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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嵐 - 少爺太好心【單】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3 PM     標題: 月嵐 - 少爺太好心【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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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哎,真是失算哪!
她本來是故意挑了個離豪華大船最近的位置落水
想說那艘船上的有錢公子哥應該會救她
那她就可以騙吃騙喝,運氣好的話還能騙得一點銀兩
哪曉得船上的人光會看戲,害她裝溺水裝得好痛苦
最後救她的雖也是個少爺,但有錢的程度差很多啊──
瞧瞧這位「救命恩人」,看起來就很好騙的樣子
於是她編了個來投靠親戚卻沒找到人也沒了盤纏的故事
這樣應該可以拿點錢、穿著新衣裳,快樂地離開──
啥?這個傻大少居然說要帶她回家、給她份工作?
拜託,她只想當個四處混吃混喝的騙子
對於賣力工作沒有興趣,更沒那個天分啦!
可是……看著他那誠懇的神情,她居然有些動搖了……
罷了,她就跟這個好心過了頭的少爺回家吧
至少她可以教教他「如何看穿騙子的伎倆」
否則以他這種善良可欺的個性,遲早被人吃乾抹淨……

【出版日期】 2012年11月16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紅櫻桃RC97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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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3 PM


楔子

  魚舟城位處交通要衝,運河規畫完整,往來舟車不斷,所以商業興盛而繁華,因此城内聚集了來自各地的商旅。

  當然了,人一多,就難免良莠不齊,所有進魚舟城的人,並不全然都是些商人或旅客,也混雜著一些偷兒或乞丐,甚至是……

  「落水了!有女人掉進水裡啦!」

  運河旁,有人大聲嚷嚷著,而在河裡,正有個人拚命掙扎,弄得水花四濺。

  「快來人拋個繩子給她!」

  「她好像不會泅水呀?」

  「是不是要沉下去了?」

  議論聲此起彼落,就連原本航行的船隻都停了下來,但就是沒人下水救那女人,直到另一個重物落水聲響起——

  「啊——少爺!」

  船上傳出了不輸給路人議論聲的高音,引得旁人的注意力往船上去。

  見那船首掛著「周坊」的字樣,頓時,眾人的驚呼聲再起——

  「不得了啦!周家少爺也落水啦!」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4 PM


第一章

  姜水綠後悔了。

  不只後悔,她還覺得很懊惱。

  裹著厚衣縮在火爐旁,她蹙眉偷偷打量著自己在所的船隻,看著它樸素的裝潢,再瞧瞧對邊悠悠哉哉行駛而過的豪華大船,她忍不住暗暗咬牙。

  啐,失算了。

  她本來是故意挑了個離大船最近的位置,想說那艘船的人會救她上船,就可以騙吃騙喝一頓,運氣好更能騙得一點銀兩,哪曉得船上的人光會看戲,船伕更是連槳都不伸給她,害她裝溺水裝得好痛苦。

  結果下水救她的是遠一點的這艘船,聽說好像也是個少爺,但相較於隔壁船……

  嘖嘖,感覺只像個普通人家。

  姜水綠啜著熱茶,一邊觀望身邊的動靜。剛才救她上船的男人聽說換衣服去了,不曉得回來時會不會弄套新衣裳給她?

  若是衣料還不錯,那麼之後拿去典當也能換些銀兩的……

  「齊伯,我說過我不是落水,是去救人,你就別操心了。」

  哦,看來人回來了,她得裝得可憐些。

  茶杯一擱,姜水綠拉緊身上的厚衣,故意用力地打了個噴嚏,佯裝著發抖的樣子。

  「少爺,你頭髮都還未乾呢,這邊還是我來打點就好……」

  「差不多快到家了,我回家裡頭再燒個水徹底洗一洗就行,人是我救回來的,總要先讓對方安心啊。」

  嘖嘖,聽起來是個善心氾濫的少爺呢。

  姜水綠在心裡嘆著氣。

  這種人最容易被騙啦!簡直是大肥羊一隻。

  她過去騙過不少富家公子、小姐,招式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不是她要得意,但她至今為止都沒被拆穿過。

  騙久了,人總會越來越精明的,所以她也越來越會分辨,什麼樣的對象好拐、容易上當。

  本來她是圖著那艘大船的公子哥兒,會因為身邊帶著兩名美姑娘,想展現一下他的善心救她上船、給她些甜頭,再打發她走,哪曉得事與願違,這個周家少爺居然搶先一步。

  看來,周家少爺顯然比剛才那個公子好騙,都不會懷疑人的。

  嘖嘖,她是不是該給他上一課,讓他學學人生道理呢?

  姜水綠還在兀自想像著,冷不防地一個身影已經挨近了她。

  「姑娘?妳好些了嗎?」

  聲音聽起來還真舒服。

  姜水綠縮了縮肩膀,抬起了頭,本想裝得可憐點,可一看見這個「救命恩人」的臉孔,她卻是有些傻了眼。

  哦喔——這男人生得還真俊!

  他的雙眼神采燦亮,臉龐的輪廓分明,鼻樑直挺,薄唇帶點惑人笑意,微濕的長髮垂在身側,末梢還沾染著些許水珠,身上甚至透出一股濕薄的水氣與淡雅香氣的混合味道。

  老實說,俊秀的男人她不是沒見過,但氣質要像眼前這周家少爺這麽好的,還真難得。

  瞧他就是一副乾乾淨淨、斯文白淨的樣子,讓她真是看傻了。

  因為到處行騙的緣故,她見過不少世家子弟,多數被喚為「少爺」的,身上都帶點傲氣,但這男人卻沒半點這種感覺。

  甚至,她還覺得他那張俊容看起來頗為誘人。

  許是為了他那和善的態度,所以鮮少被人客氣對待的她忍不住興起了好感,甚至想多聽聽他說話。

  誰要這男人,連說話的嗓音都頗好聽,那帶點柔、又有些溫潤的音腔,真比那廟口唱戲的小生還好聽,都讓人有點陶醉了。

  「姑娘?妳能說話嗎?」

  「當然可以了。」姜水綠讓周家少爺親切的態度弄得有點恍神,耳裡聽了什麼便直覺地回答,等到話出口才赫然發覺不對勁。

  糟了,她應該裝得再可憐點,用微弱的語氣回他一句「勉強還可以」啊!

  「能開口就好。要不要喝點熱湯?」周家少爺沒對她顯得太有精神的回答起疑,只是逕自對一旁的齊伯吩咐著。

  齊伯領命去準備了,周家少爺則是在姜水綠對面坐下。

  「抱歉,船上沒有適合姑娘的衣裳能給妳替換,若是不介意,就到舍下歇息一會兒,我讓人弄熱水給妳洗浴更衣。」

  「呃,不必一定要適合的衣服,有乾衣服就行了。」姜水綠想想話都出口了,這個時候再裝柔弱反倒奇怪,索性也不假裝了,反正能騙什麽就多少帶點走。

  瞧這個少爺身上的衣服雖然很樸素,質地卻是上等貨,腰間那塊綠玉價值也不低,若能弄一套來換,等她離開魚舟城再典當掉,應該可以換不少銀子吧?

  「這樣嗎?那我再讓人找找吧。」周家少爺邊想,一邊替她的空杯倒進熱茶,「熱湯就快來了,妳先喝茶暖一暖。」

  「好,謝謝。」姜水綠不置可否地端了茶又多喝了幾口,反正水裡確實很涼,為了避免染上風寒,她就多喝點吧。

  「姑娘家住哪兒?等會兒我叫車送妳回去吧。」

  他這一問,差點沒讓姜水綠嗆著。

  糟了,她只是想裝可憐,跟他騙點錢過生活,結果這個傻大少居然要送她回家?

  她是四處混吃混喝的騙子耶!哪來的家給她回啊?

  情急之下,姜水綠只得隨口又胡謅了新藉口。

  「我自幼家貧,爹娘都病死了,聽說魚舟城好像有我的親戚,所以想來投靠,沒想到運河旁人擠人的,所以摔下水了。」

  這麼說的話,等等她應該可以拿點錢,拿著新衣裳,快樂地離開這艘船,不用再跟這個令她看到失神的男人糾纏了。

  「來投親的?」周家少爺露出了鬆口氣的表情,「那還好,地址告訴我吧,我讓人送妳去,比較安心。」

  姜水綠差點皺眉瞪人。

  這人幹嘛一定要用送的啊!

  大少爺,好心是很好,但我不需要你太過好心好嗎?

  「我沒有詳細地址……」真麻煩的傢伙,沒想到會被這種善心人士救到,這一型的她最沒轍了,婆婆媽媽、拖拖拉拉的會讓她很難脫身。

  「那妳要怎麼投親?」

  「就……去附近問問。」拜託,別再追問了,再下去她沒辦法掰呀!

  「但魚舟城很大的,至少,妳知道是城裡哪一帶嗎?只有路名或街名也行。」周少爺看著小姑娘濕漉漉的樣子,再想想她的身世,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就這樣放下她。

  「就聽說……城西一帶吧,有條叫石硯街的地方……」姜水綠胡謅了幾個地名。

  「城西的石硯街?」周家少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城西沒這條街啊,姑娘,妳是否記錯了?」

  不是我記錯,是根本沒有這條街沒錯。

  姜水綠有些苦惱地看著周少爺,努力想著能讓自己脫身的辦法。

  「沒這條街啊……那該不會我找錯城了吧?」姜水綠佯裝出一臉懊惱的神情,「看來,我得再到別的地方找人了,可是我的包袱好像隨著落水掉了……我全身上下僅剩的一點盤纏都在裡頭……」

  大少爺,求你聽懂我的暗示吧,給我點銀子當路費,然後打發我離開魚舟城啊!別再妄想替我找親戚了!

  「原來如此,還真是辛苦妳了。」周少爺露出一臉憐惜的表情,「既然妳有難,我又正巧救了妳,算來也是有緣,不然這樣吧,我會差人替姑娘打聽消息的,至於姑娘妳,不介意的話,先到我家來,雖然我家不是什麼大富人家,要安頓姑娘是沒問題的。」

  也許他這麼問是有些唐突了,但他記得這姑娘身上是粗布衣裳,身上也無飾品,又說家貧來投親,那麼開口問她要不要當丫鬟或婢女,應該不算太失禮吧?

  什麼?你有沒有搞錯啊!周大少爺,你都知道自己不是有錢人了,還擺什麼闊,帶我這個陌生姑娘回去安頓呀?

  我一點都不想在你家住下來啦!

  你這個大少爺為什麼這麼遲鈍,都聽不懂別人的暗示呀?

  我承認你很好心,長得也一表人才,即使你不幫我幫到底,光憑你前頭那兩個優點,絕對能找到好對象成親娶妻,生個白胖孩子過完一輩子的,不用再這麼努力替你祖上積陰德了啦!

  姜水綠在心裡哀怨地吶喊著,表面上卻還是得裝出一副感激到極點的態度,快讓她嘔死了。

  怎麼辦?有什麼理由可以讓她拒絕這種對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來說,是個天大好機會的慈悲施捨?

  姜水綠還沒能想出個好主意來,去備熱湯的齊伯已經端著香噴噴的魚湯走過來了。

  「少爺,你也喝點吧,暖暖身子。」齊伯有些防備地把兩碗魚湯擱下,他先是瞄了姜水綠一眼,然後才轉向自家少爺出聲提醒。

  「我知道,謝謝你,齊伯。」

  看著這對主僕的互動,姜水綠還真想嘆息。

  唉!齊老伯伯呀,我知道你在提防我啦,我也知道你們這種大戶人家,不會輕易帶個陌生人進門才對,所以麻煩你加把勁勸勸你家少爺,別讓他的同情心四處氾監呀!

  因為我實在是找不到什麼更好的哏掰下去,硬說我要離開了,所以你老人家精明點,快勸服這位大少爺,別想著幫人幫到底,給我點銀子打發我就好!快點!

  姜水綠努力地祈禱著,然而周少爺的善心卻是無藥可救了。

  「齊伯,我剛才跟這位姑娘談過了,在她找到投靠的親戚之前,先留在我們家工作,你看如何?」

  「這……」齊伯露出了為難的神情,「少爺,我們府裡現在沒有缺婢女或廚娘……」

  齊老伯伯說得好呀!

  姜水綠真想為齊伯暗示性的拒絕拍手叫好。

  「沒有嗎?可上回我聽你說要再找個洗衣打雜的婢女不是?」周少爺反問道。

  「這個嘛……」

  「我記得還沒找到是吧?」家裡的大小事他記得清楚,要用人齊伯又都會跟他報備一聲,沒理由找到人他卻不曉得。

  大少爺,你雜務記那麼清楚幹嘛啦!

  姜水綠眼巴巴地看向齊伯,她對周少爺那邊已經死心了,反正他就是個活菩薩心腸,不幫到人他百分之百不會甘心,所以她只能冀望齊伯找點好藉口拒絕了。

  「對……是還沒找著人沒錯,可是,少爺啊,不曉得人家姑娘願不願意幹這些活?」齊老伯努力地推卸著責任。

  不是他沒同情心,而是這年頭騙子多,他可不希望自家少爺的好心被利用。

  「噢……這倒是。」周少爺回頭望向姜水綠,露出親切的笑容問道:「姑娘,妳覺得呢?這樣妳可以賺到盤纏再去投親,等我打聽消息時,又不必擔心食宿問題。」

  看著他那溫善的表情,姜水綠突然覺得有那麼點良心不安了。

  要命,大少爺啊,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天人似的無邪表情看我?

  她過去所騙的對象,多少也有像周家少爺這樣的好心人,但像他這樣溫柔得過了火的大戶人家公子,她真是生平頭一遭遇上。

  真是……害她有種自己在辣手摧花的錯覺。

  而且他用那張俊逸的臉龐親切地問著她,是要她怎麼拒絕他的好意?

  一來她沒理由拒絕,二來她也無法搖頭,讓他失望啊!

  「我……」瞄了齊老伯伯一眼,姜水綠真想嘆息,沒想到這位老伯也治不了他們家少爺啊……

  清清嗓子,她淺咳了數聲,應道:「我當然很感謝少爺,不過我怕自己手腳不夠俐落做不來。」

  她順著齊伯的話,編派了個藉口,想婉轉地避開周少爺的心意,沒料著周少爺卻沒肯放過照顧她的機會——

  「沒關係的!什麼工作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嘛,只要姑娘不嫌棄,什麼都可以慢慢學的。」

  霎時,姜水綠瞪著眼,無言地沉默了。

  不行了。

  她無言了。

  既然周大少爺怎麼樣都要把她接回去安頓,那她……

  唉,她只能成全他的心願了!

  ※※※※

  周紀善。

  這就是周家一脈單傳的獨子的名字。

  周老爺為人樂善好施,在魚舟城頗有名望,可惜兩個兒子一個在蝗災時受盜匪劫掠,為保護無辜百姓受傷死去,一個則是自幼病弱,沒能撐過十歲。

  原本鄰里間都覺得老天無眼,居然沒能給周家這麼好心的人家留後,但周老爺卻從不計較,依然繼續行善。

  後來周夫人再度有孕,讓周老爺老來得子,他欣喜倍增,故起名為「紀善」,認為這孩子是為紀念他們周家的善行才得來的。

  所以自幼時起,周老爺便對周紀善循循善誘,在教導他許多經商之道的同時,也相當注重他的品行,務必要使這孩子將他們周家的行善之舉,繼續傳承下去。

  長大成人的周紀善可說是不負所望,就像周老爺所盼望的那樣,總是行善不落人後,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周家雖然家業頗多,但由於年年四處行善濟民,因此家產自然不像一些光顧著拚命賺錢的商人來得驚人。

  只是相較一些小商行,周坊這塊金字招牌還是頗有名望,因此大家都喜歡同周家作生意,讓周家的收入依舊豐厚。

  「呿,怪不得會養成這種個性。」

  在聽過周家廚娘的轉述後,姜水綠終於明白,為什麽周紀善會同情心氾濫成那樣。

  在她看來,這男人能活到這麼大,卻沒被人害死,家業也還撐得住,簡直是奇蹟,八成是上天派了什麼天兵天將在罩他。

  否則的話,就憑他這種善良可欺的個性,怎麼可能在老狐狸一堆的經商之路中繼續混下去?

  姜水綠一邊咬著廚娘看她長得瘦、沒幾兩肉,所以暗中塞給她的烤甜餅,一邊提著水桶往水井邊走去。

  其實待在周家真的沒什麽不好的,這幾天她穿得暖吃得飽又睡得好,周家的下人也都跟周紀善那少爺一個樣,聽說她那假身世都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搶著幫她、教她,那種過度熱心又貼心的態度,讓她常常渾身雞皮疙瘩掉滿地,拍都拍不完。

  過去她總是靠著欺騙別人的同情混飯吃,可這回,她覺自己很像夜路走太多所以撞到鬼。

  她生平以來,頭一次希望大家不要這麼同情她。

  她只想混吃混喝,不想出人頭地,對於賣力工作討少爺歡心,老了可以多領點錢回鄉作點小生意舒服後半輩子更沒興趣。

  唉……偏偏周紀善居然把她的假身世四處宣揚,還囑咐大家好好照顧她,害她現在連偷偷躲起來摸魚的機會都沒有……

  走到井邊,姜水綠把水桶放下去,想打桶水上來,可那桶子雖小,一裝滿水卻比她想像的還重。

  「要命……重死人了,這怎麼拉得上來嘛!」姜水綠使足吃奶的力氣連拉了幾回,就是拉不上來,讓她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真是的,所以她一開始就說過了,她手腳不夠俐落呀!

  那可不是客套話,而是她發自肺腑的實在話!

  三兩口吞完餅,姜水綠再度挑戰,這回或許是吃了東西力氣大增,她勉勉強強地把水桶拉到一半高了。

  只是她好不容易有點進展,身後傳來的一個聲音,卻讓她嚇掉了手裡的繩子──

  「拉不上來嗎?」

  那溫善又軟性子的聲調,讓姜水綠反射性地一僵。

  「哇啊啊——我的桶子!」她回過神來,伸手想拉,但雙手卻給飛快溜掉的繩子磨得痛。

  「當心!」周紀善跟著伸手拉住,一把勾住了繩索,替她穩住了水桶。

  姜水綠鬆了口氣,整個人癱坐在井邊。

  要是連繩帶桶都掉進井裡去,那就糗大了。

  「妳沒事吧?水綠。」周紀善替她把水桶拉了上來,苦笑道:「我嚇著妳了嗎?」

  「少爺怎麼會在這裡?」姜水綠看著桶子裡半滿的水,心想著等會就拿這去廚房交差吧,她可不想多提。

  「娘臨時想喝個甜湯,我想去廚房吩咐,結果就看見妳……」周紀善搖搖頭,「沒力氣做提水的工作可以告訴我啊,再換一個工作就是了。」

  「我不好意思一直打擾少爺。」

  這些天來,她從本來洗衣的雜工,變成了照顧菜園的小婢女,現在則在廚房跑腿打雜,工作換來換去就是沒一樣順手的。

  原本她以為像自己這麼麻煩的女人,任憑周紀善再怎麼樣好心,也應該會受不了,最後拿錢打發她走,誰曉得他卻是從不氣餒,替她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工作,結果反倒是她開始覺得自己很沒用了。

  嘖,她本來就只想著混吃混喝一生耶,幹嘛要特別有用?

  一定是被周紀善影響了……

  「別說什麼打不打擾了,來,妳手磨傷了吧,先跟我去上個藥。」

  周紀善還是一派溫和,他帶了姜水綠穿過院子,在經過書房時,卻給齊伯叫住了。

  「少爺!我有點事得向您稟告。」

  周紀善點了頭,對著跟在身後的姜水綠笑道:「我書房裡右邊第一個櫃子的第二格,有個小藥箱,妳先替自己上個藥吧。」

  姜水綠看看齊伯一臉不贊同的表情,瞧他一直盯著自己,看來……嗯,大概是想向周紀善打她的小報告吧,畢竟她弄砸了不少工作。

  說起來,齊伯是這屋子裡唯一的精明人,還懂得防她。

  聳聳肩,她無所謂地點頭,然後逕自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還體貼地關上門,讓他們主僕倆能盡興談話。

  呵,想趕她走的話請便,不然她什麼藉口跟理由都用遍了還是走不掉,也是很傷腦筋的呀!

  ※※※※

  「少爺,這樣下去不行的。」齊伯板著面孔,有點嚴肅地說道。

  「你是說,要我趕水綠出去?那怎麼成呢,她無依無靠的……」

  這些天來他努力找人打聽關於她親戚的消息,無奈半點好消息都沒有,已經夠讓他覺得歉疚了,而今齊伯卻揚言要趕她離開?

  「少爺,誰知道她是真的無依無靠,還是個騙吃騙喝的騙子?」齊伯對這個少爺是打小看大的,也很清楚他的善心氾濫起來就無藥可救,所以總是不斷地從旁幫著防備,免得周紀善給人害了。

  不然的話,不管是誰,只要裝出一副可憐樣,再拿張草蓆往周家門口的大街上一坐,打上賣身葬父的名號,少爺就會主動拿出大筆銀子給對方了。

  畢竟這事以前就發生過,那個「孝子」拿走銀子,簽了賣身契,卻沒來上工,去打探的下人回報的結果是,名字是亂掰的,看來是存心騙人。

  如果少爺在此時懂得自保,直接去報官,或許還能給人個警惕,但問題是少爺卻就這樣算了,說什麼人都有不方便的時候,幾兩銀子當是助人,就別在意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他總是不自覺地顧前顧後,就擔心少爺給人騙光,弄個不好連小命都丟了怎麽辦?到時候他可無顔見九泉之下的已逝老爺。

  「齊伯怎麼會這麼覺得?」

  「少爺,不是我要說,那姑娘什麽事都不會做,成天就打混,我覺得她應該是在利用大伙兒對她的同情心,想賴在這裡不走。」齊伯繃著眉心應道。

  「人總有會跟不會的啊。」周紀善依舊笑得溫和,「不會的總得花時間慢慢學,不行的話再換一個就好。」

  「少爺……」齊伯無奈地搖頭,「總之,少爺多提防她一些,好嗎?」

  如果對方真是個只會吃閒飯的人,那倒還好,他就怕那個姑娘不只是會耍賴,光等著飯來張口、茶來伸手,還藏了什麼壞心眼,那可糟了。

  「要提防些什麼?」既不覺得她想使壞,就不知道該防對方什麼了。

  「這……免得她裝乖偷走貴重東西啊!」

  「她過去幾天就有很多機會了,真要偷早偷了吧?」周紀善笑道:「你太多慮了,放輕鬆點吧,替我去一趟廚房,吩咐他們娘想喝甜湯,好嗎?」

  「這……」齊伯不安心地瞥了眼書房緊閉的門,他知道姜水綠在裡頭,但她除了什麼工作都做不俐落外,又沒能給他抓到關鍵性的把柄,教他實在是沒有更有力的理由可以轟她出門,讓他好生擔憂。

  「去吧,水綠那邊我會看著的。」為了讓齊伯安心,周紀善只得苦笑著迸出保證。

  他懂得齊伯不斷提醒的苦心,只是他都這麼大個人了,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所以他當然明白,自己的好心確實容易讓人利用。

  當然他也明白,姜水綠的身世可能並不是她嘴上說的那樣。

  但是……他就是放不下心。

  瞧她眉清目秀的,人長得相當可愛,像這樣的姑娘,如果找個好婆家,後半輩子就不用愁了,但是她卻像有什麼苦衷似的,總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世。

  所以在同情之餘,他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很想知道,像這樣的一個姑娘,為何會流落在外,卻沒個安身之地?

  總之他看得出來,就算姜水綠真像齊伯說的是個騙子,她也是個不偷不搶、不作大惡的小騙子。

  所以他願意相信姜水綠內心善良的那一面,然後找個機會,看能不能探出她的苦衷,真的讓他幫人就幫到底,徹底解決她的問題。

  「唉……少爺如果真會看著她,我早就放心了。」不管怎麼說,周紀善是主、他是僕,他總不能逼著少爺做事。

  再三提醒過後,齊伯嘆了口氣,就轉往廚房去了。

  看著齊伯離開,周紀善也沒再多想,轉身就推開身後書房的門踏了進去。

  他明白齊伯是好意關心,但此時此刻,他只想知道,姜水綠的手傷究竟嚴不嚴重?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5 PM


第二章

  「水綠,藥上好了嗎?」

  周紀善原以為進門後,會看見姜水綠正在包紮傷口,哪曉得藥箱沒被翻出來,桌上空盪盪一片,姜水綠則是站在書櫃前盯著手裡的書冊。

  那本書,是最近這三年來他參加詩會時的詩詞抄本,雖不是什麼太稀罕的東西,但是……

  照理來說,一個自幼家貧、孤苦無依的小姑娘,應該不會對這樣的東西有興趣才是,更遑論是像現在的姜水綠這樣,露出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表情,讓周紀善真是意外極了。

  他認識不少大商行的千金小姐,她們雖也讀書識字,偶爾也會寫寫詩文互相交流,但老實說,在他遇過、有交集的姑娘家之中,真正打從心底裡喜歡讀詩看書的幾乎沒有。

  那些千金小姐學識字,為的是讓外人認為她們有文采、有才情,不過在他看來,那根本是徒勞無功。

  反倒是此刻的姜水綠,那看得認真,而且還相當入迷,唇角不由自主地微揚,吐出輕柔讀詩聲調的模樣,卻令他看得出神了。

  過去,他只認為這姑娘應該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他本著助人的心情,認為善待她便能使她漸漸解除心防,讓他能為她解決更深一層的困擾,哪曉得……

  她竟也有這樣的風情。

  瞬間,他覺得自己似乎不是踏入自己的書房,而是在無意間踩進了某個閨女的房間,並窺見了她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

  而且,靜下來欣賞詩文的她,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平時那大剌剌,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粗魯的樣子,反倒展露出一股嫻靜的美感。

  髮絲掠過她的頰側,勾勒出細頸的曲線,專心一意的神情令她的眸光帶點躍動的神采,彷彿是被詩文當中的意境感染了一般。

  這個姑娘……

  真是他認識的姜水綠嗎?

