爬到樹上去，就是窩在花園某個角落研究大自然。

　　不知不覺當中，他們兩個就混在一起了，一方面是兩個人的年紀比較接近，一方面是兩個人都貪玩。一開始，他只當她是青梅竹馬，直到她國三畢業那一年，他去接她，準備帶她去買畢業禮物，看見她跟一個男孩子聊得好熱絡，笑得闔不攏嘴，頓時一把嫉妒之火燒得他腦充血，生氣的走過去打斷他們，然後強行帶她離開。

　　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吵架，她覺得他很沒有禮貌，他生氣她不了解他的心情，猛然之間，他發現自己對她強烈的佔有慾原來是出於喜歡。

　　這次吵架他們足足一個禮拜沒有講話，和好的原因是緣於她撿到一隻小狗，翎姨不同意她養那隻小狗，她只好找他幫忙。為了討她歡心，他當然二話不說的領養那隻小狗，從此，他家便成為她下課後的去處。

　　回過神來，慕希曜懊惱的敲著腦袋瓜，為什麼過去還是如此清晰？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慕家那位優雅的王子坐在他對面，兩眼閃閃發亮，好像發現什麼祕密似的，他不由得眼皮一顫，隨即往後一縮。

　　「你……看什麼？」

　　慕家老四慕希雲笑得很親切，絕對沒有心懷不軌。「是不是見到她了？」

　　「誰啊？」

　　「除了她，還有誰可以讓你魂不守舍？」

　　「我才沒有魂不守舍。」

　　「你就不能老實承認自己還很在乎她嗎？」

　　他在乎嗎？不在乎的話，屬於她的一切，怎麼還會如此鮮明？他是在乎，只是，他能夠在乎嗎？她都說出「不如不見」，他連站在她面前的資格都沒有了，「我只是無意間遇到她，不自覺就想起過去的事。」

　　「你還記得過去的事？」，

　　「難道你不記得嗎？」

　　「若沒有照片，過去的事我不太有印象。」

　　「你的記性太差了。」

　　「除非天生擁有超強記憶力，否則不在意的事，有誰願意花心思擱在心上？」

　　是啊，他一直很在乎她，關於她的事，他就會用日記寫下來……說起來很不可思議，他這個在別人眼中蠻橫粗魯的人，竟然有這麼纖細的一面，將在意的人事物用筆一字一句的寫下來，偶爾，還會拿出來回味一下。

　　「在意她，就想辦法抓住她。」

　　慕希曜聞言苦澀一笑。「我現在在她眼中是個討厭鬼。」

　　「這是好事。」

　　「好事？」唇角抽動了一下，老四是在取笑他嗎？

　　「她對你有喜怒哀樂，總比沒有喜怒哀樂好吧。」

　　沒錯，可是，這會不會太會自我安慰了？慕希曜意興闌珊的道：「我都不知道四哥這麼懂得安慰人。」

　　「如果對你徹底死心了，會對你連一丁點情緒都沒有。」

　　「雖然如此，討厭一個人要變成喜歡一個人，不是容易的事。」

　　「因為不容易，你就退縮了嗎？」

　　「不是，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了，我的心情還很混亂。」她怎麼可以那麼理直氣壯將他歸類為討厭的人？他真的無法理解，只因為當初他沒有想辦法留住她，她就氣他氣得牙癢癢的，有這麼嚴重嗎？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張奶奶留了一筆遺產給淑女，可是三十歲才可以動用，除非結婚。淑女為了動用這筆遺產，找我合作，想要跟我假結婚。」

　　「什麼？！」慕希曜激動的跳起來，差一點將桌子掀了。

　　「我拒絕了，她很可能找其他的人合作。」

　　「她瘋了嗎？怎麼可以拿婚姻大事開玩笑？」

　　慕希雲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坐下來，才不慌不忙的接著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不過我想，她不會輕易找人合作，萬一遇到一個打定主意跟她假戲真做的男人，那很麻煩。」

　　「如果有危機意識，那還好，萬一急糊塗了，隨便找個人合作，怎麼辦？」

　　「你放輕鬆一點，不會，她對男人嚴重缺乏信心，應該不會那麼輕易開口。」慕希雲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懷疑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的關係。

　　「你確定？」

　　「若她不顧一切急於找人合作，現在我們應該已經接到她要訂婚或結婚的消息。」

　　「什麼意思？」

　　「那是去年十一月左右的事。」

　　「什麼？去年十一月的事，你現在才告訴我？」

　　眼看慕希曜又要跳起來了，慕希雲連忙拉住他。「我提早告訴你又怎麼樣？」

　　「我……」不管他承認與否，他確實不能怎麼樣，即使現在還來得及阻止她，他也只能在一旁急著跳腳。

　　這時，慕希雲的手機發出收到簡訊的滴答聲，他拿起手機打開簡訊，一看，眉頭頓時緊緊皺在一起。

　　「什麼事？」

　　「淑女……你不會有興趣知道。」慕希雲搖了搖頭，可是神情凝重。

　　他這分明是在吊人胃口，尤其關係到某人，慕希曜就像整個人被懸在半空中。

　　「你不要吞吞吐吐，到底什麼事？」

　　「這個……你還是不要知道好了。」慕希雲欲言又止，好似很難啟齒。

　　「夠了，你不要故弄玄虛了。」

　　「我不是故弄玄虛，只是覺得這對你來說是個苦惱的大難題，究竟是要插手，還是置身事外？所以，還不如不知道好了。」

　　這個傢伙越說越搞得人心癢癢的，慕希曜沒耐性了，索性抬起屁股，整個身子靠過去，直接搶過手機，邊坐下邊查看剛剛收到的簡訊，這一看，臉色瞬間大變。

　　慕希雲的唇角悄悄往上揚起，暗忖，有好戲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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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0 PM


第二章

　　張若冰慢條斯理的舉起前面的咖啡杯，小指微微翹起，看似專注品嚐咖啡，卻不著痕跡打量對面的男子，不能不承認，媽咪為她挑選的對象真是不錯，單看他的穿衣哲學，不只是有品味，而且一絲不苟，完全不同於慕希曜粗獷的草莽氣息……幹麼扯到他？總之，跟這種男人過一輩子，她悶死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不過雖然這個男人不是她的菜，可是今天的相親「成功」了，她就可以喘口氣，因此她無論如何要搬出一流的家教，對方滿意了，她就暫時自由了。

　　美好的計劃剛剛閃過，她就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手不禁一抖，咖啡搖晃的飛濺到手背上，而原本還笑盈盈的嬌顏瞬間滿佈驚慌之色……不會吧，她只是眼花，慕希曜怎麼可能那麼巧合的也在這裡？

　　心臟不安的狂跳，她悄悄放下手上的咖啡，螓首下垂。千萬不能教他瞧見，若是他知道她跑來相親，一定會嘲笑她，所以，絕對不能教他看見了……

　　「張小姐……張小姐……張小姐……」

　　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喊鑽進思緒，她驚嚇的抬起頭，急促的問：「什麼事？」

　　「張小姐還好嗎？」陳家少爺終於卸下一絲不苟的表情，露出擔憂之色。

　　「我……沒事。」只要慕希曜沒瞧見她，什麼事都沒有。

　　「妳是不是累了？」

　　累了……她尷尬的一笑，這個男人難道以為她剛剛睡著了嗎？「不好意思，剛剛想到這裡的咖啡麵包很有名，不小心閃了神。」

　　「張小姐想吃咖啡麵包嗎？」

　　「不是，只是聽朋友提過，正好聞到咖啡的香味，就想起來了。」

　　「原來如此，張小姐平時喜歡從事什麼休閒活動？」

　　「喜歡從事什麼休閒活動……看書。」她突然發現自己的生活很貧乏，閒著無聊就愛看漫畫……漫畫算是一種書籍吧。

　　「我也喜歡看書，週末假日我喜歡去圖書館消磨時間，下次我們一起去。」

　　圖書館……她好想翻白眼暈倒，圖書館是這個世界最令她害怕的地方之一。

　　「我不喜歡太過安靜的地方，會讓人有壓迫感。」

　　「圖書館會讓人有壓迫感嗎？」

　　「去圖書館的人，感覺上好像是要參加考試，那種氣氛難免有壓迫感。」

　　「這麼說好像也對……」

　　「妳在這裡幹麼？」慕希曜就像逮到老婆跟人家幽會的老公，單從聲音就知道他的火氣燒到頂點了。他還期待老四收到的簡訊是有人惡作劇，沒想到來到這裡，還真的教他看到她跟個男人在相親！

　　這個時候她真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可是再怎麼丟臉，她也絕不容許自己在他面前示弱，她要挺起胸膛跟他平視，即便矮了他十幾公分，氣勢矮了他半截。「我在這裡幹麼關你什麼事？」

　　「妳跟我來。」慕希曜抓起她的手往外走。

　　「你要幹麼？」她使勁想將手收回來，可是越拉扯，他抓得越緊。

　　「不想吵吵鬧鬧教人笑話，妳就閉上嘴巴跟著我來。」

　　瞬間安靜下來，她已經教他看笑話了，怎麼可以再教更多人看笑話？

　　他帶她來到飯店後方的小花園。

　　「妳才幾歲，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嫁人嗎？」

　　「嗄？」

　　這個時候還想跟他裝傻嗎？「妳不是來相親嗎？」

　　雖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來相親，可是她堅持不承認，他又能如何？

　　「不要否認，我還不了解妳嗎？若是跟朋友喝咖啡，妳不會這麼做作僵硬。」

　　說謊絕對不是聰明的選擇，萬一謊言被戳破了，她只會更難看，還不如坦然面對好了。「你怎麼知道我來相親？」

　　「這個不重要，妳才二十六歲，有必要這麼著急嗎？」

　　「這是我的事，關你什麼事？」

　　「我們是青梅竹馬，我關心妳不可以嗎？」今天他可是有備而來，她不會承認來這裡相親，她會冷言冷語回敬他，這都在他的預料當中，不管她的態度多惡劣，他都不會被她嚇跑。

　　「不用了，不敢勞煩你關心。」

　　一頓，慕希曜的聲音轉為低沉，透著一股淡淡的哀傷。「因為當初我沒有留住妳，妳到現在還對我不諒解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若不是認為自己沒錯，就是不當一回事，否則，誰會笨得將別人想忽略的傷口掀開來。

　　「過去的事我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後面四個字她根本是咬牙切齒。

　　「如果忘得一乾二淨了，為什麼看到我像看到仇人？」

　　「不是仇人，是討厭的人，還有，討厭或者喜歡一個人純粹是感覺，不需要理由，要怪，就怪你長得一副很討人厭的樣子。」

　　「以前妳就不會討厭我。」

　　「以前我嚴重缺乏審美觀念啊。」

　　這個女人用一句「嚴重缺乏審美觀念」就想將他們的關係全盤否認嗎？

　　「不管妳如何否認，發生過的事還是發生了，不可能消失不見。」

　　「是啊，那你就應該識相一點，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當初可是你急於跟我劃清界線，還叫我在國外幫自己物色一個好對象。」

　　「那是因為……」

　　柳眉上揚，她挑釁的揪著他。「怎麼不說了？因為什麼？」

　　「我們不要一直繞在過去打轉好嗎？」

　　「你自己抓著過去不放，幹麼扯上我？」

　　「……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總之，沒事不要亂相親，這些出來相親的男人根本是有問題。」

　　「我看人家很正常，真正有問題，腦子壞掉的人是你！」等一下，她好像忘記什麼事……對了，她想起來了，相親的對象還在咖啡廳……尖聲一叫，她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後，急忙轉身往回跑，可是結果不難想像，當然來不及了，咖啡還在，那位媽咪眼中的優質老公人選卻離開了。

　　「張小姐嗎？」服務生見她怔怔的站在桌邊，走了過來。

　　「我是。」她死定了，搞砸相親事小，她竟然沒有打一聲招呼就當著人家的面跟另外一個男人走了，不管多有修養的男人，大概都恨不得將她打扁吧。

　　「請問這是妳的背包嗎？」服務生將手上的背包遞到她前面。

　　看了一眼，她低聲道一句謝謝，接過來。

　　「陳先生已經結帳先離開了，小姐還要喝咖啡嗎？」

　　「不用了，謝謝。」她的臉都丟盡了，怎麼還好意思坐在這裡喝咖啡？可是，她可以不待在咖啡廳忍受人家的指指點點，卻不能逃避接下來的災難，除非那位陳先生沒有將剛剛發生的事說出去……但她不敢心存僥倖，即使人家不說，她也不能妄想隱瞞。與其等到人家鬧出去，還不如自己先招了，說不定可以換得減刑。

　　※※※※

　　低垂螓首，張若冰難得如此恭順卑微的站在母親面前。是啊，犯了錯，就應該有犯錯者的姿態，不過，這不代表她會傻傻的挨罵，就事實而言，她也是個受害者，必須據理力爭的時候，她還是會大聲為自己辯護。

　　「張若冰，妳想氣死我嗎？」若非臉色慘白，實在看不出張夫人正在驚濤駭浪之中，是啊，即使天要塌下來了，她也不容許情緒有半分流露。

　　「這不能怪我，霸王出現得那麼突然，我受到的驚嚇也不小。」她真的超級無敵委屈，一場災難莫名其妙從天而降，至今還搞不清楚慕希曜如何得知她去相親的……一想到他的口氣——妳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嫁人嗎？她就很惱，什麼都不知道，只會亂吼亂叫。

　　「妳不用在我面前裝可憐，搞砸相親，妳很開心吧。」

　　「沒有，我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但妳一直不願意相親，還為了這件事跟我大小聲。」張夫人正是因為如此不得不下禁足令。

　　「我又不是年過三十拉警報了，當然不喜歡相親，可是去了，就會有始有終。」

　　「若不是妳跑去告密，怎麼會那麼巧合的在那裡遇到霸王？」

　　「從我下定決心出國留學到現在，我跟他已經完全斷絕往來，又怎麼可能跑去向他告密？」

　　「你們兩個真的沒有往來嗎？」

　　「沒有，我還不至於那麼自甘墮落，他都遺棄我了，我幹麼跟他往來？」

　　張夫人看了她半晌，雖然還心存懷疑，可是又不好一直僵持不下，搞得母女關係好比不定時炸彈，不過有些話不說，心裡實在不快。「媽咪為妳安排的對象都是萬中選一，錯過了，是妳的損失。」

　　張若冰差一點爆笑出聲，損失？她一個人也可以去圖書館，用不著人家陪在身邊。但她還是閉緊嘴巴，在這非常時刻，不可以想什麼就說什麼，否則媽咪的火氣又要死灰復燃了。

　　「錯過了，就表示沒有緣分。」

　　「妳故意錯過，這怎麼可以說是沒緣分？」

　　「我已經解釋過了，事發突然，並不是我故意錯過，這當然是沒有緣分。」

　　「如果妳看重媽咪安排的相親，就不會當著人家面前跟其他男人走開。」

　　「我……媽咪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本來就是很粗線條的人，做這個，就會忘了那個。」沒錯，她是不看重媽咪安排的相親，可是她懂得做人的基本禮儀，當時真的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對勁，竟然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給忘了，不過，如果那位陳家少爺發出一點聲音提醒她，事情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張若冰根本無法理解，人家是因為家教太好了，不好意思打斷他們，以至於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當面走人。

　　「這事若傳出去，肯定是天大的笑話。」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沒辦法啊。」

　　是啊，失誤造成了，沒辦法補救了，可是，若能利用這個機會導正她的態度，也可以說是不無小補。「妳能不能認真看待自己的婚姻大事？」

　　「我沒有不認真，只是覺得不急。」張若冰坦白自己心情。

　　「不急，一轉眼就三十了，到時候不是妳挑人家，是人家挑妳。」

　　「沒有這麼嚴重吧。」

　　「難道等到那種情況發生了，妳才要面對問題嗎？」

　　若不是為了動用奶奶留給她的遺產，現階段的她對結婚沒有意願，人生的夢想都還沒有起飛，為什麼要被困在婚姻的牢籠裡？當然，如果遇到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結婚OK，可惜她現在對男人連基本的信心都沒有，壓根沒興趣跟他們談情說愛。

　　「女人最重要的是一輩子，嫁個有品味的老公，妳就是貴夫人。」

　　「我知道，要嫁，就要嫁給爹地這樣的男人，是嗎？」

　　張夫人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怔了半晌，擠出話來。「比妳爹地優秀的男人多的是，總之，我不同意妳跟霸王在一起。」

　　「媽咪幹麼提他？這是不可能的事，我恨死他了。」

　　「我只是提醒妳。」

　　「我不想跟他扯上關係，媽咪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這個在她面前提起他，那個也在她面前提起他，難怪關於他的事，她想忘也忘不了。

　　聞言，張夫人那張官樣的面孔露出真正的笑意。

　　「因為這次的事，妳的惡名恐怕已經傳出去了，暫時也沒辦法幫妳安排相親，等過些日子風平浪靜再說。」

　　什麼？她因禍得福嗎？忍住，千萬不要表現得太高興了，要不然，她就擺脫不了跑去告密的嫌疑。

　　「那位陳先生看起來不是那種大嘴巴的人，再說，這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換成是她，寧可說她看不上眼，也不要說出她被人家晾在一旁的慘狀。

　　「他回去一定會說，陳夫人覺得面子掛不住，絕對會將妳的惡行惡狀說出去。」

　　「知道面子掛不住，還說出去？」這種邏輯還真教人無法理解。

　　「她會避重就輕，單挑不利妳的部分說。」

　　「哇！真是狡猾！」

　　「這是技巧，妳做出那麼失禮的事，難道還期望別人考慮妳的立場嗎？」

　　其實如果惡名昭彰可以為她爭取一段自由的日子，她還求之不得。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宣之於口，免得媽咪一氣之下失去控制拿東西砸她。

　　「閒言閒語終究會過去。」她是在安慰母親。

　　「是啊，再過幾個月，大家就會淡忘這件事，不過，在這之前妳偶爾跟我去聽音樂會、看畫展，以建立正面的形象。」

　　「我聽音樂會一定會睡著，看畫展從來沒看懂。」

　　張夫人不悅的瞪她一眼。「不會就學，只要妳……」

　　耳邊聽著訓詞，張若冰很認真的點頭附和，可是思緒早就漫天飛舞去了。

　　是啊是啊，不會就學啊，哪怕她怎麼也學不會。說起來真奇怪，叫她動，不管動手動腳還是動口，都難不倒她，可是叫她不動，就是貝多芬的第五號交響曲也可以讓她睡著……媽咪生她的時候肯定吃錯什麼東西，要不，她怎麼跟家裡的人完全不一樣？還好父母不是只有她一個孩子，弟弟可以說是父母完美一面的拷貝版，否則，他們一定難過死了，怎麼會生出一個如此失敗的作品呢？

　　看著還說個不停的母親大人，張若冰悄悄打個哈欠，媽咪真的很能嘮叨，為什麼這種時候就忘了平日掛在嘴邊的「淑女守則」呢？一個淑女不可以連續說上三分鐘的話，因為話太多了，很容易牽動情緒，不小心就提高嗓門，或者爆出激烈不雅的言語。

　　嚴格說起來，淑女真的不是人當的，而她能當個冒牌淑女就很了不起了。

　　※※※※

　　右手捶著胸口，慕希曜真是越想越悶，不是七個多月，而是七年多了，竟然還為了他沒有留住她耿耿於懷，這會不會太誇張了？雖然女孩子就愛斤斤計較，可是都過了少女階段，看待事情不再流於表面，應該可以理解他當時的心情，她未滿二十歲，父母要將她送到美國讀書，他有資格說不嗎？為了讓她無後顧之憂出國讀書，他可是煞費苦心。

　　而其實她一出國，他就後悔了，為什麼不能用祝福的方式向她道再見？如果可以好好溝通，讓她明白他的立場，不是更好嗎？是啊，只是這麼一來，他們就會一直牽掛著對方，而當時的他無意牽掛某人。說起來，他很自私，帥氣的切斷他們之間的連結，然後目的達到了，因為想著她在國外孤孤單單，很容易就被某個追求者近水樓臺先得月，所以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對她的思念就慢慢淡了。

　　現在他知道了，他的自以為是在傷害她的同時，自己也深受其害。人啊，就是這麼愚蠢，總是自以為聰明，結果最後反被聰明害了。

　　「你是坐在這裡發呆，還是坐在這裡賞櫻？」慕希雲端來兩杯咖啡，一杯放在慕希曜前面的圓几上，自己手執另外一杯咖啡在他右手邊的椅子坐下。

　　慕家種的是山櫻花，沿著別墅的圍牆，豔紅的桃色櫻花讓冬天變得多彩多姿，似乎也在預告春天即將到來。

　　回過神來，慕希曜有氣無力的道：「四哥今天怎麼沒有回去陪未婚妻？」

　　除了慕希曜，慕家其他四兄弟早早就搬出去獨立。而慕希雲因為未婚妻一個人生活，租賃人家頂樓加蓋的十幾坪小公寓，實在很危險，再加上最近成為業餘的模特兒，算是公眾人物，不能不考慮狗仔的問題，慕希雲只好在結婚之前搬回慕家，將公寓讓給未婚妻住。

　　「學校開學了，又要準備考研究所，她忙得沒有時間理我。」慕希雲的口氣是標準的怨夫，若不是快要結婚，兩個人很快就可以朝夕相處了，他絕不接受這種不人道的待遇。

　　「你們再過不久就要結婚了，不差這麼一點點時間。」

　　「沒在身邊盯著她的生活起居，我總是放心不下。」

　　慕希曜沒好氣的翻白眼。「真是夠了，你幹麼不直接帶她去公證結婚？」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委屈，要不然，她會怨我一輩子。」

　　聞言一怔，他當初是不是讓淑女受了委屈，她才會一直怨到現在？

　　「看你氣色不佳，是不是今天搞砸人家的相親，挨罵了？」

　　慕希曜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坦白道來。「翎姨要送淑女出國讀書的時候，淑女找過我幫忙，說她不想一個人去國外讀書，國外的生活一定會悶死她，叫我想辦法讓她待在臺灣。可是我不能這麼做，不只是因為她還年幼，她應該飛出去多看看，而且我也不能挑撥她對抗父母親，因此我鼓勵她出去讀書，讓自己多長一點知識，變成有用的人，最後還告訴她，叫她別忘了順道為自己物色一個好對象。」

　　眉輕輕一挑，慕希雲真不知道怎麼說自己的弟弟，為什麼一點說話的技巧都沒有呢？「難怪她跑來找我合作，而不是求你幫忙。」

　　「這不稀奇，國中的時候，她為了體會有男朋友的滋味，找你冒充她男朋友，帶她去喝咖啡。」每次想到這件事，他就很火大，為什麼她不是找他幫忙？

　　慕希雲忍不住搖頭，這個小子有時候真是頭腦簡單到令人唾棄。「你認為她是那種無聊的女孩子嗎？」

　　「什麼意思？」

　　「她是為了甩掉糾纏不清的男同學，只好找我冒充男朋友。原本是想瞞著你，可是好巧不巧，偏偏教你看見我們去喝咖啡，她也只能隨便掰個理由騙你。說來說去，這要怪你，若非你太衝動了，不小心就會惹出麻煩，這事也用不著我出面。」

　　呆住了，他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

　　「你啊，從來不把事情搞得清清楚楚。」

　　他才不是那麼糊裡糊塗的人，只是一碰到她，就很難冷靜下來思考。

　　「淑女說，她想要提早動用奶奶的遺產，是因為想獨立，不想再依靠父母親，可是我想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只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獨立根本不是問題，她需要那麼一大筆錢應該是有其他用意。」

　　「需要錢應該是為了做生意吧。」

　　「若是為了做生意，這不正是你的機會嗎？」

　　慕希曜苦笑。「就算我想幫她，她不要我幫忙，我也沒辦法。」

　　「這件事不急，做生意也不是一兩天的事，眼前更重要的是，你要想辦法跟她搭上線，想想看有什麼事她只能求你幫忙。」

　　「她只能求我幫忙？」

　　「雖然她是跟著我們五兄弟一起長大，可是她最親近的人是你，想必你很了解她的底細，仔細想想看，她一定有什麼事只能找你，而別人不能幫忙。」

　　想了想，慕希曜苦惱的搔了搔頭。「她很拗，不會輕易開口請求別人幫忙，這會兒對我有成見，更不可能求我。」

　　「只要是人，都有他不得不妥協的弱點，你們兩個玩在一起那麼多年，難道還摸不清楚她的斤兩嗎？」若非他是個優雅的「王子」，一定會一腳踹過去，這個小子就是不愛動腦子。

　　「這麼多年不見了，她總會改變。」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張若冰喝了洋墨水難道就不是張若冰嗎？」

　　沒錯，可是，怎麼覺得怪怪的呢？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慕希曜搖搖頭，算了，何必浪費腦力在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面。

　　「靜下心來慢慢想，過去的事你不是都還記得嗎？」

　　「我知道了。」他們共同擁有的回憶太多了，一件一件翻出來，總是找得到她只能求助於他，而別人無法幫忙的事。

　　略一思忖，慕希雲實在想不明白。「但你確定她真的是因為當初你沒幫忙，一直記恨你到現在嗎？淑女不是小肚小腸的人，過去不明白，現在也應該理解你的立場，沒理由還為了這麼點小事彆扭了那麼多年。」

　　「這件事發生之後到她出國之前，她都沒有再來找過我，而且當時她還很驕傲的告訴我，以後要嫁給你，所以我肯定就是這件事惹火她。」以前不管她對他有多生氣，她頂多叫他有禮貌一點，最好像王子哥哥那樣子，當然，他總是嗤之以鼻的哼一聲，為什麼要像那個虛偽的傢伙？她就會回他一句，因為我媽咪就喜歡王子哥哥那樣的男孩子。

　　冷冷一笑，慕希雲不客氣的提醒他。「我幾個月前還問過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麼得罪她，當時你怎麼回答我呢？是她得罪你吧。」

　　「……因為太久了，我老早就忘了，哪知道她還記得那麼清楚？」他這個人本來就來得快去得也快。

　　「是嗎？我看你是刻意遺忘吧。」

　　「沒有。」他真的認為自己當時說的話沒什麼大不了，而且是為她好。

　　「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你們兩個當事者最清楚，而我，只能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提醒你，總而言之，不要一味的否認，再慢慢想想看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更可惡的事，才會讓她氣到現在還沒有釋懷，這樣，你就可以對症下藥，不必繞上一大段路去解開她的心結。」

　　難道他真的做了什麼更可惡的事嗎？慕希曜苦惱的皺眉。

　　「好啦，不管有沒有這麼一件事，當務之急，就是要讓你們的生活產生交集，有了交集，就會有機會。」

　　是啊，沒有交集，即使近在咫尺，也猶如天涯，有了交集，即使隔著千山萬水，也沒辦法阻斷他們的連結。

　　※※※※

　　雖然張若冰不是一個很符合父母期待的孩子，但並不叛逆，她一直盡力朝著父母的標準前進，儘管結果不太理想，她頂多當個冒牌淑女，不過，這至少是她的一片心意……總之，她稱得上是好女兒，就算很不想順從父母的意思，也絕對不會公然跟他們對槓。

　　當然，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對於自己在乎的事，有時候明知道不可為，父母很可能會變臉，她還是要硬著來，譬如眼前這件事。

　　「這是什麼？」

　　媽咪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會問出這麼令人啼笑皆非的問題？不過，張若冰還是很慎重的回答這個問題。「這是一隻小狗。」

　　張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那股快冒出來的惱怒。「我當然知道這是一隻小狗，我是在問，妳帶這隻小狗回來幹麼？」

　　「媽咪，這隻小狗好可憐，讓我養牠好嗎？」張若冰心疼的摸了摸懷裡的雜種狗，心裡不斷咒罵遺棄牠的主人，太沒良心了，有一天一定會嚐到苦頭。

　　張夫人努力維持的面具龜裂了。「妳在開玩笑嗎？」

　　「媽咪不覺得牠很可憐嗎？我們不收留牠，牠可能會在外面冷死，或者被其他野狗攻擊流血過多致死。」

　　「那也沒辦法，沒本事生存下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聞言皺眉，她忍不住糾正。「媽咪，我們做人要有良心……」

　　「我沒良心。」若不是修養太好了，張夫人已經拿起旁邊的抱枕砸過去，這個丫頭的存在根本是為了打擊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

　　「不可以，妳打消這個念頭。」

　　「為什麼不可以？」

　　張夫人不屑的看著她懷裡的小狗。「淑女不會養這種髒兮兮的野狗。」

　　「那我不當淑女好了。」

　　忍無可忍的變臉了，張夫人激動的拉高嗓門。「不要再鬧了！」

　　平時她可以不鬧，現在不鬧，這麼可憐的小動物就沒有未來了。「我不喜歡當淑女，連養一隻小狗都不可以。」

　　「我不管妳喜不喜歡當淑女，我不准家裡養這樣的野狗。」

　　「我也是這個家裡的一分子，為什麼我不能養一隻小狗？」

　　「妳是這個家裡的一分子，可是，妳有養家嗎？」

　　張若冰的氣勢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沒錯，沒有養家，在這個家裡就一點說話的資格也沒有……不對，就是有賺錢養家的父親，因為是靠老婆的娘家才有現在的身分地位，在母親面前，說話也要放低姿態，她這隻米蟲又怎麼有資格說話呢？

　　「妳連照顧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有什麼資格養隻只會花錢的病狗？」

　　是啦，現在她確實沒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可是未來她已經有了藍圖，也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朱唇輕啟，可她終究一個字也擠不出來，說了，只會讓媽咪笑話她成天作白日夢，相信自己會成功的人很多，然而贏得最後勝利的少之又少，像她這種不切實際的人是做不了大事業的。

　　「如果沒有本事搬出去，妳就要按照我的規矩。」

　　「媽咪會不會太殘忍了？」

　　「如果我讓這隻又髒又病的野狗待在這裡，那就是對我殘忍。」張夫人並不是潔癖，而是非常重視品味，只要與她有關的人事物都必須符合她的標準，所以她努力將女兒塑造成淑女，可是……

