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蜜悅 -【穿越做丫鬟之四】狀元郎的廚娘丫鬟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1 PM     標題: 蜜悅 -【穿越做丫鬟之四】狀元郎的廚娘丫鬟

【小說封面】

[attach]140769067[/attach]

【內容簡介】


人人都說在大齊國惹誰都好,就是不能惹上忠勇侯府
可在她這個廚娘眼裡,只覺這一家子都是怪胎
尤以身為侯府幼子的他行徑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只要提起這位大齊國近百年來最年輕的狀元郎
關於他的形容,不外乎是才華洋溢、高雅俊逸等等
但是所有人都漏說了他最重要的一項特質──懶!
就連會跑去考科舉,占了人家狀元名額
也是為了堵兄長的嘴,好讓他能安心睡到飽
這個強大的應考理由,真是讓她無言以對……
其實要不喜歡他也很難,他長得不錯又有文采
出身侯府卻從不擺架子,還對她有過救命之恩
連他的懶散,在她看來都孩子氣得很可愛
只是有好感歸有好感,她早就學會不再作白日夢
因她既不年輕也不貌美,又沒有足以匹配他的家世
真要說的話,頂多就是抓住了他的胃──
雖說她從沒打算強求他的感情,可聽他自爆有心上人
一時間還是被這個消息震撼得頭昏眼花……

【出版日期】 2013年10月11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紅櫻桃RC112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1 PM


楔子

  今兒個是個特別的日子,京城的大街上,擠滿了人群。

  然而儘管人潮洶湧,眾人倒是都挺守規矩的,並不大聲喧嘩,雖然偶爾冒出幾聲歡呼,卻也未蓋過最前方唱名的聲音。

  而如今,已到了最緊要關頭之時。

  此刻唱名的人,已將一張長長的榜單念到了最後:「一甲三名,景河縣王午申;一甲二名承允縣劉興;一甲頭名……」

  那人語氣忽地一頓,令四周民眾的心跳隨之加快。

  彷彿感受到了眾人的焦急,唱名的人唇一勾,再度開口:「一甲頭名,懷安縣,徐知仁。」

  一時間,台下爆出一陣歡呼和驚嘆聲。

  「果然是忠勇侯府的那位啊!」一位農民欽佩的道。

  「太好了,這下五爺可是三元及第了!」這是一位工人的歡呼。

  他在忠勇侯府所設立的工廠裡做事,如今五爺得了一甲頭名,他亦感到與有榮焉。

  「果真是他,一點也不意外呀……」某位剛中了二甲進士的文人苦笑。

  「太好了,這次的狀元郎總算是名俊俏郎君了。」一名芳齡十四的少女感嘆。

  雖然此言有些輕浮,卻也是多數人的心聲。

  沒辦法,過去幾十年來,大齊國的狀元無一不是三十歲以上,甚至還有五十歲的中年人。不免令人懷疑,莫不是得寒窗苦讀數十年、資歷熬得久了,才有機會名列一甲?

  然而本次科舉的狀元郎,卻是位年方十八歲的青年!

  不過再想想這位狀元郎的出身,眾人卻又覺由他奪得一甲頭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說起來,忠勇侯府在大齊國原就是個傳奇,真要講起和他們有關的故事,只怕說上一天一夜都講不完。

  徐知仁乃現任忠勇侯之胞弟,自幼即有神童之名,卻甚少在外走動。可儘管見過他的人不多,那些偶流落在外的文章詩詞,往往令人驚豔讚嘆,為其文采所折服。

  只是這一代的忠勇侯府儘管男丁興旺,卻似乎對經營朝中勢力並無太大興趣。就連忠勇侯本人,也只領了個能時常與皇帝見上面,卻無太多實權的清貴閒職。他幾個弟弟就更不用說了。

  誰也沒想到,徐知仁會突然跑去考什麼科舉。而且考前還低調得很,直到去年鄉試放榜,大家赫然發現,怎麼有個解元的名字特別眼熟,居然姓徐名知仁,而且……等一下,他還是出自忠勇侯府?

  眾人這才注意到,京城中有名的神秘才子,竟然不聲不響的跑去考了科舉!

  對於他這番作為,外界評價褒貶不一。

  有人稱讚他不靠父兄庇蔭,堅持走出自己的一條路;卻也有人認為憑他的出身,若想當官,只要到聖上那兒說句話就成了,何苦參加科舉,和寒門子弟搶名額原就不多的進士之位?

  但不管外人如何評論,也不知當事人究竟是沒聽說這些紛擾,還是壓根不在意,總之全然未作理會,待得會試時日一到,他照樣考他的。

  然後,毫無懸念的再次拿下了會元。

  這下大家都震驚了。

  要知道鄉試和會試可都是彌封了考生姓名,甚至還讓人重新謄寫卷子的。換言之,考官完全無法由字跡或其他方式辨認出考生的身份。

  殿試則不同,乃由聖上親自或委派大臣主持考試,在見過眾貢士,並親閱他們的卷子後,再審酌考生們的談吐、儀態、相貌、字跡等等,最後定出前三甲。

  因此就某種程度而言,會元的學識,或是所寫出來的文章,很可能比狀元更好。只是狀元勝在氣質出眾,或特別受皇帝所喜,這才能在殿試上拿了頭名。

  所以當徐知仁中了會元後,以前那些質疑他欺世盜名的人,都默默閉嘴了。

  至於殿試嘛……嗯,這幾年聖上和徐家關係很不錯,偶爾也會召徐知仁進宮聊天。甚至三年前,還曾戲言欲將嫡長公主嫁予他,嚇得徐知仁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稱病不出,直到去年長公主嫁人以後,他才敢再度進宮。

  得,這下大家都甭爭一甲頭名了。有那位既是會元、又在皇帝面前頗有份量的傢伙在,其他人還是把眼光放在一甲二名比較實在。

  如今這結果,也算是在眾人意料之中了。

  報喜的人敲鑼打鼓來到了忠勇侯府門口,是忠勇侯夫婦親自迎接的。

  然而眾人道完喜,又坐了好一會兒,卻始終未見到新科狀元郎現身。

  一名下人匆匆跑了出來,在忠勇侯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

  忠勇侯夫人聞言只是挑了挑眉,講了句:「隨他吧。」

  接著便發下豐厚的賞錢給報喜的人,微笑的將他們送了出去。

  眾人捧著厚賞,暈乎乎被請出了門,直到有好奇的百姓走上前,詢問他們新科狀元的長相,他們才猛地回神,發現自始至終都沒人見到過徐知仁。

  這可是過去未曾有過的事。

  這位新科狀元,實在太神秘了啊!

  ※※※※

  在其他人所不知道的忠勇侯府,五爺所居住的仁宇院裡,一舉成名天下知的某人,正愉快的和周公下棋中,彷彿完全不知自己如今已成了京城最熱門的話題。

  忠勇侯夫人在將報喜的人送出去後,便直接來到了仁宇院。

  「侯爺夫人,五爺他……呃……」守在門口的小廝尷尬的陪笑著。

  「在睡覺是吧?」忠勇侯夫人淡淡的接下話,順便抬頭看了一下當空烈日。

  該慶幸這裡沒有孔子嗎?否則這位老先生若得知大齊的新科狀元,竟是個喜歡晝寢的朽木,不知會不會氣得從墳墓裡爬出來,感嘆世風日下呢?

  她搖搖頭,直接推門而入。

  這也是在忠勇侯裡,禮教沒那麼森嚴,再加上她雖名為徐知仁的大嫂,實則早已將這小了自己十來歲的小叔當作半個兒子,這才沒那麼多講究。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還能睡這麼熟,真是服了你。」唐瑩甄站在床邊,無奈的搖頭。

  床上的青年連眼也沒睜,只道:「嫂嫂,就麻煩妳和大哥說,我已經如他所願,考了個三元及第,以後別再管我睡覺了。」

  咳,要是外頭那些落榜的考生,得知當今狀元竟只是因與兄長的約定,才跑去考科舉,不知會不會想讓小人咒他。

  這事還要從去年說起。

  隨著徐家這代的男丁一一成親,搬離忠勇侯府,這些年整座府第也漸漸變得空曠起來。

  去年徐家老四成婚,與新婚妻子一起住到幾條街外的新房後,侯府中就只剩下忠勇侯一家與徐知仁。

  沒了其他兄長幫忙分散注意力,忠勇侯徐知勤的目光,就直接放在徐知仁身上。

  本來徐知勤是不大管弟弟們的,可當他發現,無論自己什麼時候想找幼弟,得到的答案都是「五爺正在睡」的時候,就覺得不大對了。

  於是他特地問了一下妻子,關於徐知仁的平日作息。

  而這一問,可不得了了。

  他發現他五弟平均一天要睡上八個時辰,而剩下清醒的四個時辰裡,居然也至少有兩個時辰是窩在房間裡的。

  用妻子的話來說,他五弟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宅男」。

  雖然他並不介意養幾個弟弟,但那不代表他能容忍他們整天無所事事。

  於是他直接把徐知仁拎了過去,強迫他在「管間工廠」和「弄個小官來當」之間選擇。

  當時徐知仁苦著臉,問了句:「可以都不選嗎?」

  徐知勤被氣樂了,便道:「可以啊,若你去考科舉,弄個三元及第回來,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然後……咳咳,就是現在這樣了。

  「大嫂,記得幫我提醒大哥信守承諾啊!」

  唐瑩甄好氣又好笑的瞪著自家這位才華洋溢,偏偏又懶到不行的小叔:「替你說兩句當然沒問題,而且剛那些來報喜道賀的人,我也替你打發了,但晚上你幾位兄長都會回府吃飯,到時可不能再缺席了。」

  徐知仁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的道:「知道了。」

  「對了,今天你是主角,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隨意……」他頓了頓,「不過如果能有『瓊玉齋』的油悶茄子和紅燒獅子頭,就更好了。」

  新科狀元懶懶的扔下話後,又繼續和周公聊天去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2 PM


第一章

  「瓊玉齋」位於大齊國京城最熱鬧繁華的街道上,是京城中生意最好的幾家酒樓之一。

  有別於其他知名酒樓的高檔,瓊玉齋走的卻是平價實惠路線。

  酒樓內沒有什麼雕欄玉砌的奢華陳設,只是簡單清爽的格局,除了整齊排列的桌椅外,並無太多裝飾,但也不會顯得簡陋粗鄙,反而給人一種樸實大方之感。

  也由於它的價格可親,食材新鮮美味,生意好得不得了,每日高朋滿座,一位難求。

  瓊玉齋生意如此之好,不是沒有人問過是否有意開分店,但店主似乎無此打算,十年來別說開分店了,連酒樓本身也不曾擴展。

  無論如何,若說起京城中知名的餐館酒樓,瓊玉齋必定名列前茅。

  此時正是戌時二刻,雖天色已暗,卻還未達瓊玉齋平時打烊時刻。

  然而今天,瓊玉齋的大門卻是掩上的。

  酒樓中,許依瓊瞪著眼前兇神惡煞的幾人。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裙下的雙腳正微微發顫,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退縮,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裡。

  「我說許姑娘,這欠條妳已經看到了,地契妳也確認過了,應該沒什麼話說了吧?」為首的張三冷笑道。

  許依瓊咬牙開口:「既是我哥欠債,你們找他要便是,來鬧我的瓊玉齋做什麼?」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這地契上原寫的正是令兄的名字!嘿,當然,現在已經變成我們張家的了。他欠了那麼大筆賭債,我們拿他名下的財產抵債,天經地義。」

  許依瓊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

  事情弄到今天這地步,她既生氣又無奈。

  這個時代對女人極不友善,除了少數所謂的「女戶」之外,女人是不能擁有私產的。

  因此她雖然明知自己這位兄長不可靠,仍不得不將瓊玉齋放在他名下。

  為了不讓哥哥把瓊玉齋脫手,這些年她沒少給過他銀子。外人總以為瓊玉齋生意這麼好,她這當老闆的必定賺了不少錢。殊不知她賺來的錢幾乎都被哥哥揮霍掉了,根本存不了多少,更別說拓展店面了。

  可她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哥哥最後還是將瓊玉齋給賭掉了。

  五萬兩的賭債……她完全無法想像,他到底是怎麼欠的!

  即便拿瓊玉齋去抵,再加上她這些年來辛苦存的積蓄,頂了天也不過就三萬兩,剩下的兩萬兩,還不知要怎麼還呢!

  她深深吸了口氣,開口道:「你們要拿走瓊玉齋也不是不行,但總得給我時間收拾。」

  也罷,哥哥的事,她自認已仁至義盡,以後再也不管了。

  至於瓊玉齋……沒了就沒了吧!從前她能白手起家,創立瓊玉齋,現在也可以。

  只要她的廚藝還在,不怕掙不到錢。

  「收拾?為什麼要收拾?如今整間瓊玉齋都已是我張家的產業,其中也包括了妳。」張三大笑。

  「包括……我?」她愣住了。

  「是啊,令兄為了償債,把妳這名瓊玉齋主事也賣給我了。」張三得意道。

  許依瓊聞言大怒,斥道:「胡說!我是他妹妹,又不是奴僕,他怎能說賣就賣?」

  「怎麼不行?妳父親早逝,又未曾出嫁,妳的事自是令兄說了算。只要讓妳在這張賣身契上捺了手印,再去官府那建檔,從此以後妳就是我張家的奴婢了。」張三揚了揚手中的紙,「不過還真想不到,瓊玉齋的主事,竟是妳這麼個年輕姑娘。」

  說著,他以淫穢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許依瓊還是頭一回聽說此事,原已蒼白的臉,此時更變得毫無血色。

  她的哥哥……竟可以不經她本人同意,隨時把她賣掉?

  呵呵,這是什麼見鬼的父權社會?她那什麼好哥哥?

  賣身給這種人為奴?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許依瓊是真心這麼想的。

  反正她早就該死了,靈魂莫名跑到這什麼大齊國來,已讓她憑白賺了十幾年的壽命,即使現在死掉,也夠本了。

  「你作夢,我死也不會賣身給你!」

  「這可由不得妳。」張三朝身後的打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名大漢走上前,欲抓住她強捺手印。

  許依瓊踉蹌的後退數步,可惜酒樓的空間本來就不大,不一會兒她就被逼到牆角了。

  就在她幾乎絕望之際,大門忽然被人自外打開了。

  一名清瘦的青年出現在門口,似有些意外的看著酒樓裡面的情況。

  「唔,難不成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他喃喃自語著。

  可他今天有忙到這麼晚嗎?

  「回五爺,此時還不到戌時三刻,按理說還未到平日瓊玉齋打烊之時。」他身後的小廝拿出懷錶看了看後,對著他道。

  「這樣啊……」他想了想,視線再度移至屋中的人身上,「你們今天沒營業?」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危急時刻,忽然冒出這麼個人,許依瓊只覺有種荒謬詭異的喜感。

  這名青年……她是認識的。

  雖然不知道對方確切身份,但她曾聽夥計說過,這位客人似是和忠勇侯有關,來頭還不小。

  這名客人過去五六年間,差不多都是一個月來一兩次。直到最近半年,造訪的頻率忽然大大增加,幾乎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且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一人,頂多再帶上一兩名小廝。

  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注意到他。

  「瓊玉齋今兒個不營業,你去別的地方吧!」張三不耐煩的朝他揮揮手。

  青年還未出聲,他身後的小廝卻湊上來道:「五爺,這幾個男的看起來陌生得很,倒是那位姑娘,我先前曾見過幾次呢!」

  「喔,是嗎?」他朝許依瓊望了過來。

  許依瓊心頭一震,忽然發現,這也許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

  她立刻朝門口奔去,並急急對著那青年道:「這位公子,我是瓊玉齋的主事,這幾人不但企圖強搶瓊玉齋,還想逼我為奴!我勢單力薄,又只是名女子,還請您伸援手。」

  青年本來有些懶洋洋的,聽了她的話之後,眉微微一挑:「妳說,妳是瓊玉齋主事?」

  這時她也顧不得隱瞞了,咬牙道:「是。」

  「我沒見過妳。」他用的是肯定句。

  「那是因為我平時都待在廚房裡,畢竟若讓外人得知,瓊玉齋的主事是名未嫁女子,反而會招來更多麻煩。」

  這倒是……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妳剛說妳都在廚房……難道瓊玉齋的菜,都是妳做的?」

  「大部分都是如此,只有少數醃漬、涼拌類等菜色,是讓其他人做的。」

  「難怪那些特別不好吃。」他嘀咕了一句,接著轉頭望向張三他們,「我本不願介入他人的紛爭,不過我在瓊玉齋吃了這麼多年,你們這會兒卻要把酒樓和主廚都給占了,這可不行。」

  這要他以後上哪兒用膳啊?

  「咱們張家在辦事,你這小子少管閒事!」張三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張家?」青年一臉若有所思,「莫不是工部尚書張承衍之家?」

  「哼,你知道就好!」張三得意的道。

  雖然張承衍只能勉強算是他遠房堂叔,但一直以來,只要他抬出張家這塊招牌,在京城裡亦能無往不利。

  不料,那青年身旁的小廝卻道:「五爺,這張承衍……該不會就是最近因涉嫌賣官收賄,而被您叮得滿頭包的那位吧?」

  「嗯,好像就是他吧。」青年隨口道。

  沒辦法,戶部長期缺錢啊!雖說近幾年來因工業化發展,戶部的收入頗為可觀,但架不住各種改革、軍備擴充等燒錢的建設,要用錢的地方極多,弄得戶部如今還是得勒緊褲帶,錙銖必較。

  於是新官上任的他,秉持著「節流不如開源」的理念,越俎代庖的搶了御史的工作,直接找上貪官汙吏要錢。

  也算這張承衍倒楣,身為工部尚書,名頭雖好聽,實際上油水卻不多,本來不該這麼早被他找上的,但誰教張承衍平時愛和忠勇侯府作對呢?

  忠勇侯這些年來努力推動工業化發展,可這位掌管大齊國工程單位的頭兒,不但不予以協助,還屢屢想盡各種方法阻撓,多少帶給忠勇侯府不便。

  這種情況下,他不找張承衍麻煩,豈不是太對不起被迫犧牲睡眠時間來工作的自己了?

  「哼,你以為你是誰,工部尚書大人豈是你能冒犯的?」張三聽了他的話,雖有些不安,仍壯著膽子道。

  「咦,不能冒犯嗎?」徐知仁居然還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的小廝立刻接口:「五爺,若您只是普通的戶部官吏,自然不好與張尚書作對。但您可是忠勇侯的胞弟,新科狀元郎,又怎需要將張尚書放在眼裡?」

  這對主僕一搭一唱,彷彿在唱雙簧似的,說出來的話,卻令張三一夥人都變臉了。

  沒想到這位青年,居然就是那位年僅十八歲的新科狀元,徐知仁!

  大家都知道,在大齊國惹誰都好,就是不能惹上忠勇侯府。

  說也奇怪,這麼多年來,忠勇侯府從未傳出什麼以勢逼人的事,但就是沒人敢招惹他們。

  可另一方面,張三布了兩年的局,好不容易才讓瓊玉齋名義上的主人許義,欠下了龐大的賭債,進而不得不將瓊玉齋抵債,豈肯輕易放棄?

  「徐大人,就算您極得聖眷,也不能像這樣仗勢欺人啊!這瓊玉齋是原主許義讓給我的,白紙黑字寫得分明,這事就算要鬧到官府那兒,草民也必要爭上一爭。」張三大聲道。

  「他說的可是真?」徐知仁瞧向一旁的許依瓊。

  許依瓊雖震驚於他的身份,但卻也沒忘記辯駁。

  「徐大人,這瓊玉齋一直都是民女在經營,卻礙於女子不得有私產的法令,不得不將瓊玉齋置於家兄名下。不想卻被有心人士鑽了漏洞,誘使家兄去賭博,欠下大筆賭債,又令家兄以瓊玉齋和民女抵債。」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張三冷哼。

  徐知仁想了下,對許依瓊道:「姑娘,倘事情真如妳所述,張家人之主張倒也非無理。」

  許依瓊心裡一急,忙脫口道:「可是我哥之所以欠錢,還不是被他們騙的……」

  「我相信妳所言非虛,然而關於瓊玉齋之事,的確是張家占理的。」徐知仁淡淡打斷她的話。

  許依瓊聞言,一顆心霎時沉落谷底。

  雖然她也知道這件事,張家做得很漂亮,許義又太蠢,翻身機會恐怕不大,但她原以為……這男人可以幫她的。

  他是忠勇侯的弟弟,又是如今當紅的新科狀元郎,只要他肯幫忙,這事一定能夠順利解決的。

  可他卻不願意這麼做。

  不過……許依瓊轉念再想,卻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

  畢竟他們非親非故,他根本沒必要為她這麼做!

  她早就知道,這世上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

  「是啊!」張三聽他這麼說,不覺一喜,「咱可是一切都照規矩來的。」

  「瓊玉齋你要就拿去,但要我賣身,休想!」許依瓊冷冷的道。

  「這可不是妳能決定的,妳哥已經把妳抵給我了……」

  「等一下。」徐知仁制止了他的話,「我是說了瓊玉齋的事是你們占理,可我沒說這位姑娘的事也是如此。」

  「什麼意思?」在場的眾人均是一愣。

  「瓊玉齋既然是這位姑娘兄長名下的財產,他將它抵給你們並無不妥。然而這位姑娘的事就不一樣了。」他不疾不徐的道,「儘管父母賣兒女換錢的事,自古即有,兄弟賣掉姊妹之情況,亦非不常見,然當今聖上一直想制止這種歪風。此事若經本人允諾,自無不可,但這位……」他覷向許依瓊。

  「民女姓許。」許依瓊立刻接話。

  「嗯,許姑娘不願賣身為奴,你們自然不能強迫她。」

  「徐大人,許義已答應將她賣給草民,她拒絕了,草民的損失該找誰討?」

  「誰欠你錢,找誰去要不就是了。」徐知仁開始有些不耐了。

  如今又到了年末,戶部事情特別多,害得他一天比一天晚回家。今日忙了一整天,就想來瓊玉齋吃個飯,卻沒想到竟遇上這檔子事兒。

  若不是為了這位許姑娘的廚藝,他才懶得浪費時間留在這裡,早回家睡覺去了。

  張三正想反駁,許依瓊卻搶先一步開口:「徐大人,若我先將自個兒賣了,家兄寫的賣身文書,是否就直接失效了?」

  徐知仁詫異的望向她。

  他看著她堅定的神情,忽然聽懂了她的意思,頓時有幾分佩服她的決斷。

  也難怪她以女子之身,竟能撐起這麼一家酒樓。

  嗯,雖然這麼做似有趁人之危之嫌,不過徐知仁承認,自己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更何況為了能吃到瓊玉齋的飯菜,他硬是犧牲了最愛的睡眠時間,若能直接將瓊玉齋的主廚弄回忠勇侯府,他豈不是連門也不用出了?

  於是他開口道:「倘若妳已先自賣為奴,令兄寫的賣身契自當無效。」

  許依瓊立刻朝他微微屈膝:「民女願賣身至忠勇侯府,不知府上缺廚娘否?」

  缺,怎麼不缺?不過他還是要確認一下。

  「馬上就能上工?」

  「若大人願意,民女現在即可與大人回府,並為大人整治出一桌飯菜。」她馬上接口。

  反正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在忠勇侯府中當廚娘,絕對好過被張三帶走。

  徐知仁顯然很滿意她的答案,愉快的點頭道:「好,那妳跟我走吧!」

  於是,原瓊玉齋的主廚兼主事,從今以後成了忠勇侯府的廚娘。

  至於瓊玉齋那沒了主廚的空殼兒……誰要誰拿去吧!