  霎時間,周紀善覺得心口竟有股微熱感竄了出來,為著她這一時的入迷而心動了。

  只是,在為她的另一面感到訝異、著迷的同時,他心裡頭卻又隱約覺得哪邊怪怪的。

  他說不上來是什麼地方,但感覺就是有哪邊不太對勁。

  周紀善輕輕用摺扇敲了敲自己的頭,覺得自己似乎是漏失了什麽跟姜水綠有關的重點,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罷了,總會想起來的。

  比起那些,還是先跟姜水綠談談吧……

  周紀善撇下那個剛萌芽的不明想法,稍稍將自己的情緒撫平了些,這才往姜水綠走近。

  「水綠,妳喜歡這個的話,櫃子上還有很多本。」

  姜水綠正看得入迷,聽見周紀善的聲音,連忙回過神來,一把將書冊塞回架上。

  「噢,不用了,只是隨便翻翻,打發時間。」

  打發時間?

  如果真沒興趣,要打發時間才不會拿書來讀。

  而且她手都磨傷了,還能看書看到忘了上藥,這肯定是喜歡讀書吧?

  「藥呢?妳連拿出來都沒有嗎?」

  「我忘了在第幾格了。」姜水綠敷衍地應道。

  「來吧,我替妳上個藥。」周紀善瞧著她又恢復到平時那種略帶敷衍的表情,只能苦笑著將藥箱翻出來。

  替她有點磨破皮的手掌跟手指塗了點藥後,他又吩咐道:「這兩天別碰水了,也別提太重的東西,工作的事我再跟齊伯商量,給妳換一個——」

  「少爺,我看你就不必再費心了。」姜水綠看著他細心對待自己的態度,心裡不由得泛開那麼點微暖的情緒。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這麼照顧她了……

  也許那些因著各種原因而來到周府的人,就是因為周紀善這種善良到無藥可救的個性,才會心甘情願地留了下來,沒找機會翻牆溜走吧……

  不否認她是有那麼點動搖了,尤其是在周紀善這個老是一副天人般和善態度的少爺面前,她很難耍什麼心機詭計的,漸漸地也就變得直來直往。

  為什麼這男人能夠如此窩心呢?

  是因為家境一直很好,還是為著那善心的老爹太會教?

  又或者……是他本性就這麼親切良善?

  倘若她早點遇上這個人,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而是能待在他家當個小丫鬟、輕鬆過活,不必老想著怎麽唬人才可以騙到錢混口飯吃?

  莫名地,她覺得心裡有那麼點微酸。

  只是……一想到自己真的什麼活都幹不了,連婢女也當不好,養在家裡只會浪費糧食,她立刻又把這種溫情丟到腦後去。

  不可能的,誰要無條件地養活她呀?

  像她這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才沒人會好心白白供養她一輩子……

  「我想辭職。少爺,反正我什麼工作都不會,少爺還是讓我去找親戚吧,別留在這裡添麻煩。」姜水綠回過神來,瞧著他誇張地給她上了紗布纏了一小圈,忍不住想嘆氣。

  這人真是好到讓她覺得騙了他之後,自己會有罪惡感,甚至想在他面前懺悔。

  就不知道……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

  是會生氣,還是會難過?

  又或者……有沒有可能,他會接受這樣的她?

  唉,她真是被他養壞了習慣呢。

  想這麼多幹什麼?騙子的下場通常都是被趕出門,再不然就是報官處理吧!

  「我想過了,少爺,雖然這兒沒有石硯街,但說不定其他城有啊!所以我去找找好了。」

  姜水綠猜想齊伯應該告過狀了,趁現在說要離開應該沒什麼問題,正好給他一個臺階下,讓他有理由不再幫著她。

  「妳想往哪座城去找?至少我派人送妳上路,沒找到人的話還能接妳回來。」周紀善逕自收拾著藥箱,一邊應道。

  姜水綠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直想趴倒在桌上。

  我是希望你給我盤纏,不是派人送我去!你當你是官府在押解犯人呀!

  真是好心到沒救了你!

  「算了……」扶著被氣到有點頭暈的腦袋,姜水綠把剛才他照顧自己時引起的矛盾心情扔到一旁去,嘆道:「去找也只是碰碰運氣,還要累你派人護送,不如別去了。」

  「那麽,我替妳多打聽吧。」周紀善微笑道:「妳記著什麼,就詳細點告訴我。」

  「別替我花那麼多冤枉錢了,派人打聽要花銀子吧?」像是一時撞傷腦袋一樣,姜水綠不自覺地為周紀善盤算起來。

  這男人,身邊真該多幾個像齊伯那樣的人,再怎麼樣也該為他討個精明的妻子,否則難保他哪天被騙光了家產。

  明明是個這麼好的男人,若真遇上這種事……她光想著都覺得心口微微揪痛。

  他真該感謝老天爺,這回碰到的是她。

  因為她這種小騙子多數只想弄點銀兩就閃人,直接去下個城碰運氣,倒不會真把這個老實人掏空。

  「但妳想找親戚不是?」

  雖說她有可能是個騙子,但老實說,除了工作不力之外,周紀善還真不曉得她哪裡壞了。

  又是替他著想打算,又是勸他少花錢……哪個騙子像她這樣的?這樣騙得到錢?無論如何他都不信。

  「也說不定早搬走了,或死了。」姜水綠搖搖頭,想止住他氾濫的同情,「先別找了,我真的想到確切點的線索再拜託你好了。」

  「也好。」周紀善不置可否地點頭。

  也許她還在猶豫吧,想著是否該騙他?

  他不覺得擅於騙人的騙子會像她這樣,明明有許多大好機會卻下不了手,所以……

  她其實是很善良的吧。

  到底是什麼樣的過去,讓她變成了這樣呢?

  「那我回廚房去了。」姜水綠渾然不知周紀善的心情正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而起伏著,她看看自己手上的紗布,抬手往他揮了揮,像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謝道:「對了,謝謝你替我上藥。」

  唉!她一定得想個辦法脫離這裡,不然再繼續待下去的話,她真的會捨不得離開的。

  但是……她總有一天會被因為幹不了活而被掃地出門啊,與其等她不想走時再被打發出去,不如自己先一步離開,還比較不會感到難過。

  「別這麼客氣,妳在我家做事,我當然要好好照顧妳。」周紀善看著她正要跨出書房的背影,忍不住又出聲喚道:「對了,如果妳還想看剛才的書,跟我說一聲就好。」

  說實在話,比起她平時有那麼點冒失又粗魯的樣子,他更喜歡她那著迷於詩詞之間的眼神。

  那種全心全意投注的模樣,就彷彿她見著了莫大的珍寶,才會捨不得移開視線。

  甚至,也讓他對她多了份著迷,很想再多看一回她那燦亮的眸光……

  姜水綠腳步微頓,表情複雜地看著周紀善,微蹙眉心道:「不了……我……工作還忙著呢,那種詩會抄本說貴不貴,但你抄錄謄寫也很花時間吧?讓我弄髒了我可賠不起。」

  她能感覺得到他的善意,不過,也正是他這種毫不防備的態度,讓她覺得無法再靠近他。

  所以即使她也很想再看看那些抄本,但是……

  再與這男人多有牽扯,她只會越來越在意他,到時就真的狠不下心騙了錢後一走了之了!

  像是怕周紀善繼續追問似的,姜水綠搖搖頭,很快地便關門離去。

  獨留下來的周紀善坐在書房裡沒有動,他只是定定地看著被關上的門板,露出了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雖然自己的好意被拒絕了,但也因為她的回答,讓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剛才姜水綠在看書時,那個讓他覺得不太對勁、又好像漏忘了什麼重點的地方……

  「看來,齊伯真是說對了。」

  姜水綠可能真是個騙子。不過……

  並不是齊伯說的那樣,單純來騙吃騙喝的那種。

  畢竟一個普通的小騙子,又怎麼可能一眼就看出他那本寫著「蘭藤集」的書冊,是他的詩會抄本呢?

  除了文友之外,不識其中奧妙的人,光看書名,總會把它當成花卉的種植教本,但其實那是詩人們自比空谷幽蘭,以藤字代表謄寫之意,最後才將詩會抄本稱為蘭藤集。

  而且抄本可不能由他人代抄,為了表示對文友們的敬意,喜歡的詩他們向來是親手抄寫的。

  這種事,一般市井小民不可能知曉,畢竟能參加詩會的,通常都是有一定身分跟家世的文人。

  照這麼說來,姜水綠極有可能是哪戶人家的落難千金,卻不想讓身分曝光,所以才不願承認。

  如果事情真是他猜的這樣,那麼,她什麼雜事都做不來的情況就顯得再正常不過了。

  畢竟有哪戶人家的千金會自己動手做雜務,還做得又快又完美?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這些工作通常是由丫鬟代勞的。

  不過,對於一個千金小姐來說,看得懂詩詞、知道抄本的價值來由卻是一般常識。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

  繼續讓她當個家裡跑腿幹粗活的婢女,可就不妥了。

  ※※※※

  這樣的事實雖然出乎周紀善的意料,卻完全符合他的猜測。

  在看見被姜水綠重新整理過的書房後,他不得不說,姜水綠果然是個落難的富家千金。

  雖然她之前一直被齊伯嫌棄,說她手腳不俐落、不勤快,但是自從他不顧齊伯的叮囑,將她由做小雜工的婢女調到自己身邊當隨侍丫鬟後,情況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什麼偷懶、不會做事之類的形容,再也不適用於姜水綠身上。

  因為自從他將書房全權交給姜水綠去打理後,他發現,她絕對是個有一定學識的小姐。

  雖然她沒辦法把書房打掃得一塵不染,但她卻重新幫他把櫃上的各種書冊都分類歸納,讓他方便尋找。

  像這種歸類法,如果不知道内容的話,肯定沒辦法做到的。

  也就是說,他書房裡的書冊,她以前八成也讀過,就算少數沒讀過的,她也都看得懂,才能夠分門別類、收拾妥當。

  而且,由於他忙著處理家業,偶爾會有好幾天沒能進書房,這時她也會主動替他開窗、流通空氣,讓書房裡不至於悶出一股味道。

  甚至,看天氣晴朗了,她還會搬書到外頭曬,免得書受潮或是被蟲咬了。

  至於掛畫或卷軸之類的裝飾,她全都一個個換了位置,讓整個書房看來不再有雜亂的感覺,而是清爽舒服又明亮,可見她也懂得該怎麼佈置,看起來才不俗氣而是有品味。

  光憑她注意到的這些細節,周紀善就覺得自己一定沒猜錯,這個姜水綠,果然不是貧民小姑娘。

  只是,雖然他偶爾會跟她在書房窩著,讓人泡上茶、備些點心,明著說是打賞、感謝她努力整理,暗地裡是想探聽她的苦衷,但是姜水綠卻始終避重就輕,什麼也不肯說,嘴巴緊得像蚌殼似的。

  他想打聽她親戚的名字,她總推說忘了。

  他想問問她老家在哪邊,她卻說小地方一個,連地圖都沒標示。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聽都失敗後,周紀善也不好真的硬是抓她來問,畢竟人家應該是有苦衷才不肯說的,所以到了最後,他索性不強求了。

  反正,等她在周家待久一點、對他更信任一點,她應該就會願意說出口了。

  他是不介意多照顧她一些的,況且她自從進了書房工作,好像再也沒提過要離開的事,讓他放心不少。

  至於她老家究竟遇上什麼困難,讓她這個富家千金落難至此,就只好有待緣分了。

  時候若到,她自然會說吧……

  「少爺……少爺?」

  呼喚聲拉回了周紀善的思緒。

  「我們到了你說的店了,你還在發什麼愣啊?」

  姜水綠狐疑地看著周紀善,不懂他這個先開口說要上街的人,為什麼一到了街上反而發起呆來。

  周紀善回過神來,他失笑地看著面前的舖子,引著姜水綠進了門。「抱歉,我們進去吧。」

  這間店裡,賣的全是女人家用的東西,從胭脂到鏡子、繡花荷包,玉珮髮簪,應有盡有,因此在魚舟城裡頗富盛名。

  他過去從沒踏進過這裡,現在一看,才發現店裡多數是妙齡姑娘,他這個大男人擠在其中,倒有些突兀了。

  「少爺是想來買什麼?這裡淨是女人家用的東西耶。」雖然姜水綠自己也知道,除了偶爾喊一聲少爺之外,她對周紀善說話的態度其實不是很有禮貌,但既然周紀善從沒挑剔過這點,她也就懶得改了。

  「妳這陣子辛苦了,又是替我打掃書房,又替我搬書曬書,所以我想買點東西送妳。」周紀善如實應道。

  「送我?」姜水綠微蹙了下眉心。

  如果是剛認識的時候,她大概會很開心啦,但是……

  這男人有沒有想過啊?她現在是他的丫鬟耶!

  她替他工作原本就是應該的,他卻還想送禮表示謝意,這樣會不會太不合理了?

  也許過去她真的一心只想騙了就走,但周紀善總是令她出乎意料的行為卻大大地影響了她的決定,甚至老是讓她在面對他的時候,感到心窩有那麼點痛痛的。

  沒轍地嘆了口氣之後,姜水綠作了個深呼吸,然後一把扯住周紀善的手臂,拉著他出了店外,繞到人少的巷道裡去。

  「水綠?」周紀善有些錯愕。

  她的手遠比他小上一圈,雖不是十分細緻,但還是保有女孩子家的柔軟度。

  如今那小手正牢牢抓著他的手掌,讓他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她,男女授受不親……

  「少爺,我有話要告訴你。」姜水綠帶著他到巷内停步,然後才鬆開了他的手。

  「請說。」周紀善看著她晶燦有神的眸光,心裡突然覺得有些可惜了。

  她的手握著他時,其實很舒服的。

  也許這麼想是踰矩了些,但是對於她的好奇,以及見識過她的另一面之後,他對她真的多出幾分興趣來,總想著向她的心底深處多探究一點,只可惜截至目前為止都是徒勞無功……

  「少爺,做人可以好心,但要有限度。」姜水綠作了個深呼吸。

  她決定豁出去了,今天她一定要跟周紀善把話說個清楚,教會這個少爺什麼叫人生道理。

  「我知道,齊伯他們也常提醒我。」周紀善笑道。

  好難得啊!她主動找他搭話了?看來這些天的相處,還有他付出的關心似乎並不全是白費的。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姜水綠當然不曉得周紀善心裡正在為這麼點小變化而感動,瞧著他那張笑起來很惑人,但偶爾又令她覺得傻到無藥可救的臉龐,她忍不住指著他鼻子嚷道:「你就是太好心了,才會這麼容易受騙!」

  「受騙?」周紀善納悶道,「受誰的騙了?」

  不是他要自誇,長這麼大,雖然老有人說他人太好、太容易被唬,但他還真沒被騙過。

  當然,不去戳破姜水綠不能算。

  只是聽她這麼說,她八成覺得她還假扮得天衣無縫吧。

  如果說她想得太天真,她不曉得會不會生氣?

  「我啊!」沒好氣地白了周紀善一眼,姜水綠應道:「我根本不是出門找親戚的小孤女,我是故意騙你的,本來是想著把你送我的東西在日後拿去變賣,可是你實在太照顧我了,所以我騙不下去了!」

  剛才那情況,她大可以閉嘴不提,挑個名貴的東西帶走就好,但是她心裡就是過意不去。

  她幹嘛該死的這麼有良心啦!

  難得在周家苦熬這麼久之後,事情終於有轉機,他願意送她好東西了,結果她居然自己打自己嘴巴,簡直是浪費她至今為止的辛苦嘛!

  「所以妳之前說的都是假的?」周紀善一樣沒生氣,表情依然是一副柔和的樣子。

  因為在他看來,會承認自己沒說真話,那就不叫騙了。

  既然姜水綠都願意自首了,可見她不是真的那麼愛騙人。

  再說,他老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所以等於沒受騙,因此根本沒什麽好氣的啊!

  「對啦!我根本沒什麽親戚,本來我是洛藍城的商人之女,在我家商行還沒發跡時,爹娘為了賺錢,成天勤奮工作,後來娘太過勞累病死了,而等到商行的生意稍有起色,可以賺錢時,爹也因為積勞成疾死去了。」

  過去,她吃的用的,確實從沒少過半樣,是個標準的千金大小姐,在外人看來,或許她是個幸福的姑娘,不過……

  也僅止於此。

  因為爹娘對她這個女兒極為忽視,鮮少與她談天說話,連打招呼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

  明明是一家人,也住在同個屋簷下,可是爹娘從不關心她。

  不管是向爹娘撒嬌或聊天,這些都是她從來沒擁有的回憶。

  雖然他們會找師傅來教她念書識字,卻沒有娘親來教她姑娘家該有的禮儀,久而久之,她也就越來越沒女人家的柔順態度,甚至可以用粗野的丫頭來形容。

  可即使如此,爹依然只顧著商行,對她的粗魯言行毫不在乎。

  對此,她多少是有些不滿的。

  她寧可爹娘數落她,也不要他們只有在生意上出問題時,才來跟她問意見,說什麼她也是個姑娘,該怎麼做才能吸引姑娘家上門買布……

  這種對談,根本算不上是家人間的對話!一點感情都沒有!

  偶爾她會覺得,自己說不定根本是爹娘從路邊撿回家養的,不然怎麼會把生意看得比她這女兒重要?

  雖然她曾經試圖說服自己,人要知足,爹娘不管她又養著她這女兒,衣食樣樣不缺,已經是夠幸福的了。可是……

  那又怎麼樣呢?

  她寧願家裡一樣只是間小小的商行,她可以不要那些華衣美食,如果可以用那些奢侈的享受換回爹娘一些關心的話,她願意啊!

  「水綠,這麼說起來,妳也不算騙我吧?畢竟妳確實沒了雙親啊。」頭一次聽見她口中的「真相」,讓周紀善聽著聽著,同情心又開始氾濫了。

  撇開她妄想拿他的善心贈與去變賣這點來說,她的情況果然就像他推測的,並不是什麽貧家出身、前來魚舟城投親的小姑娘。

  「你哦!」姜水綠跺了跺腳,把他的打岔扔到一邊,重新拉回正題上:「我不管你要怎麽想我這個人,總之因為爹娘都是這樣去世的,所以我最討厭勤奮工作這回事了!誰教他們為了賺錢啥都不顧,對我也是不理不睬的,半點感情都沒有,所以我才不要變成那樣的人!」

  「哦……所以妳是真的不喜歡工作。」

  怪不得呢,原來是心裡有傷啊……

  這麼說起來,也怪不得她呀。

  而且他覺得,比起不願工作,姜水綠更像是從沒做過這些事,因此才會做不來,但一再失敗的結果,就是讓她變得更沒信心、更不想試了。

  之前她在家裡,說不定偶爾也會試著表現好的一面來討取爹娘的注意,但結果還是一樣得不到關懷,久而久之,她自然更不想努力。

  這樣複雜交錯的起因,真是讓他聽了就覺得心疼,好想給她點什麼補償……

  雖然她要的也許不是他給的善意,最終還是盼著爹娘回頭望她一眼,可惜那已經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不曉得他能不能代替她的爹娘好好照顧她,讓她明白世上並不是完全沒有人在關心她的?

  至少他想告訴她,他會真心關心她、注意她的!

  打從那一天見過著迷於詩集的她之後,他就對她起了濃厚的興趣了!

  「對啦,就是這樣!所以我離家之後就四處混吃混喝、以騙人為生,因為我根本不想工作!」

  心一橫,姜水綠索性把自己平時用來騙人的招式,還有那天為什麼落水,原本騙的目標是誰,一口氣全給倒了出來。

  死就死吧!總之,她騙不下去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5 PM


第三章

  撒嬌示好,沒人回應。

  上進求好,沒人讚賞。

  這樣的童年,就是姜水綠的全部。

  她什麽也不缺,就只缺了疼愛。

  更令她倍感可笑的是,爹娘一心看重、覺得賺飽後就可以輕鬆度過下半輩子的大筆銀兩,他們一毛都沒花到,全進了叔叔的口袋。

  像這種不管是爹娘、還是自己,全都徒勞無功的困窘情況,可說是姜水綠畢生的痛,所以她越說越激動,彷彿陷入了回憶當中,只差沒氣到哭出來。

  瞧她眼眶都泛紅了,周紀善連忙出聲安撫。

  「水綠,妳先冷靜點吧,雖然我懂妳後來不想像妳爹娘那樣,只知賺錢而在最後卻落得一場空,但是……」聽著她的各種騙人花招,周紀善倒沒什麼生氣的感覺,只覺得開了眼界。

  畢竟為了騙人而假裝落水,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也是很辛苦的,難道姜水綠沒發現這點?

  而且撇開騙人的行為不好這點不提,其實她腦子真的挺靈活的。

  「但是什麼?」見他還是一張笑臉,姜水綠霎時間有種自己在對牛彈琴的錯覺。

  這人會不會太好心?

  尋常人聽見自己受騙,應該聽不了兩句就發火打人吧?

  可周紀善什麼反應都沒有,甚至還跟她聊起天來了!

  「如果妳真不想工作,不是應該把家裡的商行處分一下,就有錢可以輕鬆度日了?」再怎麼樣,那還是姜水綠的財產呀!

  「那些?早被我叔叔侵佔了。」兩手一攤,姜水綠冷哼了一聲,「然後我就被趕出家門了。」

  就是因為所有的努力到頭來都是一場空,所以她更不想認真打拚。

  爹娘老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有了資產之後,就可以吃穿享用不盡,但結果呢?

  哼,白白便宜了叔叔而已。

  所以何必呢?到最後那份認真也只是場笑話而已。

  「妳也太大方了吧!就這麼讓給妳叔叔了?那應該是屬於妳的吧?」周紀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依照姜水綠的個性,不太像是會放過她叔叔不爭財產的感覺啊。

  「我能爭什麼?女人家又不能抛頭露面做生意,就算過去有些生意上的事情,確實是我給爹出的主意,但外面的人只當我家商行是叔叔與爹親一起經營的,我一個小姑娘人家根本沒放在眼裡,所以爹走了之後,叔叔硬說商行是他的心血,我沒資格分財產,我又能怎麼樣呢?」

  姜水綠擰了下眉心,想起往事讓她心情又不好了。

  啐了一聲,她搖頭續道:「況且,要去爭財產太麻煩了,我討厭那些麻煩事,幹嘛還要攬著商行啊?不要!我再也不想去努力爭取了。」

  聽著她這一連串的怨言與過去回憶,周紀善忍不住在心裡嘆了聲。

  雖然他一開始是被她騙了沒錯,但是……

  他無法對她生氣。

  在他聽來,姜水綠其實不討厭做事,也不是好吃懶做,她是因為爹娘太過努力工作、冷落了她,心裡受了傷,才變成這樣的個性,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否則當他讓她當隨身丫鬟、讓她管書房時,她又怎麼會自動自發地把書房打理得那麼舒適好使用?

  口是心非呀……

  這姑娘,為了活下去,為了不再讓心裡有新添的傷,所以強硬地拒絕著過去的回憶,更因為不想重蹈覆轍,所以死命地排斥著有可能令自己受傷的任何行為。

  像這樣的她,教他怎能丟下她不管?

  在他已對她投注了關心的現在,再要他丟下她,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總之呢,我話就說到這裡了,要怎麼看我都隨便你。」

  周紀善還沒能反應過來,姜水綠已經自顧自地下了結論。

  「我騙過很多人,但從沒心虛過,可我唯獨不想欠你人情,所以才說實話,之後你想趕我走也沒關係!」

  過去,她從沒像這樣良心不安過,這回……只能說她是給周紀善照顧得太周到了吧!

  不自覺地淪陷下去,被他的溫柔體貼養壞了胃口,那不是她願意的事。

  因為……她遲早得放開他的溫情的。

  「我為什麼要趕妳走?」周紀善露出無奈的苦笑,「雖說妳一直嚷著妳在騙人,但除了利用別人的好心,拿點小錢,妳從沒傷人,甚至不偷不盜吧?」

  事實上,有些乞丐不也是裝病裝殘的在博取旁人同情,混口飯吃?

  「我覺得,只要妳以後別再這麼做就好了。」周紀善笑道:「而且妳能把真相告訴我,倒是讓我挺欣慰的,所以我打算留妳下來,那妳就不必再為了生活去騙人,也不會有人受騙於妳,這樣一舉多得,是吧?」

  畢竟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敢承認自己犯過什麼錯,姜水綠卻願意將一切坦言告知,這就表示她心底裡還是嚮往著良善的那一面吧!

  既然是這樣,他自然要幫到底,別再讓她去騙人了。

  幫人就要幫到底,這是周家家訓。

  所以,若她心裡有傷,那他就替她治好吧!

  「一舉多得個頭啦!你有聽清楚我說的話嗎?」姜水綠倒抽了口氣,她沒想到周紀善居然是這種反應。

  為什麼不罵她?就算是露出鄙夷的眼神看她,她都覺得很正常,但是……

  莫名的,在看見他無條件地接納,甚至是反過來安撫自己後,她竟覺得胸口有股熱意不斷地湧上來,熱得她眼眶有些濕潤了。

  這男人……為何要待她這麼親切?

  這樣很難讓人放手啊!

  她真的可以期待他嗎?

  「有,妳說得很清楚。」周紀善含笑應道。

  「那你還留我幹嘛!我告訴你哦,就算你留下我,我也不再做任何工作了,包括打掃書房。」她這樣應該說得夠絕了吧?