　　「我不可能把牠隨隨便便往外一扔，現在牠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妳這麼想當好人，可以，我給妳三天的時間幫牠找主人，還有，這三天牠只能待在花園最靠邊邊的角落，絕對不能讓牠出現在我面前。」

　　「一個月。」

　　張夫人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我瘋了嗎？」

　　「要找個願意收養牠的主人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是妳的問題，妳不要帶回來，現在不就什麼事都沒有嗎？」

　　即使時間可以倒帶，教她遇見了，又怎麼可能置之不理呢？這種時候強硬的頂嘴是沒用的，她索性擺出低姿態趨上前跪下來哀求。「媽咪就可憐牠吧，至少給我半個月的時間幫牠找主人。」

　　張夫人嚇了一跳，不自覺的往後一縮，生怕那隻小狗會跳到她身上。咬著牙，她百般不願的做出讓步。「我最多可以容忍一個禮拜，不要再討價還價了，還有，千萬不要讓牠亂跑，只要牠對家裡造成破壞，牠就必須立刻從家裡滾出去。」

　　一個禮拜實在太趕了，可是媽咪已經退讓了，再沒完沒了，媽咪一火大又改變心意，什麼都沒有了，那就得不償失。張若冰道了一聲謝謝，連忙起身帶著小狗去花園找管家，請管家幫小狗弄一個臨時的住所。

　　等候管家為小狗打造小木屋的時候，她抱著小狗坐在鞦韆椅上，想著找誰當牠的主人。

　　「小姐早上起床就一直忙到現在，想必餓了，我幫小姐準備點吃的。」梅姨端著咖啡和蛋糕餅乾過來，放在鞦韆椅前面的圓几上，又伸手將她懷裡的小狗抱過來。

　　早上起床趕著將做好的手工飾品送去給好友，她喝了一杯牛奶就出門了，回來時已經過了午餐時間，又正好撿到小狗，為了這隻小狗跟媽咪糾纏都來不及了，更不可能坐下來吃東西，這會兒還真的肚子餓了。

　　張若冰到花園旁洗了手，回來將雙手擦拭乾淨，就狼吞虎嚥的一口蛋糕一口咖啡。

　　「小姐，這隻小狗看起來問題很多，想要找到願意養牠的主人不太容易。」梅姨從她抱著小狗回來，就已經預見結果如何，小姐一定會死纏爛打教夫人讓步，而夫人可以做出的讓步就是提供幾天緩衝期，因此，她只能在一旁幫著小姐搜尋適合收養小狗的主人。

　　「我知道。」高中畢業就出國了，她保持聯繫的朋友就那麼幾個，而最有愛心的好友偏偏害怕軟綿綿的小動物，叫好友暫時收留這隻小狗都不太容易。

　　「小姐要不要找慕家小少爺幫忙？」

　　「不要。」

　　「小姐就算幫牠找到其他的主人，送去太遠的地方，不方便想見就見，小姐也不太放心。」

　　這倒是事實，可是她很堅定的搖搖頭。「我絕對不會求他幫忙。」

　　「慕家小少爺絕對不會嫌棄這隻小狗，還會好好照顧牠。」慕家小少爺雖然脾氣不好，可是心很柔軟。

　　沒錯，慕希曜很喜歡小動物，記得當初他們養的「淘氣」病死的時候，他還難過的流下男兒淚，不過，叫她找他幫忙，這根本是打她的臉。

　　「不急，我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幫牠找主人，不過，我可能要先將牠送到動物醫院做檢查，再幫牠洗個美容澡，萬一不小心讓媽咪瞧見了，媽咪也不會生氣得立刻將牠趕出去，說不定看牠可愛，還會動了惻隱之心將牠留下來。」

　　她越說越小聲，因為一點信心也沒有。如果媽咪這麼容易改變心意，先前她就不會只是跪出這樣的結果……她是很驕傲的人，不會輕言下跪，這一點媽咪也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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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1 PM


第三章

　　走出動物醫院，張若冰心疼的摸著懷裡的小狗，雖然很瘦弱，可是溫順可愛，為什麼找不到領養的人？

　　來到動物醫院接小狗之前，她就動員所有的關係幫小狗找主人，原本是有幾個表示願意，可是一聽到小狗的健康狀況不佳，紛紛打退堂鼓。但這也不能怪他們，沒有足夠的經濟後盾，誰願意招惹這個會破財的小麻煩？

　　難道除了霸王，她真的沒有其他的選擇嗎？

　　一想到曹操，就瞧見曹操迎面而來，她不禁停下腳步，短短一分鐘，腦海已經否決無數「Yes」和「No」。想說「Yes」，「No」就會跳出來抗議；想說「No」，「Yes」又會跳出來抗議，兩個爭執不下，真是難以決定。

　　慕希曜在她面前站住，很自然的伸手摸她懷裡的小狗，好像他們之間沒有過任何的不愉快。「妳怎麼突然養狗？」

　　「牠只是暫時住在我家。」

　　「牠好像營養不良。」

　　「牠是路邊撿回來的野狗，瘦巴巴的搶不過人家，當然營養不良。」雖然知道他從來不在意身分問題，她還是仔細留意他臉上的表情變化。

　　「很可愛，我可以抱一下嗎？」他沒有等她點頭說好，伸手便將小狗抱過來，摸著牠的耳朵，牠顯然覺得很舒服，發出咿唔的聲音，他見了開心的笑了，漫不經心的道：「妳還記得淘氣嗎？妳將淘氣撿回來的時候，牠也是這麼瘦弱，後來被我們養得胖嘟嘟的，跑都跑不動，最愛躺在草皮上做日光浴。」

　　「淘氣是被你寵壞的，剛開始牠最喜歡在草地上滾球，後來吃太胖了，球滾不動了，索性躺在草地上做日光浴。」

　　「我不是故意將淘氣養成胖子，淘氣不挑食，人家給什麼，牠就吃什麼。」

　　「可是牠後來病了，什麼都不吃，臨死之前，瘦得皮包骨，想起來就難過。」

　　「這也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事。」

　　「你可以幫我養這隻小狗嗎？」脫口而出的瞬間，她也嚇了一跳，怎麼想也沒想就問了？

　　「妳想養牠？」

　　「對，可是媽咪不讓我養牠。」

　　「好啊，養在我家，哪天翎姨願意讓妳養牠，妳就接牠回家。」

　　兩眼一亮，她充滿期待，又覺得不好意思。「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妳沒辦法照顧牠的時候，我會幫妳照顧牠，妳想帶牠出去散步的時候，妳就帶牠出去散步。妳才是牠的主人，只是住在我家。」

　　歡喜瞬間在臉上漾開來，可是，這很明顯是佔他便宜，她總是覺得不安。「這會不會造成你的不便？」

　　「家裡有隻小狗熱鬧多了，我媽咪也會喜歡。」

　　這下子她終於放心的點點頭，再也沒有比這樣還好的安排，即使可以幫他找到其他的收養者，以後就算見得到面，主人也不是她。

　　「妳要給牠取什麼樣的名字？」

　　「嘟嘟？」

　　皺眉，他斜睨了她一眼。「妳好像很喜歡嘟嘟這個名字？」當初她將淘氣撿回來的時候，他們也為了取名字花了不少心思，她第一個想到的名字也是「嘟嘟」，可是淘氣瘦巴巴的，當下他立刻否決，認為不適合。

　　「因為牠瘦巴巴的，希望牠以後可以胖嘟嘟的。

　　「胖嘟嘟的不代表健康。」

　　「胖嘟嘟的也不代表不健康啊。」

　　「我認為應該取個有精神有活力的名字，不要在身材上面作文章。」

　　如果在身材上面作文章，應該是取名「苗條」。她不服氣的噘嘴。「你不覺得嘟嘟這個名字很可愛嗎？」

　　「這不是可愛與否的問題，而是有沒有意義。」

　　她覺得好笑。「牠又不當名人，討喜的名字就好了，幹麼有意義？」

　　小狗確實當不了名人，但是可以當明星。「沒錯，名字可以不講意義，只要討喜就好了，可是『嘟嘟」聽起來一點喜氣洋洋的感覺也沒有。」

　　「我是主人。」

　　「我每天跟牠生活，妳要考慮我的感受。」

　　她懊惱的雙手扠腰，實在受不了他。「那你想叫什麼名字？」

　　他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你來我往的鬥嘴？這種感覺真好！「為了我們雙方都滿意，最好取一個兩人都認同的名字。」

　　同意，不過，她深信有可能會發生一種很麻煩的狀況。「如果我取的名字，你都不認同；而你取的名字，我也都不認同，怎麼辦？」

　　想了想，慕希曜有一個主意。「我們分別寫下五個名字，若有相同的，就用那個名字，若沒有相同的，再繼續分別寫下五個名字，直到我們達成一致。」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不過，我們會不會寫上一百個名字還是沒有結果？」

　　「不會，名字限定兩個字，不要刻意挖空心思想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盡可能找順口討喜的名字，我們總會有意見相同的時候……走吧。」慕希曜隨即轉身往他們家的方向走。

　　怔了一下，她連忙提起腳步跟上去。「去哪裡？」

　　「去我家，我們總要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達成協議吧。」

　　是啊，可是一想到要去慕家，感覺就很奇怪，她有多久不曾踏進慕家了？以前她老愛往他家跑，無意間，她的口中全是關於霸王的事，媽咪因此意識到她跟霸王的關係太親密了，很容易出事，因此一再提醒她，只接受慕希雲這樣的女婿人選。一開始，她覺得好笑，媽咪會不會太大驚小怪了？不過是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有必要搞成一輩子的事嗎？

　　沒錯，霸王只是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就像慕家其他四個哥哥一樣，可是，什麼時候開始變調了？他脾氣不好，她不是生氣，而是擔心媽咪不喜歡他怎麼辦？原來不知不覺當中，他之於她不再只是鄰家哥哥，她依賴他，她的目光追尋著他，她不清楚自己的心境變化，可是旁人已經看見了。

　　奇怪，為什麼會喜歡他？慕家兄弟個個都是標準的貴公子，唯獨他粗魯無禮，是人人口中的小霸王，難怪媽咪對他非常感冒。可是，他很疼愛她，甚至比爹地媽咪還疼愛她，在他面前，她不必勉強自己扮演淑女，因為他說，不管她是什麼樣子，她永遠是他心中獨一無二的淑女。

　　如今，她還是他心中獨一無二的淑女嗎？

　　此時，他們兩個已經來到慕家別墅的大門，張若冰連忙甩了甩頭，將腦子裡面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到腦後。過去的都過去了，不管過去他們是什麼關係，如今他們只是鄰居關係，他幫助她，她謝謝他，如此而已。

　　※※※※

　　晨跑回來，慕希曜不再急於衝進房間沖澡，而是跑去花園逗弄「朝氣」——這個名字是他和淑女花上半個小時才達成的協議，兩人都很滿意，朝氣也沒有讓他們失望，一個多禮拜，牠就從病懨懨變得朝氣蓬勃，可以咬住他丟出去的飛盤，而且還會聽口令做動作，不能不說一句——孺子可教也。

　　「早安。」慕希雲端著豐盛的早餐來到花園，在唯美的環境下享用餐點，這是人生一大享受……雖然近來在未婚妻的調教下，「王子病」已經沒那麼嚴重了，可是長期以來重視形象是難以改變的。

　　「早安。」瞧他渾身洋溢著喜氣，慕希曜真是嫉妒死了，不過這也難怪，人生的大日子已經在倒數計時了，想著洞房花燭夜，就是一夜無眠，精神也好得不得了。

　　將早餐放在圓几上，慕希雲優雅的拉開椅子坐下，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繞著慕希曜腳邊打轉的朝氣。「真是厲害，一隻小狗就可以讓人家天天上門。」

　　自知瞞不過哥哥，慕希曜很爽快的老實承認了。「為了朝氣，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不知道是不是他進出的地方太過文明了，竟然搜尋不到一隻野狗，不得已，他只好動員公司的員工，還有透過關係請朋友尋覓，這才找著了。

　　「你果然很了解她。」

　　「不過，人是天天來了，可對我還是愛理不理。」慕希曜拍了拍朝氣，叫牠自個兒找樂子玩，接著大步走過來，在慕希雲旁邊坐下。雖然那天為了幫朝氣取名字，兩人好像回到過去的關係，可是隔天，她就變得冷冰冰的，每次來這裡都是為了帶朝氣出去散步，一個小時後就送牠回來，在他家前後不超過五分鐘。

　　「你不是說過烈女怕男纏，怎麼這麼快就忘記了？我可是聽了你的話，才可以如願在這個週末將老婆娶進門。」

　　看到慕希雲那張洋溢幸福的臉龐，慕希曜忍不住酸溜溜的道：「要當新郎官了，就這麼開心嗎？」

　　「當你可以抱著心愛的女人睡覺，就會很開心。」

　　「你不了解，淑女可以纏著人家，卻不容許人家纏著她。」

　　「如果她對你無情，你纏著她，她當然不喜歡，可是她對你若有情，你纏著她，她表面上不高興，心裡卻是開心得不得了。」

　　是啊，如果女人喜歡你，哪會不喜歡你纏著她？其實啊，他是擔心自己真的跑去糾纏淑女，因此證實她不喜歡他。

　　「你啊，總是膽大妄為，可是一遇到她，膽子就不見了。」

　　聞言，慕希曜不由得苦笑。是啊，只要扯上她，他就會變得小心翼翼，七年多前如此，如今也沒有改變，這個丫頭的存在根本是為了剋他！

　　「你就這麼喜歡她嗎？」慕希雲當然知道喜歡上一個人，沒什麼道理可言，可是認識淑女的時候，她還沒有完全脫離尿布，吃飯還要用圍兜兜，說話不清不楚……這些幼齒的印象太鮮明了，不管長大之後變成什麼樣子，都很難改變對她的心情。

　　「如果可以，我不想喜歡她。」他討厭麻煩，可是想跟淑女在一起，不是淑女接受他就好了，翎姨不認同他，他們也沒有未來，而翎姨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張家女婿絕對不會是他，除非淑女和她斷絕母女關係。

　　可翎姨為什麼那麼討厭他，他始終想不明白。其實小時候，翎姨對他很好，每次去張家，翎姨總會留他吃飯，而且讓廚子做很多他愛吃的菜，可是有一天，情況突然變了，翎姨不再笑臉迎他，甚至到後來，直接向他挑明她的立場，還說出他的存在會毀了淑女的前程這種話。

　　從小到大他備受寵愛，因為他是老么，也因為媽咪害怕人家說閒話，必須用心教導非親生兒子的四位哥哥，對他只能用其他方式彌補。也因此大家都喜歡當他朋友，認為當他的朋友絕對有好處，沒想到他到了翎姨的口中成了阻礙他人前途的人，而這個人還是他喜歡的女孩子，這是他無法承受的指責。

　　「如果喜歡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那就放棄吧。」

　　「你不是說在意她，就想辦法抓住她嗎？」

　　「是啊，可是太過坎坷了，還是早早退出，別忘了，你還身負一個很重要的責任，開啟爺爺留下來的寶藏必須由你拿到第五把鑰匙。」

　　他都忘記爺爺的寶藏了。

　　慕希雲微微挑起眉。「你忘了是嗎？」

　　「……還有兩年時間，這事不急。」

　　「你不急，其他的人可是很急。」

　　「你們都找到心愛的女人，難道希望我隨隨便便娶個女人嗎？」

　　「這不只是關係到爺爺留下來的寶藏，還關係到這棟別墅。」慕希雲左右看了一圈，雖然早早就搬出去外面獨立，也不曾想過繼承這棟別墅，但是這裡代表的不是一份財產，而是爺爺終其一生的心血。這棟別墅是慕家的祖宅，早期只是一個可以住人的地方，是渾身充滿藝術的爺爺一點一滴改造成如今的動人典雅，這裡的每一處風景都可見爺爺的愛。

　　瞬間，慕希曜彷彿洩了氣，肩膀垂下。如果他沒有拿到第五把鑰匙，就會失去爺爺的寶藏和慕家祖宅的繼承權，那也就算了，偏偏爺爺的遺囑言明，當他們五兄弟同時在執行遺囑的文件上簽下名字，就表明他們同進退，缺一不可。

　　「你明白了嗎？你所面對的將是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你自信承受得住嗎？」慕希雲太了解這個弟弟了，因為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大伙兒都讓他，自然養成他不善於站出來為別人承擔責任的個性，也因此當初淑女求助於他，他才會做出那樣的回應。他承受得住嗎？

　　「怕了嗎？」

　　「不是，從你們一個一個搬出去，丟下我不管，我的字典就沒有『害怕』這兩個字。」他們四個最後搬出去的是老三美男，他們兩個感情最好，為此，他還哭得淅瀝嘩啦好悲慘，覺得自己是一隻被遺棄的小狗，不過，這也成為他蛻變的契機。

　　慕希雲舌頭打結了，從來沒想過他們搬出去獨立對霸王來說是「遺棄」。

　　「現在想想我真該感謝你們早早搬出去，讓我從『老么』變成『獨生子』。」

　　「你是真的感謝，不是抱怨？」

　　「曾經有過抱怨，現在不是。」

　　慕希雲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由衷的道來。「我並不是要潑你冷水，而是覺得有必要事先警告你，若是打定主意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你都會抓住她，你就要準備好打一場硬仗。」

　　怔了一下，慕希曜語帶遲疑的道：「四哥不是要我放棄？」

　　「如果她真的是你的摯愛，叫你放棄，對你太殘忍了。」

　　「這種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數。」

　　「這種事當然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數，可是能否成功卻取決於你。錯過了，往往回不了頭，有機會回頭，卻也不見得可以回到最初，就像老爸和我媽咪一樣。不管如何，你總是有機會回頭了，能否回到最初，這不但要看你是否有心，還要看你是否有決心。」

　　沒錯，不管如何，至少他有機會回頭，她不再是沒有自主權的十八歲，而他也不再是那個任性妄為的年輕小伙子。

　　「不管未來如何，終有一天你會步入婚姻，要組織一個家庭，你會成為一個家庭的頭，必須承擔一家之主的責任。」慕希雲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能給他一句話。「加油，幸福是給努力過的人。」

　　※※※※

　　「警察來了！」

　　這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可是在擺滿了路邊攤的街道上，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每個人都拿出全身的本領——逃命……逃命？有這麼嚴重嗎？沒錯，就是這麼嚴重，不逃，今天的收入就長翅膀飛走了，這不是等於要了他們的命嗎？

　　洪彩馨抱著皮箱癱坐在地上，氣喘如牛的轉頭看著臉色慘白的張若冰。「現在妳終於知道擺路邊攤是什麼樣的滋味了吧。

　　張若冰像個木頭人似的點點頭。「每天都這樣子嗎？」

　　「對，這裡一天至少要跑路三、四次。」

　　「三、四次？」

　　「是，三、四次是很普通的現象，不過，這也沒關係，只要警察來訪的時間固定，提前做了準備，跑路倒也輕鬆，就怕警察突然改變時間，跑路時手腳又不俐落，辛苦賺進口袋的錢就要送走了。」

　　雖然好友是因為看上她的手工飾品，認為很有錢途，主動提議跟她合作負責提供產品，好友負責銷售工作，可是害人家成天躲警察，她也過意不去。「我們去夜市找攤位吧。」

　　「妳剛回臺灣的時候，我們就試過在夜市找攤位，可是有人潮的夜市根本找不到攤位，這會兒才會落得在路邊擺攤位。」

　　是啊，就是因為在夜市找不到攤位，只好先擺起路邊攤，可是想在路邊擺攤還真不容易，像今天的情況是躲警察，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因為生意做得嚇嚇叫，惹得「前輩」眼紅，被人家逼得不得不離開。從她們開始在路邊開創生意到現在，不知道換過多少擺攤的地點。

　　「我們還是直接開店吧。」

　　「我也很想直接開店，可是沒錢，怎麼開店？」

　　「妳去找霸王幫忙。」

　　張若冰狠狠的一瞪。「不要。」

　　「妳到現在還沒辦法原諒他嗎？」

　　「這不是原諒不原諒，對一個曾經遺棄妳的人，妳還會相信他嗎？」

　　「妳說的會不會太嚴重了？」

　　張若冰不悅的瞪大眼睛，聲音瞬間上揚。「難道要遺棄個幾次才嚴重嗎？」

　　「不是，妳不要激動，我只是覺得妳對霸王太不公平了，當初他要是真的耍帥帶妳離開，那是誘拐未成年少女，妳媽咪會放過他嗎？」

　　「我從來沒有要求他帶我離開，只要他給我一句話。」

　　「什麼話？」

　　只要他一句「妳等我」，她就會等他，直到他可以握住她的手。她從來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只要他開一張支票給她，明知道是一張空頭支票，她也會很開心，這不就是女孩子嗎？面對喜歡的人，寧可被他欺騙，而不是聽他說實話。

　　「不重要，都過去了。」

　　「如果真的過去了，妳沒有理由不找他幫忙。」

　　眉一挑，她嗤之以鼻的問：「這是什麼道理？」

　　「我們不妨換個角度來說，妳不是向他借錢，而是請他投資。」

　　她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這是換湯不換藥。」

　　「不不不，若是借錢，講的是人情關係，最多賺點利息錢，可若是投資，完全是站在利益上，有利可圖，他自然願意出資當股東。」

　　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她同意好友所言，可是一碰到他，她只有主觀的認知。

　　「我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有理說不通，洪彩馨只能採激將法。「妳在怕什麼？難道妳還喜歡他？」

　　「沒有。」張若冰回得很大聲，可是聽起來很心虛。

　　「如果他對妳一點意義也沒有，妳根本沒有必要擔心跟他扯上關係。」慕希曜是她們開創事業的最佳跳板，洪彩馨說什麼也不能輕易放棄。

　　「我……我只是不想聽媽咪嘮叨。」

　　洪彩馨冷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媽咪不喜歡他。」

　　「除非妳喜歡他，否則妳媽咪喜不喜歡他，那是妳媽咪的事，跟妳沒關係。」

　　頓了一下，張若冰不太自在的道：「是這樣子嗎？」

　　「妳知道慕希曜是專門搞投資的嗎？」

　　「這個……我知道他有做股票方面的投資。」這七年多，她偶爾會打電話給王子哥哥，王子哥哥當然會在她面前提起霸王的事，不過總是輕描淡寫，她不敢細問，就怕王子哥哥誤以為她很關心霸王。

　　「妳太小看慕希曜了，他絕對不是妳以為的那種小角色。」

　　眼睛微瞇，張若冰歪著腦袋瓜瞅著洪彩馨。「妳好像很清楚他的底細。」

　　「我看過他在雜誌上的專訪，雖然沒有詳述他經營的事業，但是對他的投資眼光相當推崇。去年我曾經在百貨公司遇到他，隨意跟他聊了幾句，他告訴我，如果有好的創業構想，可以找他投資。」

　　「這件事妳為什麼沒告訴我？」

　　「我知道妳不會喜歡這個主意。」

　　「那現在又為什麼要我去找他投資？」

　　「妳只是偶爾過來看一下我賣東西的情況，跟顧客交流，妳根本沒辦法體會這種老是在找地點設攤，老是被警察追著跑的滋味。」洪彩馨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真的很累了！」

　　「對不起。」

　　洪彩馨擺了擺手。「這不怪妳，我們本來就說好了，妳負責設計做出產品，而我負責將東西賣出去，怎麼知道連找個地方賣東西都如此困難重重？」

　　張若冰輕輕咬著下唇，叫她去找他投資，這真的很困難。

　　「妳好好考慮一下，雖說是妳找他投資，可是要不要投資，由他來決定，雙方的關係是建立在利益上，妳心裡就不會有負擔了。」

　　許久，張若冰終於點頭道：「我會慎重考慮。」

　　洪彩馨鬆了一口氣，站起身道：「我們繼續奮鬥吧。」

　　「今天休息了，去喝咖啡吧。」

　　「張若冰，做生意不可以有千金小姐的心態，能屈能伸，越挫要越勇，財富才會跟著來。」洪彩馨舉起右手握拳，鬥志高昂的大喊，「我們衝吧。」

　　沒錯，她必須調整自己的心態，否則，留在家裡當千金小姐就好了。張若冰認命的起身跟著衝了。

　　※※※※

　　晚餐過後，張若冰都會來慕家接朝氣出去散步，沿著外圍的山路跑下山，在公園歇個腳坐會兒，再帶著朝氣繞著原路跑回來，來回通常耗上一個小時。今天也像往常一樣，只是今天身邊多了一個跟班——慕希曜。

　　原本，她想對他視而不見，畢竟馬路不是她的，她總不能禁止他使用，可是到了公園，她坐下，他也跟著坐下，這就不能再悶不吭聲了。「你跟著我們幹麼？」

　　「朝氣告訴我，最近這附近不太安寧，有人遇到機車大盜，不但損失財物，還受傷。」慕希曜伸手摸了摸她懷裡的朝氣，調皮的對朝氣眨眼睛。「對嗎？」

　　他當自己跟三歲孩子說話嗎？張若冰唇角抽動了一下，很配合的說：「朝氣，聽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要先知會主人，不要到處亂傳，免得人心惶惶。」

　　「朝氣知道妳這個人左耳進右耳出，不會當一回事，說不定還會說，最好被妳遇上，妳一定會狠狠修理他們一頓，所以朝氣覺得通知我比較妥當。」

　　「我……真要被我遇上，當然要狠狠修理他們一頓，難道我還放任他們繼續為非作歹嗎？」

　　「絕對不能放任，可是人要量力而為，要不，當不成英雄，還會深受其害。」

　　「深受其害也是我的事。」

　　慕希曜轉而搔了搔朝氣的耳朵。「妳的主人是不是很意氣用事？」

　　朝氣發出咿咿唔唔的聲音，好像表示贊同。

　　張若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輕拍牠的頭。「妳這個小傢伙竟然胳臂往外彎！」

　　「牠是站在有理的那一邊。」

　　不理他，張若冰繼續對著叛徒嘮叨。「如果不是我帶妳回家，妳今天可以吃好的住好的嗎？」

　　「朝氣的主人還真是小肚小腸。」

　　「對，我就是小肚小腸，不行嗎？」

　　慕希曜爽朗的哈哈大笑，當然，立刻招來張若冰的白眼。這有什麼好笑？

　　笑夠了，慕希曜終於導入今晚當跟班的真正目的。「我聽說妳需要資金，想要投資什麼生意嗎？」

　　身子一僵，張若冰不自在的道：「是誰對你胡說八道？」

　　「四哥只是提及妳有資金上的需求，依照常理，我想應該是為了投資生意。」

　　王子哥哥還真是大嘴巴……算了，慕家兄弟感情一向很好，她也沒期待王子哥哥會守口如瓶。「我要做什麼，跟你沒有關係。」

　　「妳知道我的樂趣是賺錢，只要值得投資，我絕對不會放棄賺錢的機會。」

　　雖然答應好友會慎重考慮尋求霸王幫忙，可是腳步很難跨出去，倒也不是不相信他會幫忙，而是覺得開了口，好像過去就此一筆勾消了……其實，她很害怕過去一筆勾消，沒有怨，她的心會不會再一次悸動？

　　她總以為自己怨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可是物換星移，他對她的呵護疼愛，他對她做的每一件事，竟還是如此清晰，令人感動，她對他的真實心意究竟如何，她也不清楚，所以，只能叫自己保住對他的敵意，在他們之間豎立一道防護牆，不允許他再靠近一步，才不會讓自己有受傷的機會。

　　「我做的是小生意，賺不了大錢，你不會有興趣。」

　　他歪著頭瞅著她。「妳認為我是那種很沒有遠見的人嗎？」

　　「嗄？」

　　「一個成功的生意人不是一開始就是大胃王，餅畫太大了，吃不了，這不是浪費，而是死得更快。大生意都是從小生意開始，而小生意可能變成大生意，投資人若沒有這樣的眼光，就沒有辦法獲取更多利益。」

　　看著眼前的慕希曜，她腦海突然閃過兩個問題——他變了嗎？還是，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他？時間，絕對會改變一個人，可是感覺上，她在他身上並沒有看到太大的改變，只是可以確定眼前的霸王不是她所熟悉的人，而且不得不承認，這個銳利霸氣的男人很有魅力。

　　「我在意的是投資的產品，還有投資的人。我的投資從來不計較大小，理論上，小額投資的獲利確實比較少，甚至有可能像石子投入湖裡，有去無回，可是一旦成功了，報酬率不只是數倍，而是百倍，這才是最迷人的地方。」

　　「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沒想過將小生意做成大生意。」她必須讓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做大事業的野心。

　　「妳做自己喜歡的事也不是為了賠錢吧。」

　　「當然不是，我也想賺錢啊。」

　　慕希曜雙手一攤。「基本上，我們的立場一致，只是妳著重在做自己喜歡的，而我著重在賺錢。」

　　他是在商言商，她求助於他也不是那麼罪不可赦的事……說穿了，她只是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礙。

　　「妳不要覺得自己有求於我，因為要不要投資，也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

　　「不是你一個人決定的？」

　　「妳以為我只是股票市場的投資客嗎？我可是有整個經營團隊，妳想要從我這裡取得資金，那是要經過公司評估審核的。」

　　兩眼一亮，張若冰真的有興趣了。「這是純粹的在商言商嗎？」

　　「我又不是做慈善事業，公司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當然是在商言商。」慕希曜回得理直氣壯，一副「妳不要當我是笨蛋」的口吻。