  ※※※※

  許依瓊就這麼在忠勇侯府中正式待下了。

  說真的,要不是進府前曾簽了張賣身契,她會覺得在忠勇侯府裡工作,簡直就像在天堂。

  當初進府時,徐知仁就已和她說過,她只要負責主子們的飲食就好,至於其他下人的食物,另有廚房準備。

  前任忠勇侯夫婦如今在外雲遊,長年不在,而現任忠勇侯已成家的三位弟弟又已搬出府,再加上這府裡完全沒有姨娘小妾之類的生物,因此府裡的主子,算算也就只有忠勇侯夫婦,和他們的二子一女,再加上徐知仁而已。

  想她過去在瓊玉齋時,每天都要煮那麼多道菜,如今總共只要伺候六個人的飲食,簡直輕鬆得不得了。

  而且她發現,忠勇侯府的廚房裡,有非常非常多的進口食材!

  不過這也不奇怪,據她所知,忠勇侯可是推動西化及工業改革的最大推手,聽說如今許多西方國家只知大齊有忠勇侯,而根本不知還有皇帝。

  可惜先前的廚子都不會煮那些東西,她看著那些被隨手棄置的進口食材,心疼不已,趕緊拿來做料理。

  好在忠勇侯府的主子們果然是開明之輩,對於她用進口食材做出來的新奇料理非常捧場,甚至還要求她繼續開發新食譜。

  這正好是許依瓊的興趣,因此也不推辭,反而開始認真回想起前世記得的食譜。

  算算她穿來這裡也有十多年了,她前世是名營養師,做菜則是她的專長兼興趣。因為家裡開餐館,她從小耳濡目染之下,廚藝倒是不錯。後來當了營養師,為家裡的餐館開發過不少健康餐,也算是學以致用。

  沒想到卻出了一場交通意外事故,將她送到了這個時代,成了個五歲的小女娃許妞妞——她當然不承認這名字了,依舊固執的認定自己叫許依瓊。

  許妞妞的父親也是名廚師,很疼愛她這個小女兒。然而好景不常,他在許妞妞七歲那年去世了。

  許依瓊一直覺得他是過勞死,可惜這時代醫學不夠發達,勞工保護制度也不完善,無法向雇主求償。

  除了父親之外,許妞妞還有母親及一名長她五歲的哥哥。

  或許因為許依瓊前世是獨女,父母又離異多年,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沒享受過什麼母愛或手足之情,所以她成了小女孩許妞妞之後,對母親和兄長都頗為依戀。

  也因此,當許妞妞一家的經濟之柱垮了後,她一肩挑起了全家的經濟。

  她先是在晨市擺攤,從簡單的小零嘴賣起。最初大家見她一個小女孩出來賣吃的,都感到憐惜,再加上她攤位上的小零嘴看起來又討喜,紛紛捧場買了一些回去。

  不想這一試就成了主顧,她迅速有了一群死忠客戶。每天她才剛推著小推車進市場,就有一堆婆婆媽媽圍上來,問她今天打算賣什麼零嘴。

  因為有這些好心人的照顧和幫忙,兩年後,她終於存到了開店的基金。

  接著,她便開了瓊玉齋。

  那時的她非常開心,覺得終於有能力讓母親和兄長過上好日子了。

  只是現在再回想起來,她卻開始不確定,自己當初的做法究竟是在幫他們,還是在害他們。

  她的盡心盡力,沒有換來他們的感激,母親黃氏認為她賺錢養他們一家子是理所當然的事,完全忘了她當時還只是不滿十歲的女孩。而哥哥許義更是被黃氏寵壞,只要缺錢就向她伸手要,一點也不覺得他身為兄長,卻不事生產的向妹妹要錢有什麼不對。

  後來她買下當時瓊玉齋租賃的店面,將店鋪登記在許義的名下,當中固然有法令規範的問題,但更主要的因素,還是黃氏的要求。

  黃氏認為她一個女子,未來總是要嫁的,與其讓她拿著瓊玉齋嫁人,便宜了夫家,還不如將瓊玉齋記在兒子名下,讓這賺錢的酒樓永遠留在許家。

  只是她也不想想,瓊玉齋這些年能賺那麼多錢,都是許依瓊苦心經營而來,倘若她日後真嫁了人,瓊玉齋換了個人經營,也換了主廚,還能如此賺錢嗎?

  而在經過這麼多年之後,許依瓊也看開了,不再奢求黃氏和許義的親情。她每個月給黃氏和許義大筆生活費,只當上繳房租,後來甚至連家也不回了,就在瓊玉齋旁賃了間小屋子住。

  但她萬萬沒想到,許義竟會欠下那筆龐大的賭債,並拿瓊玉齋和她抵債……

  許依瓊嘆了口氣。

  也罷,如今她既已將自己賣進忠勇侯府,便算是和他們斷乾淨了。

  從今以後,她要為自己而活,至於他們的日子過得如何,再與她無關。

  「許姑娘,五爺說想吃姑娘昨天做的椰汁紅豆糕。」一名仁宇院的小廝笑嘻嘻的跑來,對著她道。

  「哦。」許依瓊這才回過神,但她剛站起身,卻又忍不住蹙眉,「現在都幾點了,五爺這是要吃夜宵?紅豆糕不好消化呢!」

  前世職業病啊!她最見不得人家虐待腸胃和身體了。

  「沒辦法,最近戶部忙得不行,五爺才剛回來,還沒吃飯哩!」

  許依瓊眉皺得更深了。

  換算成前世的時間,現在已經晚上九點,這時代普通人早睡了,徐知仁居然現在才空著肚子回府!

  她先前不是聽說,他這人最大的興趣就是睡覺嗎?

  她迅速的走到放置椰汁紅豆糕的地方,擦淨手後,掀起白布,切了小小一塊下來,遞給那小廝。

  小廝錯愕的看著那兩口就沒了的紅豆糕,忍不住道:「許姑娘,這……」

  「這只是讓你們五爺先墊墊肚子而已,紅豆糕吃多了會積食,何況現在已經這麼晚了。我馬上弄點熱食給五爺。」

  小廝想了想,便笑道:「也成,那就麻煩許姑娘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3 PM


第二章

  小廝走後,許依瓊想了一下,先取過一條山藥削皮,浸在冷水裡,又拿了晚膳剩下的半顆南瓜,去皮去子後切成丁狀。之後她將山藥自水中取出切塊,與南瓜一起放入蒸籠裡蒸。

  在等待蒸熟的時間,她拿了一顆洋蔥在手裡看了看,滿心歡喜,忍不住親了一口。

  她心愛的洋蔥啊,沿想到隔了十多年,居然在這裡重新見到了。

  她俐落的將洋蔥剝皮,切成細末狀,又翻出幾種菇菌,一樣清洗過後切碎。

  接著她拿了一個特製的小炒鍋。

  這是她進了忠勇侯府後,請人特別打造的。

  沒辦法,徐知仁的作息和其他人都不大一樣,為他一個人煮飯,動用平時的大炒鍋太麻煩,於是她請人特製了一套適合者兩人份餐點的小鍋具。

  她在炒鍋裡放了點油加熱,把洋蔥和幾種菇類都丟進去炒香,接著將它們盛盤放在一邊。

  算時間。南瓜和山藥也蒸差不多了,她打開蒸籠,將它們取出,用湯勺壓碎成泥狀,投入滾開的水中,再將先前的洋蔥和菇類丟進湯中,最後又灑了把枸杞。

  她邊攪拌邊加入少許的胡椒和鹽調味,心中暗暗可惜這時代沒有牛奶,也沒果汁機,否則做出來的湯肯定更香濃滑順。

  如今只能將就了。

  看看煮得差不多了,她將湯用容器盛好,想讓人送去仁宇院,卻忽然發現整個廚房裡就剩她一人了。

  呃,難道自己除了當廚娘,還得身兼外送小妹?

  許依瓊嘆了口氣,認命的拿了個托盤,準備送餐至仁宇院。

  沒辦法,誰教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然而忠勇侯府占地不小,她手上又端著湯,儘管幸運的沒迷路,卻也走了近一刻鐘的路,端著托盤的雙臂又痠又麻。

  好在她才剛走到仁宇院門日,就被發現了。

  「啊,許姑娘,妳怎麼自個兒送餐來了?」守在院門的小廝驚詫的道。

  大家都知道這新來的廚娘原是瓊玉齋的人,煮的東西可好吃了,雖然主子發了話,不准他們去求許姑娘做菜,但許姑娘做給主子們吃的食物時,總會多煮一些,所以大家還是常有口福,對她亦心存感激。

  「大廚房沒人了,反正我也沒事,就自個兒送來了。」許依瓊笑了笑。

  「哎,我來我來!」那小廝趕緊接過她手中的托盤。

  許依瓊也不矯情就讓對方接手了,那湯罐很重呢!

  「既然餐已送到了,那我回去了。」她朝對方點點頭,就想離開。

  「等等啊。」小廝忙道:「妳端著東西走了這麼長一段路,應該也累了吧?不如進來歇口氣,喝點水。」

  「也好。」在廚房裡忙了太半天,又端著湯走了這段路,她的確有些渴了。

  「那妳稍等一下啊,我先送食物進去給五爺。」

  「沒關係,你慢慢來。」許依瓊笑道,好奇的打量起四周。

  她進忠勇侯府也有一個多月了,這還是第一次來到仁宇院。

  這裡的佈置果然如她想像的簡潔,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很符合他的懶人個性。

  許依瓊並不是喜歡八卦的人,先前在瓊玉齋時,雖常聽見人提起這位大齊國近百年來最年輕的狀元郎,但關於他的形容,不外乎是才華洋溢、高雅俊逸等等。

  目前看起來,那些描述也不能說不對,只是所有人都漏說了他最重要的一項特質——懶。

  沒錯,就是懶!這位從小錦衣玉食的青年,生平沒什麼大嗜好,就喜歡在家睡覺,能躺著絕對不坐,坐著絕對不站。

  除了不愛打電動、儀表乾淨整齊之外,完全是她前世時人們口中的「台式宅男」。

  據說連上次之所以跑去考科舉,占了人家狀元名額,也是為了堵忠勇侯的嘴,讓忠勇侯別再念他。

  當初聽到這個強大的應考理由時,許依瓊真的被震撼到了。

  這一家果然都是怪胎!

  只是說也奇怪,照說徐知仁既然已經考到狀元,依他的懶性,接下來應該會好好大睡幾個月才是。卻不知怎地,他後來居然領了個戶部的官做,而且還做得有聲有色,一下子解決了不少戶部的陳年積案。

  這也是何他之前會頻繁出現在瓊玉齋的原因──以前是宅在府裡懶得出門,現在下班回家,順路經過瓊玉齋,就進去光顧了。

  話說回來,像他這種家裡有權有錢不差那點薪水,卻認真又努力幹活的員工,若是放在現代,絕對是老闆最喜歡的那一型啊!

  不過她是真的很好奇,自己這位主子的腦袋結構,究竟和常人有什麼不同,否則何以行徑如此令人匪夷所思。

  ※※※※

  許依瓊不知道的是,如果她真跑去問了當事人這個問題的話,某位外傳氣質翩翩的公子一定會不顧形象的大喊:「去你的匪夷所思!老子這是被兩個混帳給坑了好嗎?」

  這就是徐知仁此刻的心情。

  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呢?他到現在依舊沒有答案,只覺得自己絕對是被大哥和聖上聯手坑了。

  當初為了讓大哥閉嘴不再管他一天睡幾時辰的事,徐知仁勉強花了些時間,看了下科舉的考試內容,然後……就去考試了。

  事情也很順利,他一路考了鄉試、會試第一,而以他家和皇帝的交情,這殿試結果當然也不會有意外。

  原以為弄了個三元及第回來後,從此就能過著幸福快樂的睡覺日子。

  沒想到大哥是不管他了沒錯,過了幾天皇帝卻將他找去,說為了獎勵他,決定賞他一個官做。

  徐知仁一聽臉就黑了。

  他當初就是不想當官,也不想去管什麼工廠,才來考科舉的好嗎?結果皇帝居然要「賞」他官做?

  於是他陰著臉問皇帝,能不能換一種賞?

  皇帝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喜道:「哎,朕的次女明年就要及笄了,知仁你看……」

  徐知仁立刻接口道:「皇上,微臣忽然覺得,當官也不錯。」

  開什麼玩笑?如果當了官,頂多就是犧牲白天的睡眠時間,要是娶了個公主回家,他連晚上的睡眠時間都不保了。

  這點利害他還是會分析的。

  於是,事情就變成如今這樣了。

  也怪他心不夠黑,領了個官當後,不好意思占著位置不做事,只得每天乖乖早起上班,想著等晚上回再補眠。

  他以最高效率迅速處理完上司交代的事,只為能夠早點下班。沒想到他的舉動,卻引來上司對他的高關注和喜愛。

  沒辦法,戶部是管國家財政的地方,舉凡稅收、發國家公務員薪水、撥款等都和他們有關。也因為經手大筆經費,看許多人都想把手伸進來。

  戶部的人礙於外頭這些人的權勢,常常敢怒不敢言,處理起某些事也都要顧及各方利益或感受,不免縮手縮腳,於是效率低落不說,效益也不好。

  結果現在空降了一隻當紅炸子雞進來,此人不但是大齊國本年度八卦時被提及率最高的話題人物,家裡還有權有勢。

  而且這人一進來,完全不管什麼潛規則、回扣、利益均分那套,所有事一律秉公處理,哪種方法最省時省力有效率,他就用哪種,弄得一堆正等著分贓的人跳腳。

  有心想整他,但這傢伙可是連中三元進來的菁英,腦子精明得很,想害他卻被他狠整回去的人不知凡幾。

  至於用權勢壓他?拜託,大齊國誰比他家還有背景啊?

  戶部的上司對他真是又愛又恨,愛的是他超高的工作效率,以及雄厚的家庭背景,可以幫忙頂住各方壓力;恨的是他工作能力實在太好,自己的位子岌岌可危啊!

  所幸徐知仁這人胸無大志,升官什麼的完全不在他的人生計畫裡,僅安安分分的做他的事。只要是上面交代下來的事,他絕對做到完美,至於沒交代的,就算不過是隨手之勞他也不幹,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下班……嗯,先繞去瓊玉齋用個晚膳,再回家睡覺。

  當然,現在連繞去瓊玉齋的步驟也可以省了。

  「五爺,許姑娘送湯來給你了。」外頭忽然傳來他的小廝冬離的聲音。

  徐知仁回過神揚聲道:「進來吧。」

  冬離端著湯走了進來,並替他將罐裡的湯倒在碗中。

  「只有湯?能喝得飽嗎?」徐知仁看著那碗橘紅色的糊狀湯,發現裡面似乎沒什麼湯料,不禁有些懷疑。

  再過兩天就是除夕了,今天整個戶部忙得不可開交,就連他也直到半個時辰前才脫身。

  然而當他回府後,發現時間太晚,大廚房早就收了,左思右想,只得讓冬未去要昨天的椰汁紅豆糕。

  沒想到冬未回來卻告訴他:「許姑娘正在備熱食。」

  冷冷的冬夜能有頓熱食,誰會想吃冰冷冷的紅豆糕?於是他在聽了冬未的話後,便熱切期盼起來,甚至願意浪費睡覺時間等上一等。

  只是……她說的熱食,就是這碗看起來很奇怪的湯?

  徐知仁並不懷疑許依瓊的手藝,卻不覺得這碗熱湯,能填得了自己早已餓狠了的胃。

  「哎,剛忘了問許姑娘這是什麼,要不小的這就把許姑娘叫進來?她人現在在外頭呢!」

  「她親自送湯來的?」

  「是啊,許姑娘說大廚房那兒都沒人了,只剩她一個,所以就親自端來了。」

  「那請她進來吧。」他頓了下,「順便上杯熱茶。」

  「是。」冬離退了下去。

  雖然覺得那碗湯應該喝不飽,但徐知仁仍迫不及待的拿起湯匙,舀了一口濃稠的湯。

  明明是鹹湯,卻帶著淡淡的甘甜,以及微微辛辣之味,在舌間化開。

  待下了肚後,更是迅速溫暖了空虛冰冷的胃。

  湯一入口,徐知仁就發現自己錯了。這並不是清湯,而是將湯料都切碎了、磨細了,表面上看起來只有湯,喝下去卻能感覺出許多不同的層次和口感。

  就在這時,許依瓊也已進了屋內。

  「五爺。」她朝他行了個禮。

  「坐吧。」他只抬頭覷了她一眼,視線就移回那碗湯上,「這是什麼?」

  「南瓜山藥湯。裡面除子南瓜和山藥外,還加了洋蔥、枸杞以及數種菇菌。」一說起料理,她便保侃而談,仔細向他解釋,「現在時辰已晚,五爺晚上沒吃正餐,這種既好消化又護胃的湯品,最適合您了,而且南瓜和山藥有飽足感,倒不必擔心吃不飽。再加上五爺這幾日公務繁雜,想心用眼不少,因此我多加了枸杞。」

  「原來如此。」徐知仁點點頭,又繼續喝他的湯了。

  其實這碗南瓜山藥湯喝起來雖然不錯,卻也算不上什麼人間美味。

  然而煮湯的人用了心在裡頭,特別顧及了他的情況,為他準備出這碗合適的湯品,這份細膩體貼的心思,使得這碗湯變得更加好喝。

  只是他悠哉的喝他的湯,一旁無事可做的許依瓊,卻有些坐立難安了。

  他若只是叫她進來問這罐湯的事,這會兒問完了,也該放人了吧?把她晾在這裡是怎麼回事?

  「那……五爺慢慢享用,我這就回去了?」見他似乎沒主動放人的意思,她只得自行開口。

  「不急。」他慢條斯理的道,「陪我說點話吧。」

  「呃?」許依瓊呆了呆。什麼時候廚娘也要兼陪聊了?「五爺想聊什麼?」

  「妳今年幾歲了?」

  「十九了。」雖然覺得有點奇怪,她還是乖乖答道。

  「喔?所以過年就滿二十了?」

  「嗯……」許依瓊一臉鬱悶。

  唉,可以不要提醒她這個事實嗎?這時代女人二十歲還沒嫁出去的,絕對是老姑婆等級了。

  雖然……好吧,其實她也不怎麼想結婚。

  一個極品哥哥就讓她心力交瘁了,若再來個腦殘老公,她這輩子就毀了。

  偏偏在這時代,老公腦殘的機率還頗高的。

  她本來曾想過,再過幾年後,看有沒有辦法去弄個女戶。不過現在既已賣身進侯府,也就省了這手續。

  徐知仁若有所思的道:「若我沒記錯的話,瓊玉齋開業至今年,已經十年了吧?」

  許依瓊心一跳,不知怎地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

  但這種事說謊也沒用,因此她只得道,「是。」

  「妳今年才十九歲,但瓊玉齋卻已開業十年,豈不是表示妳九歲時就開了瓊玉齋?」

  果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許依瓊暗暗腹誹,埋怨他竟連這點小事也記得這麼清楚。

  所幸這問題的答案她早就已想過,因此也並不驚慌,從容的道:「先父原就是餐館的廚子,我自幼和他學了不少。瓊玉齋剛開業的前幾年,都是家母管理的,我只負責燒菜,直到這幾年才慢慢接手。」

  「嗯。」他淡淡應了聲,也不知相信沒。

  許依瓊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沒露什麼破綻,這才心安了點。

  只是當她見,他似乎有些疲倦時,雞婆的個性又忍不住冒了出來──沒辦法,前世當她還在醫院工作時見多了飲食作息不正常的病人,有時就想多嘴說上兩句。

  「五爺,您往後還是別這麼晚用膳吧,對胃很不好的。」她本來還想勸他,工作不要那麼拚命,但想想覺得有些交淺言深,因此話就只說到這兒。

  「妳懂醫理?」他忽然多瞧了她幾眼。

  她搖搖頭:「我只會燒菜,哪懂什麼醫理?但菜做得多了,一些食物相生相剋,或是哪些人適合吃哪些食物的道理,也就慢慢明白了。」

  「看來依妳的見識,在侯府裡當廚娘倒是有些可惜了。」

  許依瓊苦笑:「五爺是在打趣我吧?我一個女子,空有一身廚藝有什麼甩呢?即使靠著這雙手,掙下大筆銀錢,到頭來還不是被人算計去了。」

  事發至今,已過了一個多月,如今她也想明白了。

  自己徒有手藝,卻無權無勢。更麻煩的是,她身為一名女子,無論是嫁人或做生意,都由不得自己作主。

  像她這樣的人,若背後沒有強而有力的靠山,終究只能成為被利用或犧牲的角色。

  先前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以為只要憑自己的廚藝,就能在這世界安身立命,完全忽略了人心險惡。

  也許能進忠勇侯府,已是她在這時代,能得到最好的結局了。

  所以她道:「瓊玉齋平時那麼多達官貴人往來,可當張三來鬧時,除了五爺之外,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替我說話。五爺當時肯伸出援手,我已經非常感激了。況且,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侯府裡無論是主子或下人們都很和善,她喜歡這樣的工作環境。

  徐知仁微微挑眉,似是有些意外她能說出這番話。

  老實說,他當初沒替她保下瓊玉齋,多少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瓊玉齋的生意太好,早已引得不少人眼紅,那天就算不是張三,也會有李四出現。

  她前十年沒遇到過什麼風浪,已算是運氣非常好了。

  雖然他也可以憑藉著忠勇侯府的名義幫她,但做這種事一來對自己沒什麼好處,二來他們也沒那麼熟,還不如把她放在侯府裡,不但讓他天天在府裡就有美味的菜餚可吃,又能保全她。

  他將她帶回府裡,不過是順手為之,並沒有期望她會感激。

  當然,自己的心意能被對方理解,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妳能這樣想最好。」他淡聲道,看了看櫃子上的自鳴鐘,「時間也晚了,妳早些回去休息吧。」

  怎麼剛就不說這句,現在才講!許依瓊暗自嘀咕,但表面上仍笑笑的道:「五爺您慢用,我先回去了。」

  徐知仁微微擺手,她便起身離開。

  ※※※※

  到了除夕那天,許依瓊終於見到了前任忠勇侯夫婦,及忠勇侯的幾個弟弟一家,龐大的家族陣容令她再度感慨,這果然是古代啊!

  當天晚上,她準備了桌非常豐盛的年夜飯。不過因她怕太過標新立異的菜色,會不合某些人的口味,因此她在請示過忠勇侯夫人後,弄出近二十道規矩的中式料理。

  據說一大家子都吃得非常盡興,最後還喚了她過去稱讚,她也是因為這樣,才認全了其他徐家人。

  只是當她回到廚房時,卻忽然覺得極度疲憊。

  看那徐家人感情這麼好,她真的很羡慕。明明是位高權重的侯府世家,卻完全不興納妾這一套,每對夫妻看起來都很恩愛,而手足間雖然會互相吐槽,可也看得出來,他們感情其實不錯。

  這一家無論是親情或愛情,都讓她非常嚮往。

  因除夕的關係,大廚房裡的人也不多,她想了想,從角落裡翻出幾壺自己先前釀的葡萄酒。

  這葡萄酒其實僅釀了一個多月,只勉強到達可以喝的階段,不過許依瓊管不了這麼多了,她今天就想喝酒。

  她抱著幾壺酒,在府中隨意亂走了一陣子,找了個看似安靜的角落,就坐在一顆巨石上,拔開酒壺上的塞子,非常小講究的仰頭灌了一大口。

  唉,她不過想要一個圓滿幸福的家庭罷了,為什麼竟這麼困難呢?