  「嗯……那我收妳當義妹可好?當小姐的話,不做那些工作就是很自然的事了。」周紀善一點也沒有被她的暴躁態度嚇倒,他僅是思索了下,便迸出了親切的回應。

  「你……」姜水綠不禁扶著額頭,覺得有點昏眩。

  她懂了,她終於明白了!

  這個周紀善不是太好心,而是太白癡!

  ※※※※

  乍看之下,收姜水綠當義妹雖然是個大膽的決定,不過才過沒多久光景,周紀善就知道自己做對了。

  而且不僅是他,就連原本堅持反對到底的齊伯,都一反原本的排斥態度。

  「後來啊,小姐就學了青蛙趕走大水鴨的叫聲,逗得夫人笑個不停……」

  書房內,齊伯剛給周紀善送點心來,順道向他說了早上在廳裡發生的趣事。

  姜水綠學了水塘裡的青蛙叫,雖說是個一點氣質也沒有的舉動,卻惹得老夫人開心得不得了。

  「我說少爺,小姐還真是個開心果,自從她開始陪伴夫人後,夫人整個人精神好多了,不像剛失去老爺那陣子,一直都很鬱悶,看得我都為夫人擔心。現在夫人甚至會主動說要跟小姐上街走走散散心哪!」齊伯一臉欣慰地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娘開心,我也放心了。」周紀善點點頭,唇角跟著漾開了笑容。

  「不過話又說回來,少爺這次真的說對了哪。」

  「對了什麼?」

  「就是關於小姐的事啊!」齊伯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道:「之前我對她有很多偏見,老數落她偷懶不工作,沒想到她真是千金小姐出身,怪不得雜事一樣也做不來。」

  一開始,周母也很質疑周紀善的這個決定,但她知道兒子向來有識人的眼光,魚舟城裡幾間舖子的人手,都是周紀善一手提拔,也都認真而勤奮,人又老實,因此她總是很放心,再加上姜水綠這姑娘的身世著實令人同情,所以她也同意了這個決定,收她為義女。

  而姜水綠自從成了周紀善的義妹後,生活也跟著變了,宅子裡的雜工她用不著做,吃的、穿的、用的都與少爺夫人一同享受,這才讓人發現,她其實也有著細膩的心思。

  尤其是有錢人家才會挑剔的枝微末節,她計較得可比周家人還要多。

  就拿泡茶來說吧,夫人喝的香露茶,本來就已是特別挑選初春第一批採收的嫩茶,姜水綠卻說只講究茶葉不夠,還先以熱水燙過剛入水的茶葉,沖去澀味後倒掉水,再用冷水鎖茶香,才能沖泡第二回。

  但第二回泡出來的茶一樣不能端給夫人,因為第三泡的味道才是最好的。

  她的堅持初時讓大伙兒都不懂,沒想到夫人一喝過姜水綠泡的茶,從此再也不喝其他人泡的了。

  因此後來泡茶的工作便由姜水綠代勞,她為此甚至不辭辛勞地從煮熱水開始就自己動手。

  得知此事的齊伯對姜水綠大大改觀,因為這根本不是偷懶的人願意去做的事。

  重新觀察過姜水綠後,他發現,只要是姜水綠自己擅長的事,其實她都能做得很好。

  一邊回憶著這段日子的重新相處,齊伯一邊欣慰地點頭讚道:「而且小姐人又細心又貼心,夫人一皺眉,她就知道夫人肩痠背痛,馬上上前搥背,甚至立刻給夫人燒水暖腳,溫熱身子;夫人只要眉一垂,她就知道夫人心裡悶了,便會說些各地趣事給夫人聽,說有多窩心就有多窩心……」

  「所以沒有趕她走是對的吧?看來娘有她陪,日後會開心許多。」瞧齊伯完全不再排斥姜水綠,甚至還大力誇讚她,讓周紀善忍不住想笑。

  「這……呵,少爺,就當我見識淺薄,沒少爺會看人吧。」齊伯尷尬地摸摸頭,應道:「只是我不懂,怎麽少爺會收她當義妹呢?一般來說,她騙人的事多少會讓人有疙瘩呀,少爺你也實在是太好心了……」

  雖然收姜水綠當義妹,確實帶來良好的結果,全周家上下的人也都很喜歡姜水綠,一家子和樂融融的沒啥不好,但少爺難道都沒想過有其他壞結果的可能嗎?

  萬一少爺的好心真遇上個歹人,那不就糟了?

  「這個嘛……」周紀善想了想,表情突然露出了淡淡愁思:「我只是覺得,她的遭遇很令人同情。再者……你知道的,我從沒機會見過前兩位兄長,身為獨子,偶爾也會想要個兄弟姊妹,因此才動了收她為義妹的念頭,這樣我就多個妹妹,娘也多個女兒疼……」

  「你呀!別什麼事都淨往好地方想行不行?」

  突然,書房的門被推開了。

  姜水綠端著托盤,大搖大擺地跨進書房,想來是因為沒手敲門,就直接用腳踢開門進來了。

  「我剛才進門前都聽見了。大哥,你這樣太樂天了,再怎麼樣我都是沒血緣的外人,你這樣疼外人是不行的。」

  對於她不合大家閨秀行徑的舉動,周紀善只是苦笑,卻也沒有出聲糾正。

  畢竟他早知道姜水綠年幼喪母,父親又將她冷落不管,所以這種小地方不夠秀氣也是自然。

  況且娘也是一直誇讚姜水綠有精神、開朗又體貼,對於這種小事毫不介意,所以他也沒必要多限制她。

  再者,自從她成了自己的義妹之後,他才發現,這周家大宅裡,大伙兒體貼善良是沒錯,卻有些過度安靜,但她一當了小姐,馬上給這宅院裡帶來不少活力,因此他反倒相當喜歡她這麽有精神的模樣。

  對他來說,姜水綠是個總令他感到意外的姑娘,有嫻靜可人的一面,又有神采奕奕的活潑模樣,真的是讓他怎麼相處都不膩的對象。

  「我不是疼外人,我是疼愛值得疼的人。再說,妳現在是義妹,疼妳不對嗎?」周紀善清開桌面,讓她把茶跟點心擱下,依然是一臉無所謂的笑意。

  「話都你在說。」姜水綠不以為然地轉向齊伯叮囑道:「齊伯,你要多提醒大哥,不要老是濫用同情心,不然的話,說不準過沒兩年,我下頭就多了十二個義妹,每個人都賴在家裡亂花錢,能撈就撈,那樣遲早會把家產吃空。」

  她說得誇張,沒讓齊伯提起警戒心,卻是被她逗笑了。

  「小姐真愛說笑。我知道少爺是太好心了點沒錯,但我相信小姐不是這種人。」

  反正姜水綠是個直爽性子,有什麼話就是大剌剌地直言,少爺又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私下與兩人相處時也多了分親近感,因此他也不藏話。

  「其實,我覺得小姐雖然不夠秀氣,不像個大家閨秀,卻很體貼,而且直率好相處。」

  「齊伯,怎麼連你都被大哥洗腦啦?」姜水綠沒轍地搖搖頭。

  「這是日久見人心。知道小姐的出身跟過去,又看過妳孝順夫人的用心後,宅子裡的大家都很喜歡妳的。」齊伯笑應道。

  「你們哦——」本來姜水綠只覺得周紀善好心到沒藥救,現在看來,這周家主僕還真是上下一心,都跟少爺同性子。

  而且齊伯本來很防著她的,現在卻如此誇讚她,倒讓她不太好意思了。

  只是,雖然有點羞窘,但老實說,這感覺真是暖到她心裡頭去了。

  周家上下,沒人排斥她,大家就這樣輕易地接納了她,不管是她認真的地方,還是貼心的地方,老有人在她身邊朝著她露出笑容。

  他們的眼裡有她、也喜歡她,不像爹娘,眼裡只看得到錢。

  也許,就因為他們都看見了她,並不會忽略她,所以漸漸的,她覺得多努力做點事,好像也不是那麼沒價值了。

  畢竟在周家,每當她為他人費心思時,總有人會給她一句「謝謝」,或是「妳真好心、真貼心」之類的回應,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對著空氣。

  所以,若要問她,她會說——周家呀,真是好地方。

  「對了,說起娘……妳這個時候不是都陪在娘身邊嗎,怎麼突然跑到書房來了?」周紀善看看天色尚早,記得這時候娘都會在宅子裡散步,有了姜水綠陪伴後還會在池塘邊的小亭子裡坐坐、喝杯熱茶。

  「哦,我燉了冰糖燕窩,娘說她吃不完,就讓我端一碗過來給你,而且娘也有事要交代給齊伯。」

  「夫人找我嗎?」

  「嗯,娘說過兩天要去拜拜,麻煩你先準備香燭供品。」

  「好,我這就去,小姐跟少爺慢慢聊。」齊伯點點頭,隨即退出了書房。

  周紀善也沒浪費娘親的好意,端起碗便先嚐了口。

  「怎麼樣?」姜水綠湊近他,好奇問道。

  「好喝,比我們廚娘的手藝好。」周紀善仰起臉,朝她漾開一抹柔笑。

  太過俊逸的面孔帶著溫情的笑臉在近距離放大,讓姜水綠不由得心跳亂了下,連忙退開一步。

  這男人哦……真的對他自己的長相很沒自覺耶。

  老是這樣對著姑娘家笑,真的會勾走不少女人的心,更何況他還是個溫厚性子,這種男人不是成了別人丈夫就是早有未婚妻了,偏偏周紀善到現在依舊孤家寡人一個,她與他又不是有血緣的兄妹,難免惹來遐想。

  拍拍有些躁熱起來的臉頰,姜水綠瞄了繼續品嚐冰糖燕窩的他一眼,看他喝得開心,心忍不住跳得更快。

  真好,他喜歡呢。

  過去不論她做什麼都沒人理,但是在周家,不只是義母,周紀善更是每回都認真地與她應對,毫不疏忽。

  意識到自個兒心口跳得急,她甩甩頭,開口與周紀善聊天,想移開自己的注意力。

  「我說大哥,你要誇我可以,但別讓廚娘聽見哦!」

  「咦?」周紀善擱下湯匙,眼神帶著疑惑。

  「怎麼說她都在你們家幹了十年活,手藝也挺好的,什麼菜都變得出來,哪像我只是恰好會這幾手,如果讓她聽見你覺得我的手藝比她好,她說不定會很難過。」姜水綠一邊叮嚀,一邊自言自語似地續道:「我只是覺得義母待我很好,想替她多做點事,才去燉冰糖燕窩給她嚐嚐,可不是為了把廚娘比下去,所以……」

  「妳真的很貼心。」齊伯轉述給他知道的,說不定只有她做的一半不到,因為另一半好意藏在她心裡。

  「還不是給你們傳染的。」熱氣飄上姜水綠的頰,她故作不在意地哼了一聲,側過臉去,「本來我不是這性子的,更覺得你這種濫好人真是笨到沒藥救,明知我騙人還收我當義妹,就連義母也一樣,一認了我就待我如己出,害我想使壞都覺得不好意思,當然只能盡量做點你們喜歡的事來回報了。」

  周紀善瞥見她微紅的耳根,只是輕笑。

  真不老實,其實姜水綠應該挺開心有人這麼待她吧。

  不過生在那種只重錢財的家裡,會變成這樣的個性也不是沒道理的。

  「其實妳不是那麼懶、那麼壞的個性,才會被我們傳染吧?不然我們待妳再好也沒用的。」周紀善邊嚐著她的精湛手藝,一邊笑應:「妳啊,只是怕寂寞、怕被人忽視而已。」

  被說中心思,讓姜水綠更是不好意思,只好轉移話題。

  「不要光顧著說話,快喝掉啦。」

  「我是在喝啊。」周紀善面露無辜地笑道:「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怕寂寞沒什麽不對的,而且我很希望妳住下來後,可以治好心裡的傷。」

  「早治好了啦。」姜水綠沒轍地擠出回應:「每個人都對我這麼好,讓我巴不得一出生就是周家的人。」

  「聽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周紀善喝掉最後一口燕窩,把空碗推到一旁去,拍拍身邊空位,示意她坐下來。

  「還放心咧,你沒聽出來我這意思是要賴在周家不走了?」姜水綠上半身靠在桌緣,雙手托著面頰,烏黑眼眸往他瞥了眼,「養我很花錢喔。」

  「照顧義妹是天經地義的事吧?何況娘這麼喜歡妳。」周紀善淡笑著搖了搖頭:「既然這麼喜歡這裡,就打從心底裡把自己當周家人吧,別再把過去的舊事擱在心裡,老說自己怕麻煩、不想做事。」

  「我有啊。」姜水綠的心裡傳來了微微的刺疼感,讓笑聲聽起來變得有些心虛:「我都說了,巴不得自己真是周家人嘛!」

  「就是這樣,我才說妳還沒放下。」周紀善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上輕輕地拍了拍,「真把自己當周家人,就不會再這樣說,也不會想著妳會把周家吃垮什麽的。」

  在他看來,姜水綠的舊傷好是好了,但只好了一半。

  畢竟是從小被忽略長大的孩子,要她馬上放下疙瘩,是很難的。

  姜水綠現在雖然看起來明顯開心不少,但感覺上她的心裡還是存著隨時會被趕出門的疑慮。

  「我們是一家人,妳想體貼誰、喜歡誰都可以說出來,別覺得說了也沒用,更不用怕會像從前那樣,沒人會在乎妳,家裡人都很喜歡妳的,大家也都會回應妳,知道嗎?」周紀善允諾似地握緊了她的手,感覺她的指尖似乎正在微微發顫。

  「我知道……」姜水綠很想露出像往常一樣有精神的表情,她知道義母老誇她開朗的樣子讓人看得開心,但是……

  這回,她卻笑不出來。

  不是因為周紀善的話讓她難過,而是因為他說出了她的恐懼。

  「水綠?」周紀善看著她發愣似的空洞表情,忍不住蹙了下眉心,「怎麼了?我不是要罵妳,只是希望妳能快樂起來……」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姜水綠低垂下腦袋,死命地搖頭。

  「不是的啦!我、我是……」姜水綠忍不住跟著反手握緊了他的手掌,從掌心透過來的暖意令她既想念、又有股心痛感。

  她其實也只是希望爹娘能多看她一眼,或是偶爾抱抱拍拍她而已啊!

  這種人與人相接觸才能碰得到的暖燙感覺,結果卻是周紀善這個完全不相干的外人給了她。

  「妳是?」周紀善低頭想看看她的表情,沒料著卻見到兩行淚掛在她臉龐上。

  他一驚,訝道:「水綠!妳怎麼了?不舒服嗎?我說什麼讓妳難過了嗎?」見著她這表情,他心裡竟疼得像有什麼悶住似的,不舒服到了極點。

  「都不是啦,我……」她抽抽鼻子,總算勉強擠出聲音來:「我只是覺得你真的對我太好,讓我很開心、很感動,所以高興到哭出來啦!」

  「原來是這樣。」周紀善鬆了口氣,感覺心口那一瞬間被揪疼的痛楚似乎緩和了下來,他拍拍姜水綠的頭,溫聲道:「既然如此,那妳就好好哭一場吧。」

  「真的嗎?不要……我哭了又嫌我麻煩……」雖然她心裡知道周紀善是絕不會這樣想的,但還是忍不住說了。

  「妳過去受了那麼多委屈,難過是一定的,可過去從來沒人能聽妳哭吧?」周紀善輕嘆了口氣,柔聲安撫道:「好妹子,妳就哭吧,大哥是很有耐性的。」

  「謝謝……」姜水綠頭一次打從心底裡感謝起周紀善。

  老天爺呀老天爺,如果可以的話,請原諒我過去騙了不少人,讓我可以一輩子都待在周紀善身邊吧!

  誰教這個濫好人到沒救的義兄,真是她畢生遇過最體貼的人了!

  所以,就算說她貪心也好,她希望能夠一直待在周紀善身邊,一輩子享盡他的疼寵跟呵護。

  她……可以偷偷喜歡這個男人吧?

  即使他有可能根本看不上她,但只要能在心底裡愛著他,能以義妹的身分理所當然地對他撒嬌、得到他的寵溺照顧,那就夠了。

  「嗚哇啊啊……」心情一鬆懈下來,姜水綠的哭聲立刻傾洩而出。

  瞧她哭花了臉,周紀善索性將她直接一抱,令她能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盡情發洩委屈的心情。

  希望他這個義妹哭過之後,從此就別再惦記那些陳舊痛事了!

  一邊輕拍著她的背哄著她,周紀善抱緊了她,就盼著這個看似堅強,其實跟一般姑娘家沒兩樣的嬌柔小姑娘,可以忘卻那些傷心往事,真正成為他們周家的一份子……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6 PM


第四章

  意外總是來得突然。

  周母原本想去廟裡上香,給兒女求個好姻緣,哪曉得卻開始腰痛起來。

  姜水綠原本想代替義母前去,周母卻怕她一個姑娘家獨自出門不太安全,索性讓周紀善一同前往。

  「真沒想到,結果變成跟大哥一起出門了。」

  對此,姜水綠可是開心得不得了。

  要去什麽廟她不介意,重要的是,這是她頭一回跟周紀善單獨出門遠行哪!

  平時他們在家裡雖也能見到面,但因為周紀善忙於打理家業,所以不特別挪出時間來,可是很難空出一整天空閒的。

  但義母不過喊一聲,他立刻大小事全擱下,陪著她這義妹一塊兒出門,由此可知他有多孝順。

  也因此,她等於是佔了便宜,可以順理成章地同他一塊兒遠遊。

  「有這麼令妳意外嗎?」

  「有,因為大哥平時很忙啊。」姜水綠連聲應是。

  自從那一哭,讓她的心徹底為周紀善淪陷後,她自然更希望能夠無時無刻地賴在這個溫柔大哥身邊。可惜周紀善真的很忙,每天都會外出談生意,就算難得留在家中,也是關在書房裡忙碌著,讓她想撒嬌時還得另外找個送點心或熱茶的藉口,不然根本不敢打擾。

  儘管他會刻意空出時間陪伴家人,甚至偶爾會帶她出門逛逛,買些姑娘家愛的小東西給她,或是在書房跟她一聊就是一個時辰,讓她享盡他談論詩詞時神采飛揚又令人著迷的表情跟眼神,但她總覺得那些時間都是另外安排的,接著後頭似乎都還有其他行程,像是買完東西後順道巡舖子,窩在書房時順便寫信之類的。

  像今天這樣,為了上香而將其他工作都挪到明天,實在很少有。

  這表示他今天一整天都空閒著耶!

  難得有這機會可以一塊兒悠哉相處,她可是極為期待。

  「被妳這麼一說,我覺得我好像應該反省一下了,怎麼能忙到連跟家裡人多聚聚的機會都沒有?」周紀善忍不住沉思起來。

  「呃,我不是在數落大哥啦!」姜水綠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竟讓周紀善如此在意,在感到窩心的同時,也覺得自己要求太多了。

  他平時四處巡舖子、談生意真的很忙,但他還是會找時間與家人相處,其實這已經很難得了。如果她再對此有所怨言,周紀善應該會覺得她很煩人吧?

  「我知道,妳是怕寂寞。」周紀善笑道:「放心,我知道妳沒惡意,但妳這話可提醒我了,不只是要把家業打點好,也要多撥點時間跟娘還有妳相處才行,否則若我變得像妳爹娘一樣,只顧事業卻忘了家人,那可不好了。」

  姜家的情況,可說是最好的前車之鑑,他不願到頭來忘了自己賺錢的真正目的是行善、積德,或是給家裡人好日子過,所以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才行。

  況且,他還有姜水綠這個容易寂寞的妹妹在身旁哪,非得更加用心照顧她不可。

  畢竟她那一日哭泣的受傷模樣,他是萬般不願再見到。

  他要她開心、高興,在他的照顧下散發出令他著迷的神采,就是不希望她難過啊……

  「大哥要多撥點時間陪家人,娘一定會很開心的。」不過她真正想說的是,她很高興他考慮得這麼周到啦!只是,光提自己為此高興,好像又示好得太明顯了點?

  「娘呀……」周紀善忍不住把視線轉向前方不遠處的目標——月老廟,「我想,如果我早點找到合意的妻子,她會更開心。」

  霎時間,姜水綠胸口一緊。

  對了,就算她想、也可以一輩子賴在溫柔大哥的身邊,但……

  他終究是會娶妻的。

  倏地,姜水綠的心情低落了起來。雖然這是早就料到的將來,可是一想到他娶妻後,勢必會將疼寵的心分到妻子身上,她就不免吃味。

  「原來大哥還沒訂親對象啊?我以為像你們這種少爺早早就有人提親,或有未婚妻了……怪不得娘會交代我來拜月老……」越說,姜水綠的心裡越是亂。

  出發前,娘只交代她,說是請月老給她求個好姻緣,她當下只覺得歉疚,因為她根本不想嫁大哥以外的男人,所以隨口就敷衍過去,但沒想到……

  原來叫大哥一塊兒來,是想叫他也求個好姻緣啊!

  「娘說她願意尊重我的決定,等我有心儀的女子再娶,因此她雖然想抱孫子,卻沒逼我早早娶妻。」

  說起來,周紀善是很感謝娘親的,只是也因為如此,他的心思鮮少放在婚姻大事上,不像與他同齡的友人們早有妻妾了,只有他獨身。

  但他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因為與其硬撮合,最後落得夫妻倆在房内相敬如「冰」,倒不如細細考慮、慢慢挑選,才能在這茫茫人海中覓得最適合的對象。

  像他爹娘,打從他有記憶起就一直鶼鰈情深,讓還是孩子的他看了都忍不住羡慕起來。

  也是因此,他才會希望能娶個自己想疼想愛,或是志同道合,能夠無話不談的妻子。

  驀地,周紀善的腦海裡又跳進了姜水綠看書的嫻靜模樣。

  其實直到現在,他還是很喜歡瞧著她細細品味詩集,甚至與他一同詩論的感覺。

  尤其在成為周家義女後,姜水綠再也不用藏著自己會讀書識字,還對詩集有偏愛的興趣,他們倆總愛在書房或涼亭裡聊個不停,直到齊伯來喚他們用晚飯。

  過去,他從沒跟哪個姑娘相處得這麽融洽,每回到談生意的商行老闆家拜訪,就算遇上對方的千金,也多數談不來。

  姜水綠卻完全不同。

  她讓他想疼、想照顧,還捨不得放手,甚至想跟她多多相處。與她在一起的時光是如此輕鬆愉快,談笑自若,不會感到壓力或是得小心謹慎。

  像這樣興趣相近、個性也能相合的對象,說真的,實在很難得……

  如果之前來提親的姑娘有像她這樣的,說不定他早娶了。

  畢竟許多婚姻都是依媒妁之言而成,什麼夫妻感情都是日後再培養。

  所以若他娶的是姜水綠這一型的姑娘,長久相處之後,必然會成為濃情密意的夫妻……

  倏地,周紀善的思緒有點中斷。

  慢點,他這是在想什麼啊?怎麼拿姜水綠來當選妻的標準了?

  他是很欣賞她、心疼她沒錯,但這跟愛意還是有點不同吧?可他卻不自覺地把她當成評論妻子好壞的準則。

  這簡直像是在告訴自己,過去他雖是因為沒有合得來的對象才沒成親,現在卻是因為沒人比姜水綠更讓他喜歡,所以對其他姑娘看不上眼了。

  那麼……他是喜歡上姜水綠這姑娘了嗎?

  同情跟愛情向來很容易混淆,不曉得他自己對於姜水綠,到底是偏向哪邊多一點?

  還有,如果他確實對她有意,那麼她對他又是怎麼想的?

  周紀善有些矛盾地思索了下,再瞧瞧跟在身邊併肩行走的姜水綠,忍不住開口說道:「其實,娘嘴巴上不說,我想她心裡還是有點急著想抱孫的。」

  「這樣啊……」姜水綠越聽,心裡越不舒服了。

  「沒能早點娶妻生子,讓我對娘感到有些歉疚,不過幸好現在有妳在……」周紀善說著,還瞥了姜水綠一眼。

  「我?」姜水綠疑惑地看向周紀善。

  「是啊,若是妹子妳能談成一樁好姻緣,娘也能早些抱到外孫不是?所以妳能不能告訴大哥,妳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我在商行往來的老闆、少爺公子有許多好人選,人品都是可以信任的,若有妳中意的……」

  周紀善滔滔不絕地介紹著,本想著可以藉此探探妹子口風,問問她中意什麽樣的對象,倘若她不喜歡他這種溫和性子的,他也用不著去考慮自己對姜水綠究竟是懷抱什麼樣的感覺。

  只是他沒料到,這話一出口,竟然惹來了姜水綠莫大的火氣──

  「不要!我不嫁!」姜水綠有些失去控制地皺起眉心。

  嫁人?不,她從沒想過這事,更不想考慮。

  她知道自己既不溫柔,言談舉止又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應該不是大哥這種斯文人喜歡的類型,因此她不會期盼跟大哥能有機會相守相愛,但這不代表她就可以對大哥死心,從此不愛大哥愛別人啊!

  「我喜歡義母,也喜歡大哥,是你們讓我不再為以前的事情難過,所以我這輩子只要有你們就好了,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我嫁人後,對方能像大哥跟義母這樣包容我、疼寵我啊!因此我不想離開周家、不想嫁人!」

  她心裡已經有他了,今天除非是嫁給周紀善,這個疼她寵她、對她百般照顧的大哥,否則她絕對不嫁人。

  「好好好,我懂妳的意思了。」周紀善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動,忍不住苦笑。

  其實他只是想探問一下,看她對他的感覺如何,再來考慮自己的心情,哪曉得會惹來她的火氣。

  不過這倒是讓他鬆了口氣。

  看來姜水綠因為適應了在周家的生活,又好不容易得到了家人給予的溫暖關懷,現在就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不肯離開家裡,才會覺得有家比有丈夫好。

  也就是說,在她的心裡,娘跟他這個大哥,對她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這表示,就算她對他還僅止兄妹之情,但若是他對她有意、甚至想娶她,她的反應應該不會如此冷硬。

  頂多就是嚇一跳,然後推托著想好好考慮,再像他現在一樣,重新思索起兩人的感情關係吧。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用急,先慢慢釐清自己對她的心意如何,再作打算。

  「水綠,既然妳這麼堅持,那大哥就不替妳找對象了,娘若想替妳牽姻緣,大哥也會為妳擋下,這樣可好?」

  不管他將來是否娶這義妹,總之他是很尊重她的心情的,而且他也不介意真的照顧她一輩子,所以這個決定應該是最能兩全其美的吧!