　　笑了，她興致勃勃的問：「如果想要取得資金，我是不是要做什麼事？」

　　「妳要先寫事業計劃書，再到我公司做報告。」

　　「事業計劃書？報告？」

　　「有問題嗎？」

　　她不想在他面前承認自己的不足，可是她又不讀經營管理，隱瞞這種事只會顯得自己很可笑。「我不會做那些東西。」

　　「我可以教妳。」

　　「……不用了，我會自己想辦法。」若是有他幫助，她是可以輕鬆的將事業計劃書做出來，可是這麼一來，不就有內神通外鬼的嫌疑嗎？即使如願的取得資金，她也會覺得不是靠自己的能力。

　　深深看了她一眼，慕希曜傷腦筋的嘆了口氣。「難道讓我幫點小忙，就會危害到妳的自尊心嗎？」

　　「我……不是，只是想自己試試看，靠著自己的本事達到目標，這不是更有成就感嗎？」

　　慕希曜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我跟妳的想法不同，借助別人的力量並不可恥，我幫妳，妳幫我，許多事情是互相的。一個人會單打獨鬥，不是他有多厲害，而是迫於現實的無奈，找不到援軍。一個人成功了，獨自喜樂，難道會勝過大家分工合作一起贏得的快樂嗎？」

　　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可是依然堅持。「我還是想自己試試看。」

　　「試試看也無妨，凡事總要親自經歷才會更有意思，不過有問題，妳可以隨時來找我。」他不能一直逼她棄守原來的防線，今天她願意跨出這一步已經不容易，待兩條線有了交集，想分開，也就沒那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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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1 PM


第四章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張若冰相信這個道理，無論如何，她會靠自己解決問題，不會求助慕希曜，可是她很快就被狠狠的潑冷水。

　　「妳是生活在閣樓裡面的公主嗎？沒有什麼事是無師自通，遇到困難，就要找老師，要不然，我們幹麼進學校受教育？學校學不夠，還要進補習班加強，花昂貴的補習費跟一群人擠在籠子大的地方，這都是因為——我們需要老師！」

　　洪彩馨是她最好的朋友，卻也是最知道如何打擊她的人。

　　「妳想當淑女，我不會反對，可是淑女也應該長腦子，人家免費當妳的老師，妳不好好把握，難道要花錢上補習班嗎？」

　　這個打擊更大，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被歸類於「不長腦子」。

　　「妳啊，能不能實際一點？不要浪費時間了，直接找那位免費的老師幫忙。」

　　雖然好友一再打擊她，她還是不想直接找上慕希曜，可是果然如好友所言，這是在浪費時間，她尋遍碩果僅存的朋友，沒有一個知道如何寫事業計劃書，更不知道如何到人家公司做報告，終究，她只能找慕希曜幫忙。

　　小時候，她每回來慕家，總是直接衝進他的房間，這裡根本是她的遊戲間，她在這裡閉著眼睛也可以暢行無阻。過了七年多了，這裡看起來沒有什麼改變，可是感覺又截然不同，處處充滿了陽剛味。

　　這一刻，她終於認清楚眼前這個男人再也不是那個愛玩鬧的霸王哥哥，而是一個教她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男人。

　　慕希曜拿了一個牛皮紙袋給張若冰。「妳先看一下這份資料，再以這份資料為藍圖，人家怎麼寫事業計劃書，妳就依樣畫葫蘆，待妳擬好了，我看過了，我會指導妳修改。」

　　這個情況跟她預料的完全不一樣，還以為他會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

　　「有問題嗎？」

　　「沒有，我會努力。」

　　慕希曜的書房直接連著臥室，中間只用一道彩繪玻璃牆區隔。

　　他們兩個來到書房，分別在L圓弧形書桌左右兩邊坐下。

　　時光彷彿回到過去，她每次來他這裡讀書，也是坐在這個位子上，當她開始玩著手上的筆，他就知道她遇到難題了，然後他會輕輕滑動椅子靠過來，為她解惑。

　　接下來，她全神貫注按著樣本擬事業計劃書，而慕希曜也做著自己的工作，目光一直注意著筆電的螢幕，這中間，慕家的廚子張嫂還送了咖啡點心進來。

　　雖說有樣本參考，張若冰還是寫得亂七八糟，所以當她將擬好的計劃書交給慕希曜過目時，就像個交作業給老師打成績的學生，緊張的低著頭。

　　原本她很緊張，可是過了一會兒，就忍不住抬頭偷看他的表情，看著看著，就渾然忘我了。

　　第一次看到他銳利霸氣的一面，她就看見他散發出來的魅力，如今他專注於工作的樣子，更是展現成熟男子令人怦然的吸引力……

　　慕希曜突然抬起頭，正好對上她的注視，轟的一聲，她從頭紅到腳指頭，可是再狼狽，也要想辦法擠出話來。

　　「你……不准取笑我！」

　　他笑了，可是保證不是取笑她。「這會不會強人所難？」

　　「我沒寫過這種東西，當然是亂七八糟。」他提供她參考的資料又不是相同的產品，除了讓她知道計劃書包含哪些綱要，真正的內容都要她自己動腦子撰寫。

　　「亂七八糟不至於，不過，妳的文字功力真的有待加強。」

　　「我又不是在寫文章。」

　　「妳應該慶幸不是寫文章，要不，可能更慘不忍睹。」

　　「我……我高中畢業就出國讀書了，中文程度當然不好。」

　　「我有不少朋友高中畢業就出國讀書，中文程度還在我之上。」

　　這個男人就是想讓她難堪是嗎？「真是了不起！」

　　「妳還是只愛看漫畫，不愛看書，對嗎？」

　　她孩子氣的撇嘴。「對，我沒什麼深度，就愛看漫畫，不可以嗎？」

　　「愛看漫畫不代表沒深度，可是多看點書絕對不會吃虧。」

　　從小到大，她就是討厭安安靜靜坐著看書，漫畫是因為有生動的畫面，充滿了想像空間，所以坐著看上一兩個小時，也不會覺得很悶。

　　「你是想教我讀書的重要性，還是想教我如何擬事業計劃書？」

　　「我已經幫妳修改好了，妳看一遍，若是我的敘述不恰當，或者不夠詳盡，妳再告訴我，我再來修改。」在紙上塗改了一下，將事業計劃書還給她。

　　這會兒輪到她當評審了，倒要看看他有多麼了不起。她做了一個鬼臉，趕緊低下頭審閱他修改過的事業計劃書，越看，眼睛瞪得越大，這個男人太神奇了，他的敘述不但將她的意思表達得很完整，而且更有說服力……好友說他絕對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小角色，現在她百分之百相信了。

　　「你對我的產品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妳想要我投資，我當然要了解妳的產品，不過，我是因為從小看妳做那些手工飾品，對妳的產品早就有一些概念。」

　　「這樣就成了嗎？」

　　「我想應該可以過關，不過記得要用電腦打成正式的事業計劃書。」

　　「這個我知道。」

　　「基本上我已經幫妳安排時間了，這個禮拜五早上到公司做報告，可以嗎？」

　　「這麼快？」她的心跳一下子往上飆。

　　「不希望盡快開始妳的事業嗎？」

　　「不是，只是會緊張。」

　　「妳在學校應該有上臺做過報告，情況類似，不過，這一次沒有老師打成績，用不著太過緊張，最終決定的關鍵還是妳的產品是否值得投資，當然，若是妳的報告更完善，絕對有加分效果。」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點頭道：「謝謝你。」

　　「等妳獲得資金再來謝我，不過，我要實際上的好處……等一下，可不是要妳賄賂我哦，而是要妳拿出實際行動向我表達謝意。」

　　「這是當然，我可不是小氣的人。」

　　慕希曜站起身道：「好啦，時間很晚了，我送妳回去。」

　　時間……她看到時鐘顯示十點五十分，驚嚇得連忙跳起來。「不好意思，擔誤你那麼多時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即使只是一分鐘路程，他也不會讓她單獨回家。

　　她沒有堅持，由著他送她回家，這一段路彷彿回到過去，即使沒有一句言語，可是感覺兩人的心好近好近。

　　※※※※

　　走進別墅，張若冰沒有進入屋子，而是在屋前的臺階坐下。兩手環抱雙腳，她抬頭看著月色，彷彿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妳知道為什麽月有陰晴圓缺嗎？」

　　「大自然的現象啊。」

　　「不是，因為月亮代表女人。」

　　「月亮代表女人……你是在告訴我，女人陰晴不定嗎？」

　　「妳的反應越來越快了……啊，妳幹麼打我？」

　　「我現在是在回應你——女人陰晴不定。」

　　這七年多來，一想到他，總是恨得咬牙切齒，可是此時此刻，她只感覺心臟跳著不一樣的聲音，猛然發現，她對他的怨恨原來不堪一擊。

　　是啊，若她對他只有怨恨，怎麼會記得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就是小小的一件事，此刻還清晰的重現眼前——

　　「淑女，不要動！」

　　「……怎麼了？怎麼了？」

　　「妳知道嗎？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突然叫妳不要動，妳會有什麼反應……啊，妳幹麼打我？」

　　「我現在就是在回答你，我會有什麼反應。」

　　她從來沒見過比他花樣還多的人，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逗她，逗得她哇哇叫，很想撲過去咬他一口，可是，心裡卻是滿滿的幸福。她在父母眼中是可有可無的女兒，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但是因為有他，她這個沒有價值的人變得非常重要，是他，讓她看重自己，當自己是個寶貝。

　　過了一會兒，張若冰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轉身踏上臺階，走進屋子。

　　她的腳剛剛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砰的一聲巨響傳來，好像是父親的書房，遲疑了一下，她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悄悄推開書房的門，大約三公分左右的縫隙。

　　「妳不要這麼激動，我已經拒絕她了。」張老爺緊緊抓住張夫人，生怕她控制不住自己，又要砸東西。

　　「她答應過我，永遠不會出現在孩子面前，現在竟然要見孩子，她想怎樣？想將孩子搶走嗎？」張夫人的情緒還是很激動，可是雙手垂下來了。

　　「她不敢有這種想法。」

　　「你不要為她說話，過了這麼多年突然找上你，若她只是單純想見孩子，遠遠的偷看一眼就好了，幹麼出現在孩子面前？」她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人啊，就是貪心，那人當初可是夾著尾巴離開的。

　　「她想孩子，當然會想跟孩子說說話。」

　　「如果沒有不良的意圖，幹麼跟孩子說話？一不小心，情緒失控，說了不該說的話怎麼辦？」

　　「這些話我都說了，她說不該說的，一句都不會說。」

　　張夫人嗤之以鼻的冷笑。「這是她說的，可是我們誰也不能保證。就算她管得住嘴巴，見到孩子，她情緒不會激動嗎？孩子已經不是不懂世事的年紀，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

　　「她認為這些只要事先預備好妥當的說詞就可以了。」

　　「你還真相信她！」

　　「我不是相信她，只是理解她想孩子的心情。」

　　「你理解她的心情，那我的心情呢？為了她，跑回來擾亂我的心情，你覺得無所謂嗎？」

　　「不是，如果我不來問妳，給她一個答覆，她也會找上妳。」

　　「好啊，我等著她，我倒要提醒她，當初是我好心放她一馬，她不要不知好歹。別忘了，我手上還有她永遠不認孩子的切結書，她有膽子將事情鬧出來，驚動孩子，受苦的人是她。」

　　「她沒有跟孩子相認的意思。」

　　「算了吧，今天我若心軟可憐她，允許她見孩子，見過孩子之後，接下來她就會要求相認，我還會不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嗎？」

　　「我看她是身體不好，才想見孩子。」

　　張夫人生氣的推開張老爺。「這都是你的錯，若不是你……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到現在還護著她……」

　　「不是，妳先冷靜下來，時間很晚了，我們明天再說……」

　　張若冰不敢再偷聽下去，悄悄將房門關上，努力支撐著顫抖不已的身子，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二樓的臥房。

　　進了房間兩隻腳瞬間一軟，她一屁股坐了下來，原本緊緊抓在手上的事業計劃書草稿掉落在地。

　　雖然父母沒有言明孩子是誰，可是張家就兩個孩子——她和弟弟。她和弟弟相差六歲，弟弟出生時，她還跟爹地去醫院看媽咪。那是她第一次覺得媽咪很溫柔，可是至今還縈繞在她腦海中的動人眼神卻是因為弟弟。記得當時她生怕媽咪被弟弟搶走了，還耍賴想住在醫院，不肯回家。

　　弟弟絕對是媽咪的孩子，換言之，不是媽咪的孩子唯有可能是她。

　　因為不時挨罵，她偶爾會對自己的出身產生質疑，可是，絕對沒想過是這種情況……她真的不是媽咪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嗎？

　　張若冰拱起雙腳，將頭埋進雙腳和身體之間，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不停的呢喃著「冷靜」，在沒有經過證實以前，任何的猜疑都只是庸人自擾，可是……這是她第一次打從心底感受到害怕，遠勝過七年多前去向慕希曜求助的時候。如果她不是媽咪的孩子，她又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出生？是因為父親外遇嗎？

　　舉起右手敲著腦袋瓜，她不可以再放縱自己胡思亂想了，那樣不是真的也會變成真的……可是，若是真的，她承受得住嗎？

　　※※※※

　　誰可以給她真相？

　　張若冰將張家上上下下的人一個個拿出來分析，最後只有一個人——梅姨。父母親當然知道真相，可是她不能直接問他們，不管他們會不會給她真相，親子關係都會出現裂痕。而這個家只有梅姨的年資超過二十六年，梅姨又是她的保母，是梅姨一手將她帶大，也因此她跟梅姨的親密程度不下於媽咪。

　　可是，她如何開口詢問？即使梅姨什麼事都知道，能夠據實以告嗎？這麼多年梅姨不曾在她面前露出一點點口風，如今當然也不可能因為她幾句話就說了，不過事情擱著不管，成天胡思亂想猜測，她也受不了。

　　不管如何，她沒辦法當作什麼都沒聽見，真相一定要弄清楚，這裡得不到答案，再從其他的地方尋找答案，總之，一步一步慢慢來，就是不能沉默以對。

　　「小姐幹麼一直盯著我？」梅姨原本很專心的在做凱撒沙拉醬，可是張若冰坐在料理檯的對面緊緊瞅著她，看得她心驚肉跳，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

　　「梅姨是不是很愛我？」

　　「這是當然，小姐小時候還跟我睡在一起。」

　　這部分她沒有什麼印象，不過這個時候點頭就對了，接著導入主題。「梅姨記得我出生時的事嗎？」

　　「嗄？」

　　「我可以說是梅姨一手拉拔長大的，梅姨對我的事應該很清楚。」

　　「……小姐怎麼突然問起出生時的事？」

　　「昨天看到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從計程車下來，就想到自己，我是在哪一家醫院出生？我出生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情？」

　　「小姐是在一家婦產科診所出生，因為太久了，我已經不記得診所的名字。」

　　輕蹙著眉，張若冰覺得很不解。「媽咪怎麼會在婦產科診所生孩子？」

　　「呃，當時情況很緊急，只能就近找一家婦產科診所生孩子。」梅姨的手微微僵硬，不知道要繼續做沙拉醬，還是什麼都不要做的擱在料理檯上。

　　「情況再緊急，以媽咪的個性，也會堅持上大醫院啊。」媽咪是非常重視品質的人，何況是生孩子這樣的大事。

　　「鄉下地方，大醫院太遠了，夫人也沒辦法。」

　　「媽咪怎麼可能快要生產了還跑去鄉下呢？」這說不通。

　　「夫人一開始去鄉下是為了老夫人，因為老夫人住在鄉下的老房子，不願意跟老爺夫人住在這裡，這讓親戚間有不少閒言閒語，後來老夫人身體不適，夫人就去鄉下伺候老夫人一段時間，小姐就是在那段時間出生的。」

　　「媽咪懷孕後就應該搬回臺北，在鄉下待產，她一定覺得很沒有安全感。」

　　「夫人原本計劃生產前一個月搬回臺北，可是小姐等不及先出生。」

　　「我是早產兒？」

　　「是啊，因此老夫人堅持將小姐留在鄉下，夫人只好也跟著繼續待在鄉下，直到小姐三歲那一年，老夫人一病不起，夫人才帶著小姐回到臺北。」

　　這個故事無可挑剔，可是越完美的故事，越教她疑心，不過最重要的是梅姨的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肯面對她，這讓她更覺得不對勁。

　　「我生下來的時候像誰？」

　　「小姐像老爺。」

　　「我現在不像爹地，也不像媽咪。」以前她從來不覺得自己不像父母，雖然性情方面相差十萬八千里，可是外貌上多多少少見得到父母的影子，直到昨晚，為了說服自己弄錯了，她是媽咪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她翻出這些年來家人的照片，仔細比較她和父母的相似度，結果越比較越灰心。

　　「小姐太有自己的風格了。」

　　「不管多有自己的風格，孩子哪有不像父母的？」

　　「這也未必，也有隔代遺傳，有的孩子像爺爺奶奶。」

　　張若冰雙手放在料理檯上，身子向前一傾，然後歪著頭左看看右看看。

　　眼皮跳了一下，梅姨越來越不安了。「小姐又怎麼了？」

　　「梅姨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嗄？」

　　「我覺得梅姨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怔了一下，梅姨連忙笑道：「我是在說小姐的故事，跟我沒關係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姐是什麼意思？」

　　「梅姨確定我是媽咪生的，不是爹地媽咪從垃圾場撿回來的？」

　　若非張若冰的口氣很輕鬆，梅姨肯定嚇得臉色發白。小姐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半晌，梅姨才反應過來，笑著道：「小姐是不是連續劇看太多了？怎麼會認為自己是從垃圾場撿回來的？」

　　「無論我多努力，都沒辦法成為父母期待的淑女。每次爹地媽咪帶我和弟弟去拜訪朋友，他們會說弟弟像爹地，什麼眉毛、眼睛、嘴巴、神韻……總之，一看就知道弟弟是張家出品的；而我呢，他們只給這句話——真像個漂亮的洋娃娃。」

　　「……小姐太有自己的風格，不喜歡像別人。」

　　張若冰沉默下來，神情轉為凝重，教梅姨瞬間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嚥了一口口水，梅姨小心翼翼的道：「小姐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呢？我倒覺得小姐這樣子很好，人啊，不要成為別人的複製品，要有自己的風格。」

　　許久，張若冰慢條斯理的道來。「梅姨最疼我了，不管梅姨說什麼，我都深信不疑，所以有一天，若是發現梅姨欺騙我，我絕對不會原諒梅姨。」

　　心臟差一點停止跳動，梅姨張著嘴巴，好一會兒才擠出話來。「小姐不要說這種話嚇我，只要是人，免不了撒點小謊，有時候是無意的。即使我在某種情況下欺騙了小姐，那也絕對是逼不得已。」

　　「梅姨，不管有心還是無意，從口裡說出來的話只有兩種——實話和謊言，這就是真理，沒有灰色地帶。」

　　「……我不懂這些，只是凡事憑著良心。」梅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張若冰輕柔一笑，點頭道：「沒錯，我們人啊，凡事要憑著良心。」她原本就不期待梅姨說出什麼驚人的祕密，今天只要能夠鬆動梅姨的心，總會有機會讓梅姨道出真相。

　　這會兒梅姨可是笑不出來了，一下子好像老了十歲，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家要出大事了。

　　※※※※

　　過去因為弟弟表現得太好了，而她這個處處不合媽咪心意的女兒就經常挨罵，因此她忍不住對自己的身世胡思亂想，可是往往轉眼間就拋到腦後，不會擱在心上；但是如今，這很可能是事實，再也沒辦法不當一回事的晾在一旁不管，她的心情當然是亂七八糟。

　　沿著山路，張若冰漫無目的的走著，想教自己平靜下來，可是腦子一刻也沒辦法平靜。

　　梅姨那邊已經試探過了，若不能拿出有力的證據，別期望梅姨會吐露真相，可是，她上哪兒找證據呢？除非，那個要求見孩子的女人跑來找她，表明自己才是她的親生母親……等一下，她怎麼忘了呢？如果有辦法取得媽咪和她的親子鑑定，不就是最有力的證據嗎？

　　是啊，可是，怎麼可能要求媽咪跟她去做親子鑑定呢？這種事只能偷偷摸摸的進行……

　　「明天要到我公司做報告，心情很緊張正常，但是，也沒必要淋雨啊。」慕希曜撐著一把雨傘來到她身邊。

　　咦？什麼時候下雨了？因為心煩，不知不覺就走出來了，當然不會留意天氣的變化，可是，她的嘴巴就是要耍一下帥。「這種雨勢不用撐傘。」

　　「雨會越下越大，難道等傾盆大雨再來撐傘嗎？」

　　「淋雨也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係。」

　　他已經習慣她的頂嘴了，自顧自的笑著道：「我想去山下喝咖啡，一起去吧。」

　　她應該拒絕，可是卻沒有這麼做，繼續跟著他走，不過嘴巴上沒有嘀咕幾句就是不甘心。「家裡又不是沒咖啡，幹麼特地跑到山下喝咖啡？」

　　「那家咖啡很好喝。」

　　「你家的咖啡難道不好喝嗎？」因為已逝的慕爺爺是個浪漫的藝術家，慕家極度重視生活品味，慕家的咖啡絕對是用咖啡豆現磨現煮，單是拿出咖啡豆，咖啡的香氣就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全身細胞都活過來了。

　　「我家的咖啡當然好喝，可是氣氛上就遜色了一點。」

　　唇角抽動了一下，她冷冷的道：「我看你是喜歡花錢吧。」

　　「賺錢的樂趣就是為了花錢，不是為了放在銀行讓存摺多增加幾個零。」

　　「果然是財大氣粗。」

　　他聞言哈哈大笑。「妳是在嫉妒吧。」

　　「是啊，我也希望自己有財大氣粗的資格。」真是奇怪，財大氣粗應該長得一副讓人倒胃口的樣子，可是，為什麼他的粗獷豪爽只會讓人覺得好帥？

　　「到了，就是那家咖啡館。」慕希曜指著位在正山腳下的一間店，因為看似一戶擁有花園的住宅，若沒有仔細留意木製矮門上的招牌，絕不會發現這是咖啡館。

　　「我天天從這裡走過，竟然不知道這是一家咖啡館！」

　　「妳啊，腦子老是忙著胡思亂想，怎麼會注意到周遭的景物？」

　　「我……因為我有很多事情要思考啊。」她也不懂，自己腦袋瓜那麼小，為什麽成天轉個不停？

　　推開木門，他們走過石板步道，踏上臺階，收好雨傘放進傘桶。

　　拉開玻璃門，叮叮噹噹清脆的風鈴聲響起，咖啡的香氣隨即鋪天蓋地而來，張若冰當下明白為什麼慕希曜覺得在這裡喝咖啡比較有氣氛，因為還沒有喝到咖啡，她就已經戀上這裡的咖啡香。

　　他們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服務生立即送上Menu，慕希曜點了兩杯曼特寧，還有兩塊酒釀櫻桃乳酪蛋糕。

　　「我今天想喝藍山。」

　　「我還以為妳喜歡曼特寧……沒關係，再點一杯藍山好了。」

　　「不用了。」張若冰孩子氣的嘟著嘴。他真的很討厭，總是清楚她的喜好，難道他沒有想過歷經七年多她會改變嗎？而她，以為他財大氣粗，以為他粗魯野蠻……說不定他從來不是這個樣子，只是媽咪不斷將這樣的觀念輸進她的大腦，她也變得很膚淺，只看見表面……這一刻她突然有一種感覺，若不是他先放開她，她有可能永遠看不見真實的他。

　　「咖啡喝太多了也不好，晚上睡不著，明天上我公司做報告就沒精神。」

　　「我不喝咖啡也睡不著。」她的身世之謎卡在那裡，怎麼睡得著？

　　「妳就這麼緊張嗎？」

　　「不是……當然會有點小緊張，我又沒有在那麼多專業人士面前做過報告，擔心自己表現不好，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們遇過連說話都結巴的創業者，為了清楚他想傳達的意思，我們的耐性都用盡了，可是最後他還是如願爭取到我們的投資。我說過了，我們看重的是產品，有利可圖，其他的都是小事。」

　　「我還不至於結結巴巴，只是擔心有所遺漏。」

　　「遺漏了就補上啊。」

　　對啊，遺漏就補上啊，又不是考試，時間一到，只能接受犯下的錯誤。

　　這時服務生送來咖啡和蛋糕，兩人接下來靜靜享受一段品嚐咖啡的時間。

　　「那個……你有沒有認識的醫生，可以做親子鑑定？」說起來還真可悲，她能夠尋求幫助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他。

　　雖然嚇了一跳，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妳要做親子鑑定？」

　　「不是不是，是我的朋友想做親子鑑定。」

　　「妳的朋友？」

　　「對，我的朋友，你不認識的朋友……」她是豬頭嗎？幹麼補上後面那一句？她不是常常聽過畫蛇添足的故事，怎麼還犯了這麼愚蠢的錯誤？

　　「除了洪彩馨，我也沒認識妳其他的朋友。」

　　不自在的一笑，她趕緊解釋道：「我這位朋友聽到一些傳聞，發現她有可能不是她母親生的，可是，又擔心自己搞錯了，所以想私底下做親子鑑定。」

　　「我有熟識的醫生朋友，我可以幫妳問問看。」

　　這是因為作賊心虛嗎？怎麼覺得他好像看穿她的偽裝？不行，她還是說點什麼補救一下。「不急，我想讓她先冷靜下來，不要因為一點點傳聞就疑神疑鬼，還是再多方打聽，說不定是虛驚一場。」她好想打自己的嘴巴，怎麼覺得自己將心思全部攤在他面前了？

　　「我倒覺得有疑問就要解開來，否則心裡不舒坦。」

　　「是啊是啊，我也是這麼告訴她，不過，若是真的，她心裡會不會更難受？」

　　「真相或許令人難受，可是過些日子，心就可以平靜下來；相反的，若是一直懸在半空中，不管多久，心都沒有辦法平靜。」

　　「沒錯，真相或許令人難受，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再深刻的喜怒哀樂都會變得雲淡風輕。」剎那間，她覺得心裡的煩躁一掃而空。是啊，寧可勇敢面對現實，也不要當一隻愚蠢的將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

　　「雖然時間會淡化曾經有過的一切，但是未來可以是過去的延伸。」

　　她一時怔住了，他是不是扯到不相關的事情？

　　「人生會面對無數個選擇，有時候選對了，有時候選錯了，可是對也好，錯也好，都不可能回頭，只是在每一次的經歷當中，教導自己越來越成熟，錯誤越來越少。」他屬於行動型的人，不愛想太多，可是因為她，現在他從早想到晚，想著如何重新走進她的世界，想著如何化解她的心結，想著如何為他們創造全新的故事……再不多吃點芝麻，多補充鈣質，他很快就有白頭髮了。

　　這是在暗示她，若是未來面對相同的情況，他不會再做錯誤的選擇嗎？不管他是在暗示，還是單純想到什麼說什麼，她還是將焦點轉回來。「我會將你的話轉達給我的朋友，叫她勇敢面對親子鑑定。」

　　「問過那位醫生朋友之後，我再通知妳。」

　　「謝謝你。」

　　「謝謝不要只掛在嘴邊，要有實際行動。」

　　她吐舌頭做鬼臉。「知道了，我一定會請你吃大餐。」

　　唇角輕輕上揚，他大聲的說：「我等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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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2 PM


第五章

　　自從再次跟慕希曜有了交集，她就不斷推翻記憶中的他——愛玩愛鬧、個性衝動，這些都離他遠去了，可是，他依然擺脫不了那股不安分的特質，或許是老么的關係，舉手投足之間總有著孩子氣的任性瀟灑。但一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錯了，他是一個會張開雙手將女人護衛在身後的男人。

　　從來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一面——嚴肅，卻帶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氣質。這樣的他教她不禁起了好奇心，相同的事若是再發生一次，他還會選擇遺棄她嗎？

　　張若冰搖了搖頭，不要胡思亂想，除了工作，他們還是不要有任何關係比較好。

　　深深吸一口氣，她要專心，現在可是很重要時刻，他們就要決定她今天報告的成果了。

　　終於，負責主持今天報告的唯一女子抬起頭來，笑著道：「張小姐，下個禮拜我們會給妳答覆，如果投資，我們願意投入的資金有多少，還有合作的內容，當然，這一部分我們可以再慢慢討論，直到雙方都滿意了，再簽合約。」

　　張若冰站起身向與會眾人鞠躬行禮。「謝謝你們願意給我這段時間。」

　　女子起身走過來跟她握手。「希望我們可以參與妳的事業。」她狀似不經意的瞥了慕希曬一眼，沒想到這個平日作風強悍無情的老闆也是個痴心人，為了給錢竟然故作姿態繞上這麼一大圈。

　　「是，我告辭了。」張若冰收拾好東西，再一次向眾人鞠躬行禮，走出會議室。

　　會議室的門在身後一關，張若冰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氣氛太凝重了，可是又覺得自己真了不起。

　　「張小姐嗎？」一名笑容可掬的年輕女子走過來。

　　「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是慕先生的祕書，姓江，老闆請張小姐到辦公室坐會兒，等他一下。」

　　慕希曜這不是間接告訴所有的人，他們關係不單純嗎？張若冰很想拒絕，可是嘴巴卻違背理智道：「請江祕書帶路。」

　　「這邊請。」

　　張若冰跟著江祕書進了慕希曜的辦公室，辦公室不大，可是有一套很氣派的沙發，一坐下來，婉拒祕書為她準備咖啡，不久，她就忍不住搖頭晃腦。一開始，她還努力打起精神，不過這兩天累壞了，八匹馬也拉不回神智，咚一聲，整個身子便歪進沙發。

　　這是不是在作夢？她看見慕希曜，專注的眼神很深情很迷人，如果他用這樣的眼神盯著女人，沒有一個女人不會陷進去……也包括她嗎？

　　不，雖然過去的事她已經放下了，對他不再有怨恨，可是不代表她有勇氣在他身上再賭一次，除非她瘋了，愛到義無反顧，愛到天塌下來了也不怕……不要，千萬不要讓她愛上他，這太辛苦了。