  而她待親人的好,何以又變成他們對她予取予求的工具?

  她仰頭望向夜空,今晚沒有月亮,滿天的星星顯得越發璀璨,清晰可見的銀河宛如一帶髮束橫亙在天。

  來到這裡十多年,她從最開始見到滿天星斗的驚豔,到現在都已快忘記前世的夜空是什麼樣子了。

  有時她甚至會懷疑起,關於前世的記憶,會不會其實只是黃粱一夢?

  她大口的灌完一壺酒,接著又開了另一壺。

  當第二壺酒也空了的時候,她只覺眼前的景色開始變得有些朦朧起來。

  她的意識還算清楚,但身體卻已經有些軟綿綿不聽使喚了。

  許依瓊也不想動,就這樣靠著巨石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妳怎麼會在這裡?」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3 PM


第三章

  徐知仁有些意外的看著眼前明顯喝得半醉了的女人。

  當他看到她腳邊那些空了的酒壺,哪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一向自製內斂的她,竟在除夕夜時,一個人躲在這兒把自己灌醉,倒讓他驚訝了。

  而且她心情看起來似乎不大好的樣子。

  「啊,五爺。」許依瓊見到他,明顯也是一驚。

  她急著想站起身,可身體卻輕飄飄,彷彿不是她的一樣,才剛站起來,就不由自主的往前倒去。

  徐知仁來不及多想,直覺伸手扶住了她。

  「妳……」他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

  藉著絢爛的星光,他清楚的看到,懷裡的女人全身泛著微微的粉色,她的髮有些亂了,幾縷髮絲垂落頰邊,卻有種慵懶嫵媚的神韻。

  其實許依瓊的長相只算得上清秀,又因在廚房工作,打扮向來簡單素淨,至少遠遠不及徐知仁過去偶然見過的幾名大家閨秀。

  然而她此刻的媚態,再加上眉宇間那揮之不去的輕愁和迷惘,卻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徐知仁明白,儘管自己表面對她淡漠,但實際上她在他心裡,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當然這份特殊尚不到喜愛或是愛的地步,更多的……或許是好奇,再加上一點點欽佩及敬意。

  他身為候府幼子,上頭四名兄長各有成就,從出生之日起,就註定了一輩子不愁吃穿。

  而既然沒有了上進的動力,他也就懶得努力了,反正無論他再怎麼努力,成就都不可能超過大哥。更何況他又不缺那點名聲或財富。

  就連後來連中三元,成了無數人欣羡嫉妒的對象,他仍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

  成了狀元又如何呢?尋常狀元入仕,多是從七八品的小官開始做起,自己因其得皇帝喜愛,才領了個從五品的官職。

  可從五品的俸銀,連他平時拿到的零花錢都及不上,徐知仁還真不知道自己拚死拚活努力做什麼。

  直到遇見了她。

  當徐知仁發現,自己最常去的酒樓主事,竟是名只比自己大上一歲的女人時,心中不可謂不震撼。

  他無法想像,她當年究竟是如何以九歲的年紀,當上瓊玉齋的主廚,最後又將瓊玉齋經營到如此地步的。何況她還有個只會拖後腿的母親及兄長一家。

  他原以為能擁有這番成就的她,內心必是堅強無比,即使遭受了打擊,也能馬上重新站起來。

  就像他那彷彿無所不能的大哥一樣。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她亦有彷徨、軟弱的時候,並非他原先想像的那麼遙不可及。

  她不是天生就這麼能幹的,而是被環境、被生活逼得不得不堅強。

  他的心,忽然感覺到一絲細細的疼痛。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許依瓊還沒醉糊塗,她只覺得心跳得厲害,而被他握住的胳膊也正發燙著,卻不知是因為驚慌,或是什麼別的原因。

  他偏頭覷了她好一會兒,才道:「妳跑到仁宇院附近喝酒,卻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啊?她努力眨了眨眼,想觀察四周。

  她原只是覺得此處僻靜,才躲在這裡喝酒,哪知道竟在仁宇院附近?

  「別看了,那道牆後面就是仁宇院了。」見她迷惑的東張西望,徐知仁忍不住開口。

  他覺得此時有些迷糊的她,還挺……可愛的?

  沒錯,就是可愛。她水潤的雙眸中帶著霧氣,瑰紅色的柔軟唇瓣微張,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葡萄酒香。

  讓人……很想好好親近一番。

  只是不知她若曉得自己竟覺得她「可愛」,會有什麼反應?

  「呃,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搖了搖昏沉沉的腦袋,試圖想靠自己的力量站好,無奈她的雙腿還虛軟著,而且面前這男人……好像沒要放開她的意思?

  她抬起頭,想請他放手,卻正好對上他幽深的雙眸。

  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雙瞳的顏色似乎較常人淡?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又移到了他整張臉上。

  徐家的男人其實都長得很好看,但相較於其他幾名兄長,徐知仁還多了份書卷氣息,只是他的身形較一般文人高大,並不是弱不禁風的書生。

  十八歲……放在她前世,在民法上都還沒成年,可他卻已經名滿天下,還當了官。害她常常忘記,他們靈魂的年紀其實差很多……

  啊,看來她還真是外貌協會的一員。

  「大過年的,為什麼躲起來喝酒?」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許依瓊慢慢回神,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像你這樣在幸福家庭長大的小孩,是不會理解的。」

  若換作平時,她絕對不會這麼說的,可今晚或許是喝多了酒,讓她說話少了幾分顧忌。

  小孩?徐知仁皺眉。他可不喜歡被她當孩子。

  若非徐家人向來習慣晚婚,他這年紀都能當爹了!他可以接受父母或大哥大嫂把他當孩子,卻無法接受她這麼說。

  「我只比妳小一歲。」他不悅的道。

  也不知是因為他皺眉的樣子太好看,還是她一時被酒精燒壞了腦袋,許依瓊脫口道:「那只是外表年齡,咱們心智年齡差了可不止十歲二十歲啊!」

  「什麼意思?」他追問。

  話一出口,許依瓊就後悔了,很想裝死當自己沒講過,但看他一副非要問出答案的模樣,她就知道自己不能經易蒙混過去了。

  可惡,酒後果然容易失言啊!

  當然,她到現在還被他摟著,這多半也是令她忽然失常的原因之一……

  她努力讓自己清醒,說話有條理一些,「咳,我的意思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九歲就得為家計煩惱,能不早熟嗎?五爺,您自幼錦衣玉食,又聰慧無比,當然無法體會我們這些小人物的辛苦。這不是聰明與否的問題,而是環境會逼著一個人不得不成長……您沒有這樣的經歷,是件很幸運的事。」

  徐知仁聽了她的話,不覺怔住了。

  她說的道理並不難懂,他也早就知道,可從她口中說出,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身為一名弱女子,只比他大了一歲,就能夠做到這樣了,那麼他呢?

  儘管每天能睡八個時辰是很愉快的事,但自己真一輩子都打算如此嗎?如果這樣的話,他來這世上走,究竟是為了什麼?

  出生至今,從沒有思考未來奮鬥目標的徐知仁,第一次認真考慮起自己的人生。

  「那……五爺,您能不能放開我了?」許依瓊尷尬的開口。

  徐知仁低頭望向她,問了句:「我若放手,妳能站得穩?」

  這……好像是個問題啊?她只覺自己的臉更燙了。

  「我可以坐回那塊石頭……」她小聲的道。

  「然後在這坐一晚?」他挑眉。

  「再過會兒應該會好一點。」

  「是嗎?」他瞄了眼地上的酒壺,「我以為妳若繼續坐在這兒,會把剩下那些酒也喝光。」

  「……」呃,她原本還真有這打算。

  好在他也沒繼續緊逼,只問道:「這是妳釀的葡萄酒?」

  過去瓊玉齋也有賣她釀的酒,因此他聞到她身上的酒香就知道了。

  「嗯,不過還有點新,釀得不夠久。」她乖乖答道。

  他伸出腳尖一挑,一壺酒就飛入他手中,看得許依瓊呆了下。

  「您……會武功?」

  「這算什麼武功?」徐知仁不以為然的說著,「我大哥那才叫武功,我這不過是些小把戲罷了。」

  「在我看來已經很厲害了,至少我可做不到。」

  「以前小時候我們幾個兄弟做錯了事,就會被大哥丟到武堂別院去。」

  她訝異的瞠大了眼:「那裡不是聽說很嚴嗎?」

  當了十多年的大齊人,她當然也聽過武堂別院。據說那裡的訓練,相當於現代專門訓練特種部隊的強度了。

  忠勇侯這招可真狠。

  「是啊,所以多少練出了一點身手。」他單手拔開酒壺的塞子,喝了一口,微微感眉,「果然還太新了。」

  酒味有些淡薄。

  她臉一紅,忍不住道:「我剛就跟你說……」

  他卻沒再多說什麼,只道:「我送妳回去吧。」

  說著,也不等她反應,就拉著她的手,運起輕功,沒多久就將她送回下人居住的院子。

  等許依瓊站在自己的房門口時,還有些頭昏眼花的。

  也不等她道謝,徐知仁就道:「我先走了。妳說的話,我回去會好好思考的。」

  說完,他便轉身快步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許依瓊。

  啊,自己有說了什麼能讓這位天之驕子費心思考的話嗎?她瞪著他的背影,困惑的想著。

  ※※※※

  新年,就在熱鬧的鞭炮聲中度過了。

  初五那天,許依瓊捧著剛領到的豐厚「年終獎金」發呆。

  居然總共有十五兩銀子!

  若她還是瓊玉齋主事,自然不將這點銀兩放在心上,但如今這十五兩銀子,卻已是她兩個月的月銀了。

  她才來了一個多月,年終獎金就發了兩個月……這也太誇張了吧?

  這裡的員工福利還真好啊!

  這麼一想,她的心情又更好了一點。

  以前在瓊玉齋時,雖然每天都賺進不少錢,可她上繳給黃氏及許義的也不少,再加上工作忙碌,成天都在瓊玉齋裡做事,弄到最後她自己一個月也花不到幾兩銀子。

  如今像現在這樣多輕鬆啊,每個月的五號晚上還能放假,出門去逛晚市呢!

  而……許依瓊腦中忽然掠過一個人影,隨後微微苦笑。

  她不想欺騙自己,她真的覺得能天天為他做菜挺好的。

  她想,自己應該是有點喜歡上徐知仁了吧!

  其實要不喜歡他也很難。他的人長得不錯,才華洋溢,出身侯府卻從不擺架子,還對她有過救命之恩……

  連他的懶散,在她看來都孩子氣得很可愛。

  論年紀,他對她而言還真的是個「小弟弟」,然而他卻早已有了超齡的智慧與處世能力,使她無法再將他當弟弟看待。

  許依瓊真不明白,一樣是被寵大的,徐知仁的日子甚至還過得更好,何以許義和他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當然有好感歸有好感,在這時代生活了這麼久,她早就學會不再作白日夢。

  麻雀變鳳凰的故事,在現代常都沒有好結局了,更何況是在這裡?

  現在這樣也不錯,她每天認真做料理、花心思研發新食譜,看大家因為吃了她做的菜而開心,而那個有好感的男人,也和她住在同個府裡,經常能見到……

  這樣就夠了,沒有愛情,她相信自己還是可以過得很好。

  許依瓊看了看天色,發現時間也不早了,決定洗個手,開始準備晚膳。

  先前其他下人便曾告訴過她,初五的晚膳不用弄得太豐盛,因無論是下人或主子,這天多半會去逛晚市。晚市上也有不少吃的,所以她只要稍微煮點東西,讓眾人墊墊胃就好。

  她想了想,最後決定燉羊肉湯……還要多撒一些胡椒,好祛寒暖胃,免得眾人出去玩時,在外面凍著了。

  這幾天天氣可冷得很。

  她拿起已讓人剁好的羊肉塊,與薑、蒜、米酒等配料置入水中,以大火滾開去腥,之後將羊肉撈起,以冷水沖過並去骨後,重複一次同樣的步驟,且這回多加了幾碗酒。

  雖然她自己很喜歡羊肉的味道,可也知道不少人無法接受,因此特別費了點心思去羊騷味。

  再次以冷水將羊肉沖洗乾淨後,她將羊肉塊、蔥、蒜、薑片、白蘿蔔、洋蔥等食材一起扔下鍋煮。

  過了好一會兒後,濃醇的肉湯香味頓時在廚房裡飄散開來,一旁的下人們頓時一陣騷動。

  礙於先前主子的命令,他們不好直接央求她分一些給他們嘗嘗,不過許依瓊每次都會特地煮多一些,到時人人分上小半碗也沒問題,這可是忠勇侯夫人特許她的許可權,因此眾人都非常期待。

  許依瓊讓人將火勢弄小,準備燉上一陣子。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婆子找來,說是後門有人要見她。

  「見我?誰啊?」許依瓊一臉疑惑。

  「據說是妳母親。」那婆子答道。

  聽到這答案,許依瓊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黃氏找她做什麼?自從一個多月前,她直接跟著徐知仁回府後,就再也沒踏出過侯府大門。

  至於黃氏……自己雖然沒有主動聯繫她,但先前的事鬧得那麼大,所有人都知道瓊玉齋的主廚如今在忠勇侯府中。然而黃氏身為她這原身的母親,卻一次也沒來找過她,就連過年時也不曾。

  現在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期盼見到黃氏了。

  她曾很渴望能從黃氏身上得到她前世缺少的母愛。當父親還在世的那兩年,她也的確曾享受過一家和樂融融的幸福。

  但自從父親死後……一切都變了。

  「許姑娘?」那婆子見她久久沒反應,忍不住出了聲。

  「謝謝妳特地前來告知,我這就過去看看吧。」她深深吸了口氣。

  這是她的家務事,不好麻煩別人替她傳什麼話。

  許依瓊叮囑了一下廚房的丫鬢,讓她注意火候,並告知若兩刻鐘以後自己還未回來,就將薑片和白蘿蔔撈出,改放入紅棗及枸杞,繼續燉煮一會兒。

  接著她就隨那婆子一起至後門了。

  才剛至後門,許依瓊一眼便看見了穿著俗豔紅襖的黃氏。

  黃氏才四十出頭吧?看著她至少比十年前胖了三十斤的身材,許依瓊忽然很懊惱,自己竟沒有早些體會「愛之適足以害之」的道理。

  或許黃氏和許義會變成如今的模樣,都是她縱出來的。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陣嘆息,快步走上前,喚了聲,「娘。」

  黃氏回頭,見到她時,頓時露出嘲諷的表情:「喲,讓忠勇侯府的人喚我一聲娘,可真不敢當啊。」

  許依瓊微微苦笑。

  還以為自己早就免疫了,沒想到還是會受傷啊!

  但是她臉上卻沒有流露半分思緒,只淡淡的道:「娘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黃氏瞧了旁邊其他下人一眼,那守後門的婆子立刻機靈的道:「許姑娘,妳要不要請妳母親去旁邊的小屋子坐一會兒?」

  後門附近有間小屋子,是專門讓下人們和訪客見面用的。

  不料許依瓊卻搖搖頭:「娘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等等還得回廚房工作呢!」

  反正看這架勢,想必不會是來噓寒問暖的,她何必自找苦吃?

  「哼,果然進了侯府,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黃氏心底不悅,卻又不敢在其他下人面前撒潑,只得冷言冷語的道。

  「娘,我何以好好的瓊玉齋主事不做,卻賣身至侯府,這原因妳應該比我還清楚,不是嗎?」她心平氣和的道,「若不是哥哥賭輸了那麼多錢,想把我和瓊玉齋一起賣了,我豈會想不開,到侯府裡來當下人。

  「妳還好意思說?」提起這個,黃氏就更生氣了,一時也忘了防備四周的人,「如果不是妳自賣進侯府,妳哥的賭債早就還完了!結果現在可好啦,妳進侯府享福去了,卻讓妳哥去哪生那些錢還張家?」

  許依瓊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娘親,輕聲道:「所以娘的意思是,哥哥欠下了龐大賭債,我就該賣身替他還了?我記得哥哥當初是欠了五萬兩銀子對吧?瓊玉齋頂了天也就能抵兩萬多,原來我這瓊玉齋的主廚,竟然值兩萬多兩銀子?」

  黃氏似乎也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理所當然的說女兒就該幫兒子還賭債之事,有些難以啟齒,可她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

  「妳哥只是落了人家的圈套罷了,妳這做妹妹的居然見死不救?再說,要不是瓊玉齋生意這麼好,別人怎麼會去算計妳哥?瓊王齋這些年賺了那麼多錢,也不見妳拿多少回家!」說來說去,還是怪她拿回家的錢不夠多,又不肯賣了自個兒替兄長抵債。

  「娘,您明明看過瓊玉齋的帳本,該知道每個月的營利,我十有八九都交給了你們,若這樣還嫌不夠我也沒辦法了。」許依瓊忽然覺得很累,「娘若沒事,我要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黃氏急道:「妳在侯府裡有領月銀吧?對了,還有妳當初賣身的錢,應該也不少。反正妳在侯府裡又用不到銀子,就給我吧!妳嫂子剛懷了第二胎,家裡正缺錢呢!」

  「我記得我去年拿了三千多兩回家。」她面無表情的道。

  「那哪夠啊,妳哥早就花掉了……」黃氏自己說著也有些心虛。

  一旁的婆子聽不下去了,插嘴道:「我說,這位許太太是吧?別說三千兩了,就是三百兩銀子,也夠整村的人用上一整年還有剩了。妳兒子一人一年便花掉三千兩,妳該怪的是他敗家才對,怎麼反而竟責怪許姑娘賺的錢少了?」

  黃氏頓時惱著成怒:「這是我們許家的事,妳一個外人插什麼嘴?」

  「許家?我以為這裡是忠勇侯府,何時變成許家了?」一個淡漠的男聲忽然從黃氏身後傳來,眾人皆是一愣。

  黃氏錯愕的回過頭,便見一名身著官服的青年,正冷冷的望著自己。

  最後是那守門的婆子先反應過來,匆匆向他行了個禮,口中喚道:「五爺。」

  許依瓊看到他也是怔了一下,心忽然怦怦跳得飛快。

  沒想到他今天居然去上班了,回來時還剛好碰上這事……

  她印象中初六才開始上朝,怎麼他今天就上工了?看來這清官能吏實在不好當啊!

  不過在這種時候見到他,她是既高興又忐忑。

  高興的是,她不必再面對黃氏的無理取鬧;忐忑的是,怕他嫌她盡惹麻煩。

  「啊……就是那位狀元郎?」黃氏不過一介平民百姓,這輩子哪見過什麼大人物,這會兒見到俊逸的徐知仁,不覺眼睛一亮,完全忽略了他臉上冰冷的神色。

  徐知仁又冷睇了她一眼,轉頭對旁邊的婆子道:「妳是怎麼守門的,隨便亂七八槽的人也放進來?這裡可是侯府,不是讓人亂認親威的地方。」

  這下連守門的婆子也呆住了。要知徐知仁的個性,在幾個主子裡算是極和善的,現在說出這番話,可見對黃氏非常不滿。

  「對不起,五爺,奴婢這就讓她出去……」

  黃氏顯然搞不清狀況,還指著許依瓊,朝他辯解道:「徐大人,她可是民婦的女兒……」

  「女兒?這裡只有賣身進侯府的廚娘,沒有妳女兒,以後別再上侯府亂認親了。」他冷漠的道,之後又轉頭望向守門的婆子,「還不快把人攆出去?」

  「是!」幾個下人立刻圍上前,將黃氏拖了出去。

  這一個多月來,眾人多少都吃過幾次許依瓊做的菜,因此對她頗有好感,剛看到黃氏的噁心嘴臉,早就反感至極,而今主子都發話了,下手當然也就不用客氣了。

  許依瓊看著黃氏被人扔出侯府,發現心中竟奇異的沒有半分不捨。

  唉,這樣也好。先前她還有幾分歉疚,今天黃氏這麼一鬧,算是斷了她對這些親人最後一絲牽掛。

  「許姑娘,晚膳可備好了?」徐知仁的聲音再度響起。

  許依瓊基地回過神,連忙向他道:「快好了,我這就回廚房。」

  「嗯。」他微微點頭,卻在她準備轉身離去時,忽然又開了口,「等晚膳弄好了,妳親自送過來。」

  啊?許依瓊頓住腳步,詫異的回頭,卻見男人已往仁宇院的方向去了。

  從廚房端湯去仁宇院……很遠啊!其實他這是在懲罰她吧?

  她瞪著他的背影,簡直欲哭無淚。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4 PM


第四章

  許依瓊回到大廚房,將湯煮好後,又下了些麵線,讓人送去給各院的主子,之後鍋子裡剩下的,便由下人們分了。

  許依瓊無奈的瞪著眼前裝著一份羊肉湯和麵線的托盤,嘆了口氣,正打算認命將它端至仁宇院時,冬未卻跑來了。

  「許姑娘,我來替妳拿吧!」冬未殷勤的接過她手裡的托盤。

  「啊,這樣可以嗎?五爺不是讓我親自端去?」

  「五爺有事想和姑娘談,才這麼說的。大廚房離仁宇院有段距離,還是我來吧!」冬未笑嘻嘻的道,「不過姑娘可有準備我的份啊?」

  「自是少不了你和冬離的。」許依瓊抿唇一笑,舀了兩小碗羊肉湯和麵線,也一起放進托盤裡。

  「看起來就很美味啊!」冬未雙眼發亮,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快點回仁宇院了,「姑娘和我一塊兒走吧。」

  兩人走在往仁宇院的路上,許依瓊思考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冬未,你知道五爺找我做什麼嗎?」

  「應該跟剛才的事有關吧。」冬未想了想,「別擔心,不是什麼壞事。咱們五爺一向極護短的,那女……呃,我是說令堂那樣對妳,五爺很不高興呢。」

  許依瓊聞言,不覺一怔。

  原來黃氏的態度,連徐知仁都看不下去了嗎?但他又為何要叫她過去?

  她沒心情再多說什麼,只默默跟在冬未身後,一起到了仁宇院。

  此時徐知仁正在書房裡忙著,因此冬未便帶著許依瓊至書房見他。

  徐知仁見兩人進來,擱下手上的筆,走了過來。

  「那五爺,我先下去了啊!」冬未笑咪咪的放下他的晚膳,接著又端起剩下的兩小份,準備去和夥伴分贓。

  「等一下。」徐知仁制止了他,又轉頭朝許依瓊問道:「妳用過晚膳沒?」

  許依瓊微微一愣,搖頭道,「呃?還沒……」

  徐知仁對冬未道:「留一份給許姑娘,不夠你再自己去廚房拿,就說是我要的。」

  她聞言嚇了一跳。脫口道:「不用這麼麻煩吧?我等等回廚房再吃就是……」

  這時冬未已經反應過來,他連忙放下一份餐點,朝著她笑道:「沒關係,許姑娘,妳先用,等會兒我打著五爺的名義去趟廚房,還能再拿一大碗回來。」

  說完,他端著托盤中僅剩的那一小碗湯和麵線,一溜煙跑出去了。

  一時間,書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坐吧。」徐知仁開口,自己也坐了下來,「我們邊吃邊談。」

  被主子找來談話,許依瓊哪還有什麼胃口?她半是困惑半是忐忑的在他對面坐下,「五爺,你找我有什麼事?」

  徐知仁看著她,神情有些複雜,好一會兒後才道:「倘若我外放,妳可願陪我一起赴任?」

  啊?完全不在預期中的問話,讓許依瓊徹底呆住了。

  陪他……赴任?雖然明知他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可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曖昧呢?