  「真的嗎?」姜水綠原本帶點焦慮的心情因為周紀善的回答而平撫下來,她鬆了口氣,愁悶的表情一斂,換上了開心的模樣,「太好了!謝謝你,大哥,果然還是你最疼我!」

  所以,她才會這麼喜歡這個男人啊!

  那發自內心滿溢開來的幸福感帶著些微誘人的甜膩,教周紀善看得更加心動了。

  他果然對於姜水綠有著一分特別的感覺吧。

  幸虧姜水綠一心向著他,有他在身邊,其他男人絕對沒機會得到她的芳心,因此他只要好好分清楚自己對她的心情究竟是愛還是同情就行了。

  看著姜水綠那笑開的俏顔,周紀善陪著她往月老廟走去,覺得心情似乎輕鬆了不少。

  這月老廟之行,還是挺有收穫的。

  暫且不管他是否真對姜水綠有愛意,至少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妻子了,這樣日後若娘親提起或媒人再上門,他也有個依據好為自己挑選將來要相處一輩子的對象。

  至於那個對象有沒有可能是姜水綠?

  那就交給他們正要去拜訪的月老來決定吧!

  ※※※※

  「一拜結緣」是魚舟城外這座月老廟的別稱。

  雖然它離魚舟城有段距離,可因為太過靈驗,有許多人上門拜過後真的就得到好姻緣,而且對對幸福美滿,因此每天上門的人絡繹不絕。

  不少攤販圍著廟前的廣場空地聚集叫賣,久而久之儼然成了市集,許多店家老闆腦筋動得快,索性在附近設起店面。

  月老廟的名聲日益廣傳之後,有些外地人甚至會遠道而來,想要求個好姻緣,因此還有生意人在此蓋了房舍,開起客棧來。

  漸漸地,以月老廟為中心,附近的空曠地方最後成了熱鬧的小鎮,除了在這一帶定居的人之外,每天總是有許多人潮湧入,最後為了就近處理這個地方的大小事,郡守還在此設了個小小的衙門。

  「雖然我聽說過這座廟的盛況,但看這樣子,只能說幸好娘沒硬撐著跟來。」

  才剛走到附近而已,周紀善就忍不住苦笑了。

  眼前的人潮轎子可是進不去的,若娘親真的親自來一趟,怕是轎子也擠不過,無法抬她進廟裡。

  「說得也是。人真的好多……」姜水綠緊跟著周紀善的身邊,可是人擠人的免不了互相碰撞,讓她閃來閃去有點閃到暈了。

  瞧這樣的人潮,真讓她很懷疑,等這些人擠進廟裡後,還記得自己是來拜什麼的嗎?

  「妳沒事吧?是太累了嗎?」周紀善注意到她的不對勁,連忙拉著姜水綠到一旁人較少的地方,想也沒想便伸手往她額上覆去,想看她是否發燒生病。

  他忙著照顧姜水綠,所以沒注意到自己這動作相當親暱,也因此讓姜水綠心裡一震。

  杏眸微瞪,姜水綠覺得心臟正不斷地猛跳。

  要命,大哥啊,你別捱得這麼近啊!

  「我沒事啦……就……走很遠的路,渴了而已啦!」為了不讓周紀善聽見自己過度猛烈的心跳聲,姜水綠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

  「原來如此。」周紀善鬆了口氣,「那我們先休息一下,喝碗涼茶再進廟裡吧。」

  「好呀。」

  「那就到那邊的茶水攤坐會兒吧,我再去買些點心回來給妳。」

  伸手往旁邊大樹下一處陰涼地方設的茶攤指去,周紀善示意姜水綠先坐下等候,又把裝著供品的提籃交給她,叮囑她不可亂跑後,這才往其他攤子走去,只是他一邊走,還是忍不住回頭多往她瞧了兩眼。

  見她似乎也正盯著自己,還朝自己揮手,周紀善不由得迸出了笑容。

  偶爾他會想,倘若姜水綠真是他的親妹妹,會不會他反倒沒這麼關心、照顧?

  或許正因為混入了一絲情愫,他才會這麼疼惜她……

  抬手朝姜水綠揮了下之後,周紀善這才隱沒在人潮之中。

  姜水綠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雖然她很開心大哥一邊走還一邊在注意她,但又覺得他今天的反應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

  只是,究竟是哪邊不同,她也說不上來。

  大概就是比平常更順著她一點、更為她著想一些吧。

  一邊想,她一邊走到攤子旁,向老闆要了兩碗茶水,挑了個僻靜角落坐定。

  周紀善不在身邊後,她感覺稍微冷靜了點。

  靜下心來思索,她才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貪心了。

  在有了新家和家人後,她竟然還愛上了大哥。

  其實,如果她能夠只把他當大哥看待,必然能幸福一輩子,但她現在卻希望能跟他在一起。

  原本她只想虛應一下,並不想真的為自己求姻緣,不過……

  可能的話,她還真希望月老可以牽個線,讓大哥也喜歡她。

  不知道這座廟的月老是不是真的這麼靈驗,能夠讓大哥這個斯文書生喜歡上她這個粗魯的姑娘家?

  姜水綠不斷地煩惱著,卻完全沒想過,也許周紀善就愛她這一型的姑娘,直到耳邊有個聲音響起──

  「唷!姑娘,一個人啊?」

  一個大塊頭在姜水綠對邊的空位坐了下來,而且還直接把她預留給周紀善的涼茶推到一旁去,粗厚手臂佔據了半張桌面,連茶都弄灑了。

  姜水綠皺起眉頭,抬眼瞟了下,只見一個相貌還算端正,身形厚實的男人,正用詭異的眼光打量自己。

  嘖,人多的地方,紈袴子弟也多嗎?

  這種類型的人,她從前四處混的時候可見多了,反正只要一見到美姑娘,這種人就會想搭訕,卻不先秤秤自己的斤兩。

  她皺了下眉,繼續低頭喝自己的茶,不怎麼想搭理。

  過去她穿得破舊,臉上未施脂粉,偶爾還扮得像個少年,不像現在完全是個姑娘家打扮,多少容易惹來登徒子,這點她是很清楚的。

  如果引來的是大哥的注意跟欣賞,她或許會感到心花怒放,但這種貨色就免了!

  反正這裡人多,想必對方也不敢亂來,只要她不理會,自然會識趣的走掉……

  「姑娘,妳是來求姻緣的吧!」

  第二聲問候接著迸發,這男人的反應讓姜水綠失望了,因為他並沒有就此離開。

  姜水綠繃緊了眉心,她實在不太想回應,而且對於這種人,越有反應他就會賴得越久,還會自以為她對他有意思。

  「我告訴妳,姑娘,這廟真的很靈驗,我才剛去拜過,一出來就遇見姑娘妳了。」男子露出了帶點垂涎的笑容。

  姜水綠在心裡迸出冷哼。那又怎麼樣,你拜你的廟,關我什麼事?

  而且如果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對象,那我一定會拆了這月老廟!

  「我叫范昌盛,今天能在這裡遇上姑娘,一定是月老給我們牽的紅線!」

  沒理會姜水綠陰晴不定、擺明了要教人滾蛋的沉悶表情,范昌盛開始自我介紹,甚至將兩人的相遇說得像是命中注定,舉手就要往姜水綠擱在桌上的手掌摸去。

  「那月老一定是瞎了眼亂牽。」姜水綠終於受不了了,她縮了手,抬眼直往不識趣的范昌盛瞪去,「我不管你叫什麼,總之我跟你之間沒有紅線連著,麻煩你離我遠一點!」

  「什麼?」范昌盛被姜水綠這一嗆,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他沒聽錯吧?這丫頭竟然拒絕他,還叫他離她遠點?

  他范昌盛在這附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酒商家的獨子,受人歡迎的范少爺,這女人竟視他為無物?

  就在范昌盛為此震驚之際,姜水綠又接著迸出了毫不留情的拒絕高音──

  「對啦,你沒聽錯,麻煩你滾開,我對你沒興趣!」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7 PM


第五章

  對於姜水綠的不識貨,向來自傲的范昌盛已經感到相當火大了,沒想到她還故意大嚷,要他滾開,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這舉動引來了旁邊原本就在偷偷瞟著范昌盛的攤子老闆跟路人,他們聽見范昌盛被拒絕,都忍不住竊笑出聲。

  范昌盛感到相當光火,臉色自然也變得難看起來。

  但姜水綠根本懶得理他。要知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給登徒子纏上了還瑟縮著不敢亂動,只能被調戲。

  她是在市井間騙吃騙喝過的,所以她很清楚態度要強硬點,才不會讓人覺得好欺負。

  拉高了嗓音,她繼續罵道:「你要是再不知好歹的一直糾纏,我可要報官了!」

  姜水綠原本是希望引來更多人圍觀,讓范昌盛丟臉,最後挾著尾巴逃走,沒想到對方的堅持也出乎她的意料。

  「妳這個不識好歹的丫頭,本公子看上妳可是妳的運氣!」范昌盛大言不慚地指指自己,一臉神氣,像是要替自己丟失的自尊扳回一城,「妳知不知道本公子多受姑娘家歡迎?多少女人搶著要嫁給本公子!」

  「我不知道你有多受姑娘家歡迎,不過我知道你若捧著大筆銀子上妓院,肯定會有一堆女人搶著要你贖身。」姜水綠看過太多這種自以為是的臭男人了,總仗著有錢就四處招搖,其實本事也沒多好,品味更是糟。

  這一型的男人,通常都是穿金戴銀的,淨把華貴的東西往自己身上掛,搞得整個人像晾衣杆,掛滿了五顏六色的衣服,難看得要命。

  就像眼前這一個,身上的衣服、腰帶、佩玉,統統都繡滿飛禽走獸跟乍看之下很秀雅的竹林葉紋,但是華貴有餘,卻是毫不搭襯,看起來有夠俗氣。

  這種人很愛到妓院撒銀子,自以為是受歡迎的大爺,其實旁人覬覦的只是他的錢。

  「妳!」范昌盛氣得臉都漲紅了。

  這小丫頭,真是伶牙俐齒!

  沒錯,他確實會跑妓院,那些姑娘也都很捧著他,認為他有才情又壯碩,但這個姑娘居然一副輕蔑他的態度?

  「看來我猜對了。」姜水綠揚起唇角,冷笑道:「回妓院去吧,傻公子哥兒,你這種外強中乾的貨色不會有好姑娘看上你的,回家修心養性幾年再出門還比較有可能。」

  所謂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她不會覺得男人一定要生得相貌英俊才能吸引人,但這個男人自吹自擂、自說自話的態度,卻超級惹人嫌。

  相較之下,周紀善簡直是内斂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雖然她跟已逝的義父沒緣分,不過老實說,她那去世的義父真該開間私墊的,或許可以多教出些有品德的孩子,才不會老有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公子哥兒在外頭遊盪。

  「妳!妳這個……」范昌盛被姜水綠氣得牙癢癢的,腦袋卻是空白一片,完全找不到話來反駁她。

  「我什麼?反正我這種女人就是不喜歡你這種公子,所以我們什麼緣分都沒有,麻煩你不要再來糾纏我!」說罷,姜水綠將籃子一提,擱下茶錢,起身就想走。

  畢竟看多了這類事,她很清楚像這種自傲的公子爺是惹不起的,口頭上應付兩句後最好快閃人,免得得罪了對方後,自己會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周紀善要她等著,但看樣子,她還是先去找大哥安全點。

  畢竟有個男人跟在身邊,對方多少會有些忌諱。

  姜水綠腳步匆匆地擠進人群,想藉此甩掉范昌盛,而原本圍在旁邊想看熱鬧的人群,則是因為當事人走了,便漸漸散去。

  她原本以為,剛才她讓范昌盛丟那麼大臉,他應該會識趣地不再跟來,哪曉得……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跟驚呼聲突然在身後響起,還有種朝著她直衝過來的感覺。

  「怎麼回事……」姜水綠訝異地回頭,沒想到卻見到那自以為了不起的范公子正騎著馬朝她狂奔而來!

  他沒管這附近人潮洶湧,連轎子都很難擠進來,更何況是馬匹,隨便跑起來都會踢傷人,他就只是衝過人群,往她直奔。

  「呀——怎麼搞的啊!」

  「誰快去叫官差呀!竟有人在這地方騎馬!」

  「這樣會踢傷人的!」

  此起彼落的叫罵聲抵不過馬蹄傳來的嘈雜聲響,等姜水綠意識到這傢伙絕對是衝著自己來,應該快逃的時候,范昌盛已經衝近她身邊,然後伸手一撈,便將她硬是帶上了馬,接著也不顧她的掙扎,便強行將她帶跑。

  姜水綠感覺到他的手臂正紮實地勾住自己的腰身,再加上劇烈的馬匹震動,讓她頓時有股作嘔的感覺。

  可惡!沒想到這男人居然敢當街抓人!

  「放手!」

  下意識地,姜水綠還來不及多加思索,喉嚨裡已經迸出了尖叫聲。

  「救命!」

  她從來不示弱的,因為從前在家裡時,裝弱也沒人理她。

  但現在,她是周家義女,她知道有人疼她、關心她。

  因此,她盡己所能地拉長了喉嚨,彷彿是要將氣力用盡似地,死命地發出了求救聲──

  「大哥——救我!」

  ※※※※

  尖叫聲確實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正排在人龍中買點心的周紀善也讓這聲音勾得回了頭,當他發現騷動是從剛才他留下姜水綠的茶水攤那邊傳來之後,他立刻轉了身。

  點心什麼的,他顧不得了,他得先確定姜水綠是不是安全。

  偏偏由他這頭望去,人太多了,什麼也看不清楚,所以他只能擠入人潮當中。

  「好痛啊!」

  「剛才那傢伙真是要命……」

  當周紀善鑽過人群,就發現路上倒著不少人,有些還受了輕傷。

  「沒事吧?站得起來嗎?」周紀善反射性地伸手去扶起一名老翁。

  「沒事……就是給馬一嚇,跌倒了……唉!真是禍害……」

  聽著老翁兀自碎唸,周紀善一邊幫他把散落的香燭拾起,一邊納悶出聲,「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路上這麼多人跌倒是怎麼了?」

  「還不是那酒商范家的獨子!」老翁嘆著氣,「老是以為自己文武雙全又受女人歡迎,到處在附近獵豔、糾纏女子,沒想到這回居然擄人了!也不曉得那姑娘要不要緊……」

  「什麼?擄人?」周紀善心頭一驚,「他擄走了誰?」

  「就一個姑娘在茶水攤那邊,因為受不了他的糾纏而跟他爭吵,然後就被擄走了。」老翁往攤子指去。

  「糟!」周紀善驚覺不妙,連忙告別老翁,往攤子奔去。

  天哪,不會是姜水綠被抓吧?

  他知道姜水綠的個性既直率又衝動,若真遇上了登徒子絕不會默不吭聲的!

  周紀善匆匆回到茶水攤旁,只見那兒並沒有姜水綠的身影,而且更令他擔憂的是,地上還散落著很眼熟的提籃。

  娘跟齊伯準備的供品撒了一地,籃子也翻了,姜水綠卻不在這裡。

  「水綠!」周紀善的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喂,快去報官!那個范大少這回居然強抓女子啊!」

  「誰快去報官抓他!不趁這回逮他,真不曉得他還想鬧多少事!」

  旁邊有人議論紛紛,幾個熱心的百姓往一條石板路指著,顯然姜水綠是被人從這條路帶走了。

  周紀善當下也沒心情去管供品了,兀自拔腿朝石板路追了去。

  由於太過心急,他也沒想到腿力不比馬力,是否該借匹馬追趕,就這麼循著石板路拚命尋人。

  只是當他漸漸脫離了月老廟的範圍,路人也越變越稀少,甚至沒什麼人在路上行走後,他發現路上不只有一些馬蹄印子,還開始出現了衣服的碎片。

  「這是……」周紀善彎腰拾起,發現那是衣袖的一部分,而且還是姜水綠的。

  難道那個登徒子已經對姜水綠下手了?

  「水綠!」周紀善邊跑邊喊人,就希望能夠帶回毫髮無傷的她。

  老天爺也太會整人了吧?他才剛想要釐清自己對她究竟是愛還是同情,為什麼就讓她被人擄走?

  不管他是否愛著這個妹子,她畢竟已是他周家的人,他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

  「水綠!」周紀善急得滿頭大汗,就在他正慌張著的時候,卻瞥見不遠處的樹林附近竟有匹馬落單,而且還在低頭吃草。

  周紀善匆忙奔近,只見馬匹旁還遺落了一只姑娘家的繡花鞋。

  他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看來就在這附近了!

  既然會在這裡把馬丟下,還得拉著一個姑娘家,衣服又有被撕下的狀況,表示那個大少爺應該是想強佔姜水綠,而且還等不及把她帶得太遠。

  周紀善四下搜尋了會,發現林子入口的樹枝有剛被折斷的痕跡,他連忙衝了進去。

  老天保佑要來得及啊!

  不然依姜水綠那種烈性子,說不定會因為要被強佔,寧死不屈,然後就咬舌自盡。

  周紀善跑得急,連身上衣服被樹枝勾破了都沒注意到,他著急地四下尋人,活像無頭蒼蠅似地亂竄,直到一聲驚叫傳來──

  ※※※※

  「不要過來!你再接近我一步,我就咬舌自盡!」

  林子裡一處草地上,被強擄來的姜水綠正挨著一棵大樹旁,努力閃避著眼前的范昌盛。

  剛才她死命掙扎,就希望能甩開他,即使因此摔下馬,也比被他抓走來得好,結果沒想到衣服被撕破不少處,這傢伙還是硬抓著她來到這地方。

  姜水綠知道,男人搶女人只會做一件事,如果她不想點辦法,那麼她就要被玷污了!

  「妳可以自盡啊!那我倒省事多了。」范昌盛瞪著姜水綠,表情相當的火大。

  其實,他並不是非得到姜水綠不可。

  他家裡有錢得很,一直以來都是別人自覺配不上他而拒絕他的示愛,沒有哪個女人像姜水綠這樣,不但不識好歹,還當眾給他難堪。

  這點讓他自尊心極度受損,如果不好好的教訓她一下,他出不了這口氣!

  所以他饒不了姜水綠,他要看她痛苦、尖叫、哭泣,這樣他心裡才會有處罰她的快感!

  「什麼?」這男人怎麼搞的啊?

  「反正我今天一定要上妳!管妳是死是活!」范昌盛咬牙切齒地迸出令人驚悚的宣告。

  「你……你這個變態!」姜水綠的雙腿不由得開始發顫。

  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人,早知道她應該一直緊跟在周紀善身邊的!

  「妳要怎麼說都好,反正我是要定妳了!」范昌盛說罷,便往她身上撲了過去。

  「啊──走開!」姜水綠本想逃,腳下卻被樹根刺到,沒穿鞋的那隻腳被刺得疼痛不已,讓她整個人跌在地上。

  范昌盛趁機把她的腳扯住,然後便開始動手扯她的長裙。

  「不要!放手!」姜水綠使勁地想踹開他,小腿被他的力道捏得好痛,差點就要掉淚了。

  她真的要自盡以保清白嗎?

  不,她還不想死!她不想放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啊!

  「大哥!救我……」過去一直支撐著她的堅強意志,終於在最無助的時刻崩潰,姜水綠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她感覺得到,這個男人的手正在摸著她的小腿,那噁心之至的感覺,讓她只想就此割掉自己的肉、削斷自己的腿!

  根本完全不同!

  周紀善摸著她的頭、握著她的手的時候,只會讓她覺得暖燙燙的,很希望他的掌心可以多停留一會兒,范昌盛卻令她噁心到想吐!

  「大哥——」

  「妳叫誰都沒用!」

  范昌盛使勁地撕裂了她的裙擺,心裡正得意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充滿火氣的高音──

  「放開她!」周紀善一臉緊張地出現,看見范昌盛正拉扯著姜水綠的裙子,而且還把衣服撕破了,他忍不住衝了上去,不由分說便抬腿往范昌盛身上踢去!

  「唔!」范昌盛沒料到這個看來斯文的書生,不但出手攻擊自己,力道也十足,一時沒防備的他就這麼被踢中臉頰,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往旁邊倒了下去。

  「大哥!」姜水綠沒想到周紀善居然會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出現,剛才因為恐懼而急跳的心口,頓時興起了安心的鬆懈感。

  「你這個傢伙!居然敢妨礙我,還敢踢我?」范昌盛抹著嘴角溢出來的血漬,當場爆出火氣。

  他往周紀善撲去,想一拳打歪他的俊秀臉龐,卻被周紀善閃過了。

  而且周紀善甚至趁著他揮拳近身時,狠狠地用腳往他肚腹上頂了一記!

  「唔!」范昌盛沒想到自己竟然又被打中,在訝異之餘,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

  「你竟然這樣對待水綠!」周紀善原本只打算救回姜水綠就好,但當他看見她身上衣裳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時,不由得怒火中燒,瞬間,什麽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論調全被拋到腦後去,他現在只想把這個妄想玷污姜水綠的男人狠狠教訓一頓!

  「大……大哥?」姜水綠愣愣地縮在一旁,她看著周紀善用與以往完全不同的凶狠神情,毫不留情地攻擊范昌盛,心裡雖然有種報仇的快感,但是……

  怎麼會呢?大哥居然會功夫,而且還可以把這個大塊頭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瞧范昌盛邊罵,一邊挨著周紀善的攻擊,姜水綠真是看傻了!

  沒想到她這個看來弱不禁風的大哥,竟然有著一番好身手。

  這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

  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看見自己想保護、想疼愛的姜水綠居然被人欺凌,周紀善一反過去好好先生的脾性,像是要替姜水綠把公道都討回來似的,毫不停頓地狠狠教訓著范昌盛。

  雖然范昌盛人高馬大,塊頭結實,而且拳頭看來也硬,可是他的身手卻沒有周紀善來得俐落,更沒有周紀善的敏捷。

  所以沒幾下,他就讓周紀善打得抱頭鼠竄,哀叫不已。

  不管是手臂還是腰,或是臉上跟背部,他防了前面卻防不了後頭,因此不停地挨揍。

  相較之下,周紀善佔了絕對的優勢,但是他越打,心裡卻是越氣、越急。

  如果他再當心一點、再多注意一點,也不會讓姜水綠遇上這種事情!

  自責的情緒令他失去控制力量的自制力,除了將眼前這個登徒子打到爬不起來之外,似乎沒有第二個想法。

  縮在一旁看著周紀善的姜水綠,心裡除了訝異之外,還有著濃濃的心動感覺。

  大哥來救她了!

  不是之前她隨口胡謅騙人的那種,而是真的在她需要幫助的危急時刻出現了!

  甚至,他還出手救了她……

  安心與感動的感覺一下子全湧上心口,讓姜水綠瞬間全身癱軟了下來,緊繃的腦袋也跟著放鬆,使得她有些暈眩。

  挨著一旁的樹幹,她愣愣地看著周紀善,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一直覺得周紀善是個溫柔的男人,卻沒想到他竟然也有這一面。

  看著他為了她,竟失去了平日斯文溫柔的一面,對傷害她的男人拳打腳踢,雖然不夠文雅,卻令她感到英勇,讓她的心口怦咚怦咚的跳個不停。

  那是種無法言喻的喜悅感。

  被喜歡的男人所救,他還為了她而發狂,這已經說明她在周紀善心裡有多重要了吧!

  就在姜水綠為此大受感動的同時,林子外也傳來了吵鬧聲。

  草地旁接二連三地出現了熱心的鄉民,原來他們是去報了官後,引著官差一路追趕過來幫忙的。

  大伙兒原本還擔心著姜水綠會不會出事,結果一到這兒卻看見范昌盛被個書生模樣的年輕公子打得鼻青臉腫,登時傻眼。

  「好了!先別打了!」

  幾個官差上前,把周紀善跟范昌盛拉開。

  或許是因為見官爺來了,身邊又圍著鄉民,所以范昌盛立刻又張狂起來嚷嚷著。

  「哼,你少得意!本公子這就叫差爺治你的罪!竟敢毆打本公子?我一定要告官!」

  「你強搶民女罪證確鑿,官差要治罪,也是治你這條罪!」

  聽見范昌盛惡人先告狀,早已失去理智的周紀善揮動拳頭又想上前教訓他,卻被兩名官差架住,要他安靜下來。

  見范昌盛也被三名官爺押住,怎麼扭動都逃不開,一旁的官差又低聲勸告他別再出手,周紀善這才漸漸冷靜下來,不再動手。

  反正范昌盛已被逮住了,他確實沒必要再出手。

  畢竟,他是來救姜水綠的啊!

  周紀善作了個深呼吸,甩開了官差的手往姜水綠走去。

  見鄉民漸漸圍上前來,而且姜水綠身上的衣服又有多處被撕破,露出不少肌膚,他連忙將自己的外袍解下,罩在她的身上。

  「大哥……謝謝你趕來救我。」姜水綠反射性地抓緊了衣服,感覺上頭還有些餘溫,讓她的臉上倏地一紅。

  這樣好像被大哥抱住一樣,真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好開心。

  「對不起,我應該一直陪著妳的!」周紀善伸出手,原是想抹去她頰邊沾上的泥土,可當他的指尖觸及她的溫暖臉龐,他突然雙臂一張,便將她緊緊地抱進懷裡。

  還是活生生、暖熱熱的!