　　等一下，她突然覺得現在看到的一切太真實了，不像是夢境……眨了眨眼睛，瞬間，她完全清醒過來，整個人幾乎像彈起來的坐直身子。

　　「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喚醒睡美人，可是看妳好像很累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慕希曜很理直氣壯，完全將自己的偷窺行為合理化。

　　「我……因為等太久了，不小心就睡著了……你叫我在這裡等你幹麼？」她好想擦嘴巴，剛剛有沒有流口水？他在這裡看多久了？

　　「妳忘得還真快，不是說要請我吃大餐嗎？」

　　頓了一下，她很迷惑的搔了搔頭。「我有說今天嗎？」

　　「不是今天，難道拖到妳忘記嗎？」慕希曜一副「妳當我是笨蛋嗎」的表情。

　　「我才不會忘記。」

　　「時間久了很容易忘記，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張若冰唇角微微一抽，她的中文程度不是很理想，可是也很清楚這句話不是這種用法。

　　「我知道妳絕對沒有耍賴的意思，不過是一頓飯嘛，當然，如果妳還想再睡覺，沒關係，我可以等到晚餐。」

　　「不用了，你想吃什麼？」

　　「我們去吃烤肉。」

　　烤肉……真是令人懷念的味道！其實她不喜歡烤肉，因為油膩膩的，完全不符合淑女的形象，可是，他偏偏老愛帶她去吃烤肉，對他來說，烤肉是一種樂趣，他們總是分工合作——他負責烤肉，而她坐在一旁看著他，等著吃，等著餵他吃。

　　說起來很好笑也很奇怪，雖然是她餵他吃，可是她從來沒搞清楚他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而他對她卻是清清楚楚。就外表而言，他陽剛粗獷，她纖柔細緻；可是論心思，他細膩敏銳，她粗枝大葉。他們兩個如此不同，在一起的時候卻又如此合拍。

　　不知不覺就想起過去的一點一滴，可是她並不想重溫過去的一切，美好的記憶應該也隨著有過的痛一起埋葬，不過她終究沒有提出異議，還是跟著他去吃烤肉。她想，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相同的事，時間不同，結果也就不同……

　　「妳不要只顧著自己吃，要記得照顧我的胃哦。」食物剛剛放上烤肉架，慕希曜就迫不及待的提醒她。

　　怔了一下，她傻不隆咚的眨著眼睛。「為什麼我要照顧你的胃？」

　　「我負責烤肉，妳當然要負責餵食啊。」

　　她的舌頭打結了，法律上沒有這樣的規定，可是她沒辦法反駁。

　　「不願意嗎？難道妳只想要奴役我？」

　　「不是……」

　　「很好，妳要記住，不要把肉都塞進我嘴巴。」他將她從頭慢慢往下瞧，直到她的胸部，嘆氣搖頭。「妳就是不愛吃肉，難怪都是骨頭不長肉。」

　　「我……」

　　「我知道妳討厭油膩膩的食物，可是身體也需要油脂。」

　　這種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的感覺真是糟透了，她在他面前究竟還有多少隱私？

　　「既然想謝謝我，就要展現誠意，今天要好好表現哦。」

　　除了點頭，她好像沒有其他的選擇，可是，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掉入陷阱的小白兔，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任由設下陷阱的獵人宰割……這個時候她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資金根本還不確定是否會進入口袋，這一餐會不會白花鈔票？

　　※※※※

　　三天後，張若冰鬆了一口氣，鈔票沒有白花，資金取得了，在這同時，慕希曜也連絡上醫生朋友，回覆她可以做親子鑑定。

　　她想，做親子鑑定，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透過頭髮。取得媽咪的頭髮並不難，媽咪愛美，只要假借白頭髮的名義，她就可以從媽咪頭上拔下毛髮，當然，挨罵是無可避免，因為交不出白頭髮，推說眼花，媽咪怎麼可能不氣炸了？

　　事情果然按照她的計劃，她取得媽咪的頭髮，同時被臭罵了一頓。

　　現在她已經取得可以做親子鑑定的頭髮，可是她卻猶豫了，懸在半空中的感覺不好，不過至少還有期待，一旦證實她不是媽咪的女兒，她又要如何面對？

　　甩了甩頭，張若冰將裝在PE袋裡面的兩份樣本放進外套的口袋，暫時將此事拋到腦後。如今資金到位了，還是專心處理開店的事。

　　「對不起……對不起……忘了轉鬧鐘，不小心就睡過頭了。」洪彩馨一路跑到張若冰前面，彎下身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不要找藉口了，妳這個人本來就沒什麼時間觀念，要不，何必約在妳家旁邊的公園？」張若冰拿起放在旁邊的提袋。「妳的早餐。」

　　不好意思的一笑，洪彩馨接過提袋，在她旁邊坐下。「幹麼還幫我買早餐？」

　　「慰勞妳的辛苦，每天跑給警察追很累吧。」

　　「累死了，從來不知道我這麼能跑，怎麼以前老是跑最後一名……對了，差一點忘了，怎麼樣？有沒有爭取到資金？」洪彩馨激動的抓住好友的手問。

　　「妳先吃早餐。」

　　「妳不要賣關子，趕快告訴我，安心了，我才有胃口。」

　　張若冰戲謔的勾起唇角一笑。「難道沒有取得資金，妳就餓肚子嗎？」

　　「當然不是，只是吃東西的心情不一樣。」

　　「妳就開開心心的吃吧，吃飽了，有體力，就要開始找店面了。」

　　瞳孔慢慢放大，洪彩馨興奮的跳起來尖叫。「太好了，再也不用躲警察了……」

　　「妳小聲一點，人家還以為妳是通緝犯呢。」張若冰連忙將她拉下來坐下。

　　「好像在作夢，我們的苦日子終於要過去了……」洪彩馨說著，眼淚就嘩啦嘩啦的滾下來，張若冰見了嚇了一跳。

　　「妳怎麼哭了？」

　　「再也不用躲警察，有自己的店了。」洪彩馨又哭又笑。

　　「是啊，不過，妳不要開心得太早了，找店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以前只想著有錢，什麼事都好解決，可是有了錢，卻又發現另外一個問題，終於明白人的問題層出不窮，每一個階段有每一個階段的問題。

　　洪彩馨終於取出早餐享用，顯然不認為這個問題值得傷腦筋。

　　「妳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找店面的問題？」

　　「妳去找霸王幫忙啊。」

　　「幹麼找他幫忙？」

　　「他有人脈，應該也有不少這方面的經驗，找店面一定很輕鬆。」

　　「不要。」什麼事都要找他，好像她沒有他就不行了，這種感覺令她不安。

　　回來之後，她一直不想跟他扯上關係，這有過去的因素，更有個人的因素。當初她離開得如此狼狽，如今再度站在他面前，就必須從小女孩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怎麼可以一遇到事情就找他幫忙？說她可笑也好，說她幼稚也行，在他面前，她總是想保住一絲尊嚴。

　　眉一挑，洪彩馨若有所思的瞅著她。「妳對他真的很敏感。」

　　「……我本來就不喜歡那種什麼事都要靠別人的感覺。」

　　「以前妳不管什麼事都找他，只有找人冒充男朋友這件事除外。」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妳不覺得對過去太過執著了嗎？過去這樣，現在就不能這樣，好像唯有劃分得一清二楚，妳才可以從過去跳出去，可是事實上，反而證明妳有多在乎他，才會讓過去一直左右現在。」

　　張若冰微啟朱唇，聲音卻卡住了出不來。

　　「他又不是對妳不好，妳不想在乎他也很難吧。」

　　「……我沒有在乎他。」她不是爭辯，而是想安慰自己，因為過去太深刻了，就是過了十年，也不可能徹底忘了，她多少受到影響，但這絕對不是因為在乎他。

　　「妳是真的看不清楚自己的心，還是想自我欺騙？」

　　這個問題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閉上嘴巴。

　　洪彩馨舉起雙手喊停，不想繼續繞在此事打轉。「我們現在就事論事，好不容易得到資金，我們一定要成功。我對妳的設計有絕對的信心，從我在路邊攤販售的情況來看就知道了，買過的客人都會變成主顧；接下來就是店面的問題，好的店面可以讓更多人看見妳的產品，更多人成為主顧，屬於妳的品牌才有機會打出知名度，而成功才會是我們的。」

　　是啊，她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當然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好吧，我去找霸王幫忙，可是萬一他不願意幫忙，我們還是得自己來，妳最好先想想看，我們在哪裡開店比較好。」對他，她還是不敢太放心。

　　「他一定會幫忙。」

　　張若冰沒好氣的斜睨了她一眼。「妳是他肚子裡面的蛔蟲嗎？」

　　「這種事用不著當他肚子的蛔蟲也知道。」

　　源充「妳對他還真是有信心。」

　　「我不是對他有信心，是對妳有信心。」

　　張若冰怔了一下，不解。「對我有信心？」

　　「霸王一遇到妳就只有投降的分。」高中看了三年，霸王對好友的心意如何，她還會不清楚嗎？除了沒有阻止好友出國留學，這個男人對她可以說是有求必應，簡直是寵壞了。是啊，就是因為如此，好友完全沒考慮現實狀況，認為霸王理當阻止她出國讀書。

　　張若冰好像被電到似的跳起來。「胡說八道。」

　　洪彩馨仰起頭戲謔的道：「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我……不要隨便亂說，若是教人聽見了，一定會覺得我這個人很不要臉。」張若冰趕緊坐下來，端端正正。

　　洪彩馨興致勃勃的伸出手。「我們來打賭，只要妳開口，霸王絕不會拒絕。」

　　一縮，她沒好氣的打掉那隻討人厭的手。「妳很無聊，打什麼賭。」

　　洪彩馨饒富興味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右手轉而戳了戳她的胸口。「妳啊，不是看不清楚，而是不願意看清楚。」

　　這會兒她還是只能閉上嘴巴。是看不清楚，還是不願意看清楚，這不重要，她只想跟他當兩條平行線……但，可以嗎？自從重逢之後，無論是否迫於無奈，她已經跟他有了交集了，而且……她摸著口袋裡的PE袋，這件事也必須透過他，想跟他撇清關係，還真是不容易的事。

　　※※※※

　　原本以為要花上一兩個月解決的事，只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就擺平了，這當然是值得慶祝的事，可是張若冰完全笑不出來。結果都被洪彩馨料中了，她一開口，霸王二話不說就答應幫忙。找到合適的店面，談妥租金，簽約，再找室內設計公司估價——全部都是他一手包辦，而她只要跟在一旁點頭或搖頭就可以了。

　　沒有人不喜歡坐享其成，可是這樣感覺自己好像廢物似的，心裡總有些彆扭，不過她很快就調整好心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而她的專長是設計，再將設計的飾品用一雙巧手做出來，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苛求自己？

　　總之，店面找到了，室內設計公司也找到了，接下來就是裝潢，跟設計師開了幾次會，確定設計圖，再來就交給洪彩馨監工，而她只是專心做手工飾品，確保貨源充足，待一個月左右，就可以開始她的事業。

　　店面的事暫時告一段落，她才又想到親子鑑定，真的要請霸王幫忙嗎？

　　張若冰猶豫不決的在「Yes」和「No」之間拔河，一雙手無意識的摸著懷裡昏昏欲睡的朝氣——這個小傢伙真的很沒出息，跑下山，牠就累了，主人在公園坐下來歇腳，牠則是窩在主人的懷裡夢周公。

　　「妳今天怎麼這麼安靜？」慕希曜現在都會自動自發跟著張若冰和朝氣出門散步。

　　張若冰不悅的斜睨他。「我平時很吵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妳受不了太安靜，不是嗎？」

　　頓了一下，她不甘心的撇了撇嘴。「這倒是事實，太安靜了，總是讓人覺得很有壓迫感。」

　　「妳還真會找藉口。」

　　藉口？她很不服氣。「你要不要試試看？十分鐘就好了。」

　　慕希曜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就是一整天不說話也沒關係。」

　　張若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男人喜歡誇大其詞，一分也要說成十分，可是，這個牛皮未免扯太大了吧。

　　「這是真的，一整天不說話沒什麼大不了，我還曾經一個禮拜當啞巴。」當她搭上飛機離開臺灣的那一刻，也帶走他的三魂七魄。整整一個禮拜，他行尸走肉，一句話也不想說，看著她的照片，看著他為她寫在日記上的一字一句。媽咪看了很擔心，請人假裝她打電話給他，沒想到他急著接電話，從樓梯上摔下來，接下來一兩個月必須靠枴杖行動，心思也就慢慢從她離開一事轉移開來。

　　「你喜歡熱鬧。」

　　「我是喜歡熱鬧，不過，這不代表我安靜不下來啊。」雖然有四個哥哥，兄弟們感情也很好，可是一種無形的距離始終存在他們之間，無法真正交心，就是跟他最要好的三哥也不例外。他一直很想跨越那道距離，讓兄弟的關係變得更親密，因此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會使盡渾身解數營造氣氛，好像唯有在熱鬧之中，他才真正感覺他們是一家人。

　　「喜歡熱鬧的人哪受得了太過安靜？」

　　「下次遇到我媽咪，妳向她求證，她會證明我一點都不誇張。」

　　「一整天不說話，你都做什麼？」

　　「研究財務報表做投資啊。」

　　哈！她挺起胸膛道：「叫我做一整天的手工飾品不說話，這我也辦得到。」

　　慕希曜伸手逗了一下她懷裡的朝氣，睡得正香甜的朝氣被他這麼一逗弄，忍不住小聲抗議，他見了咯咯笑，突然丟出戰帖。「那我們來比賽吧。」

　　「比賽？」

　　「我研究財務報表，妳做手工飾品，我們看誰可以真的一整天不說話。」

　　她想著那個畫面——在他的書房，他在看財務報表，她在做手工飾品，悄然無聲之中充滿溫馨，偶爾他們會轉頭看對方，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就失了神……她彷彿被電到似的抖了一下，努力板起面孔道：「真是無聊，這種事有什麼好比賽？」

　　「妳做不到。」

　　這是挑釁！她傲慢的抬頭下巴。「我怎麼可能做不到？我只是沒本錢像你一樣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面。你也知道我現在很忙，偶爾要去店面查看工程的進度，還有，設計不是關起門來發揮想像力就可以了，是要走出去多看看，到處尋找感畫面。」

　　慕希曜聞言立刻恭敬的行禮致歉。「對不起，這是我的疏忽，這樣子好了，不要一整天，一個小時就好了，現在，我們去喝咖啡。」

　　「喝咖啡，不說話嗎？」不應該理他，可是不面對挑戰很對不起她的尊嚴，而最近她的尊嚴慘不忍睹。

　　「妳當然可以說話，只是輸了要為贏的人做一件事。」

　　「什麼事？」

　　「什麼事都可以，不要刻意刁難或是超過對方的能力範圍。」

　　張若冰點頭接下挑戰，可是心裡卻在哀號，為什麼老是隨著他起舞呢？她真的是豬頭，就算別人不清楚，她還會不了解自己嗎？要她不說話就像在嘴巴上貼了膠帶，不只是不舒服，分分秒秒都想撕下來，這不是擺明她「穩輸」的嗎？她又有那種感覺了——宛如掉入陷阱的小白兔，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任人宰割。

　　兩個人起身走出公園，可是到了公園的入口，張若冰突然停下腳步，慕希曜只好跟著停下來。

　　「怎麼了？又有什麼問題嗎？」

　　「那個……你還記得我提過的親子鑑定嗎？」這件事情擱著，別說是一個小時，就是十分鐘，她都沒有耐性，還是先解決掉。

　　「確定要做親子鑑定了？」

　　「是啊，就像你說的，一直懸在半空中，心沒辦法平靜下來，還不如坦然面對現實。」張若冰小心翼翼將口袋裡的PE袋拿出來。「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慕希曜接過PE袋，瞧了一眼，裡面的兩個小PE分別寫上「母」和「女」。「沒問題，不過那位朋友最近出國參加醫學研討會，等他回來，我才有辦法將樣本交到他手上，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沒關係，慢慢來，又不是很急的事。」

　　略微一頓，慕希曜故作漫不經心的說：「不管結果如何，養育之恩不會輸給生育之恩，就好像我媽咪對四位哥哥的付出一樣，不見得會比一個親生母親還少。」

　　「這個我……我那位朋友當然知道，只是想弄清楚真相。」

　　「真相是應該弄清楚，只是真相不見得會合自己的心意。」

　　「我……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這時，慕希曜看到一道熟悉的車身從對面的車道而過，這是張家的車子，不過坐在車子裡面的人是張叔，還是翎姨？若是翎姨……

　　「霸王！」張若冰見他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輕輕推了他一下。「你在發什麼呆？」

　　「翎姨知道妳要開店做生意嗎？」他隨口一問。

　　「等我成功了再告訴她，要不然，她會管東管西，搞到最後好像是她要開店，而我只是她請的員工……不是要比賽嗎？快一點，再拖下去，天就黑了。」張若冰大步的朝著山腳下的咖啡館走去。如果媽咪對她的控制慾不要這麼強烈，一開始直接找媽咪投資就好了，何必走上這麼漫長的一段路？沒有人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她很想獨立，很想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即使被人家遺棄，她也不會再傷心難過。

　　※※※※

　　回到家，張若冰還是不斷罵自己「豬頭」，果然輸了，不到十分鐘就陣亡了，只因朝氣清醒了，按捺不住從她懷裡跳下來，聲音就從她嘴裡跳出來，然後她就看到慕希曜奸詐的笑容。

　　輸了就輸了，不過是幫他做一件事，可是他偏偏玩那一套——不急，他回家想想看再來決定，這不是存心教她寢食難安嗎？雖然說好了不可以刻意刁難，但是難保他不會利用這個機會整她……

　　「終於回來了。」

　　黑暗中突然響起的聲音教人嚇了一跳，張若冰慌亂的往後一跳，還好及時伸手抓住沙發，要不然已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有這麼可怕嗎？」張夫人從陰暗的陽臺走了進來，牆上的夜燈正好打在她臉上，不過因為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又神情陰沉，感覺起來陰森森的。

　　「媽咪……幹麼嚇人？」是很可怕，可是張若冰只敢拍著胸口表達自己受到的驚嚇程度，不敢直接挑明。

　　「妳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媽咪怎麼可以惡人先告狀？」

　　「妳媽咪是惡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這種時間媽咪站在這裡嚇人，就是膽子再大的人，也很難招架得住。」如果她們今天的立場交換，媽咪肯定會狠狠修理她。

　　「妳跟我進來一下。」張夫人舉步走向書房。

　　看樣子，媽咪是刻意在這裡等她回來，而這種情況通常沒有好事。

　　不管是什麼事，她能避開嗎？不能，所以，她就安安分分的跟著進書房。

　　張夫人在個人沙發坐下，順了一口氣，才興師問罪的道來。「妳怎麼會跟霸王混在一起？」

　　「……我哪有跟他混在一起？」媽咪怎麼會突然扯到霸王？難道媽咪看見什麼？

　　「我今天親眼看見你們兩個在一起，妳還要狡辯嗎？」

　　「……媽咪誤會了，我們只是碰巧在外面遇到，完全是意外。」她不是有意撒謊，而是實話實說會讓媽咪腦充血。

　　「這麼巧合？」張夫人當然不相信，女兒相親的事被霸王破壞，她就一直耿耿於懷，總覺得那不是單純的巧合，今天也一樣，他們若是在家門外遇見了，還說得通，在山下的公園，這很顯然是事先約好的。

　　「晚餐過後我去山下的公園散步，正好遇見他，他是帶小狗去散步……那隻小狗就是媽咪不讓我收養的流浪狗，既然遇上了，我總要關心那隻小狗的狀況，順道抱一下牠。」

　　「他怎麼會收養那隻又髒又有病的流浪狗？」

　　「媽咪不讓我收養，我當然只能找左鄰右舍詢問，他願意收養，我就給他。」

　　張夫人不相信這件事這麼單純，可是當時她手上確實抱著小狗，況且最重要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往後。「妳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跟他混在一起。」

　　「我沒有跟他混在一起。」

　　「我只是提醒妳，不要跟他混在一起。」

　　她不想為了這麼點小事跟媽咪鬧得不愉快，可是很顯然，媽咪打定主意藉此大作文章，這讓她近來不穩定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住。「既然媽咪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就應該知道我懂得分辨是非對錯，我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

　　「我跟妳說過了，我不同意妳跟他在一起。」

　　「這是我的事。」

　　「妳就這麼自甘墮落嗎？」

　　雖然這是她自己說過的話，他都遺棄她了，她不至於自甘墮落跟他在一起，可是出自他人嘴巴，感覺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這是我的事，媽咪能不能尊重我？」

　　「我是妳母親，妳是不是也應該尊重我？」

　　她覺得很可笑。「媽咪，如果只有霸王可以給我幸福，妳還會反對我們在一起嗎？」

　　「比他還優秀的男人太多了，難道妳想為了一個男人跟母親斷絕關係嗎？」

　　斷絕關係？她不敢置信的搖搖頭。「媽咪，有這麼嚴重嗎？」

　　「對我來說，就是這麼嚴重。」

　　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丟在冷冰冰的水裡，從骨子裡透出深深的寒意，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一件事，媽咪眼中根本沒有別人，只有自己。「我不懂，如果媽咪真的愛我在乎我，應該更關心我的幸福，而不是自己的喜好，為什麼我要為了媽咪的喜好，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

　　「我是為妳好，我也不會強迫妳嫁給不喜歡的人。」

　　「如果媽咪幫我安排的相親一次又一次失敗，媽咪還是不會強迫我嫁給不喜歡的人嗎？」張若冰帶著挑釁的揚起眉問。

　　「我幫妳挑選的對象都是最好的，除非妳故意跟我唱反調。」

　　「我不知道媽咪是如何看待感情，可是對我來說，是否喜歡一個人，不是用腦子決定，而是由心來決定。還有，我嫁給媽咪挑選的對象，就一定會幸福嗎？如果不幸福，媽咪可以負責嗎？」

　　張夫人不是不清楚女兒多有個性，但她一直努力配合她，想要成為她期待中的女兒，即使偶爾頂嘴，也不敢像現在這麼強硬……她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害怕，女兒正在走出她的世界。「翅膀長硬了，不聽話了是嗎？」

　　「我不是媽咪手中的玩偶。」有些事她可以妥協，但感情事她要自己作主。

　　瞬間，張夫人的臉色像是覆上了一層白雪。「什麼意思？」

　　「我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喜好，媽咪不認同我，也必須尊重我，因為我的人生不是媽咪的人生，好與壞都是我自己的事。」

　　張夫人顫抖的微啟朱唇，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累了，要去休息了，媽咪晚安。」張若冰帥氣的轉身走出書房。

　　回到房間，她整個人撲倒在床上，生氣的張開嘴巴咬著被子，就怕自己會失控的大吼大叫。

　　這時手機傳來收到簡訊的聲音，原本不想理會，可是又怕有什麼重要的事，她還是翻身坐起來，拿出手機一看，是慕希曜傳來的簡訊——

　　在一個神經病醫院，有一天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所有的神經病患都拿著臉盆、肥皂、毛巾，衝下樓洗澡，只有一個神經病患沒有下去，在陽臺上看著，醫生暗自竊喜，便上前問道：為什麼你不下去跟他們一起洗澡呢？神經病患說：我等水熱了再洗～

　　停了三秒鐘，張若冰爆笑出聲，笑到抱著肚子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

　　笑完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怎麼會突然傳笑話給她？難道他知道她心情不好？這怎麼可能？難不成他在她家裝監視器嗎？

　　這時手機又收到簡訊了，她打開一看——

　　這是網路笑話，但願博君一笑，若是不滿意，我明天再繼續努力。

　　明天再繼續努力……這顯然是知道她心情不佳……媽咪看見他們在一起，他是不是也看見媽咪？算了，不管他如何知曉她心情不好，這會兒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整個心窩暖洋洋的，好幸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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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2 PM


第六章

　　自從偷聽到父母的談話，她就一直睡得很不安穩，夜裡總是會作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夢，尤其昨晚跟媽咪鬧得不愉快，應該更是惡夢連連，可是這一覺她睡得很好，若非接到某人傳來的簡訊，說不定她會睡到中午。

　　起床，望遠鏡，陽臺。

　　這是什麼意思？張若冰對著手機的簡訊皺了一下眉頭，決定不浪費腦力，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先下床，打開梳妝檯抽屜的望遠鏡，走到陽臺。

　　接下來沒有指示，不過，不難猜想是要她拿望遠鏡看什麼東西。

　　她開始透過望遠鏡梭巡，很快就發現了，一個超級大的汽球，上面寫著「我們上山採海芋」。

　　心尖微微一顫，她想起高中畢業那一年，他問她想要什麼畢業禮物，她說，她想要坐他的機車上山採海芋。

　　他升上大學的時候耍帥買了一輛重型機車，可是從來不用機車載她，理由很多——淑女不適合坐機車、翎姨看到了會打死他、她坐在後面嘰嘰喳喳會害他沒辦法心……總之，她只能對著他的機車流口水。

　　當時他沒有承諾她可以得到想要的畢業禮物，可是深信他會如她所願，沒想到後來為了她要出國讀書的事，跟他鬧翻了，最後她連不喜歡的畢業禮物都沒有拿到。

　　這個男人怎麼突然想帶她上山採海芋？

　　左思右想苦惱了一分鐘，張若冰退回屋內，拿起手機回傳簡訊給他。

　　給我十五分鐘。

　　看了一眼時間，張若冰將手機扔回床上，衝進浴室。

　　簡單梳洗過後，換上一套休閒服，收拾一下隨身攜帶的東西，一路跑到慕希曜面前，拿起手機查看時間，她得意的道：「剛好十五分鐘。」

　　「妳就是超過半個小時，我也不會跟妳計較。」

　　「是嗎？」最近他可是很愛跟她計較。

　　慕希曜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不想解釋，要不，就很難找藉口糾纏她了。

　　「上車吧。」慕希曜遞上一頂安全帽，跨坐上機車，然後戴上自己的安全帽。

　　張若冰看了機車一眼，不是先前那一輛，像是全新的。「這是新的機車？」

　　「前些日子訂的，今天早上才去牽車。」因為朝氣順利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他就開始想著過去沒有為她完成的事，而機車是這些事不可缺少的交通工具，於是特地去訂了這輪機車。

　　「以前那輛機車呢？」

　　「以前那輛機車早就轉手了。」當初他買機車就是為了她，她一直很羨慕展翅飛翔的老鷹，喜歡乘風追逐的感覺，他就衝動的買了一輛機車，可是買了，卻不敢載她，因為單是想像她從後面抱住他，他就快要腦充血了，所以叫自己要忍，忍到她高中畢業，沒想到……

　　「你現在應該沒有騎機車的機會，怎麼突然又買新的機車？」

　　「不買一輛機車，妳就沒辦法坐機車上山採海芋。」

　　這麼說，這輛機車是為她買的嘍？

　　「妳再發呆不上來，被翎姨逮到了，我們就去不成了。」

　　回過神來，張若冰趕緊戴上安全帽，坐上後座，可是，雙手擺哪裡呢？

　　「抱緊我的腰，要不然摔下去，我可不負責哦。」唇角愉悅的上揚，他雙手往一抓，將她兩隻手拉過來圈住他的腰。

　　因為太突然了，她整個人貼在他的後背，瞬間僵硬，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們出發了。」慕希曜發動車子上路。

　　心臟跳得好快，快到她以為會蹦出胸口……眼前這一幕，她有過無數次幻想，緊緊貼著心愛男人的背，隨著他一起迎風飛馳，不管要去哪裡，她都不在乎，因為有他，任何地方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七、八年過去了，雖然已經沒有當初的少女情懷，可是依然情不自禁的悸動，他的背如此寬闊堅毅、如此令人安心，她真的好想就這樣倚靠著走下去……

　　機車遇到紅燈停下來，慕希曜突然拋出一個問題。「妳在想什麼？」

　　「嗄……沒有。」

　　「我想了很多。」

　　「你想什麼？」

　　「我在想——如果不是現在，我可能把持不住。」

　　綠燈亮了，機車再一次上路，她沒辦法追問他是什麼意思，不過，心臟彷彿知道什麼似的跳著異樣的旋律。

　　過去，他很寵她，總是盡其所能滿足她，可是私下，他會跟她維持著一種若有似無的距離。以前她不會想太多，只當他跟女孩子一樣也有生理期，今天高興就跟妳親近，明天不開心就保持一公尺的距離，如今方才明白，他是擔心對她失去控制，以至於出現這種難以捉摸的態度。

　　機車再一次遇到紅燈停下，慕希曜這一次沒有再拋出任何話題，雖然很想問清楚她是否明白他的心，可是又擔心太心急了，好不容易靠近她一點點，很可能會前功盡棄了……不管過去還是現在，他對她總是特別小心翼翼，過去害怕自己失控，而現在害怕還沒抓住她，就嚇跑她了。

　　接下來他們沒有再試圖說上一句話，一路上只有風聲伴隨著他們的心跳聲。

　　終於到了陽明山的竹子湖，找了地方停妥機車，兩個人挑了一處海芋花田，先用餐，再親自下田採海芋。

　　「哇！好想將這片海芋田都帶回家哦！」放眼一看，就覺得好幸福，若是可以將這一片移植到她家，連躺在花園餵蚊子都覺得無比享受。

　　「雖然沒辦法將整片海芋田帶回家，可是只要妳雙手抱得動，我們都可以帶回去。」

　　張若冰連忙用雙手圍了一個圓圈，用目測法估算一下應該有四、五十朵的量，可以擺滿整個陽臺，晚上在花香中進入夢鄉，真是超級幸福，可是……「不行不行，不能採太多，機車不方便載回去。」