  她的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

  「五、五爺,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看著她驚嚇的表情,徐知仁忽然有些煩躁起來。

  其實他本來不是要和她說這個的。

  他只是剛才看到黃氏那樣待她,很替她感到不平。

  許依瓊先前說的沒錯,他過去的生活太過美滿順遂。他的父母恩愛,手足間兄友弟恭,又因家中人口陽盛陰衰,母親對孫女亦極為疼愛。

  因此在今天之前,他真的無法想像,天底下竟有如此無恥的母親,長年對女兒予取予求,只為任不學無術的兒子揮霍財產。

  儘管當時許依瓊的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他仍忍不住為她心疼。

  因此在命人將黃氏扔出去後,他一時衝動的開口,要她到仁宇院來見他。

  至於她來了之後該說些什麼,徐知仁心中其實也沒有答案。

  或許他只是想和她說,那種家人不要也罷,這世上還有其他值得她珍惜在意的人。

  但……她真的需要這種安慰嗎?

  他就懷著這份既複雜又矛盾的心情,看著她走了進來。

  只是連他也沒想到,自己一開口,說的居然是這句話。

  然而話都已出口了,他只得繼續說下去:「我想,妳家人不會這麼容易放棄從妳這裡討錢,正好我過完年後不久,便要調任至地方,於是想問問妳願不願和我一起去?」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當然我也有私心。這些年吃慣了妳做的菜,到了外地,我還真有些怕會不習慣。」

  這理由……應該還能蒙混過去吧?徐知仁那顆甚少被難倒的聰明腦袋,破天荒的煩惱起來。

  「咳,原來五爺是這意思。」許依瓊暗罵自己想像力太豐富,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卻也多少有些失落。

  原來他捨不得的,是她的菜啊……

  「妳可願去?」徐知仁看著她,心中不覺有些忐忑。

  恐怕就是去年會試放榜時,他也不曾這麼緊張過。

  許依瓊收拾好心情,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後,才道:「我如今是侯府的下人,五爺若想帶我上任,根本需要問過我的意思。五爺願意和我商量,我已經很感激了,又怎麼會拒絕?」

  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外放,但像這樣被調到地方做官的,最短一任是三年,就算對他沒有非分之息,她也不想和他分離這麼久。

  與他一起出京,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麼說妳答應了?」徐知仁眼睛一亮。

  他這一問雖是臨時起意,卻也希望她能答應。只是到地方赴任,日子肯定過得比在侯府中辛苦許多,如果她不願意,他也不好逼她陪自己一塊兒去。

  她答應得這麼爽快,讓他有些驚喜。

  見他似乎很高興的樣子,許依瓊的心情亦隨之飛揚。

  「答應,怎麼不答應?」她抿唇一笑,「若我隨五爺出京,往後只要伺候五爺一個主子便好,這麼輕鬆的差事,我為何不答應?」

  儘管她話說得好聽,徐知仁卻知道不是這樣的。

  在侯府裡,她只要專心她做菜就好,其他事都有人幫忙,可若她和他一起去了外地,人手不足的情況下有許多事都得親自動手,肯定要比現在辛苦。

  「謝謝妳。」徐知仁輕道。

  他不知道自己未來會不會後悔自己這項決定,但至少此時此刻,他忽然有了將事情做好的動力。

  「這是我的本分,哪當得五爺一聲謝?」許依瓊的臉微微一紅,「只是您原在戶部做得好好的,為何卻突然外放了?」

  「我去向皇上求的。」徐知仁沒有隱瞞她,直言道。

  「啊?為什麼?」她訝異的瞠眼,「您不是……最喜歡宅在家裡嗎?」

  「原來妳也聽說過,我不愛出門的事了?」他勾唇,「其實我現在仍是這麼想的,只是有些事,或許比我個人任性的喜好更為重要。」

  她困惑的看著他。

  「說起來,這還是妳教我的。」他微微一笑,「妳說的沒錯,我在父兄的庇蔭之下,自幼錦衣玉食,從不需為生計煩惱。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待在家無所作為已經算好了,有更多是變成紈絝子弟,在外胡作非為。

  「爹和大哥,對我而言像是兩座橫亙在前方的高山,替我阻擋了外頭的紛擾,卻也阻礙了我前進的道路。因為只要一想到他們的成就,是我一輩子也難以望其項背,就不知自己為何而努力。」

  「所以您才決定自請外調,想走出那兩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喃喃的道。

  「是啊,希望我這個決定下得不會太晚。」既然所有人都說他天資聰穎、才華出眾,那麼她能做到的事,想必他也可以吧?

  他過去總覺得人生怎麼過都無所謂,可在見到她的努力後,他卻忽然不想輸給她了。

  「五爺能做出這個決定,已經很了不起了。」許依瓊輕嘆,「家兄不過因為有我這個能賺錢的妹妹,便揮霍無度,甚至還打算賣掉妹妹以還賭債。五爺生在侯府,卻能主動走出家中的庇護,準備靠自己做出一番成就,這份決心難能可貴。」

  「妳拿我和妳那敗家子兄長比?」徐知仁冷哼。

  「呃,我只是有感而發,您別介意。」她陪笑了兩句,隨後又很誠懇的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先前我本來一直很自責,覺得是不是自己太寵著家人,才讓他們不思進取,對我予取予求。但您讓我明白,其實環境至於要墮落還是上進,最終仍是個人選擇。」

  想通這點後,她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對他們好,並不是她的錯,她不需要因而責怪自己。

  徐知仁怔怔看著她的笑顏,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他原本叫她來,是想安慰她,讓她別為那樣的家人傷心的,他們不值得她如此。

  那現在這樣……算是安慰到了嗎?

  沒辦法,徐五爺過去十八年來,除了睡覺之外,就沒有其他太大的嗜好,更不要說費心學習如何揣摩人的想法或心情了,畢竟向來只有別人討好他的份,他從不需要考慮別人的想法。

  總之,他就是個標準高智商低情商的傢伙。能憑本能找許依瓊來書房「聊天」,已經很了不起了。

  「哎,說到都忘了吃東西。」她忽然輕呼道:「五爺還是快嘗嘗我做的羊肉湯吧,可以祛寒的。」

  徐知仁頓了一下,應道:「嗯。」然後才低頭吃起麵線及羊肉湯。

  卻沒說起自已自幼習武,倒不懼那點寒冷。

  一想到過完年後不久,就能和她一起至地方赴任,徐知仁的心情就莫名愉悅起來。

  ※※※※

  許依瓊後來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整個侯府中,第一個得知徐知仁準備外調的人,忽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原來徐知仁之前完全未告知任何人此事,就逕自去找了皇帝詳談。

  而想壓榨他很久的皇帝,在聽完他的來意後,便立刻允了他想出去歷練的請求,並且還特地為他找了個具有高度挑戰性的職務──祈郡太守。

  祈郡此地,位於大齊國西南方處,過去曾有很長一段時間落在西南蠻子手中,直到後來才被前任忠勇侯徐延英收復。

  由於此地特殊的歷史背景、地理位置,以及氣候等各種因素,使得這些年來「祈郡太守」一職,都快變成消耗品了。

  徐知仁既然跑來自投羅網,皇帝當然沒有放過的道理,立刻大筆一揮,下旨命他過完年後,就儘快赴住。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炸得全侯府人仰馬翻。

  若不算在武堂別院的日子,這可是徐知仁第一次出遠門。不但出發時日緊迫,還一去就至少三年,弄得全府的人為了他忙上忙下。

  特別是忠勇侯夫人,甚至還翻出早年她與忠勇侯出海時,所帶物品的清單一一比對,就怕少帶了什麼東西或伺候的人,讓這位在眾人認知中嬌生慣養的徐五爺受了委屈。

  最後還是當事人自己發話,說打算輕車簡從上路,因此只帶上幾個僕人、兩位師爺、五名護衛,外加……廚娘一位?

  據說當這廚娘人選指定下來時,府裡一片哀鴻遍野。大家最近已經吃慣了許依瓊的菜,結果五爺外放居然準備把她一起帶走?

  只是話說回來,當初許依瓊便是五爺帶回來的,如今他要把人帶走,也沒人能說什麼。

  出發的那一天,忠勇侯夫人在他們幾個隨行的人身上都塞了一疊銀票,以分散風險。

  就連許依瓊這個「前瓊玉齋主事」,在看到那一疊銀票時,也心驚了一下。

  看來這幾年忠勇侯府真的很賺錢啊!

  當馬車駛出城門,許依瓊忍不住偷偷掀簾,回頭看了一眼。

  再見了,京城。她在心裡輕聲道。

  還有她這一世的母親及兄長……別再見了吧!

  ※※※※

  徐知仁一行人正月底出發離京,一路上風塵僕僕,到祈郡時已是二月下旬。

  儘管舟車勞頓,但由於旅途中伙食不錯,許依瓊特別挑清爽可口的菜做,因此眾人一路上食慾都很好,倒沒怎麼清減。

  當眾人到了祈郡的太守府第時,夜幕早己低垂。

  然而那太守府似是閒置太久,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根本無法住人。

  「啊,看來暫時還是得去住客棧了。」許依瓊見狀,忍不住嘆氣。

  還以為今天就能住進自己的房間,看來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而且他們這次幾乎沒帶什麼奴僕過來,明天還得先去買些下人,簡單訓練過後再讓他們清掃……弄一弄恐怕數日功夫跑不掉啊!

  徐知仁瞪著那猶如廢墟的太守府,皺眉不語。

  隨行的趙姓師爺快步走至他身邊,低聲道:「五爺,這好像不大對。」

  「嗯。」徐知仁點點頭,「明知新太守即將到任,當地縣令非但沒有前來相迎,甚至也未命人整頓太守府,看來沒把聖上放在眼裡啊。」

  另一名李姓師爺亦走上前,說道,「先前就曾聽說,祈郡底下幾個縣的百姓多是異族混血,性格剽悍,對大齊也沒太多歸屬感。當地縣令若非祈郡下的幾個縣出身,往往容易在任上死於非命。據聞前任太守也是被盜匪殺死的。」

  說是說盜匪殺的,但天高皇帝遠的,實情如何誰知道?

  「這事我也聽說過。」徐知仁沉聲道,「當時我還曾懷疑是否過於誇大,但如今看來,只怕是真的了。」

  許依瓊聽了他們的話,才知道原來事情比她想的更複雜,不禁有些擔心。

  幾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最後還是徐知仁開了口:「現在煩惱這些也無濟於事,我們還是先找個客棧住吧,晚上讓幾名護衛輪守夜。」

  「五爺說得是。」

  他們在附近找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尋到一間可住的客棧。

  許依瓊聽了他們的對話後,心中覺得不安,不顧徐知仁的勸阻,堅持親自下廚。

  她向客棧借了廚房,用自己帶來的食材做菜,又讓冬未冬離端上桌,確保他們的飲食安全,不讓旁人有機可乘。

  只是她坐了這麼久的車,又在廚房裡工作了好陣子,待飯菜弄好後,實在沒什麼胃口。陪眾人坐了會兒,隨便啃了幾根青菜後,她便和徐知仁打了聲招呼,回房梳洗了。

  看來徐知仁這趟差事不好做啊!許依瓊邊梳洗邊想著。

  但她並不後悔跟著他來。

  她很容易知足的,她雖然喜歡徐知仁,卻從不打算強求他的感情,只想默默看著他,將祈郡治理成一個井然有序的地方。

  她相信他有那個智慧和能力。

  許依瓊梳洗過後,坐在妝鏡前,拆了頭飾,又揉了揉痠疼的脖子,準備吹熄蠟燭睡覺。

  只是她才剛走到桌邊,正準備彎腰時,卻忽然聽見「嗖」的一聲,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那蠟燭不是被風吹熄的!許依瓊腦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她剛張口想呼叫,下一瞬間卻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

  她大驚,正欲掙扎,耳邊卻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噓,別出聲。」

  儘管對方的聲音壓得極低,她仍馬上聽出那是徐知仁的聲音。

  可他是從哪裡進來的,且又為何要進她房間?

  不過許依瓊也知道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因此僅是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男人這才放開她。

  只是當他鬆手的那一刻,許依瓊心中忽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5 PM


第五章

  這好像是她第二次和他靠得那麼近?

  上次他還只是扶著她,剛才她卻幾乎整個人都依偎在他懷中了……

  不對,現在可不是發花癡的時候!許依瓊甩甩頭,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在腦後。

  「發生什麼事了?」她小聲問道。

  「外面有人,是衝著我們來的。」徐知仁答得很簡略。

  這麼快就有人來對付他們了?許依瓊心一一驚,「對方人多嗎?」

  徐知仁微微皺眉,「恐怕有點棘手。」

  「為什麼他們這麼快就動手了……」她不解。

  男人沒有回話,但許依瓊想了下,卻突然明白了,低呼,「啊,是因為我……」

  因為她表現得太有戒心,不但親自下廚,還全程監督,甚至連他們的食材也不肯用。

  對方或許覺得他們知道了什麼,才急著想下手。

  想通之後,她懊惱極了。

  「不是妳的問題。」徐知仁道,「若不是妳緊盯著那些食材,或許我們早吃下了有毒的料理。」

  許依瓊搖搖頭,說道:「客棧端上來的菜或許有毒,但我相信你們一定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難怪他剛才不想讓她去做菜,原來是這個原因。

  畢竟若能讓敵人以為他們中了毒,事情或許會變得容易許多。

  「別擔心,這不見得是壞事。」他拉起她的手,「跟我來,這裡恐怕不安全。」

  許依瓊見他帶著自己來到窗邊,就準備往下跳,嚇得抱緊了他的手臂。

  不會吧,這裡可是二樓啊!她雖然沒有懼高症,卻也不想摔斷腿。

  徐知仁只覺一具柔軟的女體貼上了自己的手臂,令他的心神為之動搖。

  這還是他第一次與女子如此接近……當然,那也是因為他過去從不讓其他女人近身的緣故。

  聽多了許多官員或富人家中後宅不寧的故事,並對照他家每對夫妻都鶼鰈情深,再加上他家不得納妾的家規,徐知仁對於那些想投懷送抱的女人,還真提不起什麼興趣。

  然而此刻對於許依瓊的親近,他卻絲毫生不出半分厭惡。

  甚至……對她的依賴,還有些竊喜?

  徐知仁費了好些功夫,才勉強定下神,淡聲道:「妳若怕的話,就把眼睛閉上。現在走大門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許依瓊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只得咬牙閉上眼,卻又忍不住將他抱得更緊一些。

  就在這時,她忽覺腳下一空,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飛了起來,讓她不自覺的想到前世的雲霄飛車……

  她前世最怕那種東西了。

  好在他們飛在空中的時間不長,在她忍不住放聲尖叫前便已穩穩的落了地。

  許依瓊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卻先聽到一陣刀劍碰撞的聲音,顯是有人在動手。

  果然打起來了!她臉色一變。

  而且那聲音似乎還不斷朝著他們的方向靠近。

  她心裡著急,正想問徐知仁該怎麼辦,男人卻忽然抬手,將她推入一旁某棵大樹後面。

  接著,她就聽到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以及幾個人大喊:「快,那狗官在這裡,千萬別讓他逃了!」

  許依瓊的心微微一沉,卻聽見男人輕輕一笑:「逃?放心,本官可沒想過要逃。」

  「哼,盡說大話!我就不信我們三十幾人還留不下你們幾個的性命!」

  三十幾人?許依瓊暗暗抽了口氣。

  只是如今的情勢,根本不是她能插手的。

  因害怕被發現,進而拖累徐知仁,她壓根不敢探頭,只能膽戰心驚的聽著外面打鬥的聲響。

  徐知仁之後便沒有再開過口,但外面的打鬥聲始終未停,表示他人應該還無恙。倒是敵對的那方時不時傳出幾聲慘呼,顯然是被他打傷了。

  「可惡!這狗官怎麼如此難纏?」其中一人罵道。

  「讓我來!」另個略顯青澀的聲音響起,隨即傳來一陣打鬥聲,接著忽然有個身影飛了出去,一下子跌在許依瓊身邊,看起來摔得不輕。而他的刀也掉落在旁邊,把她嚇了好大一跳。

  「少主!」那群人紛紛驚呼,看來此人身份並不尋常。

  許依瓊還無法決定該怎麼辦,地上那人已抬起頭,對上了她的視線,表情一愣,像是沒料到有人躲在這裡。

  也就在此時,她發現對方看起來異常的年輕,說不定只有十五歲左右。

  只是這時也容不得她遲疑了,許依瓊搶上前撿起地上的刀,抵在他胸口,然後大喊了一聲,「統統不許動!」

  一時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錯愕的望向她。

  一群人拿著武器定格的畫面,其實有種詭異的喜感,但此刻許依瓊實在笑不出來。

  饒是她兩世加起來,也拿過二十幾年的刀,然而手上這把卻格外沉重,害她拿得膽戰心驚。

  「誰再動手,我這一刀就砍下去了。」她勉強抑下心中的懼意,冷聲道:「別以為我不敢,我當了十多年的廚子,別的或許不行,刀還是拿得很穩的。」

  「楊叔,她說的很可能是真的,剛下廚的就是她……」一名看起來瘦弱的男子,小聲的開口。

  許依瓊認出對方,正是先前自己在廚房工作時,殷勤的想替她拿各種調味料,卻被她拒絕的人。

  他們果真早就在客棧裡安排好人手了。

  不過目前看起來,這少年的確是這群人當中的重要人物,因此當他被自己制住後,所有人都不敢動了。

  然而那少年卻怒道:「你們在做什麼,還不快點把那狗官給殺了?」

  「少主……」

  「難道你們想再經歷從前的那種地獄般的日子嗎?」那少年恨恨的道,「就算你們願意好了,其他無辜的百姓又該怎麼辦?」

  他這番話一出,那些人不覺動搖了。

  許依瓊見情勢不妙,立刻喊道:「等一下,你說什麼地獄般的日子,我怎麼聽不懂?」

  少年瞪了她一眼,怒道:「看妳長得也文靜秀氣,怎地竟助紂為虐,幫那等狗官做事?」

  她呆了呆,覺得事情似乎不大對勁,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家大人當官還不滿一年,先前在戶部時無人不稱讚,後來是因想為百姓做事,才自請外放的。要不然在戶部待得好好的,誰會想不開來這種鬼地方?」

  少年似乎沒料到她竟會說出這番話,他先是一怔,隨後又冷哼:「花言巧語,妳以為我們會上當嗎?誰不知道從京城來的狗官,沒一個是好東西!」

  這時徐知仁終於開了口:「本官倒是好奇,究竟是誰告訴你們,皇上派來的都不是好官?不過你們看起來這麼信任那人,想必是不會據實以告了。」

  他微微一頓,也不理會眾人的反應,續道,「雖然不知道那人到底和你們說了什麼,不過祈郡當年可是本官的父親從蠻子手裡搶回來的,本官就是想貪、想為惡,也不會挑在祈郡,敗壞家父的名聲。」

  那些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什、什麼?你父親……」

  「前任忠勇侯徐延英啊。你們不會連我家大人是誰都不知道,就被慫恿來殺他吧?」許依瓊沒好氣的道。

  要真是如此,不知該說他們單純,還是單蠢呢?

  話說回來,忠勇侯這塊招牌還真有用,這些人連皇帝派來的太守都敢殺了,聽到忠勇侯卻一臉敬畏。

  眾人靜默許久,最後終於有人遲疑的開口:「我記得……新上任的太守,好像的確姓徐?」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我也記得是這樣……」

  「可姓徐又不代表就是徐將軍的後代?」也有人如此質疑。

  「現任忠勇侯好像是徐知勤吧,這新任太守叫什麼來著?」

  「似乎是……唔,徐什麼仁來著?」

  「是徐知仁。」當事人很好心的提醒。

  「對對對,就是徐知仁,呃……這樣聽起來,他和現任忠勇……好像還真的是兄弟啊?」說話的人有些心虛的道。

  「現任忠勇侯是我大哥。」見接下來多半不會再打起來了,徐知仁隨手將劍往旁邊扔,「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受了誰的蠱惑,但你們連要殺之人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就肯捨了性命來殺我,看來那個遊說你們的人挺不簡單啊。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有人小聲道,「難道是孟大人弄錯了……」

  「閉嘴!」有機靈的人立刻打斷同伴的話,顯是不想洩漏主使者。

  許依瓊冷哼:「若真的弄錯人便罷了,就怕他是存心歹念,想殺像我家大人這樣的好官。」

  「胡說,孟大人才不是這種人!」

  孟大人?這是他們第二次提起這個人了,許依瓊和徐知仁對視一眼。

  若沒記錯的話,隔壁平源縣的縣令好像就姓孟吧?他也是祈郡本地人,在平源縣當了許多年縣令了。

  難不成……先前的縣令、太守的死,也和那位孟大人有關?

  「我看,我們有必要好好詳談一番,我想知道你們行刺我的原因,或許還能一併解決你們的困境。」徐知仁淡淡的道,「今天晚了,你們明天早上再過來吧。」

  「等、等一下,我們可還沒完全相信你說的話!誰知道明早你會不會跑了,或是把我們抓去關?」

  「你們連朝廷命官都敢殺,不是早就把命豁出去了,還在乎被不被關?」徐知仁睨了說話的那人一眼,「若非我的護衛手下留情,你以為你們到現在還能無人死亡?忠勇侯府的護衛又不是吃素的。」

  許依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說的「棘手」,是因為必須贏,卻又不能弄死對方。

  難不成他早就猜到這些人是被騙來的了?

  「總之你們明天再來,我就住在這兒,暫時不會走。」

  許依瓊眼見情勢變得緩和,終於鬆了口氣,不料這一放鬆,竟讓她握不住手中的刀,眼看刀就要脫離她的掌控往下砸。

  「啊!」她忍不住驚呼。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竄了過來,抓住了那柄刀的刀背,讓那名少年免於成為刀下亡魂。

  「呃,謝謝五爺。」她乾笑道,差點冒了一身冷汗。

  她是拿過很多年的刀沒錯,但人可還沒砍過啊!

  「以後別再拿這種刀了。」徐知仁將那把刀丟在地上,拉起她的胳臂就走。

  許依瓊隨著他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頭,望向那名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一笑:「抱歉啊,剛挾持了你,希望明天你們能再來和我家大人談談。若能解開誤會,到時我下廚向你賠罪。」

  說完,她才跟著徐知仁一起走了。

  而那名少年卻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怔怔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

  徐知仁一行十多人,除了許依瓊之外,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

  許依瓊看著徐知仁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心疼,主動說要幫他包紮。

  冬離看了看主子的臉色,很識相的將布巾和金創藥交給她,並說了句「我去看看其他人」後,便走了。

  在清洗傷口的時候,許依瓊的臉皺得比傷患本人還難看,彷彿受傷的人是她一樣,徐知仁好笑之餘又感到幾分暖意,身上的傷口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妳的手勁重一點無妨,我沒那麼嬌貴。」他忍不住開口。

  「你以為你很勇猛嗎?不好好躲著,跑出去跟人硬拚做什麼?」她抬頭瞪了他一眼。

  「我若真躲起來,受傷的就是妳了。」他淡聲道。

  那話裡沒有邀功的意思,可許依瓊卻聽得想哭。

  他是為了保護她……才受傷的。否則憑他的武功,就算無法將那些人統統打倒,難道還不能躲嗎?