  沒有因為受辱而自盡,還是完好的姜水綠!

  真是太好了!

  「大……大哥?」姜水綠瞬間僵住了。

  雖然她是很喜歡大哥,之前大哥也曾為了安撫她而抱過她一次,但這回……

  他抱她抱得好緊哪!害她心跳個不停了!

  雖然這應該只是表示他真的很關心她,但如此相擁的甜膩感,卻讓她想在他的懷裡待久一點。

  只要有了他的懷抱,剛才那些委屈與恐懼感,她都可以扔到腦後去!

  姜水綠偷偷揪住了周紀善的衣袖,見他依然沒有推開自己的意思,於是她大膽地跟著伸手一抱,藉機滿足一下自己心中想與他廝守的小小渴望。

  雖然這麽想很奇怪,不過要不是有范昌盛那混蛋,她還真沒機會這樣抱著大哥呢!

  如果能暫且把時間停在這個時刻,不知有多好……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7 PM


第六章

  「你這小子!居然闖出這麼大禍事來!」

  就在姜水綠正享受著周紀善的呵護時,一陣大吼從林子裡爆出。

  一位老爹跟著趕過來,見到正在對著周紀善大罵的范昌盛,立刻教訓起他來。

  「爹,那個女人輕視我!還有那個男的,他居然把我打傷了,爹你快叫官差抓了他們……」

  「閉嘴!你這個笨蛋!詳細的事我都聽鄰里們說過了!分明就是你糾纏那姑娘!」范家老爹氣得臉色漲紅,表情看來相當痛心。

  「但是爹!他們……」

  「住口!我真的是把你寵壞了,今天才會讓你做出這樣的錯事!」范老爹連連搖頭嘆道:「你以為你真的受女人歡迎?你平時在街上調戲小姑娘卻沒惹出事情來,是因為大家看在我平日常行善積德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只是隨口敷衍你,結果你就真以為自己是個風流公子?」

  「什麼……」范昌盛錯愕地搖頭,「才沒這回事!我明明就很受女人歡迎!大家是自覺配不上我才婉拒我的!」

  正因為大家都這麼說,他自然會這麼認為呀!

  過去沒有女人拒絕過他,他可是頭一遭被個姑娘這樣諷刺,所以才會氣到理智盡失,但再怎麼樣,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吧!

  「夠了!你還想更丟臉嗎?」范老爹大怒,一手往兒子腦袋上拍下去,「我真該從你小時候就開始教訓你!」

  平時兒子給他疼慣了,總自以為威風,出門在外時跩得很,老愛騎馬四處逛大街,也不管會不會踢傷人。

  范老爹總認為,兒子性情雖然算不上體貼,但也不算大惡,多多叮囑的話遲早會改正心性,哪曉得今天居然犯下強搶民女的大禍。

  幸虧揍兒子的人還有手下留情,不然依對方能把兒子打到半點都無法反擊的身手,想必實力應該差很多,倘若認真起來的話,可不只是打成鼻青臉腫而已。

  他轉向周紀善,深表歉意地拱手一敬,出聲道:「兩位,今天發生這種事,都是我教子無方,我會將他送交官府嚴辦,教他徹底受到教訓的。」

  「爹!你幹嘛道歉啊!」范昌盛不甘心地吼叫起來。

  「住口!」范老爹回頭怒瞪兒子一眼,對官爺說道:「各位差爺,不必看我面子了,帶他走吧,該判什麼樣的罪,該怎麼罰,都任憑官老爺作主,免得他日後再闖出更大的禍事。」

  官差們互相看了看,大家其實也都是看范老爹的面子,所以先前都沒追究這蠢兒子的事,加上他行為雖然惡霸,卻又沒真的犯法,才一直放過他。

  但這回范昌盛既然犯下如此大的錯誤,而且范老爹也有意教訓兒子,他們就不必客氣了。

  於是他們一伙人便拎著被綁起來的范昌盛往林子外走去,跟著過來湊熱鬧的鄉民們也隨著官差一併離開,沿路還不斷地數落著范昌盛。

  人聲漸漸遠去後,范老爹又朝周紀善拱手:「這回讓兩位受驚了,若有需要任何補償,請到范家酒行來找我。」

  「只要你能管好他,那就好了。」看得出范老爹是真有誠心,姜水綠雖討厭范昌盛,也沒再多責怪這個肯大義滅親的老爹。

  「多謝姑娘,幸虧妳沒事,否則我就算把那逆子的頭給擰下來,都不足以謝罪了。」范老爹說著又是一拱手,然後便跟著逐漸走遠的差爺們一塊兒離去了。

  周遭漸漸安靜下來,人聲遠去、不再嘈雜,周紀善卻像是著了魔似的,還是緊抱著姜水綠。

  剛才爆發出來的怒氣彷彿還未完全消退,仍有部分殘留在他的心裡。

  但在其中,還混合了些許恐懼,那是種會令人全身發顫,卻分不清是瀕臨怒火爆發邊緣,還是擔憂失去重要事物的心情,所交疊出來的矛盾情感。

  「那個……大哥?」雖然不介意讓他一直抱下去,但周紀善這種連句安慰也沒有,只是沉默抱著她的態度,卻開始讓姜水綠感到詭異了。

  輕輕拍了下周紀善的背,她輕聲問道:「你要不要緊?」

  不知是否多心,她總覺得周紀善在發抖……

  這念頭才剛閃過姜水綠的腦海,冷不防地,抱緊她的手臂突然一鬆,周紀善連個預警都沒有,就這麼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大哥!」姜水綠嚇了一大跳,「天哪!你哪裡傷著了嗎?」

  剛才她只顧著享受周紀善帶來的甜膩感,卻忘了周紀善這個斯文人平時根本不動粗的,跟范昌盛那樣對打,怎麼可能全身而退?對方塊頭那麼大,一定打傷他了!

  「我沒事……」周紀善看著自己的雙手,指節上有著微紅,可見剛才他對范昌盛應該下了很大的力道。

  「真的沒受傷嗎?」

  「嗯,我沒傷著,別擔心。」周紀善反覆握了握拳頭,苦笑了聲:「只是剛才擔心妳出事,心情太緊張,現在放輕鬆下來,一下子失去力氣而已。」

  姜水綠安下心來,她抓緊周紀善的袍子,跟著挨在他身邊坐下,或許是因為還有些緊張的緣故,畢竟她剛才差點就被那惡劣少爺欺負了,所以她乾脆將肩膀靠著周紀善,好感受從他身上傳來的熱意,感覺這樣似乎比較能定得下心神。

  看見她賴在自己身邊撒嬌的可愛表現,周紀善竟興起一股滿足感。

  因為上頭兩名兄長一個體虛去世、一個被盜匪所殺,所以爹才送他去武館練練功夫,強身健體之外也能自保。

  不過自十五歲之後,因為忙於家業的打理、學習其他的學識,他便漸漸沒有再上武館,畢竟他也不是為了成為武林高手才去練功夫的。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因此而救出了義妹,更沒想到的是……

  「水綠,我今天是第一次拿這功夫打人。」不自覺地,周紀善吐出了一聲長嘆。

  因為有姜水綠陪在旁邊,他似乎冷靜了不少,火氣逐漸消退後,又恢復到平日裡溫和的性子,開始苦笑著反省起自己。

  一直以來,他總會告訴自己,學功夫只是為強身,不能拿來對人濫用,但剛才他卻是一股腦兒地氣起來猛打個不停,可見他剛才完全失去理智了。

  不過,雖然失去理智的失控行為讓他有些介意,另一方面,他卻又為了能親手保護姜水綠而感到慶幸。

  現在看她平安地窩在自己身邊,除了滿足以外,也感到欣慰極了。

  和剛才他一路追著找人時的心情相比,那種失控的焦急和有可能失去她的恐慌心情,著實是折騰人啊!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情緒起伏太大的人,凡事都平淡以對,也慣了自己這性子,但是在樹林裡尋人時,那種整個心被吊在半空懸著的驚慌感,差點讓他連心跳都要停了。

  這種心情,他從來沒有過,也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我說大哥……你該不會為了打人的事在自責吧?」姜水綠聽著他的回答,再想想他濫好人的個性,確實挺有可能這麼想。

  「倒不是,我只是沒想到自己會為了妳被擄走的事,急得失去理智。」周紀善苦笑著搖頭,「其實我已經及時趕上,救到妳了,照理來說,妳平安後我應該就要放心了,但我一看到他想玷污妳,整個火氣竄升上來,連自己在幹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曾以自己的謹慎與理智而自豪,但如今……

  這種與獨佔慾相去不遠的感覺,簡直像是在提醒他,說他對姜水綠被別的男人碰了身子的事大吃飛醋!

  就因為那股又酸又不甘心的心情直往心口爬,才會讓他失控,甚至是不顧一切地緊抱住她。

  除了愛意之外,有什麽樣的感情能教他這個凡事平淡處理的人如此激動?

  不,他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這該說是月老的安排嗎?

  知道他個性溫吞,再把事情這麼擱著,一輩子也弄不清自己是否愛著這姑娘,才給了他范昌盛這根導火線?

  如果真是這樣,他只能說,這月老也太會捉弄人了……

  「大哥,你就別再想了啦,那個傢伙罪有應得,你教訓他是應該的,而且你剛才表現得好英勇哦!」害得她現在心口還怦跳個不停呢!

  「是嗎?」周紀善瞧她雙眼閃亮,那種略帶崇拜的眸光,真是可愛到讓他好想往她的軟頰上咬一口。

  男人啊……還真是受不了讓自己喜歡的姑娘家誇讚哪!

  不過幾句話而已,他就覺得飄飄然了。

  看來,他早就喜歡上姜水綠了吧。

  只是他太習慣照顧人,濫好人的個性使然,才讓他疏忽了自己的心意。

  但事實上,若非早已注意她、喜歡她,又怎麼可能毫不介意她欺騙自己,甚至在她坦承事實後,還一心想照顧她,給她個不一樣的將來?

  所謂由同情生了愛,就是指他這情況吧!

  他還真是遲鈍啊!

  明明是早已不能失去的心儀姑娘,卻還得經由惡徒之手來點醒……

  看著姜水綠小臉潮紅,帶些興奮地望著自己,周紀善忍不住迸出了聽來有些突兀,卻又發自肺腑的問句──

  「我說水綠,妳……願不願意嫁給我?」

  ※※※※

  突如其來的問句,讓姜水綠整個人傻住了。

  眨眨眼,她愣愣地看向周紀善,好半晌才吐出了回應:「大哥,你開什麼玩笑啊?」

  「終身大事能說笑的嗎?」周紀善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臉。

  他的表情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他可是很認真的。

  「咦……」姜水綠眨了眨眼,「那……難道你是怕我遇襲,日後突然有個孩子什麼的,所以才想娶我?」

  但她根本沒被污辱啊,因為他在千鈞一髮之際衝出來救她了,所以她的清白有保住,大哥沒必要為此娶她吧?

  雖說……那一瞬間,她差點什麼都不想的點頭就是了。

  聽見大哥說要娶她,這簡直就像在作夢呢!

  只是,正因為她愛著他,所以更不能嫁給對她只有兄妹之情的大哥。

  她希望他能娶到心儀的姑娘,而她……

  一輩子當他的義妹,其實已經夠幸福了,她不想因為奢求太多而令大哥不幸。

  雖然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大哥娶妻生子,確實是有點痛苦啦……

  「妳想到哪去了!」周紀善哭笑不得地搖頭,「不是這樣的,我是發現自己喜歡上妳了,所以才興起想娶妳的念頭。」

  「什麼?這這這……什麼時候的事啊!」這明明就是自己期待又盼望的結果,姜水綠卻沒有半點驚喜感,反倒被他突如其來的示愛嚇了一跳。

  「我說大哥,你剛才真的沒受傷嗎?那個煩人的傢伙沒打傷你的腦袋吧?」

  想來想去,姜水綠也只能想到這點,才足以解釋周紀善突然改變的心情。

  「我真的沒事。」周紀善忍不住苦笑起來。

  他還以為義妹寧可不嫁人也要留在周家,又口口聲聲說他的好,必然對他有意,可沒想到真的開口一問,她卻是這種驚嚇過度的反應。

  伸手握住了姜水綠纖白的手掌,他往她的頰上撫去,笑問道:「讓我喜歡妳,不好嗎?」

  「怎麼會……」姜水綠發愣的腦袋突然開始飛快的運轉起來,她連連搖頭,最後終於反應過來了,「我……其實我也很喜歡大哥啊!」

  但她根本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神速!

  不過是遇襲,就讓大哥重視起她來,甚至萌生想娶她的念頭?

  老天爺啊!如果這是作夢,請別讓她醒來!

  「果然我沒弄錯。」聽見她親口回應自己的情意,周紀善不免欣喜若狂,他露出惑人笑意,應道:「原本我還擔心妳會不會只是喜歡膩著我這大哥,結果妳果然是喜歡我的。」

  「大哥早就注意到了?」姜水綠不由得面色一紅,「我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因為我覺得像你這麼斯文的人,應該會喜歡溫柔體貼的大家閨秀,疼我只是基於你善良,還打算藏起心意,一輩子當你義妹、不嫁人,哪曉得……」

  「哪曉得我卻喜歡上妳了?」周紀善截了她的話,逕往下問。

  「大哥既然知道就別再追問了吧!」姜水綠的臉龐越來越紅燙,一想到周紀善也喜歡著自己,她的心跳得更急,簡直是開心到快要不能呼吸了!

  「可是,妳臉紅的表情看起來真是可愛極了。」許是這林子裡就他們倆,所以周紀善也就放膽示好了。

  「那是因為大哥在……在碰我的臉啊!」姜水綠微噘紅唇,感覺自己似乎被捉弄了。

  「噢……妳是指這樣?」周紀善輕輕地以指腹往她的臉頰磨蹭了幾下。

  霎時,姜水綠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

  「對……對啦!我就喜歡你這樣碰著我的感覺嘛!所以……」姜水綠連作了幾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迎視著周紀善的眸光,「大哥你如果喜歡我、想娶我,我會很開心的點頭,而且賴定你一輩子的!」這原本就是她的心願呢!

  「與其說賴定我一輩子,不如說我會疼愛妳一輩子吧。」周紀善好笑地撫著她軟嫩的臉龐。

  「大哥!」姜水綠聽著這句與私訂終身沒兩樣的問話,忍不住伸手按上了他撫摸著自己的手背。

  這份溫柔、這份體貼,從今以後都會是她的了!

  「還叫大哥?」周紀善輕笑著出聲提醒道:「該改口了。」

  「這……」姜水綠有些不好意思地乾笑了兩聲,「一下子不習慣嘛……紀……呃,紀善。」

  頭一次的呼喚,滲透著親暱語調,還有那麼點期盼,那自軟唇間迸出的嗓音,帶著滿滿想撒嬌的心意,讓周紀善聽得心情也鼓動起來,更不自覺地伸手將她攬進了懷抱之中。

  「多叫幾次吧,妳很快就會習慣了!」

  「紀善……」姜水綠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原本基於禮教而不該喚出口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帶著興奮、還有些激動,更添進了歡愉的笑音。

  雖然她剛在林子裡經歷過令人恐懼的襲擊,但是此刻,她一點都不在乎了!

  因為,周紀善愛著她哪!

  ※※※※

  「看來那月老廟還真是靈驗哪!」

  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後,周母一方面安慰著受驚的姜水綠,另一方面又為兒子找到心儀的女子而欣慰不已。

  再說,那姑娘正是她自個兒也頗為喜愛的姜水綠,這簡直稱得上是雙喜臨門了!

  「娘,我們還沒進廟裡拜過哪。」姜水綠賴在義母身旁,臉上溢滿甜笑。

  「哎呀,沒拜著也沒關係,你們都牽了緣分了,還拜什麼呢?別去打擾月老了。」周母笑呵呵地拍拍姜水綠的臉頰,「這真是太好了,其實原本要替妳找婆家這事,我心裡多少是捨不得的呢!」

  「我也捨不得義母呀!」姜水綠挽著周母的手臂,笑吟吟地應道:「好不容易才有妳這位娘親願意讓我撒嬌,還這麼疼我,所以我一直很想留下來別嫁了,就一輩子當妳的義女就好。」

  「丫頭妳這心願可要成真了。」周母欣喜地笑道:「我就擔心紀善這孩子,個性溫吞過頭又成天忙著事業,卻沒空替自己找個伴,前不久還託他人在外地的叔叔為他找對象哪!」

  「什麼?」周紀善一聽,忍不住微愕,「娘,妳讓叔叔……」

  「沒事啦,他半封信也沒回,我想應該跟你一樣,成天忙著打理家業,說不準信都還沒拆開。」周母嘆道:「認真是很好啦,可你們周家這血緣裡,還真是不工作會死似的,只要是男人就一個樣,全都心向著工作。」

  「沒關係,我會照顧紀善的!」姜水綠連忙應聲允諾。

  「呵呵……都叫名字啦?看來那個登徒子也不是全然沒用的,他還替你們牽了姻緣哪!」周母一邊取笑著姜水綠漸漸漲紅的雙頰,一邊對兒子吩咐道:「紀善哪,既然都決定了,那麼我晚點捎封信去給你叔叔,跟他說你要成親了,教他不用再找對象,再順道請他回來一同祝賀一下。」

  「多謝娘。」周紀善見娘親也對這樁婚事相當滿意,臉上掛滿笑容,心裡是既安心、又鬆了口氣。

  幸虧他已為自己覓得良緣,否則萬一叔叔介紹的女子他並不中意,那可麻煩了。

  「那麼,少爺打算什麽時候跟小姐訂親呢?」一旁的齊伯聽著這消息,在倍感欣喜的同時,也忍不住期待起來。

  畢竟他看著三個少爺出世,卻偏偏只有周紀善能活到這麼大,還要娶妻了,將來說不定有機會看到小少爺出生,一想到這點,別說是一直等抱孫的老夫人,就連他都忍不住想偷偷催促一下。

  「這……」周紀善看向姜水綠,淡聲笑應道:「我跟水綠才剛明瞭彼此心意,還不急吧。」

  「怎麼不急?」周母忍不住駁道:「你不急,我們全家上下包括水綠在內都急哪!」她說著又拍拍姜水綠的手臂,示意她附和。

  「呃,娘……」姜水綠霎時漲紅了臉,「我是很喜歡紀善,但是……」

  可以嫁給他,她當然開心啊!但突然就要送入洞房的話,她……還沒心理準備耶。

  「水綠呀,妳也知道紀善是個多好的對象,可偏偏他個性太溫吞,若我們不加把勁推一推,娘保證他到了年底還在跟妳細火慢熬。」周母不以為然地搖頭,「所以就這個月成親吧!我記得前些時候好像看到本月有個宜嫁娶的日子……」

  「什麼?這個月?」周紀善哭笑不得地搖頭,「娘,這個月商行事務繁忙啊!而且婚禮要準備很多東西的,就連嫁衣都不一定來得及訂製……」

  「來不及也要來得及,這婚事你不急我可急了。」周母搖頭堅持道:「娘過去一直很尊重你,希望你能找個喜歡的女子成親,日後才會幸福,所以都沒催你,但不代表我沒惦著這事。」

  「娘……」

  「你這個性呀,我看著大的我會不知道嗎?我不催,你就當我不急,結果我只好每個月都去拜月老,請祂幫你牽紅線。」看看姜水綠,她伸手拍拍義女的嫩臉,笑道:「幸好這緣分牽得還不錯……我說水綠啊,妳早些過門,然後給我生個白胖胖的孫子——哦不,多生幾個沒關係,我們周家養得起!」

  她一直感嘆家裡就周紀善這麼個獨子,可以的話,孫子孫女就多幾個吧!

  「娘,生孩子又不是只靠我……」姜水綠瞬間困窘地紅了臉。

  「我知道。」周母轉向齊伯吩咐道:「齊總管,你去找找最近的良辰吉日吧,然後趕快把婚事需要的嫁衣什麼的都打點妥當,先讓小倆口成親再說,宴客什麼的簡單些也沒關係!」

  「是,夫人趕著抱孫子吧,我懂。」齊伯忍著笑意點點頭,隨後便忙碌去了。

  「娘……妳真有這麼急啊?」周紀善苦笑著往娘親望去。

  「你跟水綠還年輕,當然不急,可我一直很想抱抱孫子啊!」周母理直氣壯地迸聲:「而且你們都是適婚之齡的男女,沒血緣又住同個屋簷下,成天還膩在一塊兒,又老愛兩人一塊兒關書房讀書,像這些太過親密的事傳了出去,很容易引來閒言閒語的,所以早早娶過門才好。」

  「這倒是。」周紀善想想,娘親的考慮不無道理,於是他笑著應道:「那麼,我這就去打點一切,早些娶水綠過門,還有……」

  他說著,視線不自覺地望向了姜水綠的臉龐,瞧著她俏麗的面容,目光不由得往那雙嬌軟唇瓣多注意了幾分。

  他有些熱切的視線看得個性大方的姜水綠也有些羞窘起來,她眨了下眼,有些心虛地問道:「怎麼話說到一半不說了?」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周母瞧兒子的眼神,忍不住迸出笑音。

  看來兒子真的很喜歡水綠啊!

  因為在過去,她可從來沒見過兒子用這種眼神注視過哪個姑娘。

  「噢……只是想著,早些成親的話,就可以多多努力,看能不能明年給娘帶來水綠有孕的好消息啊!」周紀善微勾唇角,好看的俊容逸出了一抹柔情的笑容。

  周母聽得連連點頭,姜水綠則是羞紅了整張臉,巴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因為周紀善這意思等於是在說,成親之後他們可能會夜夜春宵、努力為周家增產報國嘛!

  雖然男女情事她不是不懂,可是……

  大哥,有些話別拿出來這麼大方地攤開直說啦!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8 PM


第七章

  雖是倉卒,但周家辦起婚事卻毫不馬虎。

  知道少爺終於要成親,娶的還是姜水綠,周家一票婢女們羨慕得要死,直嚷著一定要把她打扮得豔光四射。

  婚禮那一天,湧入周家道賀的賓客跟送上的禮物,把周家大門擠得水洩不通,因為過去受周家恩惠的人實在太多,大家都希望周家少爺能得到幸福。

  面對這等熱鬧景象,周紀善一方面是感謝鄰里百姓們的祝福,但另一方面……

  「少爺!小心走啊!」

  兩名家丁扶著因為敬酒而被灌醉的周紀善來到新房前,一直守在房門的丫鬟見了他這樣子,真是哭笑不得。

  「少爺就是太好心了,誰的酒也捨不得拒絕。」

  「這樣還能洞房嗎?」

  「行的,小姐都在裡頭備上醒酒湯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周紀善扶進房,候在裡頭的姜水綠已經等得有些無聊了,見丫鬟們扶著醉昏頭的周紀善進來,連忙迎上前去。

  「沒事吧?怎麼喝得這麼醉呀?」姜水綠連連搖頭。

  明明是他們倆成親,新郎倌卻喝成這樣,還說什麽春宵一刻值千金呢!等會兒周紀善八成就把這千金一夜給睡過去了。

  「太多人搶著給少爺敬酒了嘛!」

  「還是小姐有先見之明,先備了醒酒湯。」

  丫鬟們把周紀善扶到床上躺下後,開開心心地拿了姜水綠給的紅包,便乖乖退出了房外。

  姜水綠雙手扠腰,無奈地看著滿身酒氣的周紀善。虧她還很努力地在房裡忍耐著無聊的時光,就等著他回房,心裡甚至不斷地說服自己,像夫妻床事那種她一知半解的事情,慢慢跟周紀善磨合就好了,不用太緊張,結果咧?

  丈夫醉死了,她根本用不著擔心。

  「看來春宵只好等明天了。」姜水綠無奈地一聳肩,然後動手卸下自己一身沉重的新娘行頭,轉身將水盆端來,弄濕了巾子開始替周紀善擦臉。

  酒味在清水的反覆擦拭下消退不少,中途周紀善偶爾還會吐出幾聲聽不清楚的婉拒聲,想來八成是醉得分不清楚現在身在何方了。

  「你呀……好心偶爾要有個限度啊……」姜水綠沿著他的耳根往頸側擦了擦,為了想讓他稍微舒服點,還將他的衣襟拉開了些。

  「嗯……」涼意讓因醉酒而發熱的身軀舒爽不少,周紀善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矇矓的視線卻只見到搖晃的人影。

  「你醒了?」姜水綠輕輕拍了拍周紀善的臉頰,「要不要把衣服換下來?穿著這身衣服睡不好吧?」

  「給我水……」周紀善掩著臉,緩緩吐出了要求。

  「我倒醒酒湯給你。」姜水綠把巾子丟回水盆裡,跑到圓桌旁倒了杯過來。

  她扶起周紀善,好餵他喝醒酒湯,幾口下肚後,他似乎清醒了點,因此便自己端了杯子仰首喝乾。

  要來濕巾子再度抹了抹臉,周紀善吁出了一聲長嘆。

  「我都說了不能再喝了……」偏偏大伙兒還是不斷往他敬酒。

  「誰要你受人歡迎?」姜水綠笑道:「聽說賀禮都堆滿咱們後廂房了。」

  「嗯……」周紀善晃了晃腦袋,「我很少……喝這麼多。」

  即使談生意,他也從來不縱情聲色享受,這天算是他畢生以來喝最醉的一天了吧!