　　「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將妳採的海芋全部帶回去。」

　　「真的可以嗎？」

　　「沒有問題，大不了買個桶子，桶子可以放在機車前面的踏板上。」

　　「對哦，如果有桶子，我們就可以帶很多海芋回去。」

　　「如果這還不夠，改天索性開車過來，想要採多少就採多少。」

　　「不用了，留給別人，讓更多人可以享受採海芋的樂趣。」

　　「走吧，下去採海芋了。」

　　張若冰開心的點點頭，像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飛進那片海芋花田。

　　※※※※

　　張開眼睛，就看見滿滿一個陽臺的海芋，香氣伴隨著風兒吹來，動人的幸福從全身的毛細孔鑽進體內，怎麼睡也睡不著……她是不是很好笑？心煩的時候睡不著，幸福的時候也睡不著，她是不是太難伺候了？

　　「張若冰，如果不想變成熊貓，就趕快睡覺。」是啊，她還是趕緊閉上眼睛，明天……不是，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忙，一直說要去店裡關心工程進度，可是到現在一次也沒去，好友抱怨個不停，警告她不要事後再囉哩叭唆嫌東嫌西。

　　叮咚！叮咚！

　　「這個時候誰在傳簡訊？」張若冰皺著眉頭張開眼睛，伸手摸來放在床頭矮櫃上的手機，查看簡訊——

　　想看日出嗎？

　　張若冰激動的跳起來，以前一直很嚮往做一些瘋狂的事，因此老是吵著要他帶她去海邊看日出，可是他畢竟不敢惹上「誘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名，堅持必須等到她滿二十歲，這一等，竟然晚了六年。

　　這一次她沒有猶豫不決，直接回傳一封簡訊給他。

　　給我半個小時。

　　張若冰拉開被子，躡手躡腳的下床，然後拿了一顆枕頭藏在被子底下，若是站在房門口，絕對看不出來被子底下的虛實。昨天……不是，正確的說法是前天，她跟媽咪吵了那麼一架，這陣子媽咪很可能心血來潮就跑來巡房，萬一發現她半夜不睡覺溜出去，肯定又要找她吵架了。

　　這一次她沒有算時間，總之一個原則——快，先梳洗整裝，再來翻牆出門。

　　雖然這個時間沒有人守門，可是有監視器，而海叔早上一定會檢查夜裡監視器拍到的畫面，發現她半夜溜出門，一定會告訴媽咪。

　　翻牆對她來說不陌生，可是，為什麼以前從來不覺得這個高度會摔死人？

　　雙腳踩在梯子上，上半身趴在牆頭，張若冰遲遲不敢將腳跨過去，若是她像背包一樣甩出去，會不會摔斷腿？

　　「跳下來，我會接住妳。」慕希曜早猜到她不會走正門。

　　看到救星很開心，可是張若冰沒膽子真的這樣子縱身一跳。「我現在不是小女孩了，你還不如幫我找個毯子、墊子之類的東西。」

　　「妳不是小女孩，我也不是大男孩。」

　　「如果你沒接住我，還被我壓扁，你會恨死我了。」

　　「我保證不會，不會壓扁，更不會恨死妳了。」

　　「你對我還真有信心。」

　　「妳對我可以多一點信心，要不然耗下去，我們就看不到日出了。」

　　沒錯，再不跳，她就看不到日出了。「我跳，你要接好哦。」

　　「我會接好，絕對不會讓妳屁股開花。」

　　什麼屁股開花，真是難聽……算了！她深深一呼吸，閉著眼睛往下一跳。

　　「啊——」

　　「我接住妳了，妳幹麼尖叫？」慕希曜戲謔的笑道。

　　張開眼睛，張若冰怔怔的看著他半晌，回過神來，趕緊從他身上下來。「心臟跳得太快了，不小心就叫出來了。」

　　「以前妳不會這麼膽小。」

　　「以前年紀小，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是啊，年紀小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漸漸年長，經歷的事越多，擔心害怕的事也越來越多，就好像以前他從來不會害怕失去她，也因為如此，他可以毫不考慮的叫她出國讀書，沒想到，這卻在她的心裡劃下一道傷口，同時也在他們之間劃出了一道難以跨越的距離……

　　張若冰拍了拍慕希曜的肩膀。「趕快走。」

　　慕希曜甩了甩頭，甩開腦子裡面亂七八糟的思緒，帶著她快步走向停放機車的地方，戴上安全帽，坐上機車，一路直奔福隆。

　　「哇！這裡怎麼那麼冷？」張若冰瑟縮的用雙手將自己緊緊抱住，因為要翻牆的關係，她不敢穿太厚的外套，再說四月了，應該不會太冷，卻忘了這是海邊。

　　「我就知道妳這個人對天氣缺乏常識。」慕希曜可是有備而來，從背包先取出一件風衣幫她穿上，再取出一條圍巾圈在她脖子上。

　　「你幹麼不事先提醒我？」

　　「我以為妳這個年紀應該懂得照顧自己了。」

　　「我……我哪有不懂得照顧自己？」

　　「不懂得照顧自己還喜歡逞強。」

　　「我……我只是比較粗心一點。

　　「妳這麼粗心，怎麼有辦法在國外獨立生活那麼多年？」

　　略微一頓，她百般不願的坦白說了。「我在國外的時候是跟外公外婆住。」外公外婆比媽咪還嚴格，不管她上哪裡，他們其中一個都會負責將她送到目的地，那段日子真是難熬，直到她拿到碩士文憑，他們終於相信她長大了，同意她在離開美國之前跟幾位好友去旅行。事實上，她並沒有跟好友們去旅行，而是偷偷溜回臺灣，為自己的獨立生活計劃，可是卻發現，想要獨立生活還真不容易。

　　「妳跟外公外婆住？」雖然有她的E-mail，可是他寄出的每封Mail都是石沉大海，而張家的人根本不願意給他機會連絡她，堅持不透露她在美國的連絡方式，還有她在那裡的生活，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這些年她都有打電話給四哥。

　　「對啊，他們的日子實在太無聊了，索性成天盯著我。」

　　「成天盯著妳？」

　　「他們擔心我會交到不好的朋友。」張若冰暗示的瞥了他一眼。

　　慕希曜聞言笑了，這麼說，他應該感謝這兩位老人家，因為有他們盯著淑女，淑女才沒有被某個男孩子追走。

　　「你笑什麼？」

　　「……太陽要出來了。」慕希曜興奮的抓住張若冰的手，很高興可以避開她的問題。

　　張若冰的注意力瞬間被東升的旭日吸引注了，耀眼的光芒一點一滴染紅天邊，然後太陽出來了，那火紅的豔陽燦爛而溫暖，不管多冰冷的心都會被融化。

　　「真美！」慕希曜看的不是日出，而是張若冰，真希望手上有一臺相機，可以將她此刻充滿感動的神情拍下來……她真的很不可思議，一點小事，就會很感動。

　　「謝謝你！」

　　「這是事實。」

　　「嗄？」張若冰終於轉過頭，正好對上慕希曜專注的目光，熾熱如豔陽的情感在其中流動，心跳瞬間往上飆了一倍……張著嘴巴，她結結巴巴的擠出話來。「你……盯著我幹麼？」

　　「真美。」

　　原本被海風吹得冰涼的嬌顏轉眼間燒得又熱又紅，張若冰嬌嗔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大步走向停放機車的地方。「我要回去了。」

　　「真小氣，我連說個真心話都不可以嗎？」慕希曜一副很委屈似的跟在後面。

　　張若冰索性用手將耳朵捂住，這一刻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存在他們之間七年多的距離消失不見了，時光彷彿又回到七年多前。

　　※※※※

　　可是，即使能重回七年多前，她對慕希曜而言是妹妹，還是有不同的意義？

　　張若冰不願意費神多想。慕希曜又沒有明白表示，何必為了兩人的關係傷腦筋？眼前她只想順利開店做生意，開始屬於自己的事業。

　　自從店面開始裝潢至今，她一次也沒去過，想想實在過意不去，因此今天她起了一個大早，決定去店裡關心工程進度，確定會在預期的時間完工，順道藉這個機會熟悉附近的環境。

　　出門之前，張若冰先傳簡訊給好友，請好友休息一天，今天由她監工。

　　可是開開心心的準備出門，她卻在大門口被海叔擋了下來，原因是——夫人不准小姐出門。

　　「為什麼不准我出門？」上次因為她反對相親，這次又是為什麼？

　　「我也不清楚，小姐有疑問可以直接問夫人，夫人還沒有出門上班。」

　　她真的很想罵人，這到底是什麼狀況？雖然孩子在父母眼中永遠是孩子，但是也不能當成未成年的孩子，動不動就下禁足令吧。

　　張若冰轉身大步的走回屋子，走到正在客廳看報紙的張夫人前面。「媽咪，這是什麼意思？」

　　張夫人繼續看著報紙，淡然的道：「什麼什麼意思？」

　　見狀，張若冰更是一把火往上燒，媽咪裝模作樣的本領真是教人討厭。「我不是小孩子，妳不可以限制我的行動自由。」

　　張夫人慢條斯理的將手上的報紙摺疊整齊，放在茶几上，抬頭看著她。「下個禮拜六妳要跟我去參加宴會，這些天妳就待在家裡修身養性。」

　　宴會？她很懷疑，這百分之百是掛羊頭賣狗肉，不過，這不是眼前關注的焦點。「我今天有事情必須出去一趟。」

　　臉色一沉，張夫人想當然的道：「妳又要跟霸王出去鬼混嗎？」

　　她實在很討厭媽咪這種瞧不起慕希曜的口氣，不管媽咪有多麼不喜歡他，至少在世人眼中，他不只是事業成功，而且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媽咪，霸王不是無業遊民，我想跟他鬼混，他還不見得有時間陪我鬼混。」

　　「我不管他有沒有時間陪妳鬼混，妳乖乖待在家裡修身養性就對了。」不管慕希曜多麼優秀卓越，在張夫人眼中，他就是一個沒辦法讓人安心的不定時炸彈。

　　「不要說是一個禮拜，就是叫我一整年待在家裡不出門，我還是我，不會有任何改變。」過去七年就是最好的證明，外公外婆雖然沒有將她關在家裡，可是二十四小時嚴厲監控，她還不是只能當個冒牌淑女。

　　「這個宴會是妳外公最要好的朋友辦的，若是妳眼中還有我這個母親，就不要給我搞砸。」

　　「媽咪知道我不喜歡參加宴會，這種場合不適合我。」

　　「不管適不適合妳，妳都要參加。」

　　這真的是教人忍無可忍，這些日子一直纏繞在心頭的問題終於脫口而出。「我到底是不是媽咪的女兒？」

　　張夫人聞言一驚，一抹慌亂閃過眼中。「這是什麼意思？」

　　「媽咪一直很用心教導我，想將我變成一個真正的淑女，可是，我感覺到的不是母愛，而是一種控制慾。其實媽咪只是想控制我，並不是真的為我好。」

　　「所以要我放任妳變成一個野孩子，才看得出來我的母愛嗎？」張夫人從不認為自己的教育方法有什麼不對，當父母的總是想將孩子栽培成優秀出色的人。

　　「媽咪只想將我塑造成妳想要的樣子，而不是在乎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還不是為妳好，當孩子的一味只想追求自我，往往看不清楚現實，而當父母的就必須適時導正孩子，以免孩子走偏了、走歪了。」

　　「媽咪真的認為這是為我好嗎？」

　　「難道我這麼做是要害妳嗎？」

　　張若冰突然有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所以，何必浪費口舌說那麼多呢？「不管媽咪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這是我的人生。」

　　「妳不要跟我廢話那麼多，這個週末的宴會妳非參加不可。」

　　她們到底是誰在說廢話呢？「媽咪為什麼不能講點道理？」

　　「不過是要妳陪我出席宴會，這樣很無理嗎？」

　　「我不想去，妳硬要勉強我去，這就是不講道理。」

　　「好啊，我不講道理，妳還是要陪我出席宴會。」張夫人強勢的舉起手阻止她沒完沒了的爭論下去。「如果妳不想要我這個媽，妳就不要去。」

　　※※※※

　　這是威脅，可是，她可以不接受威脅嗎？不行，為了一個宴會就跟媽咪斷絕關係，這不是很好笑嗎？張若冰擺動著身體推著鞦韆盪啊盪啊，心想，這一次一定要想個方法阻止媽咪的詭計，這個宴會的真面目絕對是相親，要不，媽咪怎麼可能主動帶她去參加宴會？媽咪最討厭帶她去參加宴會了，因為她是不定時炸彈，隨時會惹出麻煩，害媽咪丟臉。

　　「小姐吃點東西吧。」梅姨端著三明治和現榨的果汁走過來。

　　「我不餓。」沒法出門，她已打電話給洪彩馨道歉，還是得由她去監工。

　　梅姨將手上的東西放在圓几上。「小姐何必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呢？」

　　「我沒有胃口。」

　　「夫人帶小姐去參加宴會，也是為了讓小姐多結識一些朋友，拓展人際關係，小姐何必跟夫人過不去？」

　　張若冰冷笑的揚起眉。「梅姨真的認為媽咪帶我去參加宴會的目的是拓展人際關係嗎？」

　　「小姐不是待在家裡做手工飾品，就是跟慕家小少爺出去，夫人難免會擔心。」

　　「我……」即使媽咪沒有親眼看見她和慕希曜出去，看見她突然帶了一大桶的海芋回來，一定會立刻聯想到霸王，因為她絕對不會一個人搭公車去竹子湖採海芋。

　　「不管夫人是不是有其他安排，小姐就當去那裡認識新朋友。」

　　腦子飛快的轉了一圈，張若冰討好的看著梅姨。「梅姨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參加宴會嗎？」

　　梅姨不自覺的往後一退。「上次小姐的相親被慕家小少爺搞砸了，這一次夫人生怕又出了差錯，什麼都不願意透露。」

　　「上次相親的事又不是我說出去的。」

　　梅姨當然知道，上次相親的事是她透過簡訊傳給慕家四少爺，只因為她心軟，不忍心為難小姐，夫人顯然也猜到此事與她有關，因此對這次的宴會相當保密。

　　張若冰抬起下巴，堅定的道：「不管如何，我絕對不會當媽咪操縱的玩偶。」

　　「小姐……」

　　「梅姨不要再勸我了，媽咪應該認清我已經長大了。」

　　「我只是希望小姐可以顧慮到夫人的面子，夫人真的很愛小姐，因為害怕失去小姐，難免就會想將小姐抓得更緊。」

　　張若冰困惑的挑起眉。「媽咪為什麼害怕失去我？」

　　「呃……我的意思是說，因為小姐是早產兒，出生的時候身體很不好，經常跑醫院，夫人總是不分晝夜守著小姐，好不容易將小姐養大，因此夫人特別害怕失去小姐，也就對小姐多了一份保護慾。」

　　她突然覺得心好酸好酸，想到先前對媽咪的態度，歉疚就湧上來，媽咪一定認為白養她這個女兒了。「媽咪怎麼從來沒有告訴我這些？」

　　「夫人不喜歡說以前的事。」

　　這倒是，媽咪老是說人應該往前看，不要老提過去的事。「梅姨放心，我不會當眾給媽咪難堪。」

　　梅姨安心的笑了，指著圓几上的三明治和果汁。「小姐多少吃一點，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有體力，不是嗎？」

　　「是，謝謝梅姨。」張若冰拿起三明治大口大口的享用。

　　※※※※

　　華麗的服飾、虛假的笑容、利益的算計、不斷的比較……她討厭參加宴會的理由有一籮筐，而其中最令人無法忍受的就是衣服。

　　張若冰低頭看著身上的長禮服，美艷動人，可是她卻失去行動自由，別說是翻牆，就是鑽地洞都不方便……她忍不住將禮服往上一提，真是太危險了，萬一不小心踩到了，跌了個狗吃屎，別說媽咪面上無光，就是她自己都覺得丟臉。

　　「張若冰，能不能安分一點？」張夫人低聲的瞪了一眼，這個丫頭不能不對她的禮服動手動腳嗎？

　　「我說了，不要穿這件禮服，我會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媽咪不要瞪我了，這對我來說也很辛苦，要不，我們找個位子坐下來吧。」張若冰知道自己在說廢話，已經穿了，就只能努力與它共存。

　　張夫人也很擔心張若冰會不小心摔跤，可是她實在太容易原形畢露了，不得已只能挑選這種可以時刻提醒她謹慎注意的禮服。「妳要先跟長輩們打招呼。」

　　「我又不認識。」

　　「不認識還是要打招呼，這是基本禮貌。」

　　她當然知道這是禮貌，可是拖著這麼長的禮服走來走去，當著人家的面前跌得慘不忍睹，那不是更沒禮貌嗎？

　　這時，一名滿面笑容的夫人帶著一個年輕男子走過來。「張夫人，最近好嗎？上次在畫展上沒能多跟妳聊聊，一直很遺憾，今天妳可要多分點時間給我……我還沒介紹，這是我兒子余子祺。」

　　「張夫人您好。」余子祺恭恭敬敬的行禮。

　　張夫人笑著頭點回禮。「余夫人真是好命，兒子都這麼大了。」

　　「是啊，張夫人的女兒也這麼大了，真是漂亮。」余夫人將目光轉向張若冰。

　　「夫人您好。」張若冰趕緊行禮，心裡卻想罵人，這根本是相親，她們怎麼可以裝模作樣得那麼自然呢？

　　「我家的若冰跟余夫人家的子祺是沒得比。」

　　人家又沒有比較，媽咪有必要強調嗎？再說，男女的立足點不同，怎麼可以比較呢？張若冰咬著牙強忍著心裡的XXOO。

　　「我有些事想請教張夫人，就讓我家子祺陪張小姐聊聊吧。」

　　「年輕人就應該多認識多聊聊。」張夫人充滿歉意的對余子祺點頭致意。「我家若冰就麻煩余少爺了。」

　　「不會。」余子祺點頭回禮。

　　這兩位夫人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安排這一齣相親的戲碼？張若冰提醒自己保持笑容，不可以當眾給媽咪難堪，但是，不表示她會坐以待斃，脫身的藉口隨便一抓就有了，重要的是技巧，如何不著痕跡的將人甩了……

　　「妳不記得我了嗎？」余子祺笑盈盈的瞅著她。

　　「嗄？」張若冰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我們讀同一所高中，還參加同一個社團。」

　　歪著腦袋瓜，張若冰很用力的搜尋記憶，可是太多年了，連同班同學都不見得記住幾個，怎麼記得在社團裡面見過的某一張面孔？她參加的吉他社可是人山人海。

　　「有印象了嗎？」

　　張若冰很想說「有一點」，可是昧著良心的話實在很難說出口。

　　見她的表情，余子祺就知道她毫無印象。「妳真是失禮，我可是妳學長。」

　　「真是抱歉，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話吧。」

　　「今天我們說話了，妳會記得我了吧。」

　　難為情的一笑，張若冰趕緊點頭道：「我一定會記住學長。」

　　「我去幫妳拿點吃的，妳想吃什麼？」

　　「不要蔥不要蒜，其他的都OK。」

　　「妳在這裡我等一下。」

　　目送余子祺走向餐檯，張若冰忍不住苦笑，看樣子，媽咪一定知道這位余家的少爺跟她讀同一所高中，是她高中學長，而她怎麼也不好意思……念頭一轉，有個人抓住她的手，接著她就發現自己被拖到樹叢後方，不過還來不及放聲大叫，對方已經搶先出聲阻止她。

　　「不要大叫。」

　　一怔，張若冰瞪大眼睛一看——霸王！「你怎麼會在這裡？」

　　慕希曜惡狠狠的一瞪。「我再不來，妳就被別的男人拐跑了。」

　　張若冰嬌羞的臉紅了。「我……那個是高中學長。」

　　「翎姨還真是聰明，找來妳的高中學長，妳就不好意思落跑了。」

　　「你是來這裡跟我吵架的嗎？」

　　是啊，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他必須趕緊帶她離開。「妳跟我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帶妳去哪裡有這麼重要嗎？妳只要緊緊跟著我，我絕對不會放手。」

　　她只要緊緊跟著他，他絕對不會放手……這一次她可以相信他嗎？

　　他帶著她從工作人員進出的後門離開別墅，坐上他停在路邊的車子。

　　車子一上路，慕希曜完全放鬆下來，可是又不免為她擔心。「妳從宴會上逃走，翎姨一定會生氣，如果知道妳是跟我離開，妳八成會被罵得狗血淋頭。」雖然他一點也不後悔帶她出來，但他擔心她心情會受到影響。

　　「沒關係，比起在宴會上出醜鬧笑話，挨罵對我來說反而輕鬆多了，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們今天在這裡參加宴會？」原本她確實考慮搬救兵，可是連目的地都不清楚，如何討救兵呢？再說，必須顧及媽咪的面子，又想要順利脫身，這實在是個難題，她索性放棄搬救兵，心想見機行事，一定找得到落跑的機會。

　　慕希曜驕傲的揚起下巴。「我人緣很好，很多人願意透露訊息給我。」

　　張若冰不以為然的做了一個鬼臉，除了最疼愛她的梅姨，還會有誰會向他透露宴會的消息？可是她明明確定過了，家裡真的沒有人知道她們今天是要參加哪家舉辦的宴會。「沒有人知道我們今天來這裡參加宴會。」

　　「張叔叔知道啊。」

　　對哦，她怎麼沒有想到呢？雖然爹地平時工作忙碌，對宴會向來興趣缺缺，也從來不出席宴會，可是人家的邀請函當然是寄給一家之主，這是禮貌，爹地當然會先看過邀請函。

　　「你怎麽從我爹地那邊打聽到消息的？」

　　「這還不簡單，假裝巧遇，再上前問候，很有技巧的提起這個週末要參加宴會的事，張叔叔不像翎姨一樣防著我，三兩下就自動招出舉辦宴會的是哪位人士。接下來，我又透過關係查到今天的餐點由『饌天府』負責，真是天助我也，再請二哥幫個忙，我就變成『饌天府』的工作人員跟著混進來了。」

　　張若冰對他還真的不能不豎起大拇指稱讚。「了不起。」

　　「以後遇到這種事，妳主動告訴我，不要再讓我從其他人口中得知。」

　　「……我可以自己想辦法解決。」

　　「妳可以依靠我。」

　　「我幹麽依靠你？」

　　慕希曜將車子靠路邊停下，轉頭看著她，目光專注深情，她張著嘴巴想問他幹什麼，可是，心臟彷彿感受到什麼似的跳得好快，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

　　半晌，他很慎重的宣告。「這一次，我會緊緊抓住妳，絕對不會放手。」

　　「……你想得美，為什麼我要讓你抓住？」

　　「妳會見識到一個男人的堅持，不管要花多少時間，我會抓住妳。」

　　張若冰連忙撇開頭看著窗外，感覺心臟好像要從喉嚨跳出來，經過七年多的分離，對他，她還是一樣沒有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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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3 PM


第七章

　　從宴會上逃跑，又在外面混到三更半夜，回家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張若冰已經做好萬全準備。因此回家的路上，她就不斷的對自己耳提面命，無論媽咪罵得多難聽，絕不回嘴，更不能扯出慕希曜。

　　可是，情況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媽咪一句話也沒說，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這種感覺令人不安，就好像小時候偷吃巧克力被逮到了，媽咪沒生氣，還笑盈盈的對她說，接下來她可以連吃三天的巧克力，可是三餐只能吃巧克力……後來她看到巧克力就想吐。

　　不，她不應該什麼都往壞處想，說不定媽咪已經懶得罵她了，面對一塊頑石，何必浪費口舌呢？相同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哪有人不會覺得很煩很累？可是，她怎麼想都覺得此事透著詭異，套一句話——暴風雨之前特別寧靜，這其中必有文章……

　　「瞧妳眉頭都打結了，昨晚是不是挨罵了？」慕希曜擔心她挨罵，心情不佳，一早特地傳簡訊叫她出來吃早餐。

　　「沒有。」張若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試著平息心裡的煩躁。

　　咦？慕希曜稀奇的挑了挑眉。「沒有？」

　　「對啊，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我媽咪還沒睡覺，就坐在客廳等我，看起來很不高興。原本以為她準備發飆，結果，她只是很平靜的說『回來了啊』，其他的一句也沒說。」昨晚她差一點衝動的跑過去查看媽咪是不是冒牌貨，要不，就是機器人，不過，媽咪全身散發出來的寒氣是誰也沒辦法複製的。

　　在他聽來，翎姨顯然打好其他的算盤，可是這會兒他不想增添她無謂的煩惱，樂觀的安慰她，「翎姨大概覺得罵妳也於事無補，妳冥頑不靈，怎麼說也說不通，索性放妳一馬嘍。」

　　「是啊，我冥頑不靈，完全無法溝通！」張若冰不悅的嘟著嘴。

　　慕希曜傾身向前，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不過，我倒是很喜歡妳的冥頑不靈。」

　　「嗄？」

　　眼神轉為深沉，慕希曜意有所指的道：「不容易改變，那些不識相的人就沒辦法趁虛而入。」如果她是個善變的女人，在國外的期間，她早就被其他的男人追跑了。

　　張若冰聽得糊裡糊塗，實在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總之，妳這樣子很好，我很喜歡。」

　　白皙的容顏嬌羞的紅了，她結結巴巴的道：「你……很好笑，我冥頑不靈可不是為了讓你喜歡。」

　　「我知道，是我自己喜歡妳。」

　　「我……誰要你喜歡我。」她怎麼有一種鑽進死胡同的感覺？

　　「不是妳，是我自己喜歡妳。」

　　這是在繞口令嗎？她懊惱的道：「你不要喜歡我。」

　　「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這是由心決定，不是由大腦決定。」

　　「你離我遠遠的，不要讓你的心有機會靠近我啊。」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慕希曜的聲音彷彿低沉的夜色。「不管走得多遠，當一個人的心遺落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他的心就再也帶不走了。」

　　心，微微一顫，她不就是如此嗎？去了美國，一待就是七年，可是她的心依然在這裡沒有帶走。

　　「妳還不明白嗎？我的心很早以前就跟著妳了。」

　　「你會不會搞錯自己的心？」他對她抱著什麼樣的感情，她一直心存疑問，他對她好得無話可說，可是面對喜歡的女孩子，男孩子從來「沒規沒矩」，他對她卻總是謹守規矩，只是會帶她到處瘋到處野。

　　慕希曜一副深受侮辱的表情。「我像是那種連自己的心都搞不清楚的男人嗎？」

　　「我怎麼知道？有些人就是糊裡糊塗。」

　　兩眼一亮，慕希曜彷彿想到什麼似的笑著用力點頭。「對哦，妳不就是糊裡糊塗嗎？」

　　「我……是啦是啦，我是糊裡糊塗，可是，那又如何？反正我也不需要搞清楚自己的心，我媽咪又不在乎，不管我喜歡誰，不喜歡誰，她喜歡就好了。」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他們的問題不是彼此互相喜歡就好了，他們之間隔著一座名喚「藍翎」的高山。

　　「只要妳堅持下去，翎姨終究會妥協，說不定經過宴會的事，她的態度已經軟化了。」

　　「如果媽咪是態度那麼容易軟化的人，當初就不會送我去美國了。」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時間點不同，態度也不同。」

　　「你知道我的冥頑不靈像誰嗎？」張若冰一副「你很無知」似的搖了搖頭。「我媽咪，不過，我遠遠不及她，她才是食古不化的高手！」

　　「我覺得妳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慕希曜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嚇了她一跳。

　　他語帶戲謔的挑起眉道：「放輕鬆一點，難道妳就那麼喜歡挨罵嗎？翎姨不罵妳，妳就受不了了嗎？」

　　張若冰縮了一下肩膀，承認自己確實繃得很緊，可是，根深柢固的觀念哪是那麼容易改變。「如果媽咪真的可以不罵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就怕，她不知道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不怕，我會陪著妳一起面對。」慕希曜拍了拍胸膛，表示一切有他在。

　　「……這是我的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真是的，幹麼心跳得這麼快呢？張若冰叫自己深呼吸，覺得自己這會兒才真的需要放鬆下來。

　　慕希曜握住她的手，她驚慌的想將手抽回來，可是她越想逃脫，他握得越緊。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翎姨想盡辦法要將她嫁出去，如果她再不願意接受他的感情，就等於「腹背受敵」，對他太不利了。

　　「你要幹麼？」張若冰慌張的用眼角左右查看咖啡館裡面的客人，雖然早上時間客人不多，可是兩三個人也足以讓她覺得自己曝露在鎂光燈之下。

　　這個世界離他遠去，此刻，慕希曜的眼中只有她。「相信我，這次我絕對不會放手。」

　　「這種事要遇到了才會知道。」

　　頓了一下，慕希曜的唇角緩緩向上揚起，漸漸的，變成開心的笑容，笑得無比燦爛，卻教張若冰脊背發涼。

　　「你……你在笑什麼？」

　　慕希曜幾乎整個橫越桌面，雙手轉而捧著她的臉，輕柔的吻著她的唇，這可嚇壞了她，一時之間呆若木雞。他見了，忍不住再吻一次。若非這裡是咖啡館，他不敢驚動到別人，他的吻絕不是蜻蜓點水，而是深情纏綿。

　　回過神來，她慌亂的推開他，舌頭差一點打結了。「你……你在幹麼？」

　　坐回位子，慕希曜不只是唇角，連眉毛都開心的往上飛揚。「謝謝妳願意給我機會。」

　　「嗄？」

　　「妳剛剛不是已經答應給我機會，向妳證明我的決心嗎？」

　　這會兒她的舌頭真的打結了，是啊，剛剛她等於間接答應接受他的感情。

　　雖然這裡不是一個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但是今天他一定要說清楚講明白。慕希曜再一次握住她的手，緊緊的，眼神無比堅定，聲音有著堅決，也有著發自內心的愧疚。「對不起，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是我沒有給妳安全感，以至於當妳面對困難的時候，就會想退縮逃跑。不過從今以後，我會用行動向妳證明，沒有任何人可以逼我離開妳身邊，包括妳。」

　　這一刻，盤據在心底的猶豫不決消失了，她對他也許還沒辦法百分之百相信，可是不敢跨出去，屬於他們的機會之門就永遠不會打開，這一次他是否會緊緊抓住她，這只能交給時間證明。