  「我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廚娘,又不是他們要找的太守,他們不會為難我。」她咬咬唇。

  他的命比她金貴多了,何必為了她這麼做?

  「那可難說,他們原本連妳住的房間也要闖的。」他微微一頓,「何況我也想和他們談談……現在這結果,和我原先預想的差不多。」

  「那為什麼要明天再談,今天就把話說開不是很好嗎?若他們等會兒去找了主使人,又被騙了怎麼辦?」說到底,她還是不放心他。

  他已經擺明不會置那些人於死地,對方若鐵了心,明早便找一堆人來要他的命,他躲得了嗎?

  「晚上我要睡覺。」太守大人理直氣壯的道。

  「……」許依瓊頓時無語。

  好吧,是她忘記自家主子的習性了。

  他骨子裡還是那個懶散的徐知仁,沒什麼改變。

  不過她覺得這樣也很好,若他真是個工作狂,她還比較煩惱呢!

  清洗完傷口之後,她又替他仔細包紮,順便嘮叨了兩句,盤算接下來幾天要煮什麼食材,讓他補補元氣。

  徐知仁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心中忽然有種柔軟的感覺。

  他自幼受盡寵愛,但多是來自長輩的關懷,就連這些年最照顧他的大嫂,也因與他年歲相差其遠,將他當孩子而並非弟弟看待。

  可眼前的女人不同。她對他的關心,更像是平輩之間。

  她不會因為身份不如他,便對他百依百順,竭盡所能的討好。然而她對他的關切仍是發自內心、真誠的,卻又不似長輩那種命令式的要求。

  被她這樣照顧的感覺挺好的,他甚至有種……想和她更親近的衝動。

  他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情緒,只知道自己很渴望擁有更多的她。

  徐知仁望著那雙緊抿著的瑰色唇瓣,也不知怎地,竟像中了蠱般,情不自楚的靠近她……

  當許依瓊包紮好抬起頭時,面對的就是那張靠得極近的俊顏。

  那瞬間她幾乎忘了怎麼呼吸,只能怔怔看著距離自己不到三寸遠的男人面孔。

  而且,她沒有錯過那雙飽含情緒的眼眸。

  難道他對她……

  許依瓊心頭一顫,竟忽然有些期待事情接下來的發展。

  然而就在此時,男人忽然一頓,臉上掠過幾許掙扎,最後猛地退開。

  他慢慢吐了口氣,抑下激蕩的心緒,表情重歸平靜。

  「謝謝,時候不早了,妳也早點回去休息吧。」他垂眸道,只有微微收緊的拳,洩漏了他的情緒。

  許依瓊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停下來,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卻也有幾分失落。

  「嗯,那……我回去了。」她既心慌又尷尬的道。

  她看得出他對自己有別樣心思,偏偏又及時打住。剛才他若真吻下去也就算了,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反而更教她不知所措。

  許依瓊幾乎是逃難式的離開了廂房,自然也未注意到男人帶著幾分猶豫和失落的神情。

  徐知仁看著未被掩上的房門,在她離去後,終於露出苦笑。

  真糟糕,他好像對她心動了啊……

  只是一想到徐家的「家訓」,他又不能不遲疑。

  當年母親曾發話,府裡的丫鬢若和主子發生了關係,除非主子願意娶她為正妻,否則就只能被遠遠發賣。許依瓊現在雖然不是丫鬟,但這規矩放在她身上恐怕仍是適用的。

  他是喜歡她沒錯,卻無法肯定這份喜歡,是否足以讓他們共度一生?

  當然,他更不希望她因而被發賣。他不能因為自己一時迷戀,便毀了她的一生。

  更何況就算沒有這規定,他也無意讓她沒名沒分的跟著自己。

  因此他必須先確定自己心意,才會向她坦承。

  反正之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了解她,順便仔細思考自己對她的情感,倒也不是很急。

  想通之後,徐知仁輕吐了口氣,心情好了許多。

  而另一邊,許依瓊逃回自己的廂房後,只覺得臉紅得發燙。

  「可惡,他到底想怎樣?」她用雙手摀住臉,懊惱的道。

  前一刻還深情款款,彷彿想吻她的模樣,後一刻卻忽然恢復冷靜,擺出「妳想太多了」的表情,真讓人也氣得牙癢癢。

  「別傻了,許依瓊,像他那種天之驕子,要什麼女人沒有,怎麼可能會對妳感興趣呢?頂多就是喜歡妳的廚藝罷了。」她自語著,「別自作多情了。」

  對,剛才一定是錯覺,他不可能會對她有什麼其他想法。她要記住,往後不能再隨意洩漏自己的心思。

  她只是暗戀他而已,沒必要為此連自尊都捨棄,為愛犧牲什麼的,可不是她的風格。

  做完心理建設後,許依瓊才走到床邊,將自己埋進被窩裡。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5 PM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許依瓊起床,慢吞吞的梳洗完畢後,正準備去廚房替眾人煮早飯,沒想到她才剛下樓,就發現昨晚那名被她拿刀挾持的少年,竟已在下面的餐廳中等著了。

  少年人坐在那裡,身後還站著兩名彪形大漢。看來還真的是這群人的頭頭。

  她一臉意外的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早?」

  她為了煮早飯,已經比徐知仁一行人早起,可這些人卻不知何時就來了。

  「早?現在已經不早了!」那少年冷哼一聲:「而且我可還沒相信你們昨晚說的話。」

  「隨便你吧。」許依瓊聳了聳肩,「不過我家大人沒那麼早起,你們恐怕……」她看了看外頭天色,「嗯,至少還要再等半個時辰左右。」

  半個時辰後是其他人起床的時間,至於徐知仁嘛……就要再晚上兩刻鐘了。

  「現在已經辰時二刻了,妳家大人睡到這麼晚,真的會是好官?」少年的口氣很不好,想來是已經等了好一陣子,有些失去耐心。

  辰時二刻,換算成現代的時間就是早上八點左右,對古人來說,的確挺晚了。只是徐知仁的情況,顯然不能以常理推斷。

  先前在京城時,因有早朝的緣故,讓他不得不早起上朝。只是至祈郡赴任的這一路上,他已恢復本性極少在早上九點前起床。

  許依瓊有時不免懷疑,他該不會就是不想天天上早朝,才特意向皇帝申請外調的吧?

  當然這對她來說有利無弊,畢竟賴床是人類的天性啊!

  由於主子晚起,所以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也都非常自然的跟著晚起了。

  對於這樣的「德政」,許依瓊自是要努力維護。

  於是她淡淡覷了對方一眼,說道:「聰明的人,做事能夠事半功倍,一個人何時起床,豈可當作評斷他能幹與否的標準?別忘了我家大人可是三元及第的天才呢!」

  不料少年的反應卻是一怔,「三元及第?他才多大年紀?」

  這下換許依瓊傻眼了,脫口道:「你們連這個都不知道?這可是去年大齊國京城最轟動的消息啊!」

  少年有些惱羞成怒:「我們連自個兒的生活都有問題了,誰還管京城在討論什麼?」

  呃,好吧!他們連徐知仁出自忠勇侯府都不曉得了,不知他曾連中三元又有什麼好奇怪?是她大驚小怪了。

  這祈郡地處偏遠,對京城的事果然很不了解。所幸徐知仁還有忠勇侯府這招牌可用,而這些人看起來也只是被人蒙蔽了,卻還不至於不講道理,否則己方一行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恐怕還真會有大麻煩。

  這也是為什麼昨晚徐知仁沒有下殺手,而她也說出「待解開誤會後,請他們吃飯」的原因。殺幾個人事小,但想在這裡站穩腳跟,一定要收幾個地頭蛇,替他們做事。

  這位少主以及他的部屬們,看起來倒是不錯的選擇……而且還是他們自己傻傻送上門的。

  許依瓊決定要替自家主子招待他們一下,免得人跑了,到時還得另外找人,多麻煩。

  「你們一大早就趕來,可用過早膳了?若沒有的話,我順便煮你們的份。」反正一鍋材料丟下去,十分份和二十人份也沒什麼差別。

  那少年正想說什麼,他身後一名大漢卻開了口:「少主,聽小楊說,這女人廚藝非常好,您看……」

  小楊?許依瓊挑眉,敢情是昨天潛伏在廚房那位?

  少年猶豫了一下,才道:「那就麻煩妳了。」

  許依瓊來到客棧廚房,挽袖進備工作。

  她先用鹼、鹽、溫水和麵粉揉了一些麵團,之後放在旁邊,用白布蓋好。

  然後拿了兩只大碗,取幾朵又大又漂亮的乾香菇和蝦米,分別放在碗中,用水泡開。

  接著她挑了幾顆芋頭,削皮切工,再取一大塊豬肉切成絲,少許蒜頭拍碎。

  待把其他材料都處理好之後,她生了火,先將蒜頭、蝦米等配料爆香,之後又依序將芋頭、豬肉絲、已切細的香菇放入鍋中炒過。

  待芋頭表面的顏色改變,並傳出食物的香氣後,她再將淘洗好的白米下鍋拌炒一陣子,最後加水,蓋上鍋蓋以小火燜煮。

  完成這些步驟後,她掀開一旁的白布,重複先前揉麵團的動作好一會兒,再度將它擱置醒一陣子。

  趁著這段期間,她又切了點芹菜,準備待粥煮好後加入。

  這時徐知仁的小廝和幕僚也紛紛起床了,每個人下樓的第一件事,都是去廚房詢問本日早餐菜色,在得知是香噴噴的香菇芋頭粥和油條之後,都歡呼了一聲,乖乖至餐廳裡等著。

  又過了三刻鐘左右,她終於將香菇芋頭粥煮好,油條也剛炸好,讓人端上桌。

  等她脫了圍裙,擦完汗並洗好手,走至餐廳中時,只見眾人分成兩堆,都在埋頭猛吃,沒有人說話。

  徐知仁這邊的人吃慣了許依瓊的手藝還好些,另一邊以少年為首的三人,活像餓了幾天沒進食,長長的油條配著粥,竟三兩口就嗑完了。

  饒是許依瓊過去在瓊玉齋中見過不少客人的吃相,現在看到他們如此狼吞虎嚥的吃法,也不禁目瞪口呆。

  徐知仁這時也下樓用早膳了,他不愧出身名門,舉止是所有人中最優雅的,但吃東西的速度亦絲毫不慢。

  許依瓊暗自慶幸自己特地多煮了一些,不然還真不知夠不夠吃。

  少年那夥人,每人足足吃了三大碗的粥和四根油條後,才打了個飽嗝停下,神情複雜的看著徐知仁。

  而徐知仁慢條斯理的放下筷子,望向那三人。

  吃過美味的早餐,他此刻心情很不錯,決定儘快了結此事。

  「你們和我來。」他站起身,朝通往二樓的樓梯走去。

  少年和那兩名大漢對望了幾眼,彷彿下定決心般,跟了上去。

  許依瓊雖然很好奇他們的談話內容,但這事也不是她能管的,只好遺憾的目送他們上樓。

  但當少年經過她身邊時,卻忽然轉頭望向她,問了句:「妳叫什麼名字?」

  許依瓊愣了下。隨便問女人名字,可不是這時代的習慣啊!

  因此她只道:「我姓許。」

  其實她算是特例,本來賣身進府,就該捨棄原來的姓名,由主子重新賜名,表示她是屬於主子所有。

  換言之,她已經不是獨立的人了,而是主子的私有財。

  但說也奇怪,當初那張賣身契簽了之後,徐知仁沒有給她賣身的錢,卻也並未要她更名,府裡的人敬也曾是瓊玉齋的主事,都喚她一聲許姑娘。

  有時她都快忘記自己其實是賣身進來的了,對侯府裡的主子們總是自稱「我」,而非「奴婢」,所幸他們不計較這點,待她也還算客氣。

  能在忠勇侯府裡工作,她真的很幸運。

  少年似乎不滿意她的答案,皺眉還想再問,徐知仁卻忽然冷冷的開口:「你們若不想談,大可就此離去,用不著在這兒拖延時間。只是你們若不願意談,我也該去請旨剿匪了,免得祈郡盜匪太猖獗,連赴任的官員都敢殺。」

  他的話說到最後,竟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讓見慣他溫吞懶散模樣的人,終於想起,他確實是出自軍功起家的忠勇侯府。

  少年對於他這番近乎威脅的話很是不滿,但也怕徐知仁真對他們不利,只得繃著臉,快步跟了上前。

  ※※※※

  雙方這一談,就是一整天,中間除了許依瓊讓人送午餐進去,之後便一直到傍晚,廂房的門才打開。

  少年率先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他的手下,徐知仁和他的幕僚則落在最後。

  許依瓊偷偷觀察了一下,發現幾人的臉色都挺不錯的,看來談得很順利。

  她悄悄鬆了口氣。只要能搞定地頭蛇,徐知仁的事便已成了一半。

  其中一名大漢見到許依瓊,眼睛一亮,脫口問道:「許姑娘,晚膳可還是妳準備的?」

  許依瓊還沒答話,徐知仁卻先開口了:「是她做的沒錯,但是沒你們的份。」

  「徐大人……」

  「難不成是我開的條件太少,讓你們還有空惦記我家丫鬢的廚藝?」徐知仁冷哼。

  「丫鬟?」那大漢一愣。不是廚娘嗎?

  「對,她是我的丫鬢。所以你們替我找下人時,記得順便找廚娘,總不能老是讓我的丫鬟在廚房裡忙。」某人當眾睜眼說瞎話,就是不想和這些吃貨分享許依瓊的好廚藝。

  廚娘幫眾人煮飯是應該,可讓丫鬢下廚,卻是額外增加她的工作了。

  忠勇侯府的人自然都知道真相,但誰會不識相的去反駁主子的話?而少年他們雖然懷疑,可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悻悻然的離開了。

  待人走後,許依瓊一頭露水的看著徐知仁,想知道自己何時換了工作。

  然而徐知仁卻說了句:「妳先去準備晚膳,晚膳過後到我房裡,我有事要交代。」

  許依瓊見他似真有要事,便點點頭,乖乖回廚房做事了。

  ※※※※

  晚膳過後,許依瓊來到徐知仁所住的廂房。

  「五爺,你找我何事?」她疑惑的問道。

  她剛在廚房裡想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明白老闆為何先是革了她「廚娘」一職,之後又要找她約談。

  徐知仁望著她,忽然發現她在外人面前稱他為「我家大人」,私下卻是喚他「五爺」。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被區分親疏遠近的感覺。他喜歡在外人面前當「她家大人」,卻又不喜歡她私底下疏遠的喊他「大人」……連他也不明白自己這種矛盾的心理,沒想到她居然做到了。

  沒辦法,白天那夥人對她太有興趣了,惹得他一度心浮氣躁,談判過程當中,甚至差點動搖了決心,現在連對這類的稱呼也變得敏感起來。

  「五爺?」見他遲遲未有反應,許依瓊忍不住又喚道。

  徐知仁這才回過神,對著她道:「等郭榮找來新的廚娘後,妳以後就到我身邊做事吧。」

  郭榮就是那名少年的名字。不過許依瓊原以為對方只有十五歲左右,沒想到竟已十七歲了,這兒的人似乎都長得比較矮小瘦弱。

  「為什麼?」她不解,「我不會伺候人。」

  「無妨,那種事有冬未和冬離。」徐知仁不以為意的道。

  許依瓊更迷惑了:「那我……該做什麼?」

  既不要她在廚房工作,也不要她貼身伺候他,那她還能做什麼?

  「我另有要事要交給妳。」徐知仁頓了頓,「妳昨天也聽見了,郭榮他們之所以來刺殺我,是因受了平源縣縣令孟青的蠱惑,讓他們以為我這太守就是來魚肉百姓的。只是他們這麼容易受到煽動,卻也不是沒有原因。

  「祈郡下多數的縣地處低窪,夏秋季雨量過盛,常有澇災,作物生長不易,百姓窮困。再加上有外族的威脅,過去亦曾出過幾名貪官汙市,使得百姓民不聊生,經常鬧饑荒。」

  她想了想,問道:「那五爺希望我做什麼?」

  「先前妳曾根據我的身體狀況,替我烹煮適合的菜餚。我希望妳也能針對這些長期饑餓,以致脾胃虛弱的百姓,寫出幾份花費不太巨,又適合他們吃的食物,讓他們能在最短時間內恢復健康。」

  許依瓊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五爺,你想施糧?」

  徐知仁微微頷首:「雖無法長久為之,但這是短時間最快平息民怨的方式,之後我會想辦法弄來一些耐澇作物的種子,推廣種植。」

  許依瓊點點頭。

  這樣近期遠端的目標都有了,再加上有郭榮他們的幫助,事情應該會容易許多。

  他果然很聰明,不愧是自己喜歡上的男人……許依瓊輕笑了一下。

  只是還有個問題。

  「五爺,我會儘量挑選常見食材的,但祈郡的百姓既然連吃飯都有問題,那些食材取得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運送上很可能會有麻煩,再者朝廷從撥款或撥糧下來,送到這兒應該也剩不了多少了……」

  「妳想得倒是仔細。」徐知仁有些意外她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這些事,「不過這些都不是大問題,我並不準備向聖上請款,而打算經由喬家的渠道運糧。」

  由於忠勇侯府推動海外貿易以及推動工業化的關係,這些年與皇商喬家關係越發密切,這點小事並不難辦到。

  「這樣的確有效率得多,但……您打算自掏腰包?」那得花多少錢啊?

  「只是暫時借他們而已。」等他日後在這裡設立工廠,雇用百姓們做事,這點錢一下就賺回來了。

  許依瓊知道他心中已有想法,因此也不再多說什麼,僅道:「既然如此,我這就去想想,看有什麼合適的食譜。」

  「嗯。」

  許依瓊正準備轉身離開,不料徐知仁卻忽然喚道:「許姑娘……」

  她回過頭:「五爺還有事?」

  徐知仁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最後還是道:「沒事,妳下去忙吧。」

  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思後,他就一直很想告訴她……他看得出來,她對自己也有幾分好感,只要他開口她必不會拒絕。

  但是……算了,再多等一會兒吧!不差那點時間的。他自我說服著。

  許依瓊又看了他幾眼,見他不願再多說什麼,這才帶著幾分困惑的離開了。

  ※※※※

  有了郭榮等人的協助,往後的事果然變得方便許多。郭榮隔天就替他們找來一批人打掃清理太守府。

  此地百姓生活困苦,能有工作做,大家自是爭先恐後。只是如果沒有郭榮的幫忙,並保證徐知仁出身忠勇侯府,還是個好官,光憑徐知仁一行人,也無法在短期間內,一下子找到這麼多人來做事。

  而在經過郭榮的解說後,徐知仁才知這些本地出身的縣令,慣會欺上瞞下,剋扣所有朝廷發撥下來的銀兩和米糧不說,對境內百姓又聲稱朝廷厭惡祈郡百姓多有異族血統,不願理會他們死活。

  偏偏祈郡離京城遙遠,這些可能一輩子都沒離開過祈郡的百姓,又如何知道事實真相?更何況這些縣令都是本地出身,表面上裝得一副親民且同仇敵愾的樣子,讓百姓們對外來的官員們觀感極差,一心認定他們都是來魚肉百姓的,因此發生過幾次新任官員被「盜匪」所殺的事件。

  那些所謂的「盜匪」,其實就是像郭榮這類在地方上小有勢力,卻被孟青等真正惡官所蒙蔽的人民了。

  當然以上內容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徐知仁根據郭榮的敘述,自己推敲出來的。至少郭榮如今仍相信孟青是好人,認定他只是受人欺騙,以為徐知仁是貪官,才因憂心而告知他們此事。

  若非忠勇侯府這塊招牌在祈郡太好用,徐知仁也不可能從他嘴裡套出什麼,更別說讓他答應幫忙了。

  接下來徐知仁進行了一連串改革的大動作,包括他先前對許依瓊所說的施糧及推廣耐澇作物。另外他也去看了那一到夏季就經常潰堤的河段,派人回忠勇侯府調幾名工程專家過來,商討解決之法。

  最後,他甚至還決定在這裡開設數間工廠,以增加本地人民的就業機會。

  既然此處不適合農業發展,那就發展工業吧!到時再拿這些工業商品,與其他以農業為主的地區交換貨物。這可是他從大哥和大嫂那裡學來的。

  當然,以孟青為首的那一票本地縣令遲早是要除的,可徐知仁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百姓如今最信賴的還是本地縣令,因此他得先做出成績,讓這些人民和道,真正有心改革的話,祈郡不會窮困到今天這地步,這一切都是本地縣令隻手遮天,才使得他們的生活如此艱辛。

  徐知仁的策略非常有效,特別他分天在祈郡下的各縣發粥時,前去領粥的百姓們赫然發現,官府發下的竟不是白粥,而是以高湯熬煮了許久的山藥粥。

  且那粥的湯底還是用豬骨熬出來的,香濃可口,一入胃中,立刻驅走腹中寒意。若運氣好的話,甚至還可以喝到點肉末,令不知幾年未嘗過肉味兒的百姓幾乎為之瘋狂。

  當他們聽說這些粥全是徐知仁自掏腰包後,更是對他感恩戴德,直言忠勇侯府果然是人民之福。至於最初那些質疑他是貪官汙吏的謠言,更是不攻自破,再也無人提起。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6 PM


第七章

  時光飛逝,數個月的時間一下就過去了,轉眼已至秋收的季節。

  今年因徐知仁特地派專家修築鞏固堤防見效,再加上耐澇作物的推廣,竟是祈郡十多年來難得的豐年。

  再加上一座座正在興建中的工廠,昭示著未來工作機會將大大增加,得知將來的生活只會變得更好,人人臉上均展現多年未見的笑容。

  如今祈郡的百姓,無不將徐知仁視為再生父母,對他的稱呼,也漸漸從「忠勇侯府出來的那位」,變成了徐大人。

  徐知仁最初雖是以「忠勇侯府」的名頭,才能夠在祈郡順利推行政令,但現在於百姓眼中,他便是個好太守徐知仁,至於他的出身,也只會令人有「果然虎父無犬子」之感。

  儘管徐知仁尚未對那幾名縣令出手,不過這段日子來,腦袋比較靈光的人也慢慢察覺不對了。

  當初孟青等人表現得一副仁民愛物的樣子,彼此間互相吹捧,又極力貶低外來的官吏,讓大家以為朝廷派來的都是貪官汙吏。然而現在看起來,這個由大齊皇帝特地派來的徐知仁,明顯比他們厲害得多。

  若說孟青等人真的那麼愛民,何以過去都無所作為,放任百姓窮困,反倒是徐知仁一到任,就為百姓們做了這麼多事?