  「看得出來。」姜水綠把手搭上他的肩,笑問道:「那你現在是想喝點水,還是多喝點醒酒湯?還是我備點熱水給你洗浴?或是把衣服換下再說?」

  「感覺這新婚……好像不是讓我疼妳,是讓妳照顧我了……」周紀善搖搖晃晃地下了床,感覺視線還是有些不清楚,「我先更衣吧。」

  「我幫你吧,瞧你都站不穩了。」姜水綠扶著周紀善,好心道。

  「妳也更衣吧,穿著新娘服不也繃得很不舒服?」成親前試穿新娘服時,他就聽姜水綠抱怨過了,所以本想早早回房,親手為她解開那身束縛的,哪曉得結果卻變成這樣了。

  「用不著你擔心啦,我早脫掉了。」姜水綠笑道。

  「什……」雖然腦子很混沌,但周紀善還是微微僵了下。

  他努力把視線集中在姜水綠身上,這才注意到,她身上不只是沒穿新娘服,甚至只穿著裡衣而已。

  由於剛才幫著扶他下床、替他擦臉,所以她的衣襟早已有些鬆脫,若隱若現的鎖骨與暴露在視線裡的肌膚,讓他的心口急促地躍動起來。

  雖然今夜確實是他們圓房的日子,但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見她誘人的一面,反倒形成了莫大的刺激。

  「我以為你今晚會一覺到天亮,所以剛才就把衣服換下了。」姜水綠沒發現自己有些敞開的襟口多引人遐思,只是伸手想替他解開腰帶。

  只是,她的指尖才剛碰觸到周紀善,整個人就被一股力道拉進了他的懷抱裡。

  「紀、紀善?」酒味透過鼻尖飄到她的身上,讓姜水綠有絲錯愕。

  「水綠……」周紀善環住她嬌軟的身軀,低頭往她的髮絲吻去,「妳一定不知道,此刻的妳,只穿著這一件薄薄裡衣的模樣,看來多誘惑人……」

  他說得坦白,倒令姜水綠的臉頰浮起了一絲躁熱感。

  「我、我這是因為……想說要睡覺了嘛!」她完全沒考慮到這些哪!

  「要睡……也該等到春宵之後吧?」周紀善吐出了一聲輕笑:「剛才可是讓妳失望了?」

  不然的話,她又怎麼會想著早早上床休息?

  虧她壓抑著好動性子忍耐地待在房裡等他回來,結果他卻醉到分不清天南地北,差點就失了丈夫的職責。

  「失望……當然有一點點啦。」姜水綠把臉埋在他的臂彎裡,悄悄咕噥了聲。

  「那我就好好補償妳吧!」周紀善低下頭,鼻尖滑過她柔嫩的臉頰,熱吻就這麼往她的唇瓣貼了上去。

  「唔……」姜水綠沒料到周紀善真的說動手就動手,一時之間反倒僵住了。

  略帶力道的嘴唇緊緊地吮住了她的唇瓣,熱舌甚至撬開她的唇瓣,往內深入。

  反覆舔吻的動作令她的雙腿有些失去力氣,更覺得熱氣像是從他的身上竄流過來,將她整個人包裹得熱呼呼的。

  周紀善摟緊了懷中的嬌軀,隨著親吻動作的越發深入,他也益發清醒。

  醉意漸漸地退去,讓他終於能好好看清楚眼前打扮得格外魅人的妻子。

  披落的長髮上有著香氣,顯然是丫鬟們在她沐浴時給她添了香油或鮮花吧!

  纏綿的深吻持續了好一會兒,周紀善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然後動手解開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替我拿巾子來?」周紀善瞧她被自己吻得雙頰酡紅,忍不住出聲喚道。

  「哦,好……我、我去拿。」姜水綠紅著臉轉身,一邊將巾子弄濕、擰乾,一邊努力叫自己的心安靜點。

  剛才讓他那麼一吻,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他甚至還舔了她的唇瓣……

  「怎麼了?」

  就在姜水綠努力想平緩自己過於興奮的心跳時,一雙手臂自她的身後探了出來,從身側圍住了她。

  「啊!沒有啊,我只是想擰乾一點……」姜水綠正在為自己的拖延找藉口,卻赫然發現,周紀善似乎不只是更衣,他連裡衣都脫掉了!所以此刻他的上半身正赤裸裸地貼著她!

  看著他伸出來圍住自己的結實雙臂,姜水綠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怪不得那天他能打退范昌盛,看這雙手臂,瘦歸瘦卻結實得很。

  「我看這應該差不多了……能替我擦一擦嗎?」周紀善湊近她的耳際低聲笑問。

  雖然平時大剌剌的,個性也開朗沒錯,但對於夫妻間的情事,姜水綠終究還是無法馬上習慣。

  這倒也好,就讓他這個丈夫,好好的調教一下自己的妻子吧!

  「呃?好、好啊……這本來就是應該的嘛……」姜水綠作了個深呼吸,有點僵硬地轉過身。

  雖然早作好心理準備,告訴自己夫妻最終會裸裎相見,但是當她看見周紀善那精瘦結實的胸膛時,還是忍不住漲紅了臉。

  她將沾水的巾子覆上周紀善的胸前,緩緩地替他擦拭起身軀,讓清水洗去他身上的酒氣。

  「這樣可還有酒味?」周紀善伸手勾起她隨著身軀晃動而飄動的長髮,湊近唇瓣輕吻著。

  「我覺得……淡很多了。」姜水綠仰起紅透的臉看他,「你不是要叫我聞吧?」

  「確定一下不好嗎?」周紀善笑問:「我不覺得妳喜歡渾身酒氣的我,尤其……是在圓房的時候。」

  他說得極為坦白,讓姜水綠一下子尷尬到渾身僵硬,手裡的巾子就這麽滑落到地上去。

  周紀善早她一步彎身撿起,他將巾子放回水盆裡重新洗淨,然後伸手往她的裡衣衣帶解去。

  「啊!」在姜水綠來得及回神前,她的裡衣已經被他拉開來,露出了包覆著柔嫩酥胸的肚兜。

  而周紀善甚至沒停手,就這麼將她的裡衣給剝了下來,任由它墜落地上。

  「妳也累了吧?換我替妳擦擦。」周紀善笑著將巾子拿起,往她近乎光裸的背上抹去。

  水滴滑過背脊,涼濕的感覺滲入肌膚,引起姜水綠一陣輕顫。

  「紀善……」她感覺得到他的大掌隔著薄濕巾子在自己的背上遊走,那股親暱感令她不習慣,卻又感到極度的歡愉。

  「舒服多了?」周紀善低笑著打量她紅透的頰,開始伸手解開她背後的衣結。

  「啊……」隨著繩結的鬆脫,最後肚兜僅剩脖子上的那條細繩,以薄弱的力量支撐著它不使其掉落,涼爽的空氣竄進了肚腹與酥胸,讓姜水綠的臉越漲越紅。

  「水綠……」周紀善再度低頭吻上她的唇,在將她吻得雙腿發軟的同時,他突然將她抱起,帶到床上。

  姜水綠還來不及思索,人已落入床舖裡,跟著,周紀善溫熱的身軀已覆了上來。

  長指撫過她柔嫩的面頰,往下來到了她的頸間,輕而易舉地解開了她最後的繩結。

  如今的肚兜,其實只是一片阻擋兩人上半身赤裸相見的薄布罷了。

  「我會好好疼愛妳的,水綠……」

  語音方落,周紀善已經吻上了她的唇,將她迸發的回應聲全數吞沒——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只是他的義妹,而是他可以大方疼寵、不用擔心落人閒話的嬌妻了!

  ※※※※

  喘息聲在新房内蔓延開來。

  光裸的身軀伏在床榻之上,指尖在裸背上遊走,沿著曼妙曲線勾惹酥癢的感觸。

  周紀善的身軀覆在姜水綠身上,他一邊用舌尖刷過她的背脊,雙手則自腰間穿過,鑽進被墊與她的身軀之間,撫上她的綿乳,還不時地搓揉著她的乳尖。

  淺淺的呻吟聲不斷地迸發,不習慣男女情事的姜水綠臉紅得像熟透的蝦子,在感覺著他的溫熱大掌撫弄自己的同時,她也忍不住頻頻發顫。

  「水綠,妳這兒真軟……」周紀善輕咬著她的裸背,烙上淺淺齒痕,捧著雙乳的手掌時而使勁、時而放鬆,刺激著她的酥胸。

  「那那那……那是當然的嘛!」姜水綠有些緊張地回應著周紀善的話,心裡卻只想把頭整個蓋進被窩裡去。

  雖然她現在已經是背對著周紀善了,可是他那雙手掌在自己的胸部上來回撫弄的感覺,簡直就像是在點火似的,弄得她全身又熱又燙。

  「或許應該說……妳全身上下摸起來都很舒服。」周紀善聽出她的緊繃,於是手指忍不住往她的蓓蕾微一使力,掐住了它。

  「呀!不要……」姜水綠扭動了下身軀,卻被他輕易地壓制著,怎麼逃也逃不掉。

  「這兒倒是硬了呢,水綠……」周紀善放鬆了力道,跟著又搓揉起一雙嫩乳,「妳這兒真是奇妙啊……」

  「別……別一直說些羞死人的話啦!」姜水綠從來沒想過,原來光是聽周紀善講話、不看他的臉,也會讓人暈陶陶的快昏倒。

  「為什麼?」周紀善迸出了淺笑聲:「不喜歡我這麼做?」

  「不是啦!」姜水綠連連搖頭,「我哪會不喜歡紀善這樣,只是……」

  「只是?」周紀善悄悄地將手往下挪,滑過她的腹部,甚至是往下方的私處探去。

  「呀!你、你的手……」姜水綠慌得腦袋有些空白,她揪住身下被子,慌張道:「你在……摸哪裡啦!」

  「摸一個讓妳等一會兒會很舒服的地方。」周紀善臉不紅、氣不喘地迸聲,跟著便令手指滑上了小丘的幽林。

  長指帶著點佔有的力道,在細毛當中撫弄,甚至尋找著桃源蜜穴的入口,那來回磨蹭的感覺使得姜水綠有些不知所措,卻又覺得舒服之至。

  「嗚……嗯……紀善……」姜水綠感覺到自己的私處入口正被他的指尖不斷地刺激著,指尖的前端更觸上她的嫩蕊,輕柔地撫觸起來。

  指腹輕壓著嫩蕊,不時來回撥弄,不一會兒便逗得她的蜜穴裡溢出春水來。

  「哈啊……紀善!這、這樣……都濕了……」姜水綠的臉越來越紅燙,她大口地喘著氣,陌生卻又愉悅的感覺令她不自覺地想絞扭雙腿,卻又渴望著他的指尖。

  那酥癢的感覺,就彷彿是要麻痺她的全身,逐漸由下腹處往四肢蔓延開來,佔據著她的思緒。

  她可以清楚地察覺到他的手指將自己的嫩蕊撥開,令指節前端在穴口滑進、滑出,就著那愛液滑動起來,雖然羞人,卻又使得她的身軀益發躁熱。

  「紀善……嗚嗯……好舒服……」姜水綠不由自主地擺動著自己的腰身,她並不知道此時這樣的舉動對周紀善來說有多麼的刺激。

  香嫩美臀在身下搖晃著,與赤裸的身體互相摩擦,令周紀善的慾望逐漸變熱。

  「水綠,這樣很舒服嗎?」周紀善吐出略帶沙啞的嗓音。

  「嗯……好棒……紀善的手指……這樣摸……好舒服啊!」姜水綠迸出帶點情慾的聲調,吐著熱氣的香唇微張,看來更形誘惑。

  「那水綠……想不想也讓我像妳一樣舒服?」看著她張張合合的軟唇,周紀善忍不住舔了下乾澀的唇瓣。

  「咦?」姜水綠張著有些迷濛的眸子,側著臉瞧了下周紀善,「要……怎麼做?」男人跟女人的身子是不同的吧?

  「來。」周紀善抽出了自己沾上愛液的指尖,毫不意外地聽見她略帶抱怨的低吟聲,但他很快地將她抱起,翻了身,令她面對他。

  「第一次,也許妳會不習慣……」周紀善挪動了身軀,坐到她的枕邊,然後扳著她的身子使其側躺,再托起她的臉龐。

  「紀、紀善?」姜水綠看見他那碩大靠近自己,眼中佈滿了訝異。

  「來,張口……」周紀善輕輕扳開她的香唇,跟著便將慾望往她的唇邊送去。

  姜水綠有點緊張,光看見周紀善的慾望她就已經滿面羞紅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要她用嘴伺候?

  可一想到這是為了讓他跟她一樣舒服,姜水綠還是鼓起勇氣,張口含住了周紀善的分身末端。

  溫熱的口腔一裹住慾望分身,周紀善立刻迸出了一聲喘息。

  這軟嫩的嘴唇,實在是讓人感到舒服得不得了。

  「唔嗯……」姜水綠有些不適應地想張口,沒想到周紀善卻伸手扶著她的後腦,下半身開始緩緩律動,讓慾望在她的口中抽送起來。

  「哈啊……」周紀善忍不住發出低淺的呻吟,慾望摩擦著唇瓣的感覺,令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進出的速度。

  「嗯……」姜水綠聽著周紀善帶些誘人的喘息,心想他應該是很享受吧?

  只是……沒想到用嘴巴也能給他帶來這般歡愉的感覺呢!

  「水、水綠……用妳的舌頭……」周紀善瞧著自己的慾望在她口中進出的惑人模樣,忍不住出聲指點起來。

  他還想感覺到更多她的熱情啊!

  姜水綠雖不懂該怎麼做,但還是試探性地以舌尖捲上周紀善的慾望。

  舌瓣與腔壁一塊兒交疊摩擦著周紀善的碩大,帶來無比的刺激,令他發出了滿足的喘息。

  「水綠……哈啊……太棒了!就是這樣……」

  姜水綠受到誇讚,更加賣力地含舔起周紀善的慾望,儘管它脹大得令她有些含不住,但她還是伸出雙手,主動扶住了他的分身,試圖自己調整律動的速度。

  瞧著她口手並用,努力服待自己的誘人模樣,周紀善索性扳過她的身軀,令她側躺的下半身彎向自己。

  跟著,他伸手往她還濕潤著的蜜穴撫去,雙指併列,開始在她的水穴入口處輕輕抽送起來。

  「唔、嗯唔……」姜水綠的身軀微微顫動起來,私處被撫弄的感覺又酥又癢,口裡又含著他的慾望,雙重的刺激使得她情慾更熾,愛液也溢流得更多了。

  「妳也很喜歡這樣吧?妳這兒的水流得好多……」周紀善滿足地吐出低喃聲,他知道像這樣的事,可不是嚴守禮教的大家閨秀做得出來的哪!

  也唯有姜水綠這個死心塌地愛著他的活潑丫頭,才能如此滿足他的慾念吧!

  剛才看著她微張的香唇,他就已經想在裡頭好好抽送一番,如今美夢成真,只讓他覺得這娘子真是太窩心了!

  「唔嗯……」聽著他的情話,姜水綠的臉龐越來越燙。她原本只是想讓周紀善覺得舒服,哪曉得他竟在同時撫弄起她來,快感不斷地湧上身軀,讓她都快要不能思考了。

  周紀善在連番抽送後,突然按住姜水綠的身軀,將慾望從她的口中退了出來。

  「紀善?」姜水綠還納悶著他是怎麼了,沒想到話還沒問出口,一股熱液已自周紀善的慾望前端射了出來!

  熱液噴灑在她的唇上、胸前,將一雙綿乳也沾上了些許微濕。

  倏地,姜水綠漲紅了臉。

  這是表示周紀善很舒服的意思吧!

  「妳可真是……讓我徹底享受到了。水綠……」周紀善捧住她的臉龐,彎身往她的臉上親吻起來。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啊……」姜水綠攬上周紀善的肩,帶些惡作劇地揪住他的長髮,拉著他吻上了他的唇瓣,於是,剛才飛濺出來的熱液就這麼沾上了周紀善的唇。

  姜水綠鬆開他,嬌笑道:「所以像這種事,我只想跟紀善做哦。」

  「那當然!」周紀善毫不以為意地舔了下唇瓣,朝著她露出了惑人的笑容——

  「所以,趁著春宵夜長,我們好好地廝磨一番,讓為夫的來教教妳,什麼是閨房之樂吧!」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9 PM


第八章

  紅燭帶來的光影映出床上交纏的身形,周紀善與姜水綠兩人雙腿交纏、雙唇相疊,宛如要與對方交融為一體。

  周紀善的慾望靈敏地在姜水綠的大腿內側磨蹭著,嫩蕊因此飽受刺激,不斷地迸流出蜜液。

  姜水綠迸出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調,不時地混入了輕聲叫喚。

  周紀善的雙手手掌覆在她的雙乳上,來回地搓揉著,粉嫩蓓蕾讓他舔得微濕,充血而挺立著,惹來他更多的撫弄。

  穴口湧出的愛液濡濕著周紀善的炙熱慾望,弄得兩人的腿根都是一片滑溜黏濕。

  姜水綠的雙手揪住了身下的軟被,止不住的快感不斷湧上,讓她連制止自己發出羞死人的喊叫聲的心力都沒有。

  「紀善……啊啊……好舒服……」

  她只感覺到腦子越來越混亂,熱意竄升,就像要燒光她的理智。

  不過是就著私處磨蹭罷了,這股令人狂亂的熱意卻一點也不輸給剛才他用手指撫慰的感覺哪!

  周紀善輕舔著她的頸項,不時以牙齒輕齧,在她的身上烙下一個個青紫的痕跡,那微微的刺疼感非但沒有讓她退縮,反倒加重了她的喘息聲。

  痛感融進了快感之中,帶來了更多矛盾卻又愉悅的嬌吟。

  「呀啊……好棒!紀善弄得我好舒服……」

  「待會兒還有更舒服的!」周紀善附在她的耳旁,迸出混著喘息的柔音:「我要好好的疼妳,讓妳永遠忘不掉這個春宵之夜!」

  「既、既然有更舒服的……就給我……」姜水綠攬著周紀善的肩,迸出帶些渴求的聲調:「我想要紀善……」

  「妳……有多想要?」周紀善伸手撫過她的大腿內側,長指直往她的腿間竄去。

  他以雙指將她濕透的嫩蕊撥開,露出了淌流花蜜的水穴入口,然後將手指往內探入。

  「啊!紀善……嗚嗯……我好喜歡……」指節竄入體內,讓姜水綠的身軀瞬間又顫抖起來。

  早已享受過這番快感的她,反射性地夾緊了穴口,使得周紀善的手指就這麽埋在了她的嫩蕊之間,而他也就這麼磨蹭起來,她反覆挺腰相迎,使他的指尖能淺淺插入。

  微彎的指節在嫩蕊間來回抽送著,逗弄著她的身軀,帶來另一波奇妙的快感。

  「等會兒妳可能不只是喜歡這樣,還會要我進去得更多、更深!」周紀善原想試探她的水穴是否已經能夠輕易容納自己的碩大,如今既然手指已能這麼簡單地往内探入,就表示她應該已做好了接受他的準備。

  於是他抽出了手指,將慾望擠進了她的雙腿間。

  「紀善!你那裡……好熱、好燙……」姜水綠忍不住攬上他的肩。

  她知道,自己終於要成為他的女人,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子了。

  「待會兒還會有更熱、更燙的!」周紀善勾唇一笑,那俊容令姜水綠有些失了神。

  趁著這個機會,周紀善將慾望就著水穴口往內推了進去。

  熱刃一點、一點地推開嫩蕊與窄小水穴,往深處鑽探著,碩大的感覺使得姜水綠有那麼點不適,但她依然忍耐下來了。

  只是,在慾望貫穿她的處子薄膜時,她還是忍不住小小地慘叫了聲。

  不是特別痛,但也無法完全忽視。

  一縷腥紅血絲順著她的穴口流了出來,滑過腿根,滲入了鋪在床墊上的被褥。

  「一會兒就不疼了。」周紀善感受著那股包裹自己的溫熱感,只覺得慾望像要炸裂開來似的,令他舒服得有些想狠狠蹂躪身下這具嬌軀。

  這感覺根本不是剛才在她口中進出可以比擬的!

  這緊實的腔壁,那股包裹慾望的彈性,著實令人瘋狂啊!

  「我……我知道……」姜水綠忍著痛楚點了點頭,盡可能地放軟自己的身軀。

  她聽說過,在這種時刻繃緊自己沒啥好處,倒不如放鬆,把自己交給心愛的丈夫。

  「這麼動……舒服嗎?」周紀善盡可能地不想弄痛姜水綠,所以才事先花了那 麼多心思,如今既已知道她正覺得不舒服,自然更不捨得粗魯對待。

  「其實……並沒有那麼痛的。」姜水綠有些羞窘地搖頭,「而且,我……我其實……」

  她說著,聲音卻突然變得極為細小,讓周紀善根本聽不見後半的回答。

  「水綠?」周紀善往她挨得更近了些,「妳說什麼?」

  「我……我很喜歡紀善這樣,把我裡面填得滿滿的啦!」姜水綠一說完,立刻把臉偏到一旁去,沒敢正眼看向周紀善。

  雖然知道在夫妻歡愛時,什麼羞不羞的問題只會妨礙夫妻交歡,可是她真的沒辦法大方坦白啦!

  即使平時再怎麼不介意旁人看自己的眼光,但那跟說出如此露骨的渴望完全是兩回事呀!

  周紀善先是一愣,然後才迸出了會意的笑音。

  「我倒是很高興聽見妳這麼說……」周紀善說著,便開始加快了身下的律動。

  「啊!紀善……別、別突然……這麼快……」姜水綠才剛適應那碩大深埋自己體內的感覺,如今腔壁又被這麼刺激著,頓時渾身發顫起來。

  這種彷彿要失去神智的急促戰慄感,簡直要讓人發狂了!

  「可我就是忍不住了!誰教妳……聲音聽起來如此誘人……」周紀善迸出低笑聲,同時低頭以舌尖舔逗起她胸前的殷紅果實。

  「啊……紀善……好熱……」姜水綠只覺得自己的臉龐似乎越來越燙,而且渾身上下都快燒起來了。

  「又熱、又舒服嗎?」周紀善以舌尖挑逗著姜水綠的酥胸,染著水澤的蓓蕾看來嬌嫩無比,讓他不由得張口輕咬。

  「啊……」姜水綠被這陣熱氣逗得泛出了淚水。

  「好舒服……水綠這裡頭真是又濕、又熱……」周紀善環抱著她的腰身,使勁地挺入著。

  快速的律動讓慾望不斷摩擦著腔壁,帶來一波波止不住的快感,相較於這種被填滿的快意,剛才就著穴口磨蹭的感覺,顯然是小菜一碟。

  所以周紀善彷彿是喝酒喝上癮的酒客一般,不停地往深處貫入,慾望受到的刺激越多,他也就越起勁。

  激烈的律動讓姜水綠發出高音呻吟,此刻她已顧不得什麽羞不羞的問題了,因為周紀善為她帶來的歡愉感覺,早已勝過了理智與教條。

  「啊啊……紀善好棒!我喜歡紀善再進來點……」

  她幾乎能感覺到周紀善的慾望進到體內多深的地方,甚至可以想像他的慾望如何搗弄她的穴内,那股力道讓她覺得自己彷彿要被他貫穿了!