　　※※※※

　　雖然安慰張若冰放輕鬆，說不定翎姨的態度軟化了，事實上，慕希曜很清楚此事不會這麼輕易的了結，早在七年多前，他就知道翎姨是自己走向淑女必須跨越的一座高山。

　　淑女不愛讀書，嚮往成為一個浪漫的藝術家，出國，不應該是為了讀書，而是打開視野，她當然不願意高中畢業就離鄉背井出國求學。翎姨為了讓淑女徹底對這裡死心出國讀書而來找他，軟硬兼施，請求他想辦法讓淑女毫不留戀的離開臺灣，當時他不能不妥協，因為他沒有抗爭的本錢，可是這一次，他絕不退縮，定要贏得淑女。

　　翎姨在這個時候選擇沉默，究竟有什麼打算呢？慕希曜還來不及深思，張夫人就約他出來見面。

　　「七、八年前，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很明白了，我不同意淑女跟你在一起，現在也一樣，我的立場永遠不會改變。」張夫人直截了當，完全不想以禮相待。

　　「時間不是永遠都站在翎姨那一邊，如今我們都成年了，這已經不是翎姨可以單獨決定的事。」慕希曜的態度也很強硬，翎姨不打算講道理，他以和為貴又有什麽用呢？

　　是啊，「時間」現在不見得對她有利。張夫人的表情微微一鬆，口氣緩和了下來，決定跟他好好溝通，動之以情。「她現在有很好的對象了，你不來打擾她，她就可以擁有幸福。」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可以給她幸福，翎姨不能成全我們嗎？」

　　張夫人冷冷一笑。「憑什麼認為這世界上只有你可以給她幸福？」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喜怒哀樂。」

　　「經過時間的相處，了解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還不容易？」

　　唇角一翹，慕希曜反過來問：「翎姨了解她因何而喜、而怒、而哀、而樂嗎？」

　　她當然了解自己的女兒，可是真要說出個什麼，卻又無言以對。一直以來，她努力將女兒拉進期許的框架中，最後竟連她因何而喜、而怒、而哀、而樂都不清楚。

　　「時間，不見得可以讓我們真正了解一個人的喜怒哀樂，了解，是因為太愛了，愛到想珍藏對方的一切，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會細細放在心裡。我對自己有信心，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我一樣愛她。」

　　張夫人從來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不是不感動，可是相對於內心深處的不安、恐懼，這樣的感動很快就被割捨了。張夫人驕傲的揚起下巴。「如果她只能在你和家人之間選擇一個，你還是堅持跟她在一起嗎？」

　　慕希曜微皺著眉。「翎姨不覺得這對她太殘酷了嗎？」

　　「你不要再來打擾她的生活，她就不用面對這樣的選擇。」

　　「那我只能對翎姨說聲『對不起』，我曾經失去過她，現在她好不容易又回到我身邊了，這次我說什麼都不會退讓！」

　　「雖然淑女老愛跟我唱反調，可是絕對不會違背我的心意，至少不會為了一個曾經遺棄她的男人違背我的心意。」

　　慕希曜聞言不禁苦笑，難道是他想「遺棄」嗎？不過，他不會為自己辯解，因為他確實讓淑女受傷了。「我知道自己必須付出更大努力才能真正赢得她的心，可是我不在意，只要能夠待在她身邊就好了。」

　　「沒有得到我的祝福，她不可能嫁給你。」

　　「她很孝順，否則也不會為了翎姨勉強自己當個淑女，我當然不會要求她在我們之間做選擇，所以，我會盡全力得到翎姨的祝福。」

　　張夫人似有若無的一笑，一副勝券在握的道：「真是太可惜了，你並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等到我的祝福。」

　　時間……身體一僵，他都忘了爺爺留下來的寶藏。

　　「過了十年，考慮淑女的年紀，說不定我會妥協，可惜你沒辦法等上十年。」

　　是啊，他沒有時間，可是這一刻，他怎麼也不能輸了鬥志，要不然，他們的「戰爭」還沒開始，他就已經是個輸家了。「即便要失去爺爺留下來的寶藏，失去慕家祖宅，我也無所謂。」

　　張夫人優雅的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的四位哥哥恐怕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不會，他們會支持我。」

　　「是嗎？我還真好奇你們兄弟的感情有多深。」

　　「我相信哥哥們更在意我是否得到幸福。」

　　「我們就拭目以待吧。」張夫人放下手上的咖啡，起身離開咖啡館。

　　慕希曜突然想起慕希雲前些日子的警告。四哥想必早就預料到他會陷入今天這樣的情況，當時才會提出警告，他所要面對的將是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他承受得住嗎？答案是是，卻又不是。

　　男子漢大丈夫，沒有肩膀，就不要許下承諾。他不害怕面對壓力，可是淑女不見得承受得了，這畢竟不是他個人的事，而是慕家所有人的事。雖然信誓旦旦說四個哥哥會挺他，其實心裡是問號，為了成全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到的「祝福」，他們必須先付出爺爺一生的心血，這是一場冒險。如果勝算不大，他們何必冒這個險？

　　確實，若是他要求他們冒險，至少也要想辦法讓這場冒險成為一場可以看見勝利的冒險。

　　這是不是很諷刺？爺爺留下寶藏，其實是想引導他們尋找真正的寶藏——攜手共度人生的另一半，沒想到，這竟然成為他得到幸福的阻礙。

　　這時，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慕希曜無精打采的拿起手機接聽。「你好，我是慕希曜……
結果出來了？如何……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四十分鐘左右會到，見面了再說。」

　　放下手機，慕希曜憂心的皺起眉頭。親子鑑定的結果想必不好，否則，好友不會拒絕透露，堅持見面再說。

　　慕希曜甩了甩頭，想那麼多幹麼？在沒有確定之前，任何的想像都只是猜測，他還是趕緊過去確認結果。

　　※※※※

　　不管過去，還是現在，當她進入他的視線，他的世界就只有她，喜歡她，很理所當然，沒有深淺，可是，直到如今方知這份感情有多深，單是想到她要承受的痛，他的心已經在痛了。

　　看著張若冰正專注的畫著設計稿，慕希曜想著昨晚拿到的親子鑑定報告，苦惱的眉頭都要打結了。

　　雖然她說這是幫別人做的親子鑑定，但是從她對此事的反應來看，這顯然是她和翎姨的親子鑑定。若是如此，換言之，她就不是翎姨的女兒，這是怎麼回事？他到底要不要將親子鑑定報告交給她？她會做親子鑑定，想必已經懷疑她不是翎姨的親生女兒，這樣的結果應該也在預料當中……不，預料是一回事，證實又是另外一回事，心情絕對不會相同。

　　為什麼她突然對自己的身世起疑？真的只是聽到什麼傳聞？還是握有證據，親子鑑定不過是想做最後的證實？這些問題他都必須考慮，因為這關係著她對親子鑑定的預期心理。

　　總之，無論是什麼原因讓她對自己的身世起疑，沒有確定之前，以她的個性，不會一直擱在心上。可是一旦證實了，她就會耿耿於懷。

　　他若他隱瞞下來，是不是對她比較好？

　　張若冰伸了一個懶腰，滿意的翻閱了一下自己完成的設計稿。「今天成果真是豐碩，晚上又有得忙了。」

　　慕希曜伸手將她散落在頰邊的頭髮撥到耳後。「妳要不要收徒弟？單靠一個人，生意太好了，怎麼應付得來？」

　　張若冰好笑的轉動椅子，直視他。「你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我現在連生意都還沒有開始，生意好或不好也還是個未知數。」

　　「妳不是對自己的產品很有信心嗎？」

　　「我是有信心啊。」

　　「既然確定自己的產品會受到喜愛，生意會好，妳就應該未雨綢繆，收個徒弟，訓練一個可以分攤妳工作的幫手。」

　　「這麼說也對啦，可是，我覺得還是先把生意做起來再說。」她是有信心，可是有所保留，壓力就不會那麼大。

　　說真格的，他還真不願意多一個人爭奪她的注意力，可是收個徒弟，她就多點事情，就更沒有時間想親子鑑定的事了……算了，順其自然。慕希曜無所謂的聳聳肩，轉而問：「去看過店面了嗎？」

　　「昨天去看了，差不多了，下個月應該就可以營業了。」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不用了，我和小馨分工合作，只是營業之後，得再請個店員跟小馨搭配。」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再告訴我。」

　　張若冰幸福洋溢的點點頭。雖然很想當個獨立自主的人，可是這種凡事有他罩著的感覺真好。女孩子嘛，終究喜歡有人保護，尤其是被心愛的男人保護。

　　「對了，你那位醫生朋友回來了嗎？」

　　「……這兩天我會跟他連絡，很急嗎？」她怎麼突然扯到他最想避開的話題？

　　「不是，不急，突然想到。」

　　頓了一下，慕希曜故作隨意的道：「妳那位朋友怎麼突然想做親子鑑定？」

　　「我不是跟你說過，因為聽到一些傳聞，她很可能不是她母親生的。」

　　「什麼樣的傳聞？」

　　「傳聞……我也不太清楚，這種事不好意思問得太仔細。」

　　「是啊。」慕希曜輕柔的撫著她的頭髮，以輕鬆的口吻道：「如果親子鑑定的結果——兩人沒有親子關係，怎麼辦？」

　　當她決定做親子鑑定，就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可是當真變成事實，怎麼辦？

　　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張若冰的腦子一點主意也沒有，只覺得心情很混亂，她要如何面對媽咪？如何面對她見不得人的出生？

　　看見她眼中的無助，慕希曜很想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可是又擔心因此洩露自己的心情。「雖然結果還不知道，可是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如果這並不是她想要得到的結果，不如不要讓她知道，妳不覺得嗎？」

　　「我……不管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事實就是事實，終究是要面對。你不也說過，真相或許令人難以接受，可是過些日子，心就可以平靜下來。」

　　「沒錯，驚濤駭浪過去之後，一定會風平浪靜，可是，並非每一個人都禁得起驚濤駭浪。」

　　咬了咬下唇，張若冰忍不住好奇的問：「這種事若發生在你身上，你怎麼辦？」

　　「我啊……繼續過原來的生活吧，養育我長大的父母也是父母，總不能因為身上流著不同的血，就否定他們為我付出的苦心吧。」

　　「你真的可以若無其事的繼續原來的生活嗎？」

　　「若是不想將真相公諸於世，也只能這樣。」

　　是啊，若她真的不是媽咪生的，父母不主動道來，她也不會攤開來，不繼續若無其事的過原來的生活，還能如何？

　　慕希曜突然伸手一撈，將她勾進自己的懷裡，她驚嚇的叫了一聲，下意識的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可是這一動，更讓他們此刻的姿勢顯得很暧昧，他連忙出聲警告。「不要亂動，這樣會害我沒辦法專心。」

　　瞬間僵化，張若冰嬌嗔的一瞪。「你……你要幹麼？」

　　「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隨心所欲將妳摟進懷裡。」

　　張若冰怔住了，他們剛剛還在討論一個很嚴肅的話題，怎麼一下子跳得十萬八千里？

　　這還不夠，他捧著她的臉狠狠吻下去。「還有，想吻妳就吻妳。」

　　張若冰還是傻不隆咚的樣子，除了心跳加速，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我有一個建議。」

　　「嗄？」

　　「若是能夠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身世的問題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張若冰困惑的皺眉。「怎麼說？」

　　「我們是誰的孩子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人不過是在尋求那份歸屬感，沒有結婚的時候，是父母建立的家庭給我們歸屬感，可是結婚之後，脫離父母建立自己的家庭，是真正屬於我們的家。」

　　聞言，張若冰很認真的點點頭，可是下一刻，又轉而搖搖頭。「我那位朋友還沒有論及婚嫁的男朋友。」

　　「妳確定？」

　　呃……她怎麼覺得他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張若冰不自覺的轉為小心翼翼。「我想應該是吧。」

　　「……那就趕緊找一個吧。」他是不是太小心眼了？雖然是青梅竹馬，可是兩個人現在才真正交往，確實還不到論及婚嫁的程度。他不該期望這樣子就可以將她拐進結婚禮堂，不論翎姨是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都不會在翎姨不同意的情況下嫁給他……他的未來真的是非常坎坷。

　　張若冰實在搞不清楚他的情緒起伏，只好道：「我會將你的建議轉達給她。」

　　慕希曜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拉著她站起身。「我們帶朝氣出去散步吧。」

　　※※※※

　　雖然媽咪沒有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可是為了避免挑釁的嫌疑，張若冰跟慕希曜出遊一定都會約在山腳下的公車站牌。

　　她是很有時間觀念的人，約會從來不遲到。從住家跑到山下，差不多半個小時，因此出門約會，她至少要提前半個小時，可是今天出門的時候，偏偏遇到媽咪，問東問西，囉唆了十幾分鐘才放她出門。

　　張若冰邊跑邊分心查看時間，以至於沒有留意有個婦人正好穿越車道走過來這一邊，就這樣子跟人家撞上了。

　　「對不起……對不起……」不管誰對誰錯，這種時候先道歉就對了。張若冰穩住腳步，立刻上前扶起對方，關心的詢問：「有沒有受傷？」

　　「沒事。」婦人低著頭，好像不敢見人的樣子，聽到她的話，很快抬頭看張若冰，不過馬上就又低下頭。

　　儘管只是短短三秒鐘，張若冰已經看到婦人眼睛紅腫，好像哭過的樣子，這教她不好意思說Bye Bye就走人。「真的沒事嗎？」

　　「沒事，真的沒事。」婦人又忍不住抬頭看張若冰，這次她沒有急忙的避開。

　　「沒事就好……」這個婦人看她的眼神實在太怪了，好似有千言萬語，張若冰不由得心裡直發毛，想著還是趕緊閃人，可是就在這時，婦人舉起手撥了一下頭髮，她發現對方手受傷了。「妳的手流血了！」

　　「流血了……」婦人顯然這才知道自己的手受傷了。

　　「妳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便利商店買護理包。」

　　「不用了……」

　　轉眼間，張若冰已經衝進前方十公尺處的便利商店，不到三分鐘，就帶回一個簡單的護理包。

　　「真的很對不起，因為趕時間，沒看路，害妳受傷了。」張若冰小心翼翼的幫婦人清潔傷口。

　　「沒關係，我也有錯。」說著，婦人的眼淚就跟著掉下來，這讓張若冰嚇壞了。

　　「怎麼了？是不是很痛？」她的動作明明很輕啊！

　　婦人用力搖頭，努力壓抑奪眶而下的眼淚。「不是，我只是想到我女兒。」

　　「妳女兒怎麼了？」

　　「我女兒……」婦人欲言又止。

　　叭！輕促的喇叭聲響起，慕希曜的聲音傳了過來。「淑女，妳已經遲到了。」

　　縮了一下脖子，張若冰不好意思的對婦人說：「對不起，我男朋友在催了，如果妳沒有事，我先走了。」

　　「我沒事。」

　　「那我走了。」張若冰看了婦人一眼，轉身跑向對面，坐上慕希曜的車子。

　　「那個人是誰？」

　　「忙著注意時間，沒瞧見人家，就撞上了。」張若冰忍不住轉頭，那個婦人好像非常捨不得的目送他們離開……這種感覺真的很怪，好像她們不是陌生人……

　　「妳有沒有受傷？」慕希曜擔心的在她的手腳來回看個不停，很想親自檢查，可是在開車，這樣太危險了。

　　「我沒事，受傷的是對方。」

　　安心了，他就不能不嘮叨的說上兩句，這個丫頭實在太沒有危機意識了。「走路要專心，還好是撞到人，若是撞到車子，怎麼辦？」

　　張若冰張開嘴巴又閉上，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辯解，走路專心也難保遇到天外飛來的橫禍，何況不專心，當然很危險。

　　「妳就是迷迷糊糊，難怪見不到妳就讓我一直惦記著。」

　　「我……你自己喜歡惦記著，幹麼將責任推到我頭上？」

　　「如果妳精明一點，我就不會那麼擔心了。」

　　「是是是，從現在開始，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很精明。」她也很嚮往成為精明能幹的女強人，可是她討厭一板一眼的套裝，簡單的襯衫牛仔褲多帥氣，幹麼將自己搞得像個模型呢？

　　慕希曜幻想她精明能幹的樣子，可是越想，越覺得看起來比較像一隻花蝴蝶。花蝴蝶成天飛來飛去，旁邊通常會圍著一群西裝筆挺的男士，個個搶著獻殷勤，這不是給他製造麻煩嗎？他連忙搖搖頭，她還是維持原狀比較安全。「太辛苦了，妳做不來，我照顧妳就好了。」

　　張若冰不悅的斜睨著他，這是什麼意思？她是那種怕辛苦的人嗎？「你太瞧不起人了，我沒有做不來的事，只有要不要做的事。」

　　劍眉向上一揚，慕希曜打趣道：「妳不是做不來『淑女』嗎？」

　　「呃……那是特例。」她真的跟「淑女」很沒有緣分。

　　「妳啊，骨子裡是個隨興的藝術家，整天過著死板板的生活，妳會窒息。」

　　是啊，這個男人還真是討厭，幹麼這麼了解她？

　　「妳有意見嗎？」

　　撇了撇嘴，張若冰很識相的轉移話題。「我們要去哪裡？」

　　「妳不是一直想去溪邊抓蝌蚪嗎？」

　　星星的光芒在眼中閃爍，張若冰興致勃勃的道：「我們要去溪邊抓蝌蚪？」

　　「對，今天豔陽高照，不怕衣服濕了乾不了。」

　　「可是，這裡哪裡有溪可以抓蝌蚪？」

　　「這是我的問題，我保證可以讓妳抓到蝌蚪。」

　　「是嗎？」

　　慕希曜信心滿滿的一笑，數個小時之後，張若冰真的抓到蝌蚪了，可是滿滿一桶子的蝌蚪最後又放回溪裡，這才發現來這兒的車程比抓蝌蚪的時間還久。

　　「我們是不是太浪費時間了？抓到蝌蚪也沒用，又不能帶回家。」

　　「不會，妳喜歡抓蝌蚪，又不是喜歡養青蛙。」

　　聞言，張若冰甜滋滋的笑了。「你這樣子很容易寵壞我哦。」

　　「沒關係，妳開心就好了。」慕希曜伸手將她緊緊摟進懷裡。他能夠為她做的就是寵她疼她，讓她被滿滿的愛包圍，當她必須面對身世的真相，就不會太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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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4 PM


第八章

　　即使沒有明明白白的說「我戀愛了」，張若冰也知道隱瞞不了，墜入愛河的幸福全部寫在臉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換言之，媽咪遲早會找她「談判」，除非媽咪已棄甲投降，不反對她跟慕希曜在一起。

　　可是就算早知道，當這種狀況真的發生了，當下她的第一個反應還是選擇逃避。

　　「這麼晚了，媽咪怎麼還不睡覺？」

　　「妳應該知道我在這裡等了一個晚上的目的，我們談一談吧。」張夫人轉身準備走向書房。

　　「對不起，累了一天，我想洗澡睡覺了，媽咪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張若冰不予理會的逕自走向樓梯，準備回二樓的房間。

　　停下腳步，張夫人生氣的瞪著張若冰。「妳以為逃避就沒事了嗎？」

　　「我真的累了，躺下來就可以呼呼大睡，除非天塌下來了，所以請媽咪明天早上再說好嗎？」張若冰沒有縮回腳步的意思，繼續上樓。

　　見狀，張夫人索性跟著她上樓回到房間。

　　「媽咪……」

　　「明天一早我要去公司開會，今天晚上我們就說清楚。」

　　「好啊，媽咪想說就想，可是很抱歉，我無法奉陪。」張若冰耍性子的開始解開襯衫的釦子，如果媽咪有辦法自言自語，她也只能甘拜下風了。

　　張夫人見了瞪大眼睛。真是太失禮了，淑女怎麼可以在其他人面前大剌剌的脫衣服呢？

　　只見張若冰將脫下來的襯衫扔進籃子裡面，接著是牛仔褲，邊脫邊走向浴室。這會兒沒時間計較禮儀的問題了，張夫人連忙在她進浴室之前搶著道：「妳知道慕老爺子給五個孫子留下一個寶藏嗎？」

　　雖然腳步沒有繼續前進，可是張若冰也沒有打算談論下去的意思，淡淡的回了一句。「我曾經聽慕家姑姑提過。」有一次在百貨公司遇到慕家姑姑，慕家姑姑特別向她提起此事，大概是想暗示她把握慕希曜，否則慕希曜就會去娶別的女人。

　　「既然妳知道這件事，我就直接說重點吧，距離遺囑執行的最後期限只有兩年左右。」

　　關於遺囑訂下的期限，張若冰不是不知情，只是沒有放在心上，可是媽咪此時提起此事應該另有目的吧。她重新將牛仔褲穿好，轉身看著張夫人。「媽咪是想提醒我，慕家五兄弟會因為我失去慕爺爺留下來的寶藏嗎？」

　　唇角微微一勾，張夫人優雅的走到房裡唯一的一張沙發椅坐下。「若僅僅失去慕老爺子留下來的寶藏，慕家五兄弟應該不會太難過，可是若連慕家祖宅都要失去，那就不一樣了。」

　　「什麼？慕家祖宅？！」張若冰激動得尾音上揚。

　　果然如她所料，這個丫頭不知道此事牽連多廣。張夫人故作訝異的挑起眉。「妳不知道這件事關係到慕家祖宅嗎？」

　　張若冰腦子一片混亂。「這事怎麼會扯到慕家祖宅？」

　　「慕老爺子為了讓他們認真看待自己留下來的遺囑，只好拿慕家祖宅當誘餌。當他們在執行遺囑的文件上簽下名字，就表示他們五兄弟必須同進退，只要其中一個沒有在期限內完成任務，五個兄弟都要放棄慕家祖宅的繼承權。」

　　「……這是真的嗎？」張若冰叫自己靜下心來，可是顫抖的聲音洩露她此刻的心情有多麼慌亂。

　　「不相信，妳可以向霸王求證。」

　　這根本不需要求證，媽咪不可能無中生有。「媽咪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我們來打個賭，霸王絕對不會為了妳放棄慕家的祖宅。」

　　她不敢期望媽咪主動釋出善意，可是，為什麼非要如此傷害她？「媽咪為什麼不成全我們？」

　　「好啊，我就成全你們，只要他願意為妳等到兩年以上。」霸王嘴巴上說得很好聽，一定會得到她的祝福，不會要求淑女在他們之間做個選擇，可是事到臨頭，難保他不會反過來利用此事鼓動淑女背叛她。淑女不是只有孝順，更是心軟，如果慕家五兄弟聯合起來求她站在他們那一邊，她很可能會點頭答應。想來想去，她知道自己必須搶先一步出手，不過，這同時表示她必須退讓一步。

　　張若冰驚愕的瞪大眼睛。「媽咪這是要慕家五兄弟放棄慕家祖宅的繼承權！」

　　「沒錯，唯有如此，才能證明他愛妳的決心有多大。」張夫人理直氣壯。

　　「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妳是不是害怕他沒辦法為妳放棄慕家祖宅？」

　　害怕嗎？雖然他向她保證，沒有人可以逼她離開他身邊，包括她，可是，他真的承受得住這麼大的壓力嗎？在外人看來，他是老么，總是任性的要哥哥們遷就他，事實上，他很在意，也很尊重哥哥們，寧可受委屈的是自己，而不是四位哥哥。不可否認，她確實害怕，害怕他再一次不得不遺棄她，就像七年多前一樣，而這一次她受的傷害恐怕一輩子都沒辦法撫平。

　　張夫人語帶嘲弄的道：「妳怎麼可能不害怕？人的感情本來就不堪一擊。」

　　「他說了，沒有人可以逼他離開我。」

　　「說是一回事，能否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

　　「我對他有信心。」

　　「如果真的對他有信心，妳就沒有理由不敢跟我打賭。」

　　「媽咪不覺得這麼做太過分了嗎？」

　　雙手一攤，張夫人不否認自己存心刁難。「我就是不喜歡他，如果妳硬要我接受他，你們就必須提供一個很好的理由說服我，而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他為了跟妳在一起可以犧牲到什麼程度。」

　　「媽咪對他太過嚴苛了。」

　　「這對我來說，只不過是禮尚往來，妳想改變我對他的觀感，他當然要付上我認為值得的代價。」張夫人帶著挑釁的揚起眉。「怎麼樣，妳敢跟我打賭嗎？」

　　張若冰實在拿不定主意。

　　張夫人自嘲的一笑，一副很無奈似的說：「當然，若妳想不取得父母的同意，執意嫁給他，我也沒有辦法，就當自己養了一個不孝女。」

　　「……我不會那麼做。」她確實閃過那樣的念頭，即使只能用抗爭的方式跟慕希曜在一起，她也豁出去了。

　　「妳長大了，翅膀長硬了，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住妳了。」

　　「我說到做到，我絕對不會那麼做。」

　　看得出她的保證是出於真心，張夫人臉上的表情稍稍緩和下來。「難道不好奇他對妳的感情有多深嗎？」

　　不好奇嗎？不，她當然好奇。

　　「愛情沒有妳想得那麼偉大，妳還是早早認清現實吧。」

　　為什麼媽咪一副對愛情很絕望的樣子？張若冰忍不住問：「媽咪不也是跟爹地自由戀愛結婚的嗎？」

　　「妳不要扯到我身上，做個決定吧，他願意等妳兩年以上，我會成全你們，可是相對的，若是他做不到，妳就必須嫁給我安排的對象。」

　　張若冰無奈的苦笑。「如果慕希曜做不到，我也不在乎嫁給誰。」

　　「妳不在乎，我在乎，總之，他不願意等妳兩年，妳就嫁給我安排的對象。」

　　張若冰不在意的聳聳肩，轉身走進浴室。

　　※※※※

　　張若冰放下手上的東西，側著頭悄悄看著慕希曜。這幾天她腦海一直繞著相同的問題——她是不是太自私了？為了她，慕家五兄弟必須放棄慕爺爺留下來的寶藏、慕家祖宅，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今日若是他們的情況互換，她恐怕沒辦法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慕希曜突然轉過身，接著伸手一勾，她整個人就撲進他的懷裡，最後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姿勢暧昧得教人臉紅。

　　「你……你幹麼？」張若冰羞答答的臉紅了。

　　原本只是想逗弄她，可是一看到她甜美誘人的嬌態，他沒有品嚐一下，怎麼對得起自己呢？念頭一轉，慕希曜已經貼上那張嬌嫩的紅唇，盡情放縱的採擷。不過，他終究還有理智，不敢繼續往下亂來。

　　「妳怎麼可以這麼香這麼誘人？」

　　他的聲音輕柔呢喃，恍若絲緞拂過身體，激起一陣輕顫。

　　張若冰連忙雙手一推，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喘著氣，她努力板起面孔，可是看起來一點氣勢也沒有。「我……我要工作，你不要擾亂我。」

　　「妳在偷看我。」他真的很無辜，因為她在旁邊似有若無的誘惑著，平日最有趣的工作變得索然無味，真正擾亂人的是她。

　　「我……我哪有偷看你？我是在……是在……」

　　「在幹麼？」慕希曜戲謔的挑起眉。

　　「我是在……對了，我是在想，為什麼你對數字這麼感興趣？」張若冰將視線轉移到他攤在書桌上的財務報告。「我一看到數字就頭昏眼花，很想睡覺。」

　　「我不是對數字有興趣，而是對錢有興趣。」

　　「我都忘了你滿身的銅臭味。」

　　「這也是很了不起，難道妳能想要有銅臭味就有銅臭味嗎？」

　　「是是是，你超級了不起，我要不要給你拍拍手？」

　　慕希曜聞言大笑，故作謙虛的拱手道：「不敢當。」

　　「等一下，這麼說，如果要你將錢吐出來，不是等於割你的肉嗎？」

　　搖了搖頭，慕希曜覺得她太小看他了。「錢進了口袋，若是不吐出來，那錢就是死的。我可不喜歡當個守財奴，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明白了，所以，你喜歡投資。」

　　「應該說，我喜歡將錢投入在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上面。」

　　「我懂了，賺錢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不只是賺錢，只要對我來說是有價值的事，都可以說是很有成就感的事，譬如，看到我投資的創業者成功了，證明我慧眼識英雄，這就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張若冰做了一個鬼臉。「你就是想證明自己是一個很能幹的人嘛。」

　　「這麼說也無妨。」

　　東一句西一句，怎麼一下就覺得自己詞窮了？張若冰苦惱的垂下螓首，好像在研究他衣服的釦子，研究得太認真了，以至於忘了他們兩個在說話，不過，慕希曜可不會真的以為她忘了，根據他的了解，她越安靜越表示內心不平靜。

　　他不疾不徐的玩著她的頭髮。「妳的舌頭怎麼突然打結了？」

　　半晌，張若冰怯怯的道：「那個……喜歡我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媽咪有可能永遠不會接受你。」

　　「不用擔心，我會感動她的心。」

　　「你覺得感動一個人的心很容易嗎？」

　　「我相信只要真心付出，再剛硬的心也會軟化下來。」

　　「我發現你比我還樂觀。」

　　「如果老是抱著『不可能』的想法，什麼事都不能做。」

　　「是啦，可是，若你必須付上非常昂貴的代價，而那可能是你不願意付出的代價，怎麼辦？」

　　「我會為妳付上任何代價。」他毫不遲疑承諾。

　　張若冰看著他半晌，終於決定，這事她遲早要說，早早清楚他的立場也好，她就說了吧。「我媽咪說，如果你願意為我等兩年以上，她就會成全我們。」

　　他是不是應該按一個「讚」？不錯嘛，不久之前還說十年，這會兒已經變成兩年了，只是這倒也無所謂，他只怕其中的動機不是那麼單純。「翎姨還跟妳說了什麼？」

　　「我早就從慕姑姑那裡得知慕爺爺的遺囑，也知道此事關係到慕家祖宅。」

　　不管她如何得知此事，他沒有想過瞞住她，只是瞞一天是一天，因為他太了解她了，若他們五兄弟真的因此失去慕家祖宅，她一輩子都會活在自責當中。

　　「翎姨現在願意給我們機會了，妳不覺得我們的未來越來越有希望嗎？」

　　「這是媽咪的底線，媽咪說得很明白，如果非要她接受你，就必須有一個足以說服她的理由，而唯一可以鬆動她的關鍵點就是——你為了跟我在一起可以犧牲到什麼程度。」張若冰起身坐回原來的位置，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豁達的揚起笑容。「如果你沒辦法為我等上兩年，我不會怪你。」