  當然也有孟青的死忠擁護者,認為徐知仁不過是背後靠著忠勇侯府,不但財大氣粗,勢力又龐大,朝中無人敢阻撓他做事。可孟青等人哪有這等背景?先前做不了事,倒非他們的錯。

  然而無論是哪一派,都不能否認,徐知仁上任後,確實大大改善了祈郡多年困境。

  孟青等人不是沒想過再讓人暗殺徐知仁,但一來他們再也煽動不了那些在他們看來愚蠢至極的百姓,二來即便他們派了府裡的死士出手,可忠勇侯府的護衛豈是好惹的?那些死士自然全是有去無回。

  且最令孟青忌憚的是,徐知仁明知這些事都是他弄出來的,但在面對他時仍表現得無懈可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並讚他是時時為百姓著想的好官,絲毫未露出半點敵意。

  一個十九歲的青年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孟青無法不心驚。

  於是徐知仁與眾縣令的關係,始終維持著這種表面上一團和氣,私底下卻暗潮洶湧的情況。

  這天,許依瓊陪著徐知仁到了穎城,欲親自檢視本地今年的收成。據聞當年徐延英就是在這裡率領大軍反敗為勝,一舉將西南蠻子趕出大齊國,進而被封為忠勇侯。

  如今的穎城不但尚留有三十多年前戰火的痕跡,此地百姓更是替徐延英建立了長生祠,以示對他的感謝。

  這不是徐知仁第一次到穎城,三個月前他也曾來視察過這裡。這回他再臨此地,百姓們無不熱烈歡迎。

  由於祈郡的男女之防不若京城嚴,徐知仁帶著許依瓊這名「丫鬟」到處跑,也沒人說什麼,何況許依瓊活了兩世,見識頗廣,讓一些婦女很喜歡找她聊天,有什麼不方便和徐知仁說的,也都透過她轉達。

  「小瓊,妳終於來了,我們前些日子得到消息後,就一直盼著徐大人和妳來呢!」一名大嬸興奮擠上前,握住許依瓊的手。

  許依瓊想了下,便朝對方笑道:「原來是張家嫂子,數月不見了。」

  她前後兩世在餐廳混了大半輩子,除了廚藝不錯外,記人的功力也頗為了得,三個多月前曾有一面之緣的人,她一下就想起對方的身份來。

  「啊,妳竟然還記得我?太厲害了。」張家嫂子又驚又喜。

  「嫂子那時還問了我不少食譜,我怎麼會忘記呢?」許依瓊抿唇一笑。

  「妳還記得真是太好了,妳說的那幾道食譜,我回去嘗試了下,發現效果真好,只是還有些問題……」張家嫂子立刻扯住她,嘮嘮叨叨的說了起來。

  許依瓊耐心的一一回答這些婦女或小姑娘的問題,當話題好不容易暫時告了個段落,她朝四周一望,發現徐知仁竟不知到哪兒去了,雖然知道他不會有什麼危險,但仍不免有些緊張。

  她正想和眾人道歉,去找自家主子,不料卻先聽到了一個聲音。

  「許姑娘,原來妳在這兒,大人正在找妳呢!」

  許依瓊回頭,原來是郭榮,便朝他一笑,「我也正在尋大人,勞煩你帶我過去吧。」

  郭榮是個沒落的小門派傳人,雖遠不及武林中那些名門大派,不過從前在道上也有幾分勢力,只是祈郡過去長年戰亂,使得這以保護百姓為己任的小門派的好手幾乎死絕,再加上這數十年來天災不斷,地方被貪官把持,他們既得求生存,又想照顧百姓,不免分身乏術。

  那天也不知徐知仁和他談了些什麼,不過從此以後,他就成了徐知仁的親隨,跟著他整個祈郡到處跑。

  正好他對祈郡大部分的地方都還算熟悉,也省了徐知仁不少麻煩。

  郭榮領著許依瓊去找徐知仁時,不忘和她攀談。

  兩人聊了幾句後,郭榮終於鼓起勇氣道:「許姑娘,今天晚上在穎河旁有『踏歌』,妳可想參加?」

  「踏歌?那是什麼?」她好奇的問道。

  「妳不知道?也是,京城裡大概沒這習慣。」郭榮有些意外,但還是對她解釋,「祈郡許多地方都有這習俗,秋天的夜晚,人們聚集起來跳舞,慶祝豐收。前些年作物欠收,大家沒這心思,但今年如此豐年,肯定是要大辦的。」

  啊,聽起來像是「豐年祭」一類的慶典?許依瓊頓時來了興致:「聽你這麼說,好像還挺有趣的,那我可得好好見識一番。」

  「這是當然了,不去妳一定會後悔的。」郭榮也笑了。

  只是他卻沒有告訴她,這同樣是青年男女向心儀之人表白的時機。

  許依瓊不是什麼大美人,但他從第一次見面,被她拿著大刀抵在胸前時,便不由得為她所吸引。

  再加上後來更進一步相處後,發現她除了燒得一手好菜之外,見聞和學識極廣博,人又落落大方,一點也不像其他姑娘那般小家子氣。

  事實上,他當初會答應跟隨徐知仁,有大半是因許依瓊的關係。只可惜徐知仁那個小雞肚腸的傢伙,居然因為不想讓他們再嘗許依瓊的手藝,把她轉成了丫鬟。

  說出去誰會信呢?堂堂忠勇侯府出身的太守大人,居然是個小氣鬼!郭榮在心中腹誹著。

  要不是看在徐知仁這半年來做出不少成績,又看在許依瓊的份上,他早就和徐知仁翻臉了。

  雖然許依瓊比他大了三歲……不過人家不是說「女大三,抱金磚」嗎?他就想娶像她這樣的女人。

  至於她的下人身份,在郭榮看來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反正到時他想辦法籌錢將她贖出來就是。

  郭榮想得很美好,卻完全沒考慮到當事人以及她頂頭上司的想法。

  他甚至已經開始幻著晚上表白成功後,聘禮要給多少、婚禮何時舉行的問題了。

  「那我們約酉時三刻如何?」郭榮追問道。

  許依瓊想了一下,發現自己那時似乎也沒什麼事,且平時徐知仁也不大管她的行蹤,因此正準備點頭答應,不料卻有人先她一步開了口。

  「許姑娘晚上有事,怕是沒法和你一起去了。」

  許依瓊微怔,轉頭見到來人後,立刻眼睛一亮,恭謹的喊了句「五爺」,並跑了過去。

  見她毫不猶豫的拋下郭榮朝自己奔來,徐知仁的嘴角不覺微微揚起。

  呵,不管郭榮如何討好,她的心最終還是向著自己的。這樣的認知,讓徐知仁的心情非常好。

  他可不是傻子,對許依瓊的事又特別敏感,豈會看不出郭榮覬覦他家丫鬟?偏偏他家丫鬟平時聰明伶俐,碰到這種事卻遲鈍得可以,完全不明白對方的心思,讓他不知該氣惱她不懂避嫌,還是慶幸她對郭榮沒有任何感覺。

  但不管怎麼樣,他還是不樂見她與郭榮親近。

  「我記得徐大人今天晚上沒事。」郭榮對他的橫插一腳,顯然有些不滿。

  「本來沒有,但現在有了,不可以嗎?」徐知仁慢條斯理的道,擺明就是不想放人。

  郭榮雖然憤怒,但徐知仁不肯放人,他也無可奈何,只能不高興的離開了。

  許依瓊疑惑的望著郭榮離去的背影,再回頭看看徐知仁,她就算再遲鈍,也瞧出不對勁來。

  「五爺,您是不是……不喜歡我和郭榮在一起?」她小心的問道。

  當然!不過徐知仁怎麼可能承認這種事?因此他只道,「我們晚上的確有事。」

  「哦。」許依瓊點點頭。好吧,主子既然這麼說,她也就相信了。

  徐知仁看著她彷彿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心中不禁暗暗嘆氣。

  先前他覺得她對自己有好感,因此很放心,可這幾個月來,他將她調成貼身丫鬢後,卻發現她非常安分,連半點想與他更近一步或耍手段吸引他注意的舉動都沒有。

  若換作別的丫鬟如此,他只會滿意對方的識相,但今天因為是許依瓊……咳,他就不免有些失落了。

  她不是也喜歡他嗎?為什麼不肯主動一點呢?

  徐家五爺因為有著丫鬢出身的娘親和大嫂,因而完全忘記身份地位的差距,在世俗人眼中看來有多麼重要。

  許依瓊在大齊生活了這麼多年,別說如今的丫鬢身份,就算她仍是瓊玉齋的老闆,也不敢妄想能和徐知仁在一起。

  喜歡他是一回事,可有著現代人尊嚴的她,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當小三的。

  不能娶她當正妻的男人,再好她也不要,又怎麼可能對他耍什麼心機手段?

  所幸徐知仁不是死腦筋的人,既然許依瓊沒主動向他示好,那麼他就決定自己來吧!

  他想了想,對她道:「妳先繼續和那些婦人姑娘談,順便問問她們有沒有興趣至徐家工廠做事。至於晚上……妳酉時二刻來尋我。」

  「好,我知道了。」許依瓊點點頭。這幾個月來跟著徐知仁跑,她已經很習慣做這些事了。

  雖然她挺好奇晚上那突然冒出的新行程,不過反正到時就知道了。

  ※※※※

  傍晚時分,許依瓊準時到了徐知仁那兒。

  徐知仁沒多說什麼,直接帶她出府。

  許依瓊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不覺有幾分好奇。

  要知道,儘管徐知仁如今成了別人口中為國為民的清官能吏,但他「宅」的本性還是沒多少改變。除非必要,否則只要回了府,他甚少在太陽下山後再出門。

  今天是怎麼了?許依瓊努力思索著,卻怎麼也猜不到他的目的。

  依早上的情況看來,穎城的人民如今過得挺不錯,城外的作物也是豐收,應該沒什麼其他重要的事吧?

  「啊,是徐太守!」徐知仁的目標太顯眼了,百姓們幾乎都認得這個親民的父母官,一見到他,立刻熱情的打招呼。

  徐知仁只是微笑,一一向那些百姓點頭示意。

  許依瓊頓時回過神,忽然發現路上的人多得不正常,而且大家都朝著和他們相同的方向前進。

  他們這是要去哪?她一愣,忽然想起,這不正是去穎河的路嗎?

  她心一動,快步的追上徐知仁的腳步,問道:「五爺,我們這是要去穎河?」

  徐知仁頓了會兒,「嗯。」

  她想起了郭榮白天說的事,脫口問道:「是去參加踏歌?」

  這回徐知仁停頓了更久,才道:「據聞踏歌這是祈郡的風俗,我身為祈郡太守,這又是我在祈郡的第一個秋季,總該去見識一番。」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但以許依瓊對他的了解,卻覺得他不像這種人。

  與其浪費時間參加這種對政績沒有半點幫助的活動,她認為徐知仁應該更喜歡待在府裡睡覺才對。

  可事實卻是,他真的帶她出來了。

  「白天郭榮不是也說要來,怎麼沒叫上他?」許依瓊疑惑的問道。

  徐知仁忽地停下腳步,朝她瞥了一眼,「妳很希望和他一起去?」

  「啊?沒有呀,只是好奇怎麼沒讓他帶路。」郭榮對祈郡各地比他們熟多了,平時他們要去哪兒,都是讓郭榮帶路的。

  「穎城就這麼丁點大,哪還需要他帶路?」徐知仁哼了哼。

  開玩笑,和她出門約會,還順便帶著情敵?他又不是傻了。

  本來徐知仁在發現自己的心思後,打算先將這份感情好好沉澱一番,再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可最近郭榮越來越積極的態度,讓他發現不能再繼續「觀察」下去了。

  以前他總覺得不急,可以慢慢來,反正她就在他身邊,跑不掉的。但他現在卻突然明白,自己過去消極遲疑的態度完全錯了。這樣做非但對他們感情的進展一點幫助都沒有,還更讓他人有機可乘。

  終於醒悟過來的徐知仁,懊惱不已。

  既然不能確定是否能與她長久在一起,他該思考的是應如何維繫兩人的感情,與她幸福美滿的共度一生才對啊!怎麼會反倒躊躇不前,進而引來其他競爭對手呢?

  他真無法想像自己從前怎麼會犯這種錯,難道是關心則亂嗎?

  好在現在發現也不算太晚,還有機會彌補,徐知仁決定好好修正這個錯誤。

  就因為這樣,他今天才會踢開情敵,帶著心上人單獨去約會。

  他身為父母官,對於祈郡的事知道得比許依瓊多,曉得祈郡的民風開放,「踏歌」這活動除了為慶豐年外,還是未婚男女相互表白示愛的時機。

  他很清楚郭榮打著趁此機會表白的主意,怎麼會讓他得逞呢?先下手可不一定強,最後還是要靠實力地位說話的。

  想到這裡,徐知仁的心情忽然很好。

  「呃,也太多人了吧?」這時他們已到了河邊附近,許依瓊不可思議的看著擠滿了河岸的人群。

  她從不知道原來穎城有這麼多人,這比前世她見過的選前造勢晚會還熱鬧啊!

  眾人見到徐知仁,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的打招呼。

  「徐太守,您也來啦!」

  「嘿嘿,太守今晚可得好好玩兒啊,咱們穎城的姑娘挺不錯的。」

  「是啊是啊!大人,您喜歡哪種姑娘,不妨說出來讓大家參考,咱們這兒什麼樣的姑娘都有,您盡可慢慢挑……」

  「正是!您都十九歲了,身邊還沒個知心人,這怎麼成?」旁邊的許依瓊,大家一看就知道她還是個姑娘,且她與徐太守的關係,更像是上司與部屬,從沒人想過他們之間會有什麼。

  許依瓊聽著這些人的話,眉越挑越高,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大對。

  這些百姓平常雖然也很熱情,偶爾亦會關切徐知仁的婚姻大事,但像今天這麼努力推銷女人給他的情況卻不多。

  徐知仁微笑的聽他們說了好一陣子後,才道:「謝謝各位的關切,不過我已有意中人,便不勞各位費心了。」

  這顆超級炸彈砸下來,眾人表情各異不說,許依瓊更是被炸得頭昏眼花,好半晌回不了魂。

  大家聽了徐知仁的話後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八卦起來。

  「大人竟然有心上人了?可是咱祈郡的姑娘?」

  「太守心儀的姑娘,肯定極好的。」

  「大人,哪天帶那位姑娘來給我們瞧瞧啊!」

  徐知仁一向親民,因此眾人也不怕他生氣,均笑嘻嘻的調侃著。

  徐知仁淡淡一笑:「我心儀之人,如今確實在穎城當中。晚些她若願與我共舞,你們便知道她的身份。」

  「啊!」眾人頓時驚呼。

  「太守儘管放心吧,怎麼可能有姑娘不願與您共舞呢?」

  「就是說,您可是咱祈郡的救命恩人哩!」

  「這是聖上英明,我不過是遵從聖上的意思罷了。」徐知仁並不居功。

  忠勇侯府在大齊的權勢與財富已經夠龐大了,在民間聲望亦極好,無須再多添他這一筆。畢竟徐家可沒有篡位的打算,若他的豐功偉業傳得太過,恐怕反倒會引起聖上不悅。

  雖然如今聖上還算英明,對徐家也信賴有加,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沒有皇帝會喜歡臣子比自己有錢有勢又有聲望的。

  「聖上英明,也要您有心才行啊!否則這麼多年來,又有哪個大官能做到像您這樣?」

  大家說說笑笑了好陣子,時辰也差不多到了,眾人紛紛手拉起手,合著拍子跳起舞來。

  許依瓊怔怔瞧著那些身穿粗布衣裳的百姓,正愉快的跳著舞,還沒從剛才得知「徐知仁有心上人」的震驚中回神,卻忽聽見耳邊傳來那熟悉悅耳的聲音──

  「依瓊可願與我共舞?」

  她驀地回過頭,迎上男人溫柔中又帶著一絲渴盼的目光。

  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再美麗的風景,在他面前也都為之失色。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7 PM


第八章

  「依瓊?」見她只是怔怔看著自己,始終沒有反應,徐知仁忍不住再次喚道。

  許依瓊這才回過神,她慢慢低下頭,輕聲道:「五爺這是命令,還是請求?」

  他喊她依瓊,又邀她共舞……再想起先前他說的「心上人」,她豈還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她卻不能答應他。

  沒有什麼比喜歡的人向她告白,自己卻不能點頭更慘了的吧?她自嘲的想著。

  徐知仁見了她的表情,心微微一沉,「妳不願意?」

  他以為自己對她而言是特別的,難道是他自作多情了?

  許依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五爺,您出身高貴、相貌堂堂,學識淵博又天資聰穎……能得您的青睞,是奴婢的福氣。」

  她說的都是好話,但徐知仁聽在耳裡,哪裡還聽不出這是拒絕的意思?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稱奴婢。

  照理說,她都這麼隱晦的拒絕了,聰明如他便不該再繼續追問下去,可徐知仁卻不甘心。

  他明明曾在她眼底見過依戀的情緒,他不相信她對自己沒有感情。

  他忍不住追問:「既然如此,妳為何拒絕?」

  許依瓊苦笑:「我的理由,在五爺聽來也許很可笑……甚至不自量力。但我一直告訴自己,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只是以他的身份,怎麼可能娶她為妻呢?因此無論她再喜歡他,也不能答應和他在一起。

  不料她話說完後,卻見他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

  「所以妳喜歡我?」他問道。

  她的心微微一顫,有些慌亂的別過頭:「喜不喜歡又有什麼分別呢?總……我是不願做妾的。」

  她本以為他的反應不外乎是生氣、罵她不知好歹,或是軟言相求,再不然也可能是有風度的走開,沒到他卻忽然笑了。

  那如沐春風的笑容太亮眼,害得她的小心肝怦怦亂跳,懷疑他是不是在對自己施展「美男計」。

  「五、五爺……」不要這樣啊,她會招架不住的。

  他伸出手,輕握住她的肩。

  「傻依瓊,誰和妳說,我想納妳為妾的?」

  她一愕,心中的粉紅色泡泡頓時被戳破,脫口道:「難道你連妾的名分都不打算給我?」

  他要是敢說是……她就收回所有對他的好感!

  她瞪圓了眼的樣子,在徐知仁看來可愛得不得了。

  只可惜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他曉得自己在不解釋清楚,她肯定要惱了,因此立刻道:「妳也曾在忠勇侯府待過一陣子,怎麼不知道,徐家的男人是不納妾、不要通房的?喜歡的女人自是要娶回家當正妻,豈能委屈了她?」

  她還真不知道這件事,以為徐家男人都沒納妾只是巧合。

  她輕抽了口氣:「那、那你……」

  「妳剛還沒回答,可願與我共舞?」他拉起她的手,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妳或許不知道,今晚共舞的男女,便算是定了情。」

  許依瓊愣愣的望著他,震驚得說不出話。

  他想和她定情……僅說喜歡的女人,要娶回家當正妻……

  「你……肯娶我?」她困難的開口。

  徐知仁笑了笑:「若妳願意和我共舞的話。」

  娘可是說過的,要女人心甘情願嫁他才行。因此她若不願嫁,他也不會強迫……只會纏到她受不了後不得不點頭答應。

  「可、可是……我們的身份……」她結結巴巴道。

  他忽然伸指輕輕點住了她的唇:「依瓊只要點頭就好,其他的,交給我便是。」

  他溫熱的手指貼著她的唇,許依瓊覺得全身頓時虛軟無力。

  完了完了,被喜歡的人忽然這麼告白兼求婚,她覺得自己的腦容量不夠用了。

  於是除了點頭,她再做不出任何動作。

  「謝謝妳,依瓊。」見她答應了,男人頓時笑得更好看了。

  這男人……看著他的笑容,許依瓊的心忽然變得很柔軟。

  「你今晚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她眨了眨眼,掩去眼中的露氣,故作俏皮的道:「難為你還特地為我犧牲睡眠時間。

  她都不知道原來他是這麼浪漫的人,竟還懂得挑這種時機告白。

  徐知仁狀似苦惱的嘆了口氣,唇邊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我若娶了妳,犧牲的睡眠可不止今晚啊!」

  許依瓊先是一怔,隨即「轟」的紅了臉。

  她她她……是不是被古人給調戲了?

  咳,這個「犧牲睡眠時間」指的是什麼……換作其他純潔的大家閨秀,還有可能不懂,但她怎麼會不知?

  今天之前,打死她也不相信徐知仁會說出這番話。

  要不是他其他方面都還很正常,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也被「穿」了。

  「雖然很高興能聽到五爺這麼說……」她垂下頭,細聲道,「可我不明白……五爺究竟喜歡我什麼?」

  她既不年輕也不貌美,又沒有足以匹配他的家世,真要說的話,頂多就是抓住了他的胃。

  「喜歡便是喜歡了,一定要有原因嗎?」他偏頭想了想,才道:「真要說的話,我想或許是因為妳的平凡……和不甘平凡吧!

  「過去我總覺得,無論自己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超越父兄的成就,因此乾脆什麼也不做了。可我卻遇見了妳,一個比我更平凡、卻仍努力掙扎求生存的人……」

  她讓他明白,就算成就比不上父親和大哥又如何?只要他做事不違本心,盡己所能,總能有番作為。

  如同現在,他在祈郡百姓的眼中,已是「徐知仁」,而非是「忠勇侯府出來的」。

  儘管他能有此政績,脫不開忠勇侯府的幫助,可至少他的確曾費了極大的心血和努力,而成果也的確令人欣喜。

  她的出現,猶如為他封閉的生活開了另一扇門,讓他看到更寬闊的世界。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也喜歡眼前這個讓他的生命變得不一樣的女人。

  「你很了不起了,真的。我不覺得你會輸給任何人。」許依瓊急道,「我就不信你大哥若去考科舉,也能和你一樣三元及第。」

  聽著她急切的話語,他忍不住笑了,「謝謝妳的安慰。」

  她噘嘴道:「我才不是安慰你……」這是她的真心話好不好?

  知她是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徐知仁不覺感動。她在乎的是他這個人,而非因為他是誰。

  在她眼中,他就只是徐知仁,比他父親或兄長們都更重要的徐知仁。

  他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輕道:「依瓊和我一起下去跳舞吧!」

  她朝他揚起一抹笑意:「好。」

  ※※※※

  如果這時代有報紙,許依瓊覺得隔天的頭條標題應是:太守大人情繫廚娘丫鬟,兩人秋夜共舞。

  不過這裡雖然沒報紙,這消息仍像長了翅膀似的,一夕之間,彷彿所有人都知道了。

  許多愛慕這位年輕太守的少女,紛紛為此感到惋惜惆悵,不過想到自太守上任以來,與許依瓊幾乎是形影不離……近水樓合嘛,可以理解的。

  而且祈郡的人比較沒什麼門第觀念,純樸百姓受了他們許多恩惠,對兩人的戀情是樂觀其成。

  許依瓊剛開始時還尷尬了幾天,後來也就放開了,有人拿這事來打趣她,她都是笑笑應了,徐知仁在眾人面前牽起她的手,她也不再甩開。

  而她與徐知仁定情的隔天,郭榮曾來找過她,說了一堆她聽不懂的話,然後又跑掉,弄得許依瓊一頭露水。

  後來她才從一旁悶笑的徐知仁口中得知,原來郭榮居然喜歡自己。

  當時她呆愣了半天,脫口道:「他比我小了三歲吧?我可沒有吃嫩草的習慣。」

  在她看來,郭榮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從沒想過喜不喜歡的問題。

  畢竟十七歲在這兒雖然已經能結婚了,但放到她前世,也就高中生的年紀而己。

  徐知仁眼一瞇,「妳說什麼?」

  許依瓊這才想起,眼前這男人也比自己小了一歲,只好趕快安撫:「我是說他年紀本來就比我小了,心智年齡也不夠成熟,我怎麼可能會喜歡?」

  男人眉一挑,「那我呢?」

  她巴結過好的道:「五爺當然不一樣了!您十八歲即中了狀元,今年又做出這麼大的政績,比只開過一間小小瓊玉齋的我,可厲害多了,豈能以年紀大小來評斷你?」

  男人勾起好看的唇,顯然被取悅了。

  只是他那表情看在許依瓊眼中,還真像挺胸坐在這兒,等著向主人討摸的傲嬌名犬。

  她心中想著,也不知哪生的肥膽,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可惜這隻傲嬌名犬沒有舒服的趴下來打呼,反而一把揪住她的手。

  「妳這是在做什麼?」他一臉古怪的瞪著她。

  「啊……」她乾笑,「沒什麼,只是覺得五爺很可愛……」

  但話才剛說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糟糕了。

  「可愛?」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危險,「妳就這麼在意我年紀比妳小?」

  說男人可愛什麼的,最要不得的了,特別是對於正努力想證明,自己年紀一點也不小的男人。

  因此最後許依瓊付出了初吻的代價,才平息了男人的怒火。

  可惜的是,那初吻完全沒給她什麼「天雷勾動地火」之類澎湃激情。

  沒辦法,傲嬌名犬就是傲嬌名犬,沒用口水幫她洗臉就不錯了,什麼高超接吻技巧……完全不用期待了。

  不過想想也是,他一個過去從未交過女朋友、更沒有通房丫鬟之類性伴侶的正直有為的好青年,又不像她前世受過不少電視電影小說荼毒,怎麼可能「第一次接吻就上手」?