  「我要進到妳的最深處,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妳……」周紀善摟緊姜水綠,手掌在她的身上四處游移,將她滑溜的肌膚撫慰得徹底。

  「啊呀……紀善頂得好舒服!我喜歡……」姜水綠拋開一切矜持,與周紀善緊緊交纏在一塊兒,直到體內深處傳來一股強烈的痙攣感覺。

  她不自覺地弓起腰身,想要與他的慾望更加貼合,已經聽不清楚自己吶喊了什麽,最後她只能辨識出周紀善的音調──

  「水綠,我要把妳填得滿滿的!」

  話音方落,一股熱液立刻跟著周紀善往深處的撞擊而射出。

  「呀啊啊——」熱淚滑下面頰,姜水綠抓緊了周紀善,感覺自己的體内似乎也湧出了一股熱液。

  熱泉衝擊著花心,帶來一波波往高潮頂峰攀越的快感,也將姜水綠的力氣剝奪殆盡。

  高潮過後,她癱軟在床榻上,幾乎無力。

  「水綠,妳還好吧?」周紀善輕吻著她的面頰,柔聲問道。

  「嗯……」姜水綠賴進周紀善的臂彎裡,發出了滿足的低喃聲:「我好喜歡紀善這樣抱我……可以成為紀善的妻子,我好開心!」

  「可以娶到與我如此契合的妳,我才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吧!」周紀善吻著她的臉龐,淡聲笑道:「不過,既然妳這麼滿意我的表現,那就表示我們可以好好享盡這個春宵了吧?」

  「咦?」姜水綠倏地一怔。

  「妳忘了娘希望我們早些生個白胖孫子?」周紀善說著分不清真假的回應:「所以好娘子,咱們再來享樂一回吧!」

  語畢,他也沒等姜水綠回答,更沒等她迸出驚呼聲,便往她的唇瓣上吻去,大掌往下那仍淌流愛液的穴口撫去,很快地便將她消退的熱潮再度勾起,讓她緊攬著他,繼續他們第二次的纏綿……

  ※※※※

  這種感覺像是在作夢。

  自從成了周家媳婦後,姜水綠幾乎是天天過得愜意自在。

  被爹娘冷落、被叔叔趕出家門的悲傷過往,現在回想起來就如同夢境一場,而她已經無須在意,甚至,偶爾她會覺得,有那樣的過去似乎也是件好事,因為這麼一來,她才會離開家鄉,輾轉來到魚舟城,進而與周紀善相遇……

  「妳若能這麼想,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聽著她的想法,周紀善只是淡笑著點頭。

  涼亭裡吹著舒爽的風,夫妻倆一個彈琴,一個看詩集,桌上擺著新鮮水果與香茶,可說是難得的悠哉時刻。

  自從成親後,周紀善便不再像從前那樣,成天從早忙到晚,而是會挪出更多時間陪陪妻子。

  對於這個情況,周母自然感到相當滿意,更對明年抱孫子的事信心大增,心情也變得更好,甚至常要人去採買一些滋養補身的東西給兩人,就盼著不只是明年給家中添人丁,最好後年也多添一個。

  夫妻倆對於此事倒是沒有特別排斥,小倆口甫成親,原本就時常濃情密意地膩在一塊兒,所以對於周母的盼望,根本不必另外配合。

  「怎麼說再好不過?」姜水綠擱下詩集,隨手挑起水果往嘴裡送去。

  「往好的地方想,心裡就少了火氣,不是會更開心?」

  「不會覺得我姑息叔叔啊?」剛開始時他還為此訝異呢。

  「若是妳想回去同叔叔爭辯財產的去處,我才傷腦筋了。」周紀善拍拍身邊空位,示意她坐到身邊來,然後才摟著她的肩,淡聲迸道:「妳不回去露臉,就只是讓我家收留的義女、我的妻子,若是回了家鄉,難免引來更多麻煩,像是……妳叔叔說不準會向周家討一大筆聘金。」

  「鬼才給他!」姜水綠差點沒被水果噎著。

  「當然問題可能不只這個,我只是挑個最有可能的提醒妳。」周紀善拍拍她的背,端了茶給她,又道:「所以……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水綠,妳還是繼續當孤女吧。」

  「我是孤女。」姜水綠毫無異議地用力點頭,壓根底兒不想承認自己跟死要錢的叔叔有關連。

  能遇上周紀善是她福氣好,她才不想回頭跟過去有牽扯,又沾得一身腥。

  「那我就名正言順疼妳一輩子了。」周紀善攬上她的腰身,迸出了幾聲低笑。

  「等等……這裡會癢啦。」感覺到他的大掌正隔著衣衫在腰上撫摸著,讓姜水綠忍不住紅了臉。

  「可我昨天碰妳時,妳倒是什麼也沒說。」周紀善輕啄著她的臉頰笑應。

  「有沒有衣服摸起來感覺差很多的。」姜水綠拉開他的手掌,改放到臉頰上,撒嬌地磨蹭了幾下。

  「妳這意思是脫了衣服摸起來比較好?」周紀善吐露著暗示意味濃厚的話語。

  「才不是!」姜水綠哭笑不得地搖頭,「大白天的你說什麼瘋話嘛,別告訴我你一娶了妻就連白天都會變成色鬼。」

  少則三天一回,多則連日,剛成親的他們時常享受魚水之歡,次數頻繁到她都不得不對周紀善給她的斯文印象另眼看待了。

  「當然不會因此變色鬼。」周紀善勾起手指,往她的頰側輕撫了幾下,「但是我喜歡這麼撫摸妳。」

  帶著寵溺的聲調讓姜水綠忍不住往他的肩頭靠去。

  「我也喜歡紀善這樣摸我……」

  姜水綠正享受著這份只有妻子才能獨享的甜蜜感,沒料到家裡的丫鬟卻匆匆趕來。

  「少爺、少夫人,周老闆回來了,夫人請你們過去。」

  「叔叔回來了?」周紀善有些訝異,「我還以為他正忙著打點外地生意,才會忙得連信都沒回……」

  「那個周老闆,就是娘先前提過的叔叔啊?」姜水綠好奇道。

  「嗯,外地的生意都是多虧了他幫忙,所以我跟娘都很敬重他的。」周紀善點點頭,然後拉著她起身,「來吧,我替妳介紹。」

  「你先去吧,我先泡個茶送去。」既然是頭一次見面,姜水綠希望能給這個周家叔叔一個好印象。

  娘跟丈夫都很愛喝她泡的茶,她就送上好茶討個歡心吧!

  「好,那我先過去,妳泡茶時可要小心別燙著了。」

  「才不會呢,我都泡多少次了。」

  夫妻倆笑著暫別,姜水綠前往廚房,周紀善則是喚來丫鬟收拾桌上的琴與詩集,然後便匆匆往廳裡趕去,好與久未碰面的叔叔相見。

  ※※※※

  「紀善!好久不見了。」

  迎接周紀善的,是個聽來非常有精神的聲調。

  雖然年歲已過四十,但這位替周坊打點外地生意,往來各地的叔叔周樊生,樣貌看來依舊活力十足,就像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

  「叔叔,別來無恙?先前娘給叔叔送信去都沒回應,心裡正懸念著呢。」周紀善上前打了招呼,然後才跟著坐下。

  「這事你娘剛才同我提過了,可我當時忙著兩地跑,分不開身哪!」周樊生放聲笑道:「周坊的生意在魚舟城的根基打得紮實,但在外地的名聲卻還沒完全拓展開來,什麼事都要親自出馬打點,所以我經常往來不同地方奔波,信件也就難收到了。」

  「辛苦叔叔了。不知外地新開的舖子生意如何?有叔叔在,應該很快就能見到成效了吧?」周紀善見周樊生還是相當有精神,也沒半點憔悴神色,人挺健康的樣子,心裡也安心不少。

  「一開始辛苦是必然的,不過我已跟幾家商行談好了,進貨鋪貨什麼的沒問題,接下來就是靠咱們自己了。」周樊生搖搖頭,彷彿對此不以為意。

  「叔叔說得是,到頭來經營舖子還是要我們自己的努力……」

  因為慣了談生意,加上叔侄兩人又都是認真經營的類型,所以一見到面,便熱絡地談起了生意往來的各種經驗,頓時讓自家廳裡變得像是商行老闆們在洽談的場面,倒不像親人久別重逢了。

  周母看著小叔跟兒子不斷地談著外地商行的事情,內心只能苦笑。

  「唉,我說你們倆,能不能先把這些嚴肅的事放下啊?樊生你難得回來一趟,就別老惦著這些了,先喘口氣休息一下吧。」

  周紀善話還沒說完,周母就忍不住出聲打岔了。

  再放任這兩個叔侄聊下去,難保他們不會在傍晚出門巡舖子,那一家人還聚什麼呢?

  「娘說得也是。」周紀善笑道:「而且,既然叔叔還沒看到娘送去的信,就表示還不曉得咱們周家的喜事吧。」

  「信我是真的沒看見,不過說到喜事,我這邊還有個大好消息沒說哪!」周樊生跟著迸聲。

  「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件喜事還真好。」周母心情大好地點點頭,「不過我要說的,對周家來說可是天大的喜事,所以樊生你那件晚些再說吧。」

  「到底什麼事讓嫂嫂這麼開心?」

  「其實,前些日子送去的信,是要通知你,說紀善已經成親了,看你有沒有空回家來,全家人跟我那新媳婦一起聚聚,大家連絡一下感情,沒想到因為兩地相隔甚遠,來回都耗去半個多月了,你又正巧在趕回鄉的路上,也難怪沒收到消息。」

  「什麼?」周樊生一聽,頓時露出了極為錯愕的表情,卻毫無驚喜感,還帶著點無所適從的訝異。

  「叔叔,你怎麼了?瞧你這反應好像……是驚嚇,卻不是驚訝?」周紀善見周樊生臉色不對,忍不住出聲詢問。

  「是呀,難得紀善都找到心儀姑娘娶過門了,怎麼你卻不是很高興?」周母經兒子這麼一提醒,也覺得有些納悶。

  「這……如果是在一個月前,我一定會馬上恭喜紀善,但現在……我怎麼開心得起來呀!」周樊生苦惱地抱頭應道:「我剛才不是說要通知你們好消息嗎?那就是我已經在外地為紀善訂下親事了啊!」

  「什麼?」

  令人訝異的消息一說出口,立刻引來眾人的驚愕表情。

  「叔叔!」周紀善驚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已經替我訂親了?這怎麼回事?」

  「還不是因為之前你娘說要拜託我替你找個好對象。」周樊生露出一臉的困擾:「我想說你確實該成家了,但聽說你也是成天忙東忙西的,沒空找對象,所以見到個好姑娘便作主替你訂下來了,哪曉得……」

  「這……我是有拜託你留意沒錯,但你也不必這麼快就把對方給訂下來啊!如果紀善不喜歡對方,或是那姑娘不中意紀善,又該怎麼辦呢?」周母忍不住嘆息。

  唉!這樣倉卒決定,實在是太草率了!

  「嫂嫂,話不是這樣說呀。」周樊生搖頭道:「自古以來,成親大事向來由爹娘決定,紀善的爹早走,我又是看著他長大的,跟他爹差不多了,我想說我來為他作主應該也還可以,再加上……」

  「再加上什麽?」見周樊生停了話,周紀善忍不住出聲續問。

  「就是……周坊在香蘭城的生意,很需要對方打點幫忙,我想雙方這也算互利,所以才決定得這麼匆忙。」周樊生嘆道:「我這趟趕回來,就是想說這種大事還是當面談比較妥當,因此才沒用寫信的,哪曉得你卻先一步成親了!」

  「這……唉!月老也太愛開玩笑了吧,怎麼會替紀善你牽了兩邊的姻緣?」周母一聽,也跟著煩惱起來。

  說起來,她確實是拜託小叔為兒子找尋好對象,雖說訂親太草率是不太好,但小叔並不是全無考量的,只是這小叔就是看重生意上的事,所以她也不好怪他。

  現在最大問題是……

  「該怎麼辦呢?這親都成了,水綠也過門了,偏偏現在又蹦出個訂親對象……唉!早知道我就不多事了……」

  「娘,妳跟叔叔也是一片好意,別這麼内疚了,現在得先想辦法解決才行。」周紀善說著,連忙轉向苦思中的周樊生問道:「叔叔,只是訂親而已,如果現在上門致歉,應該來得及退親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就不會煩惱了!」周樊生大嘆一聲,「因為我不但把親事訂好,還把姑娘都帶回來了!」

  「什麼?莫非……」

  「對,就是那個莫非呀!要嫁給你的小姐坐轎子,我騎馬,所以速度快點兒,我想說先給你們個驚喜,回來通知你們準備一下好接人,哪曉得……」

  周樊生一說完,周母的眉心因而皺得更緊了些。

  「老天,連對方姑娘都抬回來了,那不就退不了親了嗎?」這樣的舉動,很傷姑娘家面子的啊!

  「怎麼會這麼趕?通常談妥後也要下聘才算數,而且連迎親都沒有……」周紀善越想越納悶。

  「唉!我剛不是說了嗎?新娘子的家裡,可是當地望族,他們覺得周坊是值得合作的對象,願意趁著聯姻的機會互利合作,一來幫著我們拉抬生意、多方宣傳,二來他們接著要開家飯館,店裡的貨都說好跟我們採買……」周樊生邊說邊嘆道:「對方的老爺凡事以生意為重,什麽提親下聘的繁瑣禮節他不介意,一聽見周坊的當家少爺你尚未成親,便向我介紹他家女兒,說他有個女兒尚未婚配,問我們是否願意結成親家,將來合作上更方便些,我瞧那姑娘漂亮又柔順,該是個好對象,所以就答應下來,甚至代替你提親,還送了簡單的聘禮了!」

  簡單說完經過後,周樊生又看向了周紀善。

  「我也是想著這事一箭雙鵰,既能加深兩家關係,合作方便,又能給你討個美嬌娘,所以便依著她爹的意思,連人帶轎把她抬回來了。」

  「這……唉!」周紀善困擾地在廳裡踱起步來,「這教我該怎麼向水綠解釋啊!」

  就憑姜水綠離家後能在外騙吃騙喝混上幾年的舉動,他知道若不好好向她說明的話,姜水綠八成會以為他要娶小妾。

  他正煩惱著,哪知道姜水綠便一臉猶豫地踏進了廳裡。

  「紀善……」姜水綠看看周樊生,因為廳中就這個中年男人她不認得,想來應該就是他們說的叔叔了吧。

  照理說,她現在應該好好打聲招呼,博個好印象,但是……

  她現在沒那心情。

  「水綠!」周紀善匆匆迎上前去,見她神情古怪,忍不住關心道:「怎麼了?」記得她說要泡茶來,怎麼雙手卻空空的?

  「我……原本是要端茶來的,卻遇上齊伯一臉緊張……」

  姜水綠瞧瞧周樊生,再看看周母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後終於把視線定在周紀善的臉上,吐出了令人無從答起的疑惑。

  「他說,有位姑娘坐轎前來,而且還自稱是周家少奶奶……他不曉得該怎麼辦,所以我把茶往他手上一擱,就先趕來了。」

  「什麼?她人已經到了?」周紀善忍不住望向一臉苦惱的周樊生。

  「紀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看著廳裡三人面面相覷,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姜水綠的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

  她都嫁給周紀善了,為什麼還會蹦出個周家少奶奶啊!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19 PM


第九章

  「怎麼可以這樣呢!我都來到這裡了,鄉親們都知道我是來嫁人的,如果我就這樣回鄉的話……那多丟臉啊!還不如在這裡投井自盡算了!嗚嗚嗚……」

  畢竟人都來到魚舟城了,周紀善也只能先把這個遠道而來的「未婚妻」迎進門,一家人小心翼翼地同她說明原委,想取得她的原諒,沒想到她卻是掩著臉哭了起來。

  瞧她哭得梨花帶淚的,那清麗的面容看來彷彿還帶點憔悴,令人不捨。

  「何姑娘,請妳先別這麼激動,有話好好說,總能找出個方法解決的。」周樊生無奈地勸阻著,就怕何玉芳一時想不開,真的自盡,那可糟了。

  「這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我的丈夫都有妻子了,難不成要我當妾嗎?我可是望族之後呀!要我為妾的話還不是一樣丟臉!嗚……我不想活了!」何玉芳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周紀善,忍不住又是連串淚水冒出。

  「這……」周樊生沒奈何,只能轉向周紀善問道:「紀善,我們叔侄倆打個商量吧?」

  他拉著周紀善夫妻倆到一旁,嘆了一聲:「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再說何姑娘也算是紀善你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所以……」

  「叔叔是要我納何姑娘為妾?」周紀善眉梢一挑,截了周樊生的問話。

  「咦?」姜水綠倏地一僵。

  她是知道大戶人家的老爺、少爺,身邊總免不了帶個小妾,但是實際上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她才剛跟周紀善成親啊!

  況且……比起周紀善願不願意納小妾,還有個更重點的問題吧?

  「何姑娘並不願為妾吧?」姜水綠下意識地出聲反駁。

  聽她嚷著身為望族之後怎能為妾,又說當妾太丟臉,誰還敢叫她當小妾呢?

  雖然不管周紀善是不是要納何玉芳為妾,她都不樂見,但是這個問題卻不是她能獨自決定該怎麽處理的。

  「嗯……這確實也是問題,畢竟她是望族千金,而且我們周坊日後在香蘭城又要與對方商行往來,所以……其實我是希望紀善可以勉為其難地迎娶何姑娘為正妻……」

  周樊生話還沒說完,周紀善已經難得地板起面孔,沉下了音調。

  「叔叔,你是要我離棄水綠嗎?」這怎麼可能!

  姑且不提他對何玉芳有沒有興趣,總之他是絕對不會休了姜水綠的,而且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享齊人之福。

  「這……」姜水綠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

  她過去雖也是千金小姐,但現在的她什麼也不是,要比身分比家世,沒一樣幫得上周坊的,所以周樊生會想叫周紀善改娶何玉芳也是自然。

  只是……她根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不不不,我沒那麼狠心,我知道她是你喜歡的姑娘,你們又已成親,怎能休了她?所以我只是希望水綠能退讓一下,當你的小妾,好讓何姑娘當正妻……」周樊生邊說,邊露出歉疚的苦笑望向姜水綠。

  「什麼?讓水綠當小妾?」周紀善握緊拳頭,表情顯得比方才更嚴肅了。

  「我覺得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啊。」既不必退親,讓對方失面子,又能繼續合作,很圓滿不是?

  「一點也不。」周紀善蹙眉道:「叔叔,如果周家做生意要靠人幫忙,要依賴裙帶關係,那我早已三妻四妾,不會至今才娶了水綠,所以我是真心愛她的,不是想要她替我帶財帶人脈,因此我絕不會為了商行合作而委屈她。」

  「紀善……」姜水綠聽見周紀善的回答,心裡真是無比感動。

  她真的沒看走眼,這男人雖然個性太好心,但不該退讓的地方卻比誰都固執啊!

  「所以叔叔,我就坦白告訴你吧,不管怎麽樣我都不再多娶妻妾,我這輩子就只要水綠一個妻子。」能與自己交心的,才是真正重要、該把握的人,這點周紀善從不懷疑。

  現在既然他遇上了真心喜愛的女子,又已與她成親,何必捨棄這份美滿姻緣?

  「紀善,你這樣太固執了……」周樊生苦惱地搖頭。

  「我只是不想放手已經得到的幸福。」周紀善牽住了姜水綠的手,將她握得緊緊的,彷彿是在告訴她,無論如何都不會休了她,更不會委屈她當小妾,因為他周紀善這輩子,就只有她姜水綠一個妻子!

  「謝謝你,紀善……」姜水綠同樣地握緊了周紀善的手,對她來說,眼前的煩惱已經不再是問題了,只要知道周紀善也堅持只與她長相廝守,那麼天大的困難她都會與他一同度過!

  「我說你們倆,夫妻同心是很好,但也為我考慮一下啊!」周樊生懊惱地瞟了眼正在接受周母安撫的何玉芳,見他們態度堅決,都快要不知道怎麼處理了。

  「我知道,我覺得這件事誰都沒錯,也因此,我覺得不該只有水綠單方面受委屈。」周紀善止住周樊生的嘆息,續道:「所以我有個主意,請叔叔聽聽看吧。」

  「有什麽好主意就提出來吧。」周樊生苦笑道:「只要能完美解決就好了。」

  「我想直接到香蘭城找何家道歉。」周紀善迸出了自己的考量:「因為是關係一輩子的大事,我想我親自前往,會讓對方感覺有誠意,而且叔叔也不會難做人。」

  「什麼!」周樊生一聽,表情立刻變得為難起來。

  「怎麼了?」姜水綠疑惑道:「有什麽不方便嗎?」

  「不是不方便,而是對方因為出身望族,脾氣又大又傲,所以我才覺得,就這樣把何姑娘送回家鄉的話會很為難,日後周坊就別想在那裡做生意了,但我很多東西都打點好、錢也花下去了……現在說要退親的話,不僅對方會發火、拒不見面,還會影響周坊的生意,這……」

  「是這麼麻煩的親家嗎?」周紀善不由得眉頭深鎖。

  「要不,紀善啊,我想到另一個主意了,既然我們人都迎過來,也不可能送她回去,那麼拜託嫂子收她當義女如何?」周樊生的眼眸裡重新燃起了光采,彷彿是為自己這個絕妙主意感到很滿意。

  「請娘收她為義女?」姜水綠有些納悶,「這是何意?」

  「因為你們並不想分開,也不希望多個姑娘夾在你們中間,不是嗎?所以我才想到,就當牽個緣分好了,讓她當周家義女,認個乾娘,日後咱們在魚舟城為她選個好人家嫁過去,你們覺得如何?」

  本來他是想著男人能坐享齊人之福,應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哪曉得周紀善偏偏不是這種人,情急之下只好提出這主意。

  「這方法聽來倒是不壞,就不曉得何姑娘願不願意了。」周紀善一聽,也覺得頗有可為。

  反正只要別叫他休妻、納妾,他都很好商量的。

  「我是想,就跟她說,我們會挑個她喜歡的對象再把她風光嫁出去,絕不會隨便敷衍了事,這樣應該比較有誠意吧?」周樊生苦笑道。

  「我問問。」周紀善走回桌旁,先是低聲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才將周樊生的建議說了出來。

  「這……」何玉芳哭得悽慘的清麗臉龐上還掛著兩條淚痕,她看看周家人,再瞧瞧周紀善一臉認真的模樣,只能抹抹臉上的痕跡,吐露著自己的想法:「我在來這兒之前,心裡就只惦著自己將來的丈夫了,所以我早把自己當成周家少奶奶,現在你卻問我能否嫁給別的男人……這……」

  「何姑娘,我心裡對妳無意,就算今天我沒有正妻,也不可能迎妳過門,這樣的夫妻得不到幸福的。」周紀善也不隱瞞,索性將心情老實說出:「所以無論如何我不會娶妳,若妳不願退親或回鄉受人奚落,周家會養妳一輩子作為補償,我也會將妳視為義妹般照顧。」

  這算是一個比較兩全其美的方法,就不曉得何玉芳肯不肯妥協了。

  要不然,即使會賠上周坊在香蘭城的生意,他也得到香蘭城去找何家硬是把親事退掉。

  「你就這麼不滿意我?」何玉芳的眼神裡有著滿滿的委屈。

  「不,我覺得妳非常漂亮,一定會有很多人想迎妳為正妻,只是我真的無法再分心多愛一個人了。」周紀善柔聲勸道:「我不願辜負妳,所以才想找個完善的方法,還望妳能體諒。」

  「是呀,何姑娘,其實真要說起來的話,這事都是我不對,我應該先問過我這侄子想不想成親,而不是急著給他找媳婦,什麼都沒顧全,所以才惹出這麻煩,還望妳原諒我,別為難我這侄子。」周樊天跟著勸道:「如果妳願意留在周家,我們一定不會虧待妳的,大家都很好相處,會把妳當一家人看的,希望妳能答應這個彌補的方法。」

  何玉芳有些哀傷地看向姜水綠,然後又瞧了下周樊生,見他只是苦笑著致歉,也只好輕輕點了點頭。

  「我懂了……是我自己來得太晚,所以才無緣結親。」

  「何姑娘,真的很不好意思……」周母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真的不是妳不好,若能有妳這樣賢淑美麗的媳婦,那可是求之不得的,我相信妳一定會找到更好對象的。」

  「謝謝各位還為我費心考量。」何玉芳順從地應道:「只是我爹脾氣相當大,不曉得他會怎麼說……」

  「請放心,畢竟這可是大事,所以我決定親自走一趟香蘭城。」周紀善出聲應道。

  周樊生聽了,也跟著點頭迸聲:「那我們一塊兒去吧,多個人一起致歉,也好表示誠心。」

  「那……我也去吧!」姜水綠忍不住搭腔,「這事我也有關係,所以要賠罪的話,請讓我一塊兒去!」

  畢竟周紀善是為了她才放棄何玉芳的,於情於理,她都應該陪伴著丈夫,而不是把事情丟給他善後。

  「既然這樣,那我就去吩咐齊伯打點行李。」周紀善寵溺地摸了摸姜水綠的臉龐,輕聲應道:「然後,我們一起到香蘭城去吧!」

  為了他應得的幸福,還有他對姜水綠的承諾──

  他會好好照顧她,再也不讓她受傷害。

  所以,他一定會說服何家退親的!

  ※※※※

  由於何玉芳擔心回家鄉會丟臉,讓家族的人覺得有失顔面,也令爹親更為光火,不願乾脆地退親,所以她便留在魚舟城與周母作陪,而周樊生則帶著周紀善與姜水綠一塊兒上路,前往香蘭城。

  因為希望能夠盡早解決這件事,所以這一路上的行程極為緊湊,除了夜裡進城歇息外,幾乎是馬不停蹄。

  對於這點,周紀善與姜水綠自然是感到無所謂,但問題是周樊生畢竟年紀大了,再加上他才剛從香蘭城奔波回魚舟城,現在又要加快趕路,身子難免吃不消,所以在第六天要從客棧出發時,他的身體便出了狀況……

  「沒想到叔叔竟會閃到腰。」周紀善與姜水綠併肩走著,夫妻倆一邊聊起今早從客棧出發前的意外,一邊徒步前行。

  雖然用走的是慢了點,但因為接下來的是崎嶇不平的山路,騎馬反倒危險,所以他們只好把馬匹跟周樊生都留在前一個小鎮的客棧,委託客棧老闆照料,自己則步行趕路,打算等翻過山嶺後再到驛站租借馬匹或雇車。

  「我想他是累壞了吧。」姜水綠想了想,忍不住迸出笑音:「不過,我覺得這樣也好,畢竟婚事是他談成的,說不定見到了他,何家老爹反而會更加生氣呢!」

  「我也想過這個可能,不過叔叔堅持要跟……」周紀善苦笑道:「現在可好,只能希望我們順利談完退親一事回來後,留在客棧休養的他已經好起來了。」

  「沒辦法,那個鎮太小,有客棧已不錯了,想找個好大夫就不太可能。」姜水綠苦笑道:「而且叔叔說得也沒錯,早點去把事情解決比較好,免得夜長夢多。」

  原本他們擔心周樊生一個人留宿客棧沒人照顧,還想著是否先為他尋覓大夫,但周樊生或許是對他們夫妻倆心有愧疚,因此毫不囉嗦地催促他們先走,省得何老爺越晚知道、越不肯退親。

  「其實叔叔人真的很好,就可惜……」周紀善無奈地搖頭,「也許周家男人都這樣吧,一談起生意,旁邊的事就有些顧不上。」

  「會嗎?我倒覺得,你是一提起善行就忘了別的。」姜水綠笑道。

  「那一定是因為我把善舉當成一輩子的工作了。」周紀善苦笑道:「幸虧妳不介意我這習慣。」

  「我幹嘛要介意啊,要不是因為你這種個性,我哪有機會認識你、喜歡上你,甚至是嫁給你?」姜水綠說著,忍不住邁開大步,加快了速度往前跑去,就像是在等著他追上一般,「來吧!我們快趕到香蘭城去!」

  見她笑得開心,周紀善一時之間還真有種自己是帶著妻子出遊的錯覺。

  也許等這回的風波過去,他在回程時可以多逗留幾日,跟姜水綠稍微在外頭遊山玩水一番。

  畢竟姜水綠個性外向,如果帶她四處走走,想必能看見她更為開懷的笑容吧!