　　「我說過了，這一次絕對不會放開妳。」

　　見他神情堅定，毫不遲疑，張若冰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她真的很擔心他會有一丁點猶豫。「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是啊，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可是我相信慕家所有的人都會支持我。」

　　「如果他們反對呢？」

　　「他們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怎麼會狠心叫我娶一個不愛的女人？」而他怎麼會容許他們反對？不管用什麼方法，他一定會讓他們點頭同意。

　　「你不要愛我就沒事了。」

　　慕希曜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故作不悅的道：「說不愛就不愛，我的感情有這麼廉價嗎？」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將來後悔。」

　　「若是不能守護妳，我才會後悔。」他將她的雙手包裹在兩掌之間。「不過，妳也要答應我一件事，若是四個哥哥都支持我們在一起，妳也不可以苛責自己。」

　　「那你不可以跟他們耍賴，強迫他們支持我們。」

　　慕希曜抗議的撇撇嘴。「他們都是成年人了，他們搖頭反對，我還能逼他們點頭同意嗎？」

　　「如果你堅持不履行慕爺爺的遺囑，因此害兄弟五個失去慕家祖宅，他們也奈何不了你。所以，我希望他們是出於真心支持我們，將來他們才可以坦然面對我。」

　　「我知道了。」

　　「我們打勾勾，你絕對不可以使用不入流的手段逼迫他們支持我們。」

　　齁！這種時候她倒是挺精明的嘛！一嘆，慕希曜無奈的跟她打勾勾。

　　※※※※

　　雖然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可是早在七年多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放棄，慕希曜就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再也不可以輕言放棄。

　　放棄，不只代表失去，同時也是一種自我否定。唯有失敗者才會選擇放棄，不是嗎？所以，在未來的兩年，他會嘗試各種方法攻破翎姨的心防，努力得到她的認同，而他的第一個方法就是動之以「誠」——

　　「你這是幹什麼？」慕希曜突然在她面前跪下來，張夫人嚇了一跳。今天同意他來家裡拜訪，是擔心淑女沒有跟他說清楚，認為自己有必要跟他當面說明白。

　　「請翎姨成全我和淑女。」男兒膝下有黃金，下跪是一種誠意的表現，不但如此，慕希曜還很慎重的一拜，既然想展現誠意，當然要展現到一百分。

　　張夫人叫自己靜下心來。又不是不清楚這個小子的花樣很多，怎麼可以如此輕易被他打亂思緒呢？「難道淑女沒有告訴你嗎？只要你願意等淑女兩年以上，我就成全你們。」

　　「我可以放棄爺爺留下來的寶藏，也可以放棄慕家祖宅的繼承權，可是，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張夫人冷冷一笑。「你的記性有這麼差嗎？上次不是還信心滿滿的告訴我，你四個哥哥會支持你嗎？」

　　「沒錯，我相信他們會支持我，可是，如果可以說服翎姨改變心意，不是更好嗎？」

　　「我已經將自己的底線說得很明白了，不要妄想我還會再退讓。你想跟淑女在一起，慕家全家就要付上代價，而這是你必須承擔的痛苦。」

　　「我願意承擔所有的痛苦，可是我不要淑女承擔一丁點痛苦。翎姨應該了解她，她的心腸很柔軟，看到別人為她付上如此昂貴的代價，她會一輩子都活在自責當中，翎姨忍心嗎？」

　　「……那是她的選擇。」

　　「為什麼翎姨那麼討厭我？」慕希曜忍不住好奇的問。

　　「沒有理由，我就是討厭你這種人。」

　　「我記得小時候，翎姨很喜歡我。」

　　「你弄錯了，我就是討厭你這種人。」沒錯，她一直很喜歡霸王，因為這個孩子跟她如此不同，她還真羨慕他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帥氣，直到有一天，她發現淑女喜歡他，因為他，她越來越沒辦法將淑女留在自己期許的框架裡面，她害怕了，怕有一天她的女兒會飛出她的世界。

　　叩叩叩！起居室的房門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梅姨打開房門走進來。

　　即使看到眼前的情況嚇一跳，梅姨也沒有表現出來，一直走到張夫人身邊停下，在張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張夫人臉色一變。「妳怎麼不告訴她我不在？」

　　「我說了，可是她堅持見夫人一面，說她一定會在那裡等直到見到夫人。」

　　站起身，張夫人急急忙忙的轉身準備離開起居室，可是到了門邊，突然想到裡面還有一個人，回頭道：「霸王，不用跪了，我的條件已經開出來了，接下來的選擇在你手上。」

　　張夫人一離開，梅姨立刻走過來將慕希曜拉起來。「霸王少爺，不要怪夫人，夫人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是有她無法跨越的關卡。」

　　看著梅姨，慕希曜想到一件事，張家當初跟翎姨去鄉下生孩子的人是梅姨，也就是說，梅姨是最清楚真相的人。「可以請梅姨說得更明白嗎？」

　　略微一頓，梅姨坦白點出關鍵點。「夫人只是害怕失去小姐。」

　　慕希曜明白了，淑女不是翎姨的親生女兒，翎姨難免會擔心有一天淑女會回到親生母親身邊，不過，這跟他有什麼關係？「我怎麼會讓翎姨失去淑女呢？」

　　「小姐本來就不喜歡當淑女，不過還是一直安安分分的配合夫人，可是跟霸王少爺在一起越久，小姐的自我色彩越明顯，越會反抗夫人。」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因為他對淑女的影響力太大了，翎姨擔心自己在女兒心目中的地位不保，萬一親生母親出現了，她可能會被女兒「遺棄」。

　　慕希曜故作不解的問：「淑女就算變成野丫頭，也還是翎姨的女兒，翎姨怎麼會失去她呢？」

　　梅姨顯然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再說下去，什麼都會抖出來，索性閉上嘴巴。

　　「梅姨可以告訴我，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他還是直截了當的問。

　　怔了一下，梅姨的神情轉為小心翼翼。「我不懂霸王少爺的意思。」

　　「父母與孩子的關係是永遠切不斷的，翎姨沒有理由害怕失去淑女，除非……」慕希曜刻意就此打住，因為用不著說完，梅姨想必也聽明白了。

　　梅姨驚愕得眼皮直跳。「那個……霸王少爺不要胡思亂想。」

　　「梅姨，有些事不可能隱瞞一輩子。」尤其是身世。淑女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發現異樣，偏偏拖到現在，這已經說明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沉吟了半晌，梅姨只能道：「我什麼都不能說，只是奉勸霸王少爺做好心理準備，跟慕家其他少爺好好商量。」

　　「我也希望梅姨可以奉勸一下翎姨，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坦然面對絕對比隱瞞來得好，樂觀一點，柳暗花明又一村。」慕希曜很恭敬的行禮告辭，走出起居室，走出張家別墅。

　　※※※※

　　若非慕家別墅就是慕家祖宅，而四個哥哥都搬出去住了，慕希曜也很想擁有自己的公寓，八、九十坪的公寓相對於兩、三百坪的別墅，當然有點距離，可是對個人或者夫妻，甚至是三代同堂，那樣的空間就很令人羨慕了。

　　他真的不介意失去慕家祖宅，只是這個地方對他或者慕家其他人來說，不是所有權的問題，而是感情的問題。不管這裡多麼冷清，充滿了孤單的味道，也都有著他們成長的軌跡，必須拱手將它讓給別人，真的很難受。

　　經過昨天的事，他完全打消說服翎姨改變心意的念頭了，除非將張若冰的身世公開。可是，他不會那麼做，不單單為了心愛的女人，也是為了害怕失去女兒的翎姨。想想，翎姨真是可憐，一直生活在失去女兒的不安當中，不過，她對淑女未免太缺乏信心了，即使不是親生女兒，淑女也不會不認她這個母親。

　　總之，他無法說服翎姨，就只能說服家人，可是，如何說服？一次將大伙兒全部找來，直接攤開來說，還是一個一個解決？

　　一次說清楚當然很爽快，不過引起的風波會有多大，可想而知；若是一個一個解決，是慢了點，但在某個程度上，壓力不會那麼大。

　　確定了，他也不想再拖拖拉拉，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老四慕希雲，畢竟老四對他們之間的情感糾葛最清楚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忙著談戀愛的人怎麼有空來我這裡呢？」慕希雲端著現煮的咖啡走到客廳。

　　慕希曜伸手指著視線所在的那片牆——掛滿了各種攝影作品。「我怎麼不知道四哥有拍照的習慣？」

　　「那些是你四嫂的作品，她喜歡隨手拍下令人感動的畫面。」慕希雲走過來，將一杯咖啡遞給他，抬頭看著那些攝影作品，眼裡滿滿的都是愛。

　　慕希曜喝了一口咖啡。「原來是四嫂的作品，難怪我覺得這些作品不太符合四哥的形象。」

　　「我沒意見，她喜歡就好。」不過，他還是慶幸老婆最近開始轉變標的物，喜歡捕捉婦幼的畫面，拍出來的照片溫馨可愛，對腹中的孩子比較適合。

　　慕希曜走到沙發坐下，慕希雲也跟著在他對面坐下。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我這裡幹麼？」

　　慕希曜將手上的咖啡放在前面的茶几上，坐得端端正正。「四哥，我遇到一個大麻煩。」

　　「什麼大麻煩？」

　　慕希曜欲言又止，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比較好。

　　「幹麼吞吞吐吐？」慕希雲也跟著將手上的咖啡放下來。

　　「這事很難說。」

　　慕希雲戲謔的揚起眉。「很難說還是要說，要不，你幹麼上我這裡？」

　　慕希曜難為情的搔了搔頭，索性一口氣將翎姨提出來的條件說清楚講明白。

　　慕希雲聞言搖了搖頭。「翎姨真是有夠狠！我們可以不要爺爺的寶藏，可是慕家祖宅葬送在我們這一輩的手上，我們會被慕家所有的親朋好友罵死了。」

　　「對不起，這一次我絕對不會退讓。」

　　慕希雲若有所思的皺著眉，半晌，他提出建議。「不如讓小媽去求翎姨，小媽比我們更容易跟翎姨溝通。」

　　「我不會讓媽咪去求翎姨。」媽咪為了慕家一直很委屈，當繼母談何容易，好不容易在旁人猜忌的目光下將孩子一個個拉拔長大，可是，他們接著就一個個搬出去住。媽咪真的很傷心，卻又不能怪他們，終究不是親生母親。他沒辦法為媽咪做什麼，只能自我要求，不能讓媽咪為了他受氣。況且，翎姨也不見得會因此退讓，畢竟此事牽涉淑女的身世問題。

　　「如果因為你無法執行爺爺的遺囑，迫使我們失去慕家祖宅，相信最自責的人是小媽。」

　　慕希曜苦惱的站起身，走過來又走過去，過了一會兒，忍不住道來。「淑女很可能不是翎姨的親生女兒。」

　　「淑女不是翎姨的親生女兒？」

　　「這事還沒確定，但應該是事實。」慕希曜索性從頭仔仔細細道來，淑女找他幫忙做親子鑑定，還有梅姨的那一段談話。

　　「你還沒有將親子鑑定報告交給淑女？」

　　「我擔心她難過。」

　　「這是她必須面對的，再說，你們的難題說不定就可以迎刃而解，要是她不在意是否爭取到翎姨的同意，你們要不要結婚就變成兩個人的問題。」

　　「淑女反抗翎姨，翎姨會受傷，而她也會跟著受傷。她就是這麼心軟，不管翎姨是不是她的親生母親，翎姨都是她的母親。」

　　慕希雲明白這種心情，就好像小媽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可是他依然視小媽為母親，若是小媽傷心難過，他也會傷心難過。慕希雲很帥氣的雙手一攤。「既然你已經想清楚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嗄？」

　　慕希雲好笑的對他挑了挑眉。「難道你以為我會叫你們分手嗎？」

　　「你剛剛跟我說了一大堆。」

　　「我總要看清楚你的決心啊。」

　　「我會賭上一切守護淑女。」

　　慕希雲滿意的點點頭。「爺爺留給我們寶藏的目的，是要我們在尋找終身伴侶的過程當中明白愛的真諦。如果你為了守護心愛的女人而失去慕家祖宅，爺爺地下有知，不但不會怪你，還會誇你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

　　「其他的人會怎麼說？」

　　「你放心，他們會全力支持你，因為我們是一家人，不過要忍上兩年……很痛苦哦！」慕希雲調皮的看了他胯下一眼，慕希曜瞬間紅了臉，懊惱的一瞪。

　　「你是慕家的王子嗎？」

　　「慕家的王子也是人啊。」慕希雲嘻皮笑臉的道。

　　「四嫂對你的影響力未免太大了吧。」

　　「淑女對你的影響也不小啊。」

　　是啊，翎姨認為是他影響淑女，事實上她對她的影響更大。他是一個很討厭麻煩的人，可是如今，他卻為了她勇敢面對這些麻煩。

　　「四哥，我們只能對慕家祖宅束手無策嗎？」

　　「難道你沒有注意到嗎？爺爺並沒有將此事堵死，這就表示他也擔心發生突發狀況，為我們留了後路。」原本，他也沒將心思擺在這上面，可是結婚之後，抱著老婆，忍不住感謝爺爺設下這樣的尋寶遊戲。夫妻兩個聊著聊著，無意間就察覺到關於慕家祖宅這部分的漏洞。

　　慕希曜迅速轉動腦子，仔細回想當時慕家律師董律師說的話，關於慕家祖宅的部分，只說了一句……他明白了，雙手一拍道：「慕家祖宅現在是在老爸的名下，我們不能繼承，可是，我們的孩子可以繼承啊。」

　　賓果！慕希雲豎起大拇指。「正是如此，我們只想著五個兄弟必須同時失去繼承權，卻沒注意到慕家祖宅還是在我們手上，『對不起慕家的列祖列宗』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

　　「爺爺果然是狡猾的狐狸，做事一定都經過縝密的計劃。」

　　「這是當然，慕家祖宅是他一生的心血，他比任何人都擔心毀在我們手上。」

　　「真是的，我們竟然全被他耍得團團轉！」

　　「慕家祖宅不會真正失去，可是爺爺留下來的寶藏，我們就無計可施了。」

　　慕希曜略帶喪氣的垂下肩膀。「爺爺留下來的寶藏會是什麼呢？」

　　慕希雲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不管是什麼，我們在尋寶的過程尋到一生的幸福，這比爺爺的寶藏還有價值。」

　　沒錯！慕希曜頓覺神清氣爽，他相信爺爺更在意他們是否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寶藏，而爺爺留下來的寶藏，充其量只是恭喜他們尋到幸福寶藏的禮物。

　　「下次家庭聚會的時候，你再當眾說清楚自己的決定。」

　　「四哥，謝謝你。」

　　慕希雲起身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是一家人。」

　　慕希曜笑著點點頭，這是他第一次真實的感覺到「他們是一家人」，而這種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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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4 PM


第九章

　　心愛的人就住在隔壁，這是很幸福的事，想見就可以見到，可是今天，張若冰意識到這是非常不方便的事，尤其遇到現在這種狀況。

　　「我好累，今天晚上想早一點休息，不能去你家。」因為她的店快要開幕了，這幾天她忙著整理東西，又要招募員工，真的是累壞了。剛剛在公車上，她都已經被周公拉去下棋了，若非他的電話驚醒她，她很可能坐到公車總站。

　　「沒有看到妳，我睡不著覺。」慕希曜完全一副小孩子的口氣，搭配他高大健碩的體格，實在很滑稽，不過，他個人倒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張若冰傷腦筋的揉了揉太陽穴。「你是霸王，不要像個小孩子。」

　　「在心愛的女人面前，當個小孩子比較容易佔到便宜。」他回得理直氣壯，本來嘛，不吵的孩子哪有糖可以吃呢？

　　「我也很想當個愛耍賴的小孩子。」

　　「若是翎姨同意，我可以去妳家，妳也不用那麼辛苦。」

　　她怎麼覺得他的口氣是在傳遞「很委屈」的訊息，而不是「過意不去」？張若冰放棄跟他僵持不下，很有技巧的說：「好啦，待會兒回家洗好澡，若是沒有不小心躺到床上睡著了，我就過去你家。」

　　「我等妳。」慕希曜立刻切斷通訊。

　　這個男人……張若冰又氣又好笑，最後只能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絕大多數的時候，他很大男人，可是想要耍賴的時候，就會立刻變成小孩子。

　　她將手機收回背包，加快回家的腳步，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看見有個女人跟媽咪在家門口拉拉扯扯。這是怎麼回事？

　　「媽咪！」張若冰快步走過去。

　　張夫人驚慌的轉身迎上前，半拉半推的將她帶進別墅，口氣卻是難得一見的溫柔。「妳怎麼這麼晚回來？」

　　「有事啊。」嚴格說來，九點也不是多晚，不過，媽咪絕對不會認同。

　　「妳趕快回房間洗澡睡覺了。」

　　「喔！」張若冰忍不住好奇的望向外面的婦人——她正用殷切的目光看著她，教她的心猛然一突。難道這個人是……等一下，她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妳還在發什麼呆？趕快進去啊。」張夫人推了她一把，接著走出別墅，將平日進出的側門關上。

　　張若冰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脫衣服、放熱水泡澡……她就像機器人，例行的做每一件事，可是腦子一刻也沒有停止運作，努力的搜尋記憶，她是在哪裡見過那個人？

　　躺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靈光一閃，她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想起來了，就是上次她趕時間撞到的那個婦人。

　　跳下床，她走過來走過去。如果此人真是向爹地媽咪請求見孩子的女人，那就有可能是……暫停，什麼都不要想，在親子鑑定報告沒有出來之前，每一種可能都只是猜測，不能算數……對了，還是先找慕希曜問清楚，親子鑑定報告究竟什麽時候才拿得到？

　　※※※※

　　自媽咪開出條件後，不再限制她的自由，一直睡不著的張若冰乾脆來找霸王。

　　雖然慕家上上下下當她是自家人，可是她哪敢自我膨脹當主人，規矩有禮的端坐在客廳，連東張西望都不敢，直到管家來傳達主人的指示。

　　「小少爺剛剛進去洗澡，請張小姐先在書房等他。」

　　「是，我就自己上去了。」張若冰起身行個禮，優雅的走向樓梯，上了二樓。

　　進了書房，張若冰直接在L圓弧形書桌其中一邊坐下，隱隱約約之間，可以聽見慕希曜的歌聲從臥室那邊傳過來。這個男人很愛乾淨，洗澡的時間比女人還久，她還是找點事情打發時間……對了，今天在店裡收拾東西的時候，手指勾到衣服，指甲裂開了，不如利用這個時間修剪指甲好了……

　　慕希曜習慣在書桌的抽屜放一把指甲剪，可是，在哪個抽屜呢？張若冰索性一個一個抽屜打開來尋找，然後，她就看見藏在其中一個抽屜的親子鑑定報告。

　　「這是我做的那份親子鑑定報告嗎？」遲疑了一下，她想不會碰巧有另外一人請求慕希曜幫忙，於是打開牛皮紙袋，取出親子鑑定報告。

　　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可是當事實擺在眼前——她們沒有親子關係，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慕希曜走出浴室來到書房，看見的正好是這一幕——親子鑑定報告從張若冰鬆開的雙手飄呀飄的墜落在地。

　　這事遲早要面對，可是，他應該按照她先前的意思，假裝此事與她無關，還是直率的與她一起面對？

　　他的理智左右為難，可是他的心很快就做出決定，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

　　「對不起，我擔心妳看了難過，一直猶豫不決是否應該給妳。」

　　「你已經猜到了是嗎？」

　　「若非逼不得已，沒有人會跑去做親子鑑定，何況是透過別人。」

　　張若冰聞言苦笑。「是啊，我真是個笨蛋，還自以為聰明扯了一堆謊言。」

　　「這是人之常情，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做吧。」

　　轉過身，她雙手圈住他的腰，倚偎的靠在他胸前，輕聲問：「怎麼辦？」

　　「這要問妳，想要將真相攤在陽光下嗎？」

　　「不知道。」

　　他抱起她，走到觀景臺，觀景臺鋪了柚木地板，他們在地板上坐下。

　　「我想問妳，翎姨不是親生母親，妳就會改變對她的態度嗎？」

　　「不會，媽咪還是媽咪，我生病的時候，帶我去醫院的人是她；我發高燒，是她不眠不休的守在我身邊；我學游泳，是媽咪陪我去上游泳課；從我國小到高中，是她出席學校家長日……媽咪跟爹地同樣工作忙碌，可是媽咪投注在我身上的心思比爹地還多。」

　　「翎姨或許是一個很刻板的母親，但是對妳的付出不容否認。」

　　點了點頭，張若冰仰起頭看著他。「你認為我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嗎？」

　　「我只是認為，若是說了，會讓妳沒辦法坦然面對翎姨，還不如不說。」

　　是啊，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若是在彼此之間劃上一道界線，日子就不可能跟原來一樣……可是，如果那個女人當真是她的親生母親，即便她閉上嘴巴不說，按照這種情況繼續鬧下去，真相恐怕也隱瞞不下去。

　　「我聽梅姨說，翎姨很怕失去妳。」

　　「我也聽梅姨說過。」

　　「因為妳不是親生女兒，又很有自己的想法，翎姨當然害怕失去妳。」

　　現在她可以體會媽咪長期以來對她的心情，這種情況下還真的不適合說。

　　「不急，想清楚了，再來決定。」

　　「我會不會越想越不清楚？」

　　慕希曜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瓜。「不要太折磨妳的小腦袋，凡事順心而為。」

　　「順心而為？」

　　「當妳的心覺得那一刻應該說了，妳就說出來；如果妳的心很掙扎，不確定說出來是對還是錯，那不妨保持沉默。」

　　「順心而為……」張若冰細細品味這四個字，點頭表示同意。

　　「既然順心而為，別忘了讓妳的小腦袋休息。」

　　「我的小腦袋不能休息，很容易變遲鈍。」

　　眉一挑，慕希曜嘀咕了一句。「妳的小腦袋一直都很遲鈍啊。」

　　「慕希曜……」

　　「我覺得妳的小腦袋很可愛，我很喜歡。」

　　張若冰沒好氣的撇了撇嘴。「我笨笨的，很好欺負，你當然喜歡。」

　　「我哪會欺負妳？我只會愛妳、寵妳！」慕希曜索性採取行動證明，雙手捧著她的臉，低下頭狠狠吻下去，可是轉眼間，變得萬般纏綿，若非腦子謹記界線，接下來就是熱情如火，然後滾到地上去了。

　　終於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張若冰甜甜蜜蜜的依偎在他懷裡。「謝謝你。」

　　「謝謝我愛笨笨的妳嗎？」

　　張若冰笑而不語，相信他明白她的心意。她在謝什麼？謝他明知道媽咪不是她的親生母親，竟然沒有反抗的答應媽咪提出來的條件，單單這一點，就看得出來他對她的愛很深很深。她很幸福，能夠被一個人這麼深的愛著。

　　※※※※

　　很久以前，張家就很少全家一起圍著餐桌用餐，一來是男女主人工作忙碌，除了早餐，都是外食，而即便是早餐，因為男女主人起得特別早，早餐時間也跟其他人不一樣；二來是家庭人口簡單，女兒高中畢業就出國讀書，終於盼到她學成歸國了，輪到兒子放出去喝洋墨水，一家四個總是湊不齊。

　　可是，張若冰今天竟然在早餐桌上遇見張夫人，實在是嚇壞她了。

　　「妳有必要一副見到鬼的樣子嗎？」張夫人同時放下手上的刀叉，用餐巾紙擦拭了一下嘴巴，用目光示意著對面的位子。「坐下來啊。」

　　不好意思的一笑，張若冰連忙拉開椅子坐下，梅姨隨即將她的早餐端上桌。

　　拿起刀叉，她心血來潮的問了一句，「媽咪今天怎麼起得那麼晚？」

　　「我陪妳吃早餐不好嗎？」

　　「沒有啊，只是很奇怪。」

　　「我已經很久沒有訓話了，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時間。」

　　撇了撇嘴，張若冰很不認同。「媽咪有很久沒訓話嗎？媽咪上次嘮叨的話還在我耳邊嗡嗡叫，吵死人了。」

　　這個丫頭當她是蜜蜂嗎？張夫人一瞪。「妳最近比我還忙，我怎麼訓話？」

　　「媽咪應該為我感到高興，這表示我不再是一隻閒到快要發霉的米蟲。」

　　一怔，張夫人皺著眉問：「妳找到工作了？」

　　關於開店的事，她倒不是真的擔心媽咪得知之後會插手干預，而是覺得做出一番成績再讓父母知道比較好。說穿了，她是擔心媽咪的看法，她真的很想得到媽咪的認同。

　　長期以來，她因為太過在意媽咪的眼光，總是不敢跟媽咪分享自己內心的喜怒哀樂，無形之間，也在她們母女之間劃下一道鴻溝，難怪媽咪擔心會失去她。如果她是個體貼的女兒，媽咪的內心就不會如此不安吧。

　　張若冰放下手中的刀叉大聲宣佈。「我自己開店，預計下個禮拜四開幕。」

　　「妳開什麼店？」

　　「手工飾品專賣店，我自創品牌。」

　　雖然知道女兒喜歡自己動手做飾品，三更半夜不睡覺就是在搞那些東西，可是出國讀的是語文，怎麼會跟設計扯上關係？張夫人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慌亂，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完全不了解女兒在做什麼，而現在女兒的親生母親又找上門了，她會不會失去這個女兒？

　　以前她從來不害怕這個問題，因為女兒一直在她的掌控中，即使不符合她期待的樣子。如今才發現，其實早就失去控制了，從女兒不顧她的反對喜歡霸王，甚至逼得她在霸王的事上讓步，現在還可能……

　　這是她的女兒，她苦心養育栽培，那個女人休想從她這裡將女兒奪走！二十六年前，她可以守住丈夫，如今當然也可以守住女兒。

　　見張夫人沉默不語，張若冰急忙道：「媽咪不要以為我是在玩扮家家酒，我可是很認真的，相信我一定會成功。」

　　張夫人叫自己冷靜下來，千萬不要自亂陣腳。「我有說妳在玩扮家家酒嗎？」

　　「媽咪有時間來我的店裡看看，雖然我沒有負責銷售的工作，可是每天都會過去看看，實地了解客人的想法。」

　　張夫人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妳怎麼有錢開店？」

　　「我找創投公司啊。」

　　「創投公司……霸王幫忙的嗎？」

　　「雖然是透過慕希曜，可是我親自去他公司做報告，通過審核，取得資金。」張若冰下意識的挺起胸膛，絕對不承認她走後門，靠關係，她可是付出過努力的。

　　「妳很了不起是嗎？」

　　「這是真的。」

　　這個丫頭還真是單純，若不是霸王暗中下了指示，霸王的公司怎麼會投資她這種小店面？張夫人終究沒有點破，不想在此時「敵人」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還跟女兒的關係搞得緊張兮兮。再說，不管是不是霸王暗中幫忙，女兒能夠有這樣的表現，當媽的應該感到驕傲。

　　「我會找個時間過去瞧瞧。」

　　嚇了一跳，張若冰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真的嗎？」

　　張夫人不悅的挑起眉。「妳不是要我過去看看嗎？」

　　「呃……我是擔心媽咪對那種店沒有興趣，媽咪比較喜歡高檔的珠寶。」

　　「我總要看看妳能夠玩出什麼把戲。」

　　「如果媽咪看上我店裡的東西，我可以打九折。」

　　「九折？」

　　「我是做小本生意，沒辦法給媽咪太大的折扣。」

　　眼前這種情況很滑稽，可是女兒第一次用這種像在跟朋友說話的態度對她，她莫名的感到愉悅。「妳不給我折扣也沒關係。」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給媽咪折扣，媽咪以後才會再光顧啊。」

　　張夫人故作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妳剛剛還擔心我對妳店裡的東西沒興趣。」

　　怔了一下，張若冰不好意思的一笑。「因為媽咪買飾品重視保值，而我的手工飾品強調的是設計，目的是要配戴在身上，不是為了充實保險箱。」

　　「妳是在說霸王嗎？」那個小子的銅臭味比她還重！

　　「呃……他是很愛賺錢，可是，不會只想著將金銀財寶塞滿保險箱。」

　　「情人眼裡出西施。」

　　張開嘴巴又閉上，張若冰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媽咪對慕希曜的態度變得和藹可親多了。

　　「好啦，妳的早餐都冷掉了，趕快吃吧。」

　　張若冰笑著點點頭，拿起刀叉享用早餐。

　　※※※※

　　若是問她，有沒有想過跟親生母親見面的情景，張若冰的答案是「沒有」。她的身世沒有公開，又怎麼可能跟親生母親見面呢？是啊，可是，她忘了有一種情況會讓自己見到親生母親——她們在路上不期而遇……不，不能說是不期而遇，而是「她」刻意等候與她巧遇。

　　她有一種作夢的感覺，這個女人真的是她的親生母親嗎？可是，即使答案是肯定的，此時面對面，她還是只能當作陌生人。不管如何，在沒有得到媽咪的同意之前，她都不能認這個母親。

　　是啊，她不能認這個母親，於是，她只能故作冷漠的從她面前走過去。走過去的時候，她看見她緊咬著下唇，顯然是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的哭出來。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堅定的腳步動搖了，好想停住，可是理智卻讓她加快腳步，直到覺得周圍再也沒有半個人。