  而且親完以後,他表情看似洼定,實則臉紅到耳根去了,完全就像是個純情小男生。

  許依瓊被電得七葷八素,第一次忍不住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喜歡啃嫩草的傾向,不然怎麼覺得那樣的他看起來好可口?

  害得她情不自禁的撲上去,買一送一的把兩輩子以來的第二個吻,也一併奉送了……

  「在想什麼?」男人好聽的嗓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許依瓊驀然回神,一抬頭就見到自己剛剛還在回憶的那張臉。

  「五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有些意外,「不是說今天去看河堤的情況,會晚些回府嗎?」

  「今年秋季雨量沒往年多,加上堤防才剛用新的方法修築過,比先前堅固不少,看了看發現沒什麼大問題,便提早回府了。」他走到她身邊,仔細端詳著她,「剛才在想什麼,想得這麼認真,竟連我進來都沒發現?」

  若換作以前,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剛才的念頭,可瞧著那張關切的俊顏,她卻忍不住脫口道:「在想你。」

  「喔?」男人的眉一彎,眼中漾起小小的笑意。

  先不論這答案的真實性,能聽到她這麼說,他已經很高興了。

  許依瓊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輕咳了兩聲:「五爺,你忙了一整天,應該餓了吧,可要我去替你準備一些吃的?」

  自從郭榮替太守府找來新廚娘後,她就不再替全府的人做吃食了,不過還是每隔幾天就會替徐知仁做些糕點或菜餚。

  別看徐知仁人長得清逸俊雅,喜歡的卻是重口味的菜色,特別是紅燒油炸之類,而且還偏好甜食。

  先前她得準備所有人的飯菜,徐知仁還不好任性的點菜,如今她成了他的專屬丫鬢,他就非常不客氣的狂點以前瓊玉齋那些重油重鹹辣的菜色。

  許依瓊哭笑不得,又擔心他營養不均,或吃太多鈉含量過高的食物,只得堅持他一餐只能點兩道菜,其他由她搭配。

  也幸好是如此,否則即便徐知仁現在天天都在外跑,她也很擔心他被自己這樣大魚大肉的餵,會不會年紀輕輕就得了高血壓。

  「不必,那種事讓廚娘做就好。」好不容易提早把公事做完趕回府,他才不想讓她又離開自己視線。

  再說了,他最近其實對「吃」另外一樣東西比較有興趣。

  徐知仁俯下身,熟練的吻住了女人那如花般的柔軟唇瓣。

  經過這段時日的「練習」,他的接吻技巧已不可同日而語,許依瓊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他溫暖的掌輕扣住她纖細的後頸,放肆的舌撬開貝齒的防備,輕易勾住那不知所措的丁香小舌。

  許依瓊的雙手抵在他胸前,欲迎還拒,整個人卻沉醉在他所帶給她的柔情之中,十根纖指微微收緊,輕揪著他的衣襟。

  他一下下吮咬著她紅嫩的唇瓣,品嘗著她的甜美,彷彿在邀她與之共舞。

  他也未免進步太快了……許依瓊模糊的想著。

  前幾次她還稍有反擊的機會,最近卻只能被動承受男人的掠奪。

  「依瓊……」他在她的唇間,輕喃著她的名。

  那溫柔的低語,將她的名字吟成了咒,將她的心牢牢束縛,再也不願離開他。

  她兩輩子加起來,清心寡慾了三十多年,直到遇見他,她才明白自己原來也是有慾望的,只是先前沒有遇上喜歡的男人罷了。

  幸好,他也喜歡她。

  她忍不住伸出雙手,環住他的頸子。

  「我喜歡你,知仁。」她輕道。

  不是忠勇侯府的五爺,不是徐狀元郎,更不是徐太守,就只是他,徐知仁。

  她感激在瓊玉齋救下她的徐知仁,也喜歡那個懶散又有些孩子氣的他。

  當他是徐狀元郎時,精明能幹,一心為百姓謀福。可當他向她示愛告白時,卻又變成了靦覥純情的大孩……以及傲嬌名犬。

  他有著成熟男人的睿智和才華,卻也保留屬於男孩的純真,這樣的徐知仁,怎能不令她喜愛?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吐出,徐知仁的心為之一蕩。

  「以後就都這麼喚我吧!別再喊什麼五爺了。」聽起來太見外了,他不喜歡。

  如果許依瓊真的是古人,或許還不敢就這麼喊他的名,但她骨子裡畢竟是現代人的靈魂,覺得兩人既然相愛,便不該再分身份高低。

  因此她只是輕輕一笑,又喚了聲:「知仁。」

  徐知仁胸口一熱,再度吻住了她。

  這陣子以來,他們大多只有親親抱抱,但此刻他卻想要再與她更進一步。

  他一手擱在她的腰間,另一隻手輕撫上她的臉頰,指尖畫過她細長的眉,自挺翹的鼻尖而下,最後落在那被吻得紅腫的唇。

  「依瓊……可以嗎?」他放在她腰間的手,輕勾著她的腰帶。

  許依瓊聽懂了他的意思,臉不覺一紅,嗔道:「這種事……你何必問出口?」

  她沒反抗不就是同意了嗎?

  徐知仁輕輕一笑:「徐家的男人,從小就被教導要有紳士風度的。」

  乍聽「紳士風度」這四字,許依瓊不覺一愣,錯愕的抬頭望向他。

  大齊國……有這種名詞嗎?

  不過她隨即又想到,忠勇侯府一家與西方國家有密切往來,若學到一些比較「現代」的名詞,好像也什麼奇怪的事。

  至於徐知仁會不會同樣是穿來的……她倒沒想過。

  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很符合一個聰明的侯府幼子應有的,完全不似穿越男。

  倒是如果有人說,忠勇侯徐知勤是穿越人士的話,她可能還比較相信一點。

  「啊……」許依瓊心事想到一半,忽覺耳朵一疼,忍不住輕呼出聲,「徐知仁,你是狗嗎?」

  居然咬她耳朵!

  「誰教妳恍神了?」他不滿的抗議,頓了會兒,又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剛才的問題,妳不回,我就當妳答應了?」

  她睨了他一眼,小聲道:「我本來就沒打算拒絕啊……」

  徐知仁先是一怔,隨即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7 PM


第九章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拉著她走到床邊,將她放倒在床上。

  許依瓊看著正扯著自己腰帶的男人,想起先前那小學生等級的初吻……忽然有些擔心了。

  「呃,知仁……那個……你知道……」要怎麼做嗎?

  這男人過去的經驗值顯然是零,她不能不緊張。

  徐知仁呆了呆,居然聽懂了她的意思,他的臉驀地紅了起來,又有些羞惱的瞪向她:「我有看過了好嗎?」

  看……看過?她愣了下,脫口道:「你研究過春宮圖了?」

  沒想到他居然還是有預謀的!真是太邪惡了。

  「妳的話太多了。」這次男人是真的惱羞了,低頭狠狠封住她的唇。

  自從那次初吻大大敗給她後來的回吻後,徐狀元郎痛定思痛,決定好好看書惡補,以彌補他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因此這陣子以來,不管是春宮圖還是艷情小說,他都看了不少,雖然由於沒有過實戰經驗,導致他看得一知半解,不過徐狀元郎對自己的應用能力頗具信心,相信必能學以致用。

  徐知仁緩緩解開了她的外衣,露出裡頭碧綠色的肚兜。

  許依瓊雖然期待能和他有更進一步發展,此刻也不免害羞了,忍不住伸手環在胸前。

  「別遮。」徐知仁拉開她的手,以一手扣住她的雙腕,將她的手拉高至頭頂,解開她肚兜上的繫繩。

  當肚兜被男人隨手扔在一旁,飽滿乳房彈跳而出,櫻色的花蕊在空氣中輕顫,並在男人熾熱的目光下逐漸挺立。

  男人瞇起了眼,發現沒有任何文字,能夠精確描寫出他此刻內心的震撼,而再精美的春宮圖,也比不上眼前誘人的美景。

  他忍不住伸出一掌,覆上那凝脂般的嬌乳,以指尖摩挲著那漂亮的紅蕊,力道時輕時重。

  許依瓊嚶嚀出聲,只覺全身在他的愛撫下,迅速的發熱起來。

  她有些不安的想掙扎,可她的人在他身下,雙手被他所箝制,又哪還有地方逃?

  男人扯開了她的裙,撫上她敏感的大腿內側。

  他的手滑過她細緻的肌膚,挑起了她的情慾,從不曾有過的快感,令她不自覺的弓起身子,彷彿迎合他的愛撫。

  她倒抽了口氣,感覺到一股快意,自被他觸碰的地方蔓延至全身。

  當他的手,觸及那過去從無人探訪的禁地時,她不覺渾身一震,感受男人長指鑽進了底褲,滑過柔密的細毛,到達那幽徑的入口。

  「知仁,你放開我的手好不好……」她忍不住開口,心中矛盾不已,一方面害羞的希望他停下來,另一方面卻又盼他繼續下去。

  男人一笑,乾脆的拉了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別再遮住自己,欲擒故縱的把戲,可以等我更熟練一點後,我們再來試。」

  言下之意今天新手上路,還請多多配合。

  「徐知仁!」許依瓊覺得自己的臉應該已經紅透了。

  徐知仁也不以為意,趁著她心慌意亂之際,輕鬆褪下了她的底褲。

  當然,其實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從容。

  身下的女人,是他生平第一個喜歡、並想與之共度一生的人,而且這也是他的第一次……將書上的理論實踐,可不是容易的事。

  他半跪在她的雙腿之間,以指尖戲弄那敏感的小核,引得她為之顫慄。

  徐知仁仔細覷著她的反應,從害羞、掙扎、到沉醉其中,知道自己做對了,便逐漸的加重指尖揉轉的力道。

  「嗯……」許依瓊忍不住弓起身子,細細的呻吟自喉間逸出,男人越來越純熟的技巧,令她不由自主沉淪在他帶給她的快慰之中。

  好熱……他的手似乎帶著莫名的力量,在她身上點燃情慾之火,將她的理智徹底焚毀。

  男人沒有因此放過她,修長的指探入嬌怯的花穴,感覺到微微濕意後,便長驅直入。

  「知仁……」她顫聲喚著他的名,眼睜睜的看著男人同時低下頭,吸吮起她的乳尖。

  那煽情的畫面和濕熱的觸感,逼得她幾欲瘋狂,而私處傳來陌生的刺疼感,卻又使她微蹙起了眉。

  「等、等一下……」她試圖阻止他,然而那侵略的長指,卻已在她敏感的花穴當中,輕輕抽送起來。

  「啊!」她忍不住繃緊了身子,「知仁,別這樣……」

  這實在太瘋狂了,她懷疑再這樣下去,她就要徹底迷失在情慾的汪洋之中。

  她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了,全身的感官彷彿早已失效,只能夠感受到那男人恣意抽送的長指,以及拇指撥弄著敏感的花核。

  「依瓊,妳放鬆些。」感覺長指被她的小穴緊緊包圍,男人柔聲誘哄道。

  她也想放鬆啊!許依瓊的想著,可誰第一次不會緊張啊?

  她沒好氣的抬起頭,卻發現徐知仁的表情也有些僵硬,這才忽然想到……呃,這男人好像也是第一次啊!

  雖然據說有先惡補過了……咳咳,不過理論和現實還是有差距的。

  也還真難為他了。

  這麼一想,她倒是放鬆了不少,努力適應他的存在。

  感覺到她不再緊繃,男人暗暗鬆了口氣,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許依瓊輕咬住唇,感受那越來越強烈的快感,突然間,一陣高潮朝她席捲而來,她的理智彷彿墜入雲霧之中,一片空茫。

  她雙眼迷濛的看著眼前心愛的男人,全身因高潮而顫慄不已。

  徐知仁只覺此刻的她,美得令人屏息,他再也無法忍耐下去,隨手扯開身上早已凌亂的衣衫,俯身吻住了她甜美的唇,雙手揉捻著豐滿的雪峰,為那柔細滑膩的觸感而著迷不已。

  許依瓊回吻著他,雙手不自覺的攀上男人的胸前,輕撫那赤裸的胸膛。

  徐知仁雖是文官,卻也有些武功底子,身材比她想像的精壯結實許多,又由於這幾個月來總是在外頭奔波,讓他曬黑了不少。然而在許依瓊看來,卻更覺他具成熟男性的魅力。

  「知仁……」她忍不住輕喚著他的名。

  她想要他。

  她第一次有像這樣強烈渴望某個男人的慾望……她甚至能夠聽見自己飛快的心跳聲。

  細微的脹痛感,自被他含吮的胸前傳來,才剛沉澱下去的快感,再次在她體內升起。

  身體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像是要燒起來似的,而初經高潮的私處,不斷淌下春水,彷彿渴望著再次被充盈。

  她忽然有些難為情的想合攏雙腿,卻反而將男人困在其中。

  徐知仁見狀,輕輕笑了,「看來依瓊等不及了。」

  她漲紅了臉,嬌聲道:「我才沒有……」

  可他卻沒等她說出完整的句子,溫熱的唇依依不捨的離開她胸前那朵盛放的嬌蕊,一路往下吻至她平坦的腹部。

  當男人吮吻起她的肚臍時,許依瓊忍不住倒抽了口氣,「知仁,別……很癢……」

  「還沒完呢!」男人輕道,濕暖的吻仍繼續往下移……

  當他拉開她的雙腿時,許依瓊羞得想掩住臉。

  「夠了……」當男人以唇舌吮咬起那泌著晶瑩愛液的私處,她忍不住驚喘出聲,語音破碎的抗議,「知仁,你別這樣……」

  許依瓊激烈的弓起身,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

  天,他怎麼能……他看的到底是哪本見鬼的春宮圖?尺度會不會太大了點?她亂七八糟的想著。

  好在男人這時終於善心大發的放過她了。

  當他抬起頭時,她總算大大鬆了口氣。

  只是隨之而來的空虛感,卻又令她難耐的蹙起眉。

  徐知仁並沒有讓她等太久,他的慾望早已脹痛難耐,先前若非為顧及她的情況,早就衝入她體內了。

  而此刻,他知曉她已準備好接納自己了。

  他按住她的雙腿,怒張的分身在濕潤的花徑入口磨蹭著。

  許依瓊垂下頭,見到那挺傲的男性,頓時有些心驚,人瞬間也清醒了大半。

  呃呃,她可以臨陣退縮嗎?

  「妳現在就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徐知仁光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過他怎麼可能讓她得逞呢?

  他盼了這麼久,還「參考」了不少「資料」,如今箭在弦上,可不打算讓她就這麼逃了。

  「我、我才沒有要反悔呢……」許依瓊沒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好心虛的反駁。

  「沒有最好。」男人勾唇,將抵在花穴口的慾望,慢慢送入她的體內。

  「呃……」感覺花穴被巨物撕扯開來,她忍不住仰起頭,小臉因疼痛而皺了起來,「等一下……」

  「乖,別動。」他制住了她的掙扎。

  知道這是每個女人必經的過程,他只能狠下心,一挺到底。

  然而儘管先前已做足了前戲,許依瓊還是覺得快要被撕碎了。

  「疼……」她委屈的低嚷。

  她本來就不是耐痛的人,要不是此刻全身軟綿綿沒半分力氣,她還頗想把身上的男人一腳踹開。

  只是在那尖銳的痛楚中,似乎還隱藏著某種異樣的感覺……那是他在她體內,那樣的親密,與她融為一體。

  光是想到這點,那疼痛的感覺似乎便沒那麼明顯了。

  「抱歉。」徐知仁溫柔的親吻著她的額、她的眉眼,想讓她快點適應。

  他很抱歉弄疼了她,卻絕不後悔這麼做。

  又過了好一會兒,徐知仁感覺到身下的女體不再那麼僵硬,這才開始緩緩抽送起來。

  只是當那堅挺的分身挺入體內最深處時,許依瓊仍忍不住一顫。

  她揪住男人的臂膀,急促的道:「等等……」

  男人卻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也封住了她想喊停的話語。

  他渴望她已到了疼痛的地步,不可能在此時停下。

  「依瓊……」他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吻乾她眼角的淚痕,雙手在她身上游移愛撫,以減輕她的疼痛。

  她細細的低吟著,只覺當疼痛到了極致,那熟悉的快感似乎又回來了,甚至變得比先前更為強烈。

  「不疼了?」徐知仁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見她的眉不再緊蹙後,這才逐漸加快了速度。

  「啊!」隨著他一次又一次的侵略,許依瓊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感覺靈魂在疼痛與歡愉之間遊走掙扎,既渴盼,又想逃離。

  「呃……」她的呼吸忽然一窒,高潮來得如此突然,一下子將她滅頂。

  感覺到她的情況,徐知仁不覺加快了衝刺的速度,在幾次猛烈的抽送之後,他身子一頓,在她體內灑下灼燙的熱液。

  ※※※※

  院中枯黃的落葉自枝頭落下,隨著秋風飄呀飄的,最後緩緩飄進了窗內。

  太守府的書房中,桌上零散的擺著許多公文,然而此刻卻沒有人理會。

  「徐知仁……不要這樣……」嗚咽般的呻吟自許依瓊口中逸出,儘管慾望已徹底被挑起,殘存的理智仍令她又羞又急。

  「依瓊說的是說哪樣?」徐知仁伸手取下那落在她髮間的落葉,以落葉輕搔著她的大腿內側,「是這樣呢?」接著,他又以另一手握住了她胸前的豐盈,「還是這樣?」

  「徐知仁!」許依瓊氣急敗壞的低嚷,「快放開我!」

  她試圖踢動小腿,可是腳踝上的絲帕綁得死緊,讓她動彈不得。

  書房明明該是嚴肅辦公的地方,然而此刻的她卻坐在椅子上,渾身赤裸,雙腳被分開綁在兩側的扶手上,手也被反綁在身後。

  該死,若讓她知道這是哪個渾蛋作者發明的花樣,她一定要去找他算帳!

  自從兩人發生了關係後,徐知仁食髓知味,開始對實踐情慾小說和春宮圖的內容,充滿了興趣。

  他不但好學的弄來一堆珍品孤本,還發揮「身體力行」的精神,拿她來實驗書中各種姿勢或技巧的可行性,甚至樂於為此犧牲他最愛的睡眠時間。

  而今天,他又不知看了哪本奇怪的書,居然直接把她拐到書房綁起來。

  許依瓊覺得這姿勢實在太下流了,就是前世她偶然在同學電腦裡看到的愛情動作片,尺度也沒這麼大……

  「別急。」男人隨手扔掉枯葉,大掌直接探入她張開的腿心處,慢條斯理的揉捻著,「等等就幫妳解開。」

  嗯,等他盡興了就會替她解開。

  許依瓊見他端著一張溫文儒雅的笑容,手上卻做著放浪的舉動,忍不住罵了句:「偽君子。」

  真是過分,交往前後完全變了個人,這是詐欺啊!

  男人無所謂的聳肩:「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

  他不客氣的擠身至她無法合攏的雙腿間,低頭含吮她敏感的乳尖,在她細膩的肌膚上噬咬出紅痕。

  而他的手也沒閒著,長指大膽而直接的探入她緊窒的花穴當中,不停來回抽送著。

  「住手……」她無助的掙扎著,「會有人……」

  這裡可是開放的書房,隨時會有下人進來啊!

  「不會的。況且就算有人靠近,我也會知道。」徐知仁抬起頭,在她耳邊輕道,隨即含住了那小巧可愛的耳垂。

  許依瓊輕哼了一聲,頓覺渾身虛軟,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徐知仁的學習能力好得驚人,這些日子早把她全身上下的敏感帶摸得清清楚楚,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好熱……她覺得自己就快要融化了,從她的角度,能輕易看到男人的指在自己大張的腿間進出,花穴中淌下的蜜液,將他的長指染得濕亮。

  那煽情的畫面,幾乎讓她的理智瀕臨崩潰。

  「快停手……」許依瓊顫聲道,好怕再這樣下去,她會徹底沉淪在情慾的世界之中。

  「別弄疼自己了。」見她掙扎得厲害,徐知仁伸手到她身後,解開綁住她雙手的絲帕。

  雙手重獲自由後,她立刻將雙手抵在他胸前,想將他推開。

  男人輕易的擒住那雙不安分的柔荑,湊至唇邊輕吻。

  也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某個比男人手指更熾燙的巨物,正抵在花心的入口,輕輕蹭著她。

  「徐知仁,你……」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打算在這裡……

  「依瓊,我可是已經聽了妳的話,停手了呢!」那可惡的男人,居然還用這種邀功似的語氣對著她道。

  「你這算哪門子的停手?」她恨恨的道。

  是啦,他的「手」是停了,但那抵在她腿間的東西,可是蠢蠢欲動。

  徐知仁笑了,不再逗她,伸手撩開她凌亂的髮絲,給了她一個溫柔而纏綿的吻。

  許依瓊被吻得暈乎乎的,只覺腰被固定住,男人的分身忽然就這麼挺了進來。

  「嗯……」她細細的呻吟了一聲,體內的空虛被徹底填滿,可那種無力抗拒、近似偷情的感覺,卻又令她感到羞恥。

  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已習慣了他的體溫,不自覺的弓起身迎合他的律動。

  「其實,依瓊也是喜歡的,對吧?」他在她耳邊呵著氣,身下的速度絲毫不慢。

  許依瓊說不出話,只能在他懷中呻吟喘息著。

  徐知仁解開綁著她腳踝的絲帕,那雙纖長的腿立刻像蛇一般,攀上了男人的腰。

  龐大的慾望和快感已凌駕在理智之上,她將所有道德的束縛拋在腦後,只一心依附眼前她所愛的男人。

  這是她曾喜歡、卻一度因兩人身分之差而打算放棄的男人,但他卻告訴她,那些事交給他處理就好。

  他非但不願委屈她做妾,日後也不打算納妾。

  這樣的男人,她如何能錯過?

  至於他某些奇怪的小情趣……咳,她就別計較太多了吧!