  於是周紀善跟著追上了姜水綠,兩人一前一後,彷彿是在草原上追逐似地迸出了陣陣笑鬧聲,直到幾個身影突然從附近的矮樹叢裡跳了出來,擋住他們的去路──

  「站住!」

  三個人高馬大的男子擋在草原小徑的中間,氣勢相當凶惡。

  跑在前頭的姜水綠差點給他們嚇著,幸虧她及時穩住腳步,才沒讓自己跌跤。

  「有什麼事?」隨後趕上的周紀善見他們相貌不善,身上又都佩帶著大刀,忍不住戒備起來。

  「這山道是我們兄弟三人開的,想通過的話就把身上的銀子還有命留下來吧!」明顯擺出強盜架子的大哥睨了周紀善一眼,朗聲喝道。

  「當然了,女人,我會先享受過妳的……」一臉垂涎地打量著姜水綠的二哥跟著開口要求。

  「什麼?」姜水綠迅速閃到丈夫身邊去,一臉嫌惡地避著強盜二哥的視線。

  「原來是強盜。」周紀善沉下了臉,「光天化日之下行搶?簡直目無王法!」

  「王法在天邊,銀子在眼前啦!」個頭小一些的強盜三弟揮了揮手裡一直拿著的大刀,指向周紀善喝道:「瞧你一副書生樣,應該不想死吧?乖乖留下女人跟銀子,老子保你有命離開。」

  「蠢豬嗎你!放他走的話豈不是等於找官兵來抓咱們?」大哥吼道:「乾脆點全做掉!女人玩夠後就殺了,這樣才不會有人循線來逮人!」

  「是是是!」三弟被大哥一吼,立刻拔腿往周紀善他們衝去,刀子一揮便往周紀善身上招呼。

  「紀善!」姜水綠忍不住迸出驚叫聲。

  不過周紀善遠比她想像的還要靈活,他很快地將腳步一移,便閃過了大刀的攻擊。

  但此時那大哥與二哥卻往他們拋出了繩索,想要把周紀善跟姜水綠先綁起來。

  「想都別想!」姜水綠當然不會等著給他們逮,她慌張地調頭,結果繩圈雖沒套到她,她卻被草根絆倒,就這麼硬生生地跌了一跤。

  「水綠!」周紀善本想去救妻子,可自己同時被三弟跟大哥圍攻,逼得他只好先行閃避。

  另一方面,二哥見姜水綠似乎柔弱可欺,於是一步步往她挨近,卻沒料到姜水綠竟預先抓起一把沙土,直接往他臉上撒去!

  「嗚哇——我的眼睛!」二哥眼裡進了沙子,痛得倒在地上打滾。

  姜水綠見狀,當下也顧不得跌倒時造成的疼痛了,立刻爬起來朝周紀善跑去。

  「水綠!小心!」周紀善將她護至身後,拉著她閃開了大哥的大刀。

  「哼,耍小聰明也沒用!你們認命吧!」大哥雖然一再撲空,卻沒因此放棄,他舔了舔刀身,露出凶狠的表情,張口吆喝道:「死吧!到了地府可別怪老子!」

  說罷,他們揮動大刀,直往夫妻倆身上砍去──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20 PM


第十章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加上一個柔弱可欺的小妻子,對於三名塊頭高大的強盜來說,應該是簡單的對手,甚至可以說動動小指就能對付了。

  但偏偏,事情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即使看來弱不禁風,周紀善卻能躲過他們的攻擊,甚至還拉著姜水綠一塊兒逃。

  強盜們對此都感到相當錯愕,於是乾脆先攻姜水綠,想抓她當人質,但是攻擊不但被擋下來,甚至還讓他搶走了二哥掉落在地上的刀。

  有了兵器在手,加上二哥剛才被姜水綠撒了把沙子,眼睛痛到張不開,無法攻擊他們,因此強盜人數減為兩個,讓周紀善應付起來更輕鬆了。

  雖然因為獨自面對兩個人的攻勢,使他可以防守,卻找不到機會攻擊,但總比被殺好。

  而姜水綠雖然被他護在背後,但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緊張得要死,儘管被丈夫保護的感覺是很好沒錯,但比起享受這個,她寧可不要遇上這種事啊!

  「別怕。」周紀善擋在她前面,不斷地架開揮近的刀刃,迸出的低音裡有著急促的喘息聲,「我不會像我兄長那樣,被強盜殺死的。」

  他過去練功夫,為的就是強身健體、保護自己,所以他絕不會步上兄長後塵的!

  更何況……

  他現在還有個妻子要呵護啊!

  「該死的!老二,還不過來幫忙!」強盜大哥見他們兩人無論如何都傷不到周紀善,心裡頭急了,忍不住對著還睜不開眼的兄弟大吼。

  「我的眼睛痛啊!」二哥痛得雙眼發紅,幾乎無法好好睜開眼看東西,當他勉強眨了下眼,在一片模糊之中約略看見眼前的狀況後,卻忍不住爆出驚叫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他會武功?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吧!」

  「什麼?」周紀善聽著,心裡微驚。

  說好的?

  這群強盜是指什麼?什麼叫說好的?

  難道他們不是埋伏在這山道上專門搶劫路人或商旅,而是特意針對他或姜水綠來的嗎?

  「紀善!小心!」姜水綠見周紀善突然發起呆來,連忙伸手拉著他後退,避開強盜頭子的攻擊。

  「嘖!礙事的女人。」大哥氣憤地往她揮刀,卻被周紀善架開。

  「你們到底是誰?」周紀善忍不住起了疑心。

  「送你下地府的人!」強盜三弟一刀揮向周紀善,想跟大哥左右夾攻,卻只擦過周紀善的衣角。

  「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們來的?」周紀善喝道:「如果是的話就快住手,我不曾與人結怨,所以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他自認平時做生意的時候並沒有惹到什麼人,也從不昧著良心買賣,要說有人會買凶殺自己,他實在是想像不到。

  「誤什麼會!總之你快點死,老子就輕鬆了!」大哥暴吼道。

  「紀善,你說他們是受人指使的?」姜水綠面露驚慌地看著眼前圍攻過來的強盜,心裡真是錯愕極了。

  她早就遠離家鄉,周紀善平時又樂善好施,他們會惹到什麼對象想買凶殺人啊?

  但是不待她細想,強盜老大已經又抓緊機會,往周紀善的頸子上橫揮一刀,本以為可以砍下周紀善的人頭,沒想到……

  「咻」的一聲,一支黑箭不知從何處飛來,射中了強盜頭子的手臂,痛得他只能鬆手,讓刀子掉到地上。

  這突然的襲擊讓三個強盜都愣住了,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往箭矢飛來的地方看去。

  「是誰?」強盜三弟有些惱怒地嚷了聲。

  隨著他的吼叫,約莫六、七個獵戶打扮的村民跟著出現在小路的末端,並且快步朝他們奔近。

  「這……這下糟了!」二哥那一雙眼睛還在發疼,甚至眨個不停,但他仍然可以看見這些獵戶。

  「救……救命啊!他們是強盜!」姜水綠見那群人拿著弓箭與獵物,匆忙往自己跟周紀善跑來,而且還射傷了強盜裡的老大,料想他們大概是路見不平,所以拔刀相助的好人,連忙扯開嗓子大嚷起來。

  「果然是強盜!」獵戶們聽見姜水綠的尖叫,立刻又連發數箭。

  剛才他們遠遠的瞧見這些人拿刀追趕一對小夫妻,心想這兩人若不是遇上有人尋仇,就是被搶了。

  雖然他人恩怨其實與他們無關,不過殺人尋仇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因此他們才出手阻止,只是沒想到對方竟是攔路強盜,那這個忙就非幫不可了!

  「沒想到這山裡竟有盜匪出沒!」

  「快逮住他們送官府去!」

  幾名獵戶齊聲動手,箭矢不斷地對著強盜射去。

  三名強盜東躲西閃的,變得無法攻擊周紀善與姜水綠,他們便匆忙避開,閃躲至一旁。

  「該死!先逃吧!」老大見苗頭不對,嚷了一聲,便很沒義氣地丟下兄弟開溜了。

  兩個兄弟看老大跑了,自然也無心再打,急忙跟著逃走。

  不過由於獵戶們平時在山中狩獵野獸,箭法算是精準,所以他們雖然想逃,但跟在後頭的老二、老三卻被射中了腳,整個人摔在地上。

  他們見強盜老大溜走了,其中兩、三個人便與同伴分頭去抓人。

  「你們逮住那兩個跌倒的,我們去追另一個!」

  「別讓他們逃了!」

  吆喝聲在山路上迴盪著,過沒多久,獵戶們便將三名強盜都抓住,用繩子捆了起來。

  「多謝各位幫忙,若不是有你們及時出手,我與妻子就要命喪黃泉了。」周紀善連忙上前道謝。

  「是啊,謝謝各位大叔。」姜水綠感激地連連行禮。

  「不用客氣,出門在外,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是啊,而且我們的村子就在附近,平時經常要往來這山頭,如果放任他們這群強盜躲在山裡為非作歹,那我們家裡人也會有危險。」

  「對啊!幫你們等於幫自己啦!甭道謝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強盜們牢牢綁緊,打算把他們送到山下的官府去嚴懲。

  「關於這事,其實……」周紀善瞄了強盜們一眼,搖頭道:「我想,這事可能有蹊蹺,我懷疑他們不是強盜。」

  「不是強盜?他們都拿刀砍你們了。」獵戶們彼此互望,不是很懂周紀善的意思。

  「剛才他們漏了口風,似乎是有人要他們事先埋伏在此,等著殺我與我的妻子。」周紀善約略回想了下方才強盜老二說的話,忍不住回身往幾個受了傷的盜強瞧去。

  因為獵戶們人多勢眾,而且自己的手腳又受傷,所以強盜們不敢妄動,只是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

  「我有事想問你們。」周紀善往他們走近幾步,表情嚴肅地迸出了略帶要脅意味的沉音——

  「我知道你們受託殺人,所以聰明的話,就老實把事情說清楚,或許我可以在縣太爺面前為你們說幾句好話。」

  ※※※※

  強盜們畢竟不是江湖俠客,他們拿錢殺人,卻不講義氣,所以在被逮之後,為了能在縣太爺面前被從輕量刑,立刻就如實吐露了雇用他們殺人的幕後主使者。

  而這個人,也是令周家夫妻深感意外的對象──

  周樊生。

  雖然他們不懂其中緣由,但因為強盜們供出了周樊生,所以當地縣令立刻派人到客棧逮捕了周樊生。

  雖然周樊生矢口否認此事,極力想要撇清關係,但三名強盜當然不肯只有自己被逮,而讓幕後主使者自在逍遙,便爭先恐後地大洩周樊生的底細。

  他們言明自己並非盜匪之流,而是周樊生在香蘭城的分行舖子的伙計,並將周樊生為何要買凶殺人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對於此事,最震驚的人莫過於周紀善了,因為在他的印象裡,周樊生一直都是個認真工作的叔叔,為什麼現在竟會買凶殺他?

  不過,隨著伙計們因為覺得受到周樊生的背叛,接二連三的吐露實情,驚人的事實也逐一被揭露。

  根據他們三人的指控,周樊生不但付他們大筆銀子,要他們殺周坊少爺,更允諾他們,等事成之後,就會讓他們掌管商行的分舖,不再只是平時為他在暗地裡要脅小商行合作、或幫著在商行裡偷斤減兩的伙計。

  而且他們還坦言,此刻留在周家的何玉芳,根本就是周樊天在妓院裡的老相好,事實上香蘭城裡根本沒有何家望族,一切都是周樊天瞎掰出來的!

  因為案子牽扯到太多人,縣令為了能夠有更多的證據,於是便派人前往魚舟城將何玉芳帶來,更遣人前往香蘭城,調查何玉芳這個女人,以及何家是否存在,並且找周坊的舖子打聽申辯自己是伙計而不是強盜的三兄弟。

  為了能夠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周紀善與姜水綠也跟著先在當地客棧落腳,並修書一封,讓前去逮何玉芳的捕快送回家裡,好讓周母安心。

  這一來一往,著實耗費了不少時間跟人力,但也因此,在何玉芳與前往香蘭城的官差都回到縣衙後,案情終於明朗起來——

  「周樊生,你再三聲稱此三兄弟是強盜,但現有周坊商行的伙計在此,他說這三個人確實是常為舖子裡跑腿的伙計,此事該當何解?」

  公堂之上,縣太爺端坐桌案之後,而周樊天身著刑衣,跪在堂下,一邊瞧著身邊的周紀善夫妻,以及被從商行調來的伙計,臉上淨是不甘心的表情,完全失去了先前在周家時,那種客氣而親切的態度。

  「就算他們是我舖裡的伙計,也不能證明他們是受我指使去殺我侄子吧?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興起搶劫自家少爺的念頭,所以才妄想殺人劫財?」周樊生臉色一沉,表情顯得相當不愉快。

  「少胡說八道了你!我們在你手下幹那麼多年壞事,現在你一句話就想扔了我們幾個?門兒都沒有!」伙計裡的老三沒好氣地暴吼。

  「安靜。」縣令瞥了老三一眼,然後又將視線投向了周樊生。「周樊生,就算伙計殺少爺一事與你無關,那麼何玉芳的事,你又作何解?」他一指同樣跪著,但卻渾身發顫的何玉芳,問道:「本官已派人詳查,香蘭城根本沒有何家望族,何玉芳則是棲華樓的妓女,你為何要她冒充望族之後,嫁給周紀善?」

  「我……」周樊生眉頭深鎖,半晌後才毅然否認道:「我只是一時心軟,被她所惑!因為她一直想離開那個地方,便蠱惑我答應她提出來的計畫,所以什麼冒充望族、妄想嫁為周家少奶奶的事,都是她想出來的!」

  「不是的!大人!絕無此事!」何玉芳一聽便急了,她顧不得縣令還沒問話,便焦急地為自己辯解起來,「計畫都是他想的!原本我還很害怕,自己已非處子之身,成親時該如何是好,可他卻連如何偽裝矇混的方法都想好了,而且他還要脅我,若我敢把事情說出去,就要將我賣回青樓!」

  「有證據嗎?」縣令看著眼前這群人,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判了。

  畢竟人言不可信,就算所有的人證都說,指使他們的人正是周樊生,但也有可能是這些人聯手起來誣告周樊生。

  因為能夠作證的證人,一個是青樓妓女出身,身分容易令人產生疑慮,還有三個人則是曾經扮強盜想殺人的商行伙計,全是些不清不白的人,很難讓人相信他們說的不是謊話。

  因此,若沒有充分的證據,實在很難斷定周樊生就是買凶殺人的主使者。

  「這……證據……一切都是他暗地裡找我商量的,哪來的證據呢?他只說了要安排我進周家,叫我跟他裡應外合,謀取周家產業,然後就可以遠走高飛,哪曉得事情會搞成這樣……」何玉芳忍不住掩面哭泣起來。

  周紀善看著曾經造成自己莫大困擾的何玉芳,不由得搖頭嘆息。

  人呀,真是什麼都敗在一個「貪」字上頭。

  「沒有證據的話,那就無法判定是妳主謀,還是他主謀了。」縣令繃著眉心應道。

  而且這麼一來,他也很難處理扮賊殺人的三個伙計。

  畢竟這妓女假扮望族之後,想嫁進富貴人家的案子,因為人是周樊生帶進周家的,所以他絕對賴不掉,但關於買凶殺人的事情,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是不能判罪的。

  「等等!要證據的話,我有!」聽著縣令的話,被命令去扮強盜的老大突然爆出了驚人之語。

  「什麼樣的證據?呈上來讓本官瞧瞧。」縣令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當初他寫信說要何玉芳嫁進周家的計畫已經失敗,但他已經設計讓她當周家義女,以後要佔家產也有了身分,那少爺就不必存在了,所以才要我們殺少爺,還在上頭畫了山道的地圖,為了不跑錯地方,所以那信我一直帶在身上!」伙計大哥說罷,連忙脫起鞋子來。

  「有信的話就能對字跡了。」縣令說著,還不著痕跡地往周樊生瞄了眼。

  看著伙計大哥把壓得皺巴巴的信封掏出來,周樊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了。

  信件被呈交到縣令手中,看著上頭的地圖、還有指示殺人的内容,縣令望向了周樊生。

  「周樊生,你可認得此信?」

  「我……」周樊生恨恨地咬牙,事已至此,他很清楚若縣令派人去香蘭城取來有他字跡的帳冊和信件,一核對字跡,他就賴不掉這些罪名了。

  「你要認罪,還是堅持你的清白?」縣令問道。

  「這些……不應該是我的錯!都是紀善的問題!這小子因為是周家少爺,所以不管我為周坊賺多少錢,最後還不都落入他的口袋!誰甘願當一輩子伙計啊!」

  周樊生忍受不了地爆出了連聲怒吼,火氣直指周紀善。

  「如果他像從前年少時那樣,什麼都聽我的,隨我怎麼管商行,我哪需要殺他?還不是因為他一學會了點經商的皮毛,就什麼都要管,讓我的油水少了一大半!不殺了他、搶下周家的話,我能享什麼福啊!」

  聽著他這一番抱怨,在場的人都沉默下來。

  這很明顯就是認罪了。

  「那麼,你是承認買凶殺人,甚至設計何玉芳成為周家媳婦的騙行了。」縣令搖搖頭,對於周樊生的行為雖然可以理解,卻不能諒解。

  「哼,如果他直接娶了何玉芳,也不會惹來這些事!」周樊生氣憤地吼道:「沒錯,事情是我計畫的!本來是圖著何玉芳成為周家義女、周紀善被害死後,周家就沒了男丁,嫂子只能靠我經營生意,那我就可以與何玉芳一同接管周家,哪曉得他居然會功夫!我什麼都算計好了,偏偏漏失了這點!」

  虧他還裝著閃到腰,好讓他們獨自走山路,安排了遇上強盜打劫殺人的戲碼,哪曉得卻因此吃了悶虧!

  「所以你這是認罪了。」縣令看著周樊生咆哮的樣子,只是無奈地搖頭。

  「對!我認罪!」周樊生重重哼了一聲,仰臉對縣令嚷道:「而且我剛才把所有的事都交代清楚了,所以大人應該給我減點刑罰吧?」

  「你自己貪心過頭,妄想殺人謀財,還要本官給你從輕量刑?」縣令不以為然地駁道:「對於你這種貪得無厭,而且還知錯不改,毫無反省之意的罪人,輕判了你只會對百姓不公!」

  驚堂木一拍,縣令也沒再理會周樊生的吼叫跟抗駁,便逕自宣判了刑罰,對於他絲毫不懂自省的行為,給了最公正的判決。

  「當真是人為財死啊……」周紀善在旁看著縣令宣判刑罰,並連同知情的同伙一一定罪,心情真是複雜極了。

  「這叫夜路走多撞到鬼。」姜水綠跟周樊生沒有交情,自然不會對他感到惋惜。

  「看來我得再捎封信回去,先約略告知娘親這件事,免得她老人家太操心,想著我們是不是出事了。」周紀善正在考慮日後該怎麼辦,香蘭城的舖子那邊可能也讓周樊生捅了不少樓子得處理,縣令已將周樊生一甘人等帶下去了。

  「周紀善、姜水綠,現在案情已查明,你們可以走了。」縣令轉向夫妻倆,示意他們可自行離去。

  周紀善夫妻互相望了眼,兩人都安下心來,相視一笑──

  「多謝縣太爺!」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20 PM


尾聲

  青山綠水、微風拂面,周紀善夫妻平安渡過這回的風波後再度起程,但卻不是先回魚舟城,而是繼續前往香蘭城。

  對此,姜水綠真是疑惑極了。

  「紀善,不先回家真的好嗎?娘會擔心吧?」

  「放心,我給娘寫了封信送回去了,我說咱們得先到分行一趟,查清楚叔叔到底留下多少爛攤子得收拾,至於娘親那邊……雖然娘可能會對叔叔背叛我們、妄想謀奪家產的事感到懊悔,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懊悔?」姜水綠聽著有些不懂,「傷心難過我可以理解啦,畢竟原本是自家人,可是為什麼覺得娘會懊悔啊?」

  「因為在爹去世前,叔叔並不與我們同住,他是受娘的委託,才搬到我們家來的。」

  「咦?委託?」

  「嗯,因為娘擔心我太年少,不懂如何經商,爹剛過世,她一個女人家又不懂如何打理,所以便請了叔叔來教我,並代為打點。」周紀善若有所思地回憶著:「當時,我為了專心學習,就不再習武,所以叔叔才會完全不知道我練過功夫。」

  只能說老天有眼吧!

  一切計謀,居然是敗在周樊天不知道他有功夫在身。

  不過也是他運氣好,碰上了那群好心獵戶,否則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如果他早點發覺,不要只是一昧地相信人,好好地多注意一點的話,是否可以及早提防,或許不會讓事情發展成這樣,也不至於把周樊生心裡的貪念養大,讓他變得不惜殺人來奪取家產……

  或者,如果他能多給叔叔好一點的分紅,也許不會讓叔叔覺得受委屈、進而生氣。

  「哦——原來如此。」姜水綠沒注意到想得有些入神的丈夫,只是會意地點頭,「這麼說來,你說娘會懊悔,是因為覺得引狼入室吧?」

  請來照顧兒子的人卻興起謀取家產的貪念,這樣的情況確實會讓娘感到自責。

  幸虧周紀善沒有因此遇害,不然娘可真要傷心死了。

  「嗯,到時候可能要麻煩妳多安慰她了。」周紀善拉回飄遠的思緒,苦笑道。

  「放心,我會讓娘知道,不要為自己的善意太自責。」姜水綠挽住周紀善的手,帶些撒嬌地笑道:「所以,你也一樣別自責哦!」

  「我?」周紀善忍不住失笑,「為什麼覺得我會自責?」

  「你是信任叔叔才把分行的舖子交給他打點吧?」姜水綠瞄了他一眼,一副看透他的模樣,勾唇迸出得意聲調:「我太清楚你這個人的個性了啦,你嘴巴上不說,但其實心裡一定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太虧待叔叔的事,才讓叔叔興起謀取家產的念頭,對不對?」

  「這……」周紀善微挑眉梢,迸出一聲嘆息:「妳真是把我的個性都看透了。」

  「那當然,你忘了我之前老叫你別太好心?所以我早習慣你那沒藥救的善心個性了。」姜水綠迸出得意笑音,應道:「不過你會這麼說,就表示我猜對了吧?」

  「嗯……我多少是對自己太過信任他感到懊悔,可叔叔也真的一直表現得很好,我忙於打理魚舟城的產業,對分行的舖子又不熟悉,才想著放手給叔叔去做,哪曉得卻把他的胃口養大了,想要反咬我一口。」

  「我就知道。」姜水綠不以為然地搖頭駁道:「在我看來,你這根本是想太多。」

  「怎麼說?」

  「因為願意相信別人,是給人機會,也是一種寬容的表現啊,在這種時候,喜歡讓你這麼對待的人,自然會聚集在你身邊,至於叔叔這種日後起異心的,那是他們自己要背棄別人的信賴,關你什麼事?」

  「聽妳這麼一說,好像我怎麽行善、相信別人都沒關係似的。」周紀善寵溺地伸手撥去她額前飄落的髮絲,輕聲笑道:「妳真覺得我繼續這樣當個濫好人也沒關係嗎?」

  再怎麼說,日後他們可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他可不想自己的脾性給妻子帶來更多危險。

  「當然沒關係!」姜水綠使勁地點了點頭。

  其實,如果是在兩人成親之前,她一定會嚷著,要他非改不可,但現在……

  發生了這些事情之後,對於周紀善那個濫好人的個性,她倒是有了新看法。

  「因為要不是你這麼好心照顧我、相信我,今天我們怎麼可能會成為夫妻?說不準你就娶了何玉芳那個女人耶!所以你自己想想嘛,你的好心究竟是給你帶來福報還是壞事?能藉此機會認清叔叔的真面貌,難道不好嗎?」

  「這個……」周紀善倏地一愣。

  確實,姜水綠說的都很有道理,只是他從來沒這麼想過。

  「看吧,你也覺得我說的有理,對吧?」姜水綠可沒錯漏他眼底的驚嘆,她得意洋洋地賴在丈夫的臂膀上,笑咪咪地朗聲續道:「所以呀,紀善,你就繼續當你的好心少爺吧!」

  聽著她滿溢開朗的歡樂笑音,周紀善感覺自己胸口裡積壓的煩憂心情,似乎也跟著這陣笑聲而煙消雲散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繼續當個好心過頭的少爺,而妳……」

  話音未竟,姜水綠已經搶了他的示好,迸出了清脆的笑聲——

  「我?我就是對你這個好心到沒藥醫的少爺不離不棄,纏定你一輩子的小、騙、子!」

  ──全書完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9-28 06:21 PM


以柔克剛 月嵐

  其實,自己並不常寫這一類型的男主角。

  初寫他時,只覺得這男人溫吞得過了火。

  可他,有他獨特的步調,換個角度看,才發現他是個完全不受旁人觀點影響,凡事依憑自己的眼光判斷,可說是個擁有獨立見解的好男人。

  他並非無法包容旁人意見,而是能夠聽得入耳、再細細審視,然後添加自己的看法,再下結論。

  不獨斷獨行、也不以外貌取人,只以自己親耳聽、親眼見的一切,來看待對方。

  我想,那是為什麼他能夠以不慍不火的性子收服女主角的原因。

  不管女主角有多傷心難過的記憶,在他的溫柔性子的包容下,都能得到最好的解脫,以及最溫情的馴服。

  以柔克剛這句話,向來形容女人以柔情包裹男人。

  但我想,偶爾互換一下立場,似乎也不壞。

  這年頭,女人有時候無法在人前示弱,只為了堅強面對現實社會。

  這年頭,女人常常不可能只當個女人,而得身兼數職、單身卻要萬能。

  只是,即使什麼事都可以自己來,但偶爾,是否還是會眷戀一抹給自己帶來寵溺的柔情?

  不為了任何原因,就只是單純地接納與包容疲累的自己。

  我想……那或許就是這位好心少爺的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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