　　張若冰軟綿綿的伸手扶著圍牆，接著順著圍牆蹲了下來。她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哭出來，但是她自己哭了。

　　這真是太好笑了，她在哭什麼？為了一個遺棄她的女人，她哭得這麼傷心難過嗎？不值得，既然跟人家約好了永遠不要認孩子，就不應該出現，不來，她就不會發現自己不是媽咪的親生女兒……

　　「妳怎麼一個人蹲在這裡哭呢？」慕希曜真的很佩服自己，只要她在他周圍一百公尺以內，他總是有辦法找到她。

　　張若冰可憐兮兮的抬頭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手機不接，打到店裡，洪彩馨說妳五點就回來了。不放心，我去問海叔，海叔說妳還沒有回來。真是傷腦筋，還好我很聰明，知道在這附近找找看，果然在某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聽到哭聲，不過，怎麼好像一隻被欺負的野貓？」

　　張若冰現在看起來確實很像被欺負的野貓，白皙透亮的臉兒被淚水弄花了。

　　慕希曜不再說了，轉身背對著她蹲下來，用不著他指示，她自然而然的爬到他的背上。

　　她想起以前，傷心難過的時候，她總是習慣躲在陰暗的角落，眾人找不到她，偏偏他就是有辦法發現她，不管她將自己搞成什麼德行。因此，她曾經問過他，為什麼他總是有辦法找到她？他笑著說，因為他有狗鼻子。如今她方才明白，是他的心帶著他找到她。

　　他揹著她站起身，唱著他們都愛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慢慢走回他家。

　　生怕驚動家裡的人，慕希曜將張若冰安置在游泳池旁邊的鞦韆椅，然後轉身回到屋內，過了幾分鐘之後，端了兩杯咖啡回來。

　　張若冰接過咖啡，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到底。

　　慕希曜取走她手上的杯子，連同自己的咖啡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故作輕鬆的打趣道：「妳以為自己在灌啤酒嗎？」

　　半晌，張若冰顫抖的道：「我見到她了。」

　　慕希曜一聽就知道她在說誰。「如何見到她？」

　　仰著頭，看著明亮的月色，張若冰不疾不徐的從她無意間聽到父母的吵架開始道來，意外的發現，後來決定做親子鑑定，如何遇見親生母親，又是如何斷定此人就是親生母親。

　　「我很冷漠的從她面前走過去，她一定傷透心了。」

　　「先不要考慮任何人，妳想跟她相認嗎？」

　　「不知道，我有好多好多問題——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上？我對她來說究竟代表什麼？當初她又為什麼可以狠心寫下永遠不認孩子的切結書？既然不要我了，為什麼又要跑來找我？」

　　慕希曜可以理解的點點頭。「搞清楚真相，妳會比較好過。」

　　問題存在腦子裡，她閒著無聊就拿出來想個不停，越想越悲觀，這種感覺確實不好受。「我不能問爹地媽咪，也不能問那個女人，怎麼搞清楚真相？」

　　「妳去找梅姨。」

　　「梅姨……是啊，除了當事者，應該只有梅姨知道這件事，可是一開始我就去梅姨那裡打探了，梅姨不會說的。」

　　「當時妳不確定，現在有證據了，再說，妳親生母親都找上門了，梅姨應該不會再逃避了。」他點出關鍵點。

　　沒錯，可是，她又擔心另外一個問題了。「真的知道真相之後，發現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故事，怎麼辦？」不是婚生子女，又是父親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怎麼想都覺得這個故事不太迷人。

　　「那又如何？」慕希曜伸手將她摟進懷裡，溫柔的低頭吻她的髮心。「妳還是妳，妳的出身不會改變妳。」

　　「不一樣的出身會有不一樣的故事。」

　　「不要雞蛋裡挑骨頭，妳已經是出生在張家的淑女，我心目中唯一的淑女。」

　　唇角緩緩上揚，她忍不住喚他一聲「霸王哥哥」，他甜甜的回了她一聲「嗯」。

　　「你為什麼喜歡我？」

　　「雖然變成小泥人，還是堅持當個小公主，真是堅定不移。」

　　一頓，她微微抬頭看他。「我怎麼覺得你在取笑我？」

　　「不是，當時的妳就像一顆璀璨動人的鑽石。」

　　靜默三秒鐘，張若冰決定坦白一件事。「當初我說要嫁給王子哥哥，只是一時氣話，因為我討厭你當著我的面跟其他的女孩子卿卿我我，討厭你叫我自由自在出去外面的世界飛翔，討厭你沒有我無所謂的樣子。」

　　「當著妳的面跟其他女孩子卿卿我我，是不得不演戲；叫妳自由自在出去外面的世界飛翔，是因為那是妳的權利；沒有妳，我不是無所謂，而是當下必須那麼做，否則，我們會牽掛著對方。」

　　若是易地而處，她應該也會做相同的事吧。過去的都過去了，最重要的是未來。

　　「霸王哥哥，不可以再放開我了。」

　　「不會，一輩子都會陪在妳身邊。」

　　「你不可以比我早死哦。」

　　「這種事不是由我決定。」

　　「我知道是上帝決定的，不過你可以求上帝，總之，至少要比我晚一分鐘。」張若冰舉起右手，很用力的比「1」。

　　慕希曜忍俊不住的笑了，握住她的手。「知道了，晚妳一分鐘。」

　　※※※※

　　雖知梅姨是唯一可以為她解答的人，可是想要跟梅姨單獨相處，還真不是容易的事，張若冰只好三不五時繞在梅姨身邊打轉，相信總會逮到梅姨落單的時候。

　　「小姐一直跟著我，究竟有什麼事？」不到一天，梅姨就投降了。小姐會有這一會種舉動，絕對不是好事，她當然想置之不理，可是，偏偏小姐的花樣很多——一會兒拉著她的頭髮，從髮質討論到造型；一會兒拉著她的衣服，從材質討論到設計；一會兒索性自言自語，探討的是人生大道理……總之，教人沒辦法置之不理。

　　張若冰開心的笑了。「我想跟梅姨說悄悄話。」

　　梅姨全身寒毛一豎，果然不是好事。「小姐想跟我說什麼悄悄話？」

　　往左邊看一眼，再往右邊看一眼，張若冰好心的提出建議。「去我房間說吧。」

　　客廳人來人往，若是要談論重要的事，確實不太方便，相對的，若是要討論她不方便說的事，就比較安全……

　　「梅姨幹麼那麼緊張？難道我會欺負梅姨嗎？」

　　梅姨乾笑了幾聲。「小姐真愛尋我開心。」

　　「走吧。」張若冰蹦蹦跳跳的轉身回二樓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梅姨慢慢的跟著進入房間。

　　這個時間沒有人會上二樓，張若冰生怕梅姨有壓力，沒有要求梅姨關上房門。

　　「我不是有意為難梅姨，只是有一件事，除了梅姨，沒有人可以為我解答。」

　　「小姐有話直說。」梅姨受不了這種被吊在半空中的滋味。

　　「是關於我的身世。」

　　梅姨的臉色瞬間發白，張著嘴巴，可是聲音完全擠不出來。

　　「我確定了，我不是媽咪的親生女兒。」

　　「……小姐不要胡說八道。」

　　「我的親生母親都找上門了，梅姨還想否認嗎？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絕對不會說出去。」

　　半晌，梅姨艱澀的道來。「小姐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我已經知道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小姐為什麼不直接問夫人？」

　　「梅姨不是說媽咪很害怕失去我嗎？如果我不知道，媽咪會比較安心吧。」

　　梅姨聽了很感動。「夫人若知道小姐這麼在意她，一定很開心。」

　　「媽咪不說，我會一直當作自己不知情，可是，既然知道了此事，我還是想弄清楚當初發生什麼事、我又是如何來到這個世上。」

　　這個問題逃避不了了，梅姨嘆了一口氣，坦白道來。「小姐的親生母親是老爺學生時期的初戀情人，因為家境不好，老太爺反對他們在一起，兩個人就分手了。老爺當完兵之後，離開南部來臺北工作，認識了老闆的女兒，也就是夫人，兩個人情投意合就在一起，一年之後結婚。

　　「老爺夫人結婚不久，老夫人病了，老夫人希望老爺回去接管張家幾間店鋪，同時在身邊盡孝，可是夫人覺得那種工作沒前途，不同意老爺回去，認為老爺應該留在臺北跟她父親做貿易，兩人為此吵了一架。老夫人的身體越來越不好，老爺只好自行回南部。」

　　「爹地是不是在那段時間又遇到我親生母親？」

　　梅姨點了點頭。「因為夫人不願意去南部，老夫人對夫人有很多怨言，老爺夾在中間，心裡很苦，這個時候旁邊有個人聽他訴苦，不小心就喝醉酒發生事情，有了小姐。」

　　若不是自己的父親，張若冰真會脫口罵上一句「爛男人」。

　　「因為孩子的關係，老夫人要求老爺跟夫人離婚，夫人急匆匆的跑到南部捍衛自己的婚姻，並且對小姐的親生母親提告。而老爺還是愛著夫人，不想跟夫人離婚，對於自己惹出來的風波深感後悔，請求夫人撤銷告訴，而小姐的親生母親也同意將孩子給夫人，從此不再打擾他們，夫人這才消氣。」

　　張若冰忍不住苦笑。「我的出身果然不是多光彩的事。」

　　「小姐不要這麼說。雖然夫人對小姐很嚴苛，可是愛之深責之切，這是因為夫人視小姐為親生女兒。小姐跟夫人一點也不像，不管走到哪裡，難免有人在這上頭議論個幾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夫人對此耿耿於懷，因此更用心教導小姐，但願小姐可以更像夫人。」

　　「看著我，就想到爹地犯的錯，媽咪竟然沒有討厭我。」

　　「夫人曾經說過，孩子是無辜的。」略微一頓，梅姨忍不住問：「小姐想跟親生母親相認嗎？」

　　張若冰搖了搖頭。「媽咪不說，我就不會跟她相認。」

　　「小姐……」梅姨覺得好心疼，小姐一向心軟，叫她不認自己的親生母親，這是很痛苦的事。

　　「我真的沒關係，有一個媽咪就夠了，若是再多要一個，那就太貪心了。」張若冰堅持的揚起笑容，這教梅姨更是不忍。

　　「小姐要不要跟夫人談一談？我想夫人也不是不想讓小姐認親生母親，而是害怕失去小姐。」

　　「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可以對媽咪更貼心，媽咪對我就不會這麼不安了。」

　　「小姐真的長大了。」梅姨覺得好安慰。

　　「梅姨放心，這是我們之間的祕密……不對，慕希曜也知道，不過，他會跟我們一樣保持沉默，總之，梅姨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張若冰故作輕鬆的伸了一個懶腰，輕輕推了一下梅姨。「時間不早了，梅姨去休息了。」

　　「小姐也早一點休息。」梅姨轉身走出房間，並帶上房門，沒想到看見張夫人站在門邊，嚇了一跳。「夫人……」

　　張夫人連忙比了一個手勢，示意噤聲不要說話，然後用目光指示下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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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5 PM


第十章

　　明天她的店就要開幕了，今天是最忙的時候，媽咪竟然挑在這個時候召見，還召見兩個……這種感覺真是不妙，媽咪找她嘮叨個幾句，可以理解，幹麽叫她帶著慕希曜一起過來？

　　「等一下，你認為我媽咪找我們幹麼？」張若冰伸手拉住慕希曜，阻止他踏上臺階，進入屋內。

　　「我們很快就知道了，妳不要這麼緊張。」慕希曜好笑的伸手揉了揉她緊皺的眉頭。「若是要棒打鴛鴦，翎姨應該採取各個擊破，而不是叫我們一起過來。」

　　「是嗎？」

　　「條件是翎姨自己開出來的，絕對不可能反悔，若是改變心意成全我們，這倒是有可能哦。」

　　眉一挑，張若冰對他的自信不以為然。「你很了解我媽咪？」

　　「不能說了解，而是我相信翎姨說話算話，這可是關係到一個人的尊嚴。」

　　「有這麼嚴重嗎？」

　　「翎姨很重視面子，很重視別人對她的評價，不會說話不算話。」

　　「每個人都有失控的時候，理智不受約束，哪還會在意別人的評價？」

　　「妳要跟我打賭嗎？」他笑著提議。

　　「賭什麼？」

　　「妳輸了，就要幫我生五個娃娃。」

　　「五個！」張若冰又羞又驚的瞪大眼睛。「你當我是母豬嗎？」

　　「現在的夫妻只生一兩個孩子，妳不覺得太淒涼了嗎？家就是要吵吵鬧鬧才像個家嘛。」他真的很喜歡熱鬧。

　　「小姐、霸王少爺，夫人最討厭人家不守時，你們還是趕快進去吧。」梅姨忍不住出來提醒他們。

　　「是！」張若冰和慕希曜異口同聲，兩人互看了一眼，同時舉起腳步踏上臺階，走進屋內，面對他們的未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相信攸關他們的未來。

　　張夫人在起居室見他們，他們進入起居室的時候，茉莉花茶的香氣在空氣中飄蕩，給人一種輕鬆愉悅的感覺，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起恭敬行禮。

　　「媽咪！」

　　「翎姨！」

　　「你們兩個都坐吧。」見慕希曜和張若冰端端正正的在對面坐下，張夫人優雅的拿起瓷壺為他們各倒一杯茉莉花茶。「我不喜歡一般茶葉的苦澀，覺得茶中帶著花香更甘潤，更容易入口。」

　　兩個人同時拿起來喝了一口，不覺得帶著花香的茶比較甘潤清爽，可是點頭就對了。

　　張夫人見了忍不住輕蹙蛾眉。「喝茶要細細品味，不能當白開水喝。」

　　好吧，重來一次，他們先聞茶香，再喝一口，不過，有差別嗎？無所謂啦，只要趕緊說重點，不要讓他們的心一直懸在半空中，就是苦茶也別有一番風味。

　　「怎麼樣？用心品味之後，是不是覺得茶更香醇了？」

　　「媽咪找我們到底有什麼事？」張若冰實在是按捺不住了。

　　「妳都要結婚組織自己的家庭了，難道不能多點耐性嗎？」她就是想藉機磨這個丫頭的耐性，要不，以後怎麼當媽媽？

　　「嗄？」

　　輕聲一嘆，張夫人不再拐彎抹角。「你們想談戀愛一輩子，還是想結婚，隨便你們，可是我有個條件，以後不准在我面前抱怨，否則，我就跟你們斷絕關係。」

　　這是什麼情況？實在太意外了，兩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這樣還不滿意嗎？那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張夫人板著一張臉，可是聲音柔和，氣勢頓時少了一半。

　　「沒有！」兩個人異口同聲的搖頭。

　　「兩個人想攜手共度一輩子，就要彼此珍惜、彼此退讓，多一點愛對方的心，就不會有遺憾、後悔。」想起過去，若是能夠多一點體諒，少一點固執，那些不愉快的事就不會發生了，她也不會一直過得那麼不安。

　　「我們會彼此珍惜、彼此退讓。」慕希曜堅定的握住張若冰的手，張若冰連忙點頭附和。

　　「那就好好表現給我看，不要讓我後悔做出今天這樣的決定。」

　　「是！」兩個人再一次異口同聲，真想知道她為什麼改變心意，可是又不敢問，問了，萬一改變心意，那就麻煩了。

　　「雖然兩家的父母都很熟了，但還是找個時間一起吃頓飯，順道討論你們兩個的婚事。」

　　什麼叫一夕之間風雲變色，張若冰終於可以體會了，這種感覺真的很不真實。「媽咪是說真的嗎？」

　　「如果妳想拖上兩年再結婚，我不反對。」

　　「不要！」

　　張夫人懊惱的一瞪。真是不像話，哪有女孩子急得好像嫁不掉的樣子？

　　張若冰突然跳起來，跑過去抱住張夫人。「媽咪，我愛妳。」

　　「……妳用不著甜言蜜語了。」張夫人看起來很彆扭，可是終究沒有推開她。

　　「這是真的，我愛媽咪。」

　　張夫人不再言語，只是唇角微微上揚，這個丫頭不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跟她幾乎找不到共通點，卻是她一點一滴拉拔長大的女兒，她們是母女，這是誰也沒辦法否認的。

　　※※※※

　　走出屋子，踏下門廊前的臺階，張若冰不自覺的踮著腳尖跳起舞來，轉了兩圈，忍不住衝到慕希曜前面，雙手拍著他的臉頰。「捏我一下。」

　　慕希曜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這是真的，不是在作夢。」

　　「這麼輕，一點真實的感覺都沒有。」

　　「捏痛妳了，妳跟我生氣鬧脾氣，我的麻煩就大了。」他才不會自找麻煩。

　　張若冰撇了撇嘴。「我才不會那麼小心眼。」

　　「我有更好的主意。」

　　「什麼主意？」

　　慕希曜嘿嘿嘿的賊笑，隨即伸出雙手攻擊她的胳肢窩，她尖聲一叫，開始東閃西躲，不過，無論是體型，還是靈活度，她都不是他的對手，最後索性撲過去抱住他。

　　「好啦好啦……我求饒了，不要鬧了。」

　　他張開雙手反過來將她整個人圈住，溫柔沉穩的聲音帶著安慰的力量。「放心吧，翎姨上哪裡找到我這麼好的女婿？她是真心接納我。」

　　她靜靜聆聽他的心跳，微促，充滿了力量，好美好美哦，這是屬於她的樂章。「是啊，媽咪絕對找不到比你還好的女婿，可是，媽咪怎麼會改變心意呢？」

　　「什麼原因不重要，我們可以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就好了。」

　　「你不好奇我媽咪改變心意的原因嗎？」

　　「我寧可相信翎姨對我改觀了。」

　　「你果然比我樂觀。」可是，她實在太好奇了，不由得皺著鼻子，很認真的在腦中搜尋任何可能性。「媽咪做任何事絕對不是突然而然，一定是有什麼原因，難道真的是想通了嗎？還有……」

　　「小姐、霸王少爺！」梅姨站在門廊喚道。

　　嚇了一跳，他們兩個同時轉身看著梅姨，心跳頓時傳來不安的聲響，梅姨追出來幹麼？難道又變卦了嗎？

　　梅姨走下臺階，遞上一封信件。「這是夫人請我轉交給小姐的。」

　　怔了一下，張若冰接過信件。「這是什麼？」

　　「這是小姐親生母親的連絡電話。」

　　「我的親生母親……這真的是媽咪要梅姨給我的嗎？」

　　「對，夫人都知道了，那天晚上小姐和我的談話，夫人都聽見了。夫人愛面子，不願意當著小姐面前攤開此事，只好叫我拿來給小姐。」

　　「媽咪贊成我跟親生母親相認？」

　　「叫夫人明明白白的同意小姐跟親生母親相認，對她來說有點困難，可是夫人也說了，小姐要不要認親生母親，由小姐自己決定。」

　　張若冰苦惱的皺著眉，媽咪沒有明著反對，可是認了，媽咪一定會難過，但不認，總覺得不安。

　　「對了，我忘了告訴小姐，聽說小姐的親生母親身體不太好。」

　　張若冰頓覺心裡悶悶的。「身體不好才想要找女兒嗎？」

　　「我相信她一直很想見小姐，只是擔心破壞小姐平靜的生活，因為身體不好了，才會鼓起勇氣來求夫人，讓她見小姐一面。」梅姨拍了拍張若冰的肩膀。「小姐不要考慮任何人，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

　　「謝謝梅姨。」

　　「我進去了。」梅姨向兩人行禮，轉身回屋內。

　　張若冰取出信封裡面的紙張，看著上面的手機號碼。她應該跟親生母親相認，可是此時卻又卻步了。「她」是真的想見她這個女兒，還是因為身體不好，覺得身邊需要一個親人陪伴，才想見她？

　　慕希曜心疼的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頭。「不急，她又不會跑掉，想清楚了，覺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對她，再去見她吧。」

　　「我是不是太計較了？」

　　「她過了那麼久才來找妳，怎麼可以不計較？」慕希曜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要苦惱了，明天要開店做生意，先專心讓店裡的生意步上軌道。」

　　笑容重新回到臉上，張若冰用力點點頭。對啊，明天就要展開她的事業了，這是實現夢想的第一步，她要全力以赴。

　　※※※※

　　她沒有想過自己可以這麼幸福，實現夢想，心愛的人陪伴在身邊，可是，心裡還是有一種不圓滿的感覺……是啊，她還沒有跟親生母親相認，就好比人生的拼圖缺了那麼一塊，當然不會圓滿。

　　一通電話，她就多一個母親，可是要打這通電話，竟然如此困難！

　　她想跟親生母親相認，可是相認之後，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她的親生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她會不會對親生母親感到失望？許多臆測塞滿她的腦子，讓她的心充滿了不安。

　　「好啦，我們到了。」慕希曜將車子停好之後，側頭看著旁邊的婚紗店。

　　婚紗店？張若冰好笑的對他揚起眉。「你不是說要慶祝我的店生意興隆嗎？」

　　「對啊，我準備給妳訂做獨一無二的婚紗。」

　　「我們結婚的日期還沒有確定。」雖然兩家家長已經見過面了，說好盡快就讓他們兩個完成終身大事，可是她的店實在太忙了，未來三個月恐怕都找不到結婚的日期，因此只好等過些日子再來商討結婚的日子。

　　「訂做婚紗需要時間，而結婚日期隨時可以決定。」

　　沒錯，可是一生只穿一次婚紗，有必要花錢特別訂做嗎？「你不覺得這太浪費了嗎？」

　　「為了物超所值，我們以後每年拍一次婚紗照。」

　　一年拍一次婚紗照……她是聽過有人會在結婚幾週年的時候重拍婚紗照，可是也沒那麼誇張吧。「我聽人家說婚紗照最後都會丟進某個不見天日的櫃子，一生能夠翻個幾次就偷笑了，有必要一年拍一次嗎？」

　　「我們每年拍的婚紗照都要挑出一張掛在房間裡。」

　　「你瘋了嗎？」

　　慕希曜忍不住皺眉。「妳不覺得這是很浪漫的事嗎？」

　　張若冰翻了一個白眼，率先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

　　慕希曜趕緊跟著下車，快步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

　　「等一下，婚紗店根本還沒開門嘛。」

　　「對一般的顧客來說，婚紗店還沒有開門營業，可我們是VIP，老闆已經在等我們大駕光臨。」他隨即帶著她走進婚紗店。

　　既然是來訂做婚紗，她頂多量一下三圍，再挑選婚紗的款式，可是，為什麼她要進去試穿婚紗呢？張若冰不懂，但是慕希曜吵著要看她穿上婚紗的樣子，當然只能聽從指示試穿婚紗。

　　看著鏡中的自己，張若冰終於有了新嫁娘的感覺。原本以為走到這一步還要很久很久，沒想到轉間之間她已經要跨進婚姻裡面……說是轉眼之間，是不是太誇張了？不，就心境上來說，真的是轉眼之間。

　　「張小姐可以了嗎？」在一旁服侍的婚紗店店員有禮的問。

　　張若冰點了點頭，轉過身準備面對她的新郎，可是布幕緩緩拉開，她看見的卻是想認又不敢認的親生母親。

　　許久，兩人只能妳看我，我看妳，直到姜美荷顫抖的出聲道：「對不起，讓妳在那種情況下出生；對不起，自私的捨棄妳；對不起，直到現在才來找妳。」

　　張若冰不想哭，可是眼淚就嘩啦嘩啦的滾下來。

　　「我只要能夠偶爾看到妳，知道妳過得很幸福，就心滿意足了。」

　　張若冰還是哭個不停，一句話也沒說，姜美荷不由得心慌了。

　　「妳不想喊我一聲媽也沒有關係。這麼多年來，我什麼都沒有為妳做，妳願意見我，我已經很滿足了，不敢再有所奢求。」

　　終於，張若冰張開嘴巴，哽咽的吐出聲音。「媽，我穿婚紗不方便走過去。」

　　姜美荷黯沉的面孔瞬間一亮，雙腳開始移動，一轉眼間，她已經將盼了許久的女兒抱在懷裡。「對不起……對不起……」千言萬語想說，可是終究只能化成「對不起」三個字。

　　張若冰也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此時此刻，享受著母親的溫度、母親的氣息，什麼話都不重要。是啊，來日方長，她們有很多時間可以分享過去的點點滴滴。

　　許久之後，他們離開婚紗店，慕希曜帶著她來到附近的公園，讓她激動的心情可以平靜下來。

　　「妳變成小兔子了。」慕希曜故作輕鬆的道。

　　張若冰對他揚起燦爛的笑容。「謝謝你。」

　　「我想讓妳成為最幸福的新娘，不要有任何遺憾。」

　　「你怎麼知道我媽在這裡工作？」

　　「早在妳的店開幕那一天，我就找上妳親生母親，跟她聊了很多，知道她跟朋友合開了一家婚紗公司，我就有了這樣的想法——由她親自為妳設計婚紗。」

　　「可是，你怎麼會有我媽的電話？」

　　「妳忘了我對數字特別敏感嗎？看了一眼，我就記住了。」

　　頓了一下，張若冰有些不安的問：「我有兩個媽媽，是不是太過分了？」

　　「不會，可是老公只能有一個哦。」

　　噗哧一笑，張若冰微微起身，用額頭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額頭，又坐下來。「老公當然只能有一個。」

　　「工作也不行。」他開始後悔給她資金，讓她開店做生意，這會兒成了他們完成終身大事最大的絆腳石。

　　原來他是在跟她的工作吃醋啊！張若冰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仰起頭吻住他的唇。「如果沒有你，我的夢想就失去意義了。」

　　「那就趕快嫁給我吧。」

　　「好，婚紗做好了，我們就結婚。」

　　「一言為定。」慕希曜趕緊伸手跟她打勾勾，決定明天催一下未來的岳母，一個月之內做好婚紗，好讓他將老婆娶回家。

　　※※※※

　　慕家五兄弟終於湊齊開啟慕老爺子留下來的寶藏的鑰匙，前面三把鑰匙分別提供一個關鍵字，連在一起是——芙蓉居，而第四把鑰匙提供的是一個地址，至於最後一把鑰匙提供的是一個人名——莫姨。

　　五兄弟依著指示來到「芙蓉居」找到莫姨。莫姨帶著他們來到一處日式房子，進入一間書房。

　　進了書房，他們就看見有五個鑲嵌在牆上的彩繪玻璃櫃，每個櫃子都上鎖了。因為隔著彩繪玻璃，無法從外面窺見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五位少爺，你們拿到的鑰匙就是打開玻璃櫃的鑰匙，順序分別是從靠近門邊的玻璃櫃開始往右數，而玻璃櫃裡面的東西正是慕老爺子留給你們的寶藏。」

　　這真是緊張的一刻，五兄弟分別找到自己的櫃子，用鑰匙打開櫃子，裡面掛了一幅裱了框的房子設計圖，設計圖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家。

　　兄弟五個互看一眼，同時會心一笑，這是爺爺親自為他們設計的房子，也是爺爺給他們的結婚禮物——這真是一份別致的結婚禮物。

　　事實上，早在他們尋找爺爺留下來的寶藏的過程中，他們已經找到屬於自己的寶藏，而且是幸福寶藏，至於爺爺留下來的寶藏不過是恭喜他們的禮物。

　　五個兄弟同時在心裡向慕老爺子獻上一句——

　　「爺爺，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們尋找到幸福寶藏。」

　　——全書完

　　*欲知紳士慕希淮尋覓幸福的過程，請見花園系列1760幸福寶藏之一《紳士愛淘氣》

　　*欲知天使慕希夜用美食拐妻的攻心計，別錯過花園系列1786幸福寶藏之二《天使耍心機》

　　*欲知美男慕希風誘哄嬌妻的攻心計，別錯過花園系列1817幸福寶藏之三《美男的誘惑》

　　*欲知王子慕希雲如何蠶食鯨吞追到妻，別錯過花園系列1829幸福寶藏之四《王子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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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5-2-15 05:16 PM


最近 艾佟

　　最近一兩個月，佟的生活只能用一個字形容——亂，因為衛生下水道的工程，佟家的後牆必須打掉，往內縮十五公分，不但不能正常煮飯洗衣，從此還過了半個多月沒有熱水器洗澡的生活。

　　慶幸佟二姊家住得很近，可以每天打包行李去她家洗澡，不過，相較於過去的隨興，覺得頭髮癢就去洗澡的自由自在，畢竟不方便很多。

　　總之，紛紛擾擾，至今還沒有恢復原狀(據說衛生下水道的工程還要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即使家中的瓦斯恢復正常供應，佟還是必須忍受每天吵吵鬧鬧，還有灰塵很多的不舒服)。

　　其實佟是一個可以在吵鬧狀況下還能夠工作的人，可是此時正在寫古裝，因為有兩年多的時間沒有寫古裝了，需要更多時間醞釀，而且與先前那本古裝《娶妻》有一些關聯，必須常常回過頭去溫習《娶妻》的人物、背景，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寫古裝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

　　不過更苦惱的是，預計完稿的時間不斷的往後延，感覺好像寫不完的樣子，造成欠五位讀者的書一直沒有辦法兌現，真是非常抱歉……請大家為佟加油吧！

　　此刻的佟正陷在古裝稿子的痛苦掙扎中，而《霸王的淑女》在兩個月前就完稿了，早就被佟拋到腦後，關於這本書，佟沒有太多可以分享的。

　　其實佟一直很想在稿子完成的時候，就先將後記寫下來，因為當下對寫過的故事最有感覺了，可是每次完稿之後，只想著——終於可以放輕鬆了，當然不會自找苦吃立刻寫下後記。不過常言說得好，先苦後甘，先寫好了，後面就不用苦惱了。

　　這篇後記寫到這裡已經花了快一個禮拜的時間，再耗下去，就交不了差了，但願下次佟有更多有趣的事跟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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