  當高潮來臨的瞬間,她輕喊出聲,緊緊攀附著身上的男人。

  感覺到了她的依戀,徐知仁加快了衝刺的速度,最後在她體內釋放了熱流。

  「我等不及兩年多後回京了,現在就嫁給我吧,依瓊。」他嘆了口氣,俯身親吻她飽滿光潔的額。

  雖然他不在乎,卻也不想別人對她指指點點。

  「你想在祈郡成親?」許依瓊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嗯,越快越好。」

  「可……老侯爺和侯爺他們不會反對嗎?」儘管他先前再三保證沒問題,她還是有些擔心,他的家人會嫌棄她的身分。

  「放心,他們不會的。我娘和大嫂可都是丫鬟出身,這事兒在大齊也不是什麼祕密了。」

  「咦?」她吃驚的看著他。

  他所說的這些消息,畢竟只是在貴族的圈子裡流傳,她這向來不愛八卦的小老百姓自然沒聽說過。

  「那些事往後有空再慢慢告訴妳吧!至於現在……」他潛伏在她體內的分身,忽然往前一頂。

  「你……」她錯愕的望向他,感覺那停留在花穴中的男性,正迅速脹大中。

  他不是才剛釋放過?怎麼又……

  「唉,我好像又餓了。」徐知仁輕輕一笑,再度在她體內律動起來,「我親愛的廚娘丫鬟,妳可得負責餵飽妳的主子才行啊!」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8 PM


第十章

  過了個年後,徐太守打算在任上成親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祈郡。

  新娘沒有任何意外,正是那位大家都認識的許姑娘。

  不過由於許依瓊繡工完全不行,再加上時間緊迫,只能找人幫繡嫁衣。

  好在忠勇侯府財大氣粗,壓根不在乎那點小錢,找來江南最出名的繡娘,連夜趕工將嫁衣繡了出來。

  當許依瓊見到那質地柔軟、繡技精湛的華麗嫁衣時,不禁震撼了好久。

  而那些成親所需用到的器物,也都精美至極,看得她眼花撩亂。

  這實在太大手筆了,她從未想過自己竟能有這麼「高規格」的婚禮。

  較美中不足的是,因徐家幾名兄弟多有要職在身,所以只來了老四,不過忠勇侯夫人以及老侯爺夫婦到了,以示他們對這場婚禮的看重。

  在明白忠勇侯府的人是真心接納自己,且一點兒都不在乎她的身份低微之後,許依瓊很感動。

  忠勇侯夫人是在她成親前半個月到達的,見許依瓊還住在太守府裡,一面埋怨小叔粗心,一面買下了幾條街外的一座宅子,讓她搬了過去。

  畢竟總不能讓許依瓊在太守府裡上花轎吧?

  但這可苦了徐知仁,他和升格為未婚妻的女友正處熱戀中,結果大嫂一來,就把人給弄走了,害得他孤枕難眠,居然破天荒的失眠了。

  於是後來的幾個夜晚,住在太守府附近的居民,晚上睡不著的話,偶爾會看到窗外似有黑影飄過,還以為是鬧鬼了……

  誰也不會想到,堂堂徐太守,居然幹起採花賊夜探香閨的勾當。

  許依瓊搬至新宅的第二天晚上,正準備睡覺時,卻赫然發現床上多了個人,只覺既好氣又好笑。

  偏偏那隻傲嬌名犬為達目的竟也能屈能伸,甚至還對她撒嬌賣萌,就是不願回到「孤單清冷」的太守府。

  結果她被他纏得迷迷糊糊,最後還半推半就陪他玩起「淫賊夜闖閨閣,調戲大家閨秀」的角色扮演,害得她隔天早上差點爬不起來。

  成親那日,忠勇侯夫人唐瑩甄一早就來了,在旁盯著下人替許依瓊梳妝打扮,又趁著時辰還未到,讓其他人退下,和她單獨聊了一會兒。

  許依瓊先前還在侯府中時,也曾和忠勇侯夫人有過幾次簡短的交談,但這回卻是以「未來妯娌」的身份談話。

  許依瓊忍不住好奇的詢問,為何以忠勇侯府的門第,竟能夠毫無門戶之見。

  唐瑩甄只是笑了笑:「五弟妹認為,以我忠勇侯府如今之勢,還有必要與世家聯姻嗎?」

  許依瓊愣了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脫口道:「非但沒有必要,還得盡力避免。」

  他們已經夠有權有錢了,若再找了個名門世家聯姻,是怕死得不夠快嗎?

  若徐家五兄弟都娶了世家之女,皇帝想不猜疑他們都不行。

  唐瑩甄含笑點了點頭:「妳很聰明。」

  「但就算是這樣……也還可以有其他選擇……」不娶大家閨秀,也還能找小家碧玉,娶個丫鬟做正妻是會被人取笑的。

  「知仁沒告過妳嗎?徐家的男人只娶自己喜歡的女人。」唐瑩甄瞅著她,「當然這也要感謝婆婆對他們的教導,否則自己調教男人多累啊?」

  「調、調教男人?」許依瓊一愕,覺得自己這位未來大嫂也太剽悍了點。

  唐瑩甄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噗哧一笑:「哎,別擔心,等妳嫁進來後就會習慣了,我們家是很開明的。」

  「看得出來……」許依瓊默默的道。

  「總之,妳今天便好好做妳的新娘子吧!那小子也實在太懶惰了點,我支持妳婚後將他調教成忠犬。」

  「忠……犬?」

  「咳咳,別理我,我常不小心就冒出洋人的話了。」唐瑩甄尷尬的道。

  徐知仁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如今這孩子也要結婚了,她心情太好,一不注意就冒出前世用語了。

  許依瓊懷疑的看著她。

  「忠犬」不是洋人的話吧?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名詞分明是她前世時的日本傳來的……

  許依瓊遲疑的開口:「大嫂,妳是不是……」也是穿越來的?

  可她話還沒說完,外面已有人喊道:「吉時已至,請新娘上轎。」

  接著,一群婆子丫鬟湧了進來,許依瓊被人扶起,蓋上了頭巾,攙著她朝外走去。

  許依瓊嘆了口氣,知道只能等下次再問了。

  ※※※※

  祈郡的太守府位於其轄下的永寧縣,百姓們得知今天是徐太守娶妻的日子,紛紛在花轎行經的途中,找好圍觀的位置。

  眾人等了好一會兒,忽然聽得一陣騷動。

  「來了來了!」

  「啊,是徐太守啊!」

  「太守大人穿紅衣的模樣可真俊。」

  「徐太守就是不穿紅衣,也很俊俏啊!」

  徐知仁身穿新郎官的大紅衣裳,騎著馬兒走在前方,難得滿臉笑意,還時不時回頭望著後頭那頂由八人抬著的紅色花轎。

  他們行進的路上,沿途經過一座小橋,由於小橋負重有限,徐知仁先到了對岸後,才停下來等花轎。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竄出二十多名持刀的蒙面大漢,一前一後堵住了兩側,將花轎困在橋中央。

  四周的百姓們驚得紛紛尖叫。

  「徐知仁,你肯定沒想到,我們會在今天發難吧?」為首的蒙面男子冷笑道。

  不料徐知仁卻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勾了勾唇:「果然是你啊,孟青。我就在想,你也差不多該動手了,不過我倒沒想到你會親自出手,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那蒙面大漢一僵,隨後哼道:「你也用不著想嫁禍他人,咱們今天之所以出手,只是看不慣你這狗官總是裝清高,私下卻盡幹些見不得人的事。」

  「哦?本官挺好奇,這次你又打算如何抹黑我了?」徐知仁挑眉,「也真難為你了,每次想害人,都還得想些冠冕堂皇的藉口。如今你自己送上來,倒省得我再多費功夫了。」

  「廢話少說!如今你的新娘已在我們手中,聽說你對她可是情深意重,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我倒是可以考慮放她一條生路。」

  「孟大人想來在祈郡待久了,對朝中之事不大了解。」徐知仁微微一笑,「本官當初在戶部做事時,便不知何謂妥協,多少人欲對本官威脅利誘,卻沒一個能討得了好,你以為你能例外?」

  「看來你果然是沽名釣譽之輩,竟連自己即將過門妻子的安危也不在乎。」孟青手一揮,對著他的同夥道:「上!」

  一群人登時打成一團。

  令眾人訝異的是,那八名抬轎的竟都是好手,雖然人數遠不及孟青的人,卻能夠輕鬆的以一敵三,甚至以一敵四。

  孟青寒著臉,眼見自己的人一個個倒下,哪裡還不知對手早有準備?

  那幾個轎夫就算不是武堂出身,也絕對是軍中好手。

  不過……哼,徐知仁以為他就只有這點本事嗎?

  他雖是文官,但身手也是很不錯的。

  趁著幾名轎夫都被他的人纏住,他縱身一躍,來到轎前,掀開轎簾,就想將裡頭的人抓來做人質。

  只是沒想到他一掀簾就愣住了。

  那轎子裡頭坐著的,哪裡是嬌滴滴的新娘?分明是個身穿黑衣的高壯男人!

  他傻眼了,望著那正似笑非笑的瞅著自己的男人。

  「原來你就是那個老是找我小弟麻煩的傢伙?」那名黑衣男子搖搖頭,「真不知該說你天真呢,還是該說你蠢好。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哪個得罪了我小弟的人,能有好下場。」

  說完,他伸腳一踹,孟青躲都躲不開,就這麼飛出去了。

  男人一腳跨出了花轎,沒好氣的朝徐知仁喊道:「喂,我一個大男人,特地為你坐了趟花轎,這回你可是大大欠了我一筆啊!」

  徐知仁揚起唇:「四哥的恩情,我記下了。」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坐在花轎裡的,居然是徐知仁的四哥徐知信。

  在徐知信的帶領下,偽裝成轎夫的士兵們很快將孟青等人全抓了起來,這場鬧劇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結束了。

  當徐知信將孟青臉上的布一把扯下,有認得他的人立刻叫道:「啊,果然是孟縣令!」

  「看來先前說孟縣令才是惡人的傳聞,是真的了。」

  「怪不得過去孟大人總說朝廷派來的都不是好官,原來是怕人家擋了他的財路。」

  眾人七嘴八舌了一陣,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花轎裡坐的是徐太守的兄長,那真正的新娘哪兒去了?

  便在此時,又一頂一模一樣的花轎,慢悠悠的自另一條小路走來,最後停在徐知仁的馬兒旁邊。

  原來徐知仁這一路行來只是個幌子,坐著真正新娘的花轎,卻走了別的路過橋。

  「夫人可安好?」徐知仁朝著那頂花轎問道。

  過了好一會兒,花轎中才輕輕傳來一句:「多謝關心,妾身一切安好。」

  徐知仁點點頭,又向著自家兄長道:「四哥,這些人便交給你了。」

  徐知信隨意擺了擺手:「小事,過兩日讓你媳婦兒弄頓宴席作為謝禮即可。」

  徐知仁不覺黑了臉:「四哥,那是我媳婦……」不是廚娘!

  倒是花轎中的新娘開了口:「感謝四哥相助,過幾日弟妹必定親自整治一桌酒席,以答謝四哥。」

  徐知信哈哈大笑:「弟妹果然是爽快之人,那為兄便等著了。」

  說完,他便指揮著士兵將已被五花大綁的孟青等人,送至官府。

  徐知仁覷著那幾個跌跌撞撞被拖行的大漢,心中冷笑。

  哼,連他親愛的娘子的主意也敢打,真是活膩了,他會讓人在牢裡好好「關切」他們的。

  「走吧。」徐知仁對著抬轎的轎夫道。

  迎親的隊伍,這才浩浩蕩蕩的繼續朝太守府的方向前進。

  感覺到轎子繼續前進,許依瓊輕輕吁了口氣。

  其實他們先前只是猜測,孟青很可能趁這機會發難,因此本來她是不想讓徐知信代她坐上花轎的。

  若出事也就罷了,要是沒出事,待花轎走到太守府大門口,結果下轎的不是新娘,那豈不是糗大了?

  反正就算她坐在轎裡,憑那些抬轎的士兵,也能輕鬆打退敵人。

  然而徐知仁卻不願讓她冒半點險,堅持請徐知信代坐花轎。

  聽徐知信的意思,這還是徐知仁第一次拜託他幫忙。

  他真的很在乎她呢!

  曾經她以為自己在這時代,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結婚,但現在,她很高興能嫁給他。

  ※※※※

  兩年後

  「徐卉綺!妳又跑到哪去了?」太守府的後院中,某個女聲忽然高八度的尖囔。

  院中掃地的粗使婆子只頓了一下,便從容的掃她的地。

  而正在替主子收拾行囊的二等丫鬟,則沒有停頓的繼續折著衣裳,連手都沒抖一下。

  沒辦法,這情形實在太熟悉了,近幾個月來幾乎天天上演,大家早就麻木了。

  倒是某個剛踏進院中的男人,因而停下了腳步。

  這時一顆小腦袋,自樹後偷偷探出,與他四目相交。

  徐知仁一怔,隨即朝那小小的人兒笑道:「怎麼又惹妳娘生氣了?」

  小女娃有著一雙漂亮杏眼,此刻正滴溜溜的轉呀轉的,看起來靈動極了。

  徐知仁搖搖頭,走上前一把將她抱起。

  小女娃對他笑了笑,奶聲奶氣的喊了聲:「爹。」

  被這可人的小女娃這麼一喊,徐知仁覺得心都要化了。怪不得他娘一直遺憾沒生下女兒。

  這麼可愛的女兒,給他十個兒子都不換。

  「小綺是偷跑出來的吧?」他抱著女兒,邊走邊問道。

  自從三個多月前,徐卉綺開始學會扶著牆壁走路後,就經常跑得不見人影,奶娘只要不小心轉個身,再回頭就會發現小姐已經不見了。

  徐卉綺顯然非常有玩捉迷藏的天分,再加上個頭小,總是可以躲得讓人怎麼都找不著。

  於是太守府裡的婆子和丫鬟們,經常得花許多時間在找自家小姐上。

  許依瓊先前見女兒小小年紀就這麼野,以後長大還得了?想好好教訓她一番,可女兒的爹卻心疼了,不但攔著不讓許依瓊教訓女兒,甚至還說出:「女兒活潑些有什麼關係?這樣才好呢!免得長大了被人欺負了。」

  「被人欺負?她不去欺負別人就不錯了。」依瓊沒好氣的道。

  「那有什麼關係?」在徐知仁看來,寧可自家女兒去禍害別人,也絕不能讓外人欺負了她。

  「怎麼會沒關係?小心她以後嫁不出去。」許依瓊咕噥道。

  「嫁不出去又如何?大不了咱們養她一輩子。」「孝女」的爹親竟毫不在意的道。

  許依瓊無語望天,深深覺得她的穿越前輩婆婆太強大,連養出來的兒子,思想都比她開明——沒錯,根據這兩年她向徐知仁旁敲側擊的結果,已經可以完全確定,她婆婆和大嫂都是穿越女。

  只是她在大齊國生活了十多年,對前世的記憶已經很模糊。再加上徐知仁這兩年多來都在祈郡當官,許依瓊自婚禮過後便沒再見過兩人,因此至今還沒機會和她們「相認」。

  而徐卉綺也是個鬼靈精,發現爹爹會護著自己後,特別在他面前裝乖賣萌。每回奶娘和丫鬟們翻遍院子,卻怎麼都找不到她時,只要徐知仁一出現,她就會乖乖現身了。

  如同現在這樣。

  「娘,忙。」徐卉綺噘嘴向父親告狀。

  意思是若非娘忙得沒空管她,她也不會躲起來。

  「咱們明兒個就要搬家,妳娘當然很忙了,小綺要乖乖的,莫讓妳娘擔心。」徐知仁溫言勸道。

  「搬……家?」一歲多的小娃娃,對這名詞感到困惑。

  「是啊,我們要離開這兒,回京城了。」徐知仁耐心的向她解釋,「到時妳就能見到爺爺和奶奶他們了。」

  「奶奶……」徐卉綺歪頭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衣衣、糖糖……」

  一年多前,姚萱萱聽說自己多了個孫女後,經常從京城寄來各式衣裳鞋帽,或是能久放的糖果。

  因此徐卉綺對祖母的印象,就是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糖果。

  「對,等咱們回京,妳就能見到常送衣裳和糖果給妳的奶奶了。」徐知仁親了親女兒紅潤的臉頰。

  「徐卉綺!」許依瓊氣急敗壞的聲音再度響起。

  徐知仁搖搖頭:「妳可把妳娘急壞了,咱們去見她吧!」

  小女娃垮下臉:「娘,生氣。」

  「妳啊,明知道這樣妳娘會生氣,怎麼還老是故意惹惱她?」徐知仁無奈的伸指點點她的小鼻子。

  徐卉綺心虛的抱住父親的頸子,不說話。

  當許依瓊見到丈夫和女兒一起出現時,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她只是望了他們好一會兒,嘆氣道:「我看我以後也不用費心思找人了,女兒若不見,叫你回來便是。」

  人家說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可真沒說錯!瞧這對父女感情如此好,自己倒像是第三者了。許依瓊酸溜溜的想著。

  徐知仁笑了下:「待回京後,多找幾個下人看著小綺就好了。」

  許依瓊瞪向他:「女兒都是被你給寵壞的。」

  徐知仁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攬住妻子的腰,「還不是因為小綺長得太像妳,讓我忍不住想多疼她一點。」

  喲,他這甜言蜜語可說得越來越順口了。

  許依瓊白了他一眼:「那你繼續和你女兒相親相愛吧!我去收拾東西了。」

  徐知仁的任期已滿,明天就要離開待了三年的太守府,回京述職。

  據說皇帝對他這三年來的表現非常滿意,已經空下戶部侍郎的位置,就等他回去接手。

  「那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行了。」徐知仁立刻拉著她坐在榻上,「妳也別整天忙得團團轉。」

  許依瓊的確收拾得有些累了,因此便沒反對,陪他坐著。

  「沒想到,一晃眼三年就過去了。」她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感嘆道。

  「是啊,日子過得很快,連小綺都滿周歲了。」

  「不知京城有沒有什麼大變化……」許依瓊喃喃道,忽然想起了這一世的母親和哥哥。

  來到祈郡後,她很少想起他們。而自從有了小綺,她發現自己更無法理解黃氏的心思了。

  儘管她常抱怨徐知仁愛小綺比愛她多,但其實她自己也非常疼愛女兒。

  真不明白過去黃氏怎麼能夠將她當成搖錢樹,毫不在乎的予取予求。

  她覺得無論將來有多少孩子,自己都不可能像黃氏那樣厚此薄彼。

  「別難過,妳只是沒有父母緣罷了。」徐知仁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摟住她的肩,柔聲安慰。

  「我不是難過。」許依瓊苦笑,「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他們怎麼能那樣對她。

  「無所謂,反正妳已經是我徐家的人了,往後與他們再無關聯……妳放心,我娘向來很疼兒媳,何況妳還生了她最想要的孫女,她一定會把妳當親生女兒看待的。」他家小綺這麼可愛,他娘看到肯定喜歡得不得了。

  「我相信。」想起自己這位「穿越前輩」婆婆,許依瓊忍不住笑了,心情也輕鬆許多,「只是我怕我哥到時又惹上什麼麻煩……當然我不打算再幫他了,可也不能讓他扯著侯府的大旗,在外面招搖撞騙。」

  「這妳不用擔心,兩年前我們成親時,我便已派人將妳兄長和母親都送至鄉下,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們。」但他們一輩子也別想離開那個莊子。

  「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許依瓊訝異極了。

  「當初我想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便沒告訴妳了。妳不會怪我擅自作主吧?」徐知仁小心翼翼的問道。

  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可那畢竟是她的親人,而他的做法……事實上也與軟禁無異。

  「不,你做得很好,我很感謝你。」她將頭靠在他肩上。

  她不傻,當然知道他沒說出口的是什麼。但她也曉得,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

  從哥哥把她賣掉、母親質疑她為何不願為哥哥犧牲那天起,她就不再將他們視為親人。

  她不忍心對他們做什麼,卻又不願意在為他們的人生負責。

  徐知仁的做法,很合她的心意。

  「夫妻之間哪有什麼謝不謝的?」徐知仁拍了拍她,「不過待回京以後,日子可能沒法像現在這麼自在了,到時妳可能會辛苦些……」

  在祈郡時,他就是最大的官兒,所有人都得聽他的話。可回京後就不一樣了,高官到處都是,而如今他又已成家,不再算是忠勇侯府的人,往後他們住在自己京中的府第,許依瓊身為主母,必有許多應酬,日子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樣輕鬆。

  許依瓊抿唇一笑,「先前我連瓊玉齋都能開了,那點辛苦算什麼?」

  徐知仁不覺莞爾,「是我忘記了,夫人本來就是能幹的人。」

  一旁不甘寂寞的徐卉綺也來湊熱鬧,嘴裡嚷著:「能幹……能幹……」

  夫妻倆相視而笑,徐知仁更加擁緊身旁這一大一小,兩個此生他最深愛的女人。

  無論他們即將面對的是怎樣的未來,但只要有彼此在身邊,他們都有信心,能夠攜手渡過一切難關。

  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全書完】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1-26 07:09 PM


後記 蜜悅

  嗨,我又來了!最近天氣熱到爆炸,炎炎日頭讓人整天只想縮在家裡不出門。

  (友人:天氣冷時妳也這麼說好嗎?)

  蜜悅搬到新家也半年多了,發現這裡還真是「靜中取鬧」的神祕地點,明明位於都市的一角,卻一點也沒有都市的氣息。

  平時最大的噪音竟是風聲——別懷疑,這裡的北風吹起來,真可謂鬼哭狼嚎。而最近白天的蟬叫聲也不可小覷,讓我常懷疑是不是已超過八十分貝。倒是先前常「夜唱」的夜鷹,七月過後總算很準時的結束了牠們的求偶季節,不再繼續擾人清夢。

  不過說起蟬,蜜悅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牠們有多傻。以前總覺得古代小說中,寫到富人貴族之家的老太太嫌蟬叫太吵,便叫丫鬟們去把蟬黏下來這情節很不可思議,心想蟬哪會乖乖待在那裡給人黏呢?沒想到牠們還真就這麼傻!

  前幾天,有隻傻蟬不知怎地竟飛到二十幾樓之高,停在我陽台掛著的衣服上,被我收衣服時一起收進來了。神奇的是,我在折衣服摸到牠時,牠的反應居然不是驚慌飛走,而是「唧」的大叫一聲,彷彿在抗議:喂,不要亂摸我!

  之後我把牠抓到手上玩,牠居然一點也不怕人,傻不隆咚的停在那裡裝雕像,連動都不動,甚至好像還忘記自己會飛一樣。

  這傻孩子……難怪會輕易被人黏下來啊!不過想想牠們也挺可憐的,睡了這麼久,醒來後又當了好久的幼蟲,變成成蟲後卻只有十幾天的壽命,會傻成這樣也不難理解。

  哎,來談談這本作品吧!許依瓊和前幾位女主角不同的是,她穿來的時間已經有十多年了,因此遇到徐知仁時,已經很「本土化」,就連身為「穿二代」的徐知仁也沒看出她的來歷。

  至於她回京後,究竟會不會和前輩相認呢?蜜悅個人是覺得,以許依瓊的個性,大概會順其自然吧!畢竟她都來了這麼久,早就被同化得差不多,相不相認,對她來說也沒有太大分別。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徐家顯然有吸引穿越女的磁場,相信這婆媳三人會相處愉快!

  對了,順便在此向各位報告,本系列就此告一段落囉!但下個系列還是會以同朝代為背景,希望大家也會喜歡。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8